为什么不躲雨呢……?
花子纠结了一会儿。
神隐之都的居民们,辨别人类,主要是凭借着她呼出的气息。只要屏住呼吸,应该能骗过去——她猛吸了口气,便冲出了花丛。
她穿过神明组成的“河流”。
“喂!”
她递出备用的伞:“不要淋雨了。”
妖怪接过伞,懵懂地盯着她。她无奈地替它打开伞,趁着还憋得住,迅速地退回花丛。
花子长长地呼了口气。
她一抬头,就撞见了白面具的妖怪。
妖怪的小黑手举着她赠送的伞,在她毫无知觉地情况下追到了花丛中。她吓了一跳,捂住口鼻,又反应过来自己彻底暴露了。
花子展示了桔梗印。
“我只是在等人。”
花子说:“你不要喊别的妖怪噢。”
戴着白面具的妖怪意外的温顺,安安静静地陪她躲在花丛里。她发现它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花子的戒备渐渐褪去。
她本就是一个极具包容性的孩子。经过观察,她意识到了什么——“你也在等某个人吗?”
妖怪点了点脑袋。
“这样啊。”
花子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她仰起头,伞上的水珠不断滚落。灯火的余晖映照着香味四溢的花丛,再洒进她的瞳孔。
“那我们一起吧!”
……
药研藤四郎远远就望到了。
年幼的审神者越过危险的神明、妖怪们,突破这条拥挤的“河流”,去给一个陌生的非人类送伞,再被尾随的场景。
药研:……
他果断地踩着房檐,一跃而下。
安倍晴明的名字,比想象的好用多了。他没费什么力气,就用金子赎回了狗卷棘。
之后又去找了锅炉爷爷、小玲,传达了“狗卷棘现在平安无事”的信息。
他没料到小玲认识千寻,并且马上要摆脱汤婆婆,乘坐列车,去千寻的旅馆工作了。
交流的间隙,他瞄到了审神者。
他叹了口气。
他们的审神者,真是……总会为了别人,不顾自身的安危。虽然有桔梗印的守护,但遭到围攻也是可怕的事情啊。
药研掠过风雨,赶到花丛。
花丛里的画面,却并不尖锐。一人一妖怪,撑着类似的伞,在瓢泼大雨的拍打下,默契地借着微光,在雾蒙蒙的环境内陪伴着彼此。
“……”
不管怎样,卸下了忐忑。
“药研!”
花子惊喜地呼唤他。
茫然地追着他的小玲也很惊喜:“你来了啊。”
“这是要跟我一起去见千寻的妖怪。”小玲顿了顿,奇怪地询问道,“你们是朋友?”
花子握住药研,才解释:“我们都在等人。”
“明白了。”
小玲翻出车票。
她给了无脸怪一张,浏览了车票上的发车时间:“既然你到了,那我们就该走了。”
她迈出一步,又停下。
她不清楚药研藤四郎手里的是时空转换器,能直接跳去本丸,所以好心地指路:“你们沿着那条隧道直走,就可以离开了。”
“中途绝对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药研顺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
直到搭着小玲与无脸怪的列车启动,他才怀着莫名的情绪,收起时空转换器:“审神者,我想走那条隧道试试。你……”
“那我也要走!”
花子紧紧揪着他:“不要再丢下我。”
两人交握着手,走入隧道。
幽暗的、黑漆漆的。
视野内全是诡谲的虚无,于是花子的手、肌肤的触感,变得特别明显。
他告诉千寻,在告别过去之前,他不知道该怎样牵住她的手——而离开旅馆的时候,千寻写下了一张纸条,放在他的掌心。
在这条禁止回头的隧道中,记忆却在倒退。
倒退到了更加、更加遥远的从前。
那是尚未化作人形的时期。被称作“魔王”的织田信长,贴身携带他,爱惜地擦过他的刀身。
就像是这一秒。
审神者无比信赖地握着他。
他想起了纸条上的字句。
【希望这次的旅途,让你找到答案。】
踏出隧道的刹那,他的脑海里划过一幕幕场景:在“地狱”中的期盼、含苞待放的樱花树下的野餐、在列车上见到的小镇……
“不要回头。”
这就是神隐之都给予他的答案。
他踩到了万里晴空之下。
隧道之外,是葱郁的森林。鸟雀栖息在枝桠上,虫子爬过树洞。到处都是生机。现世没有下雨。仅剩的雨珠顺着伞尖滑下,滋润了树根。
药研藤四郎打开了时空转换器。
他的指尖抵着按钮。
这座本丸,已经有了新的意义。他这个哥哥,也该继续担负起照顾弟弟们的责任了。
他摩挲着坐标,注视着花子。
“要回去了。”
“大将。”!
第47章 晋江
少了药研和花子,本丸内就只剩下棘、小夜左文字与厚藤四郎。占地面积颇广的本丸变得空荡荡的,跟热闹浮华的油屋截然相反。
棘站在锻刀室内,望了一眼。
经过开垦的田地上伫立着的一棵棵幼苗,组成了生机勃勃的绿色,在风里如海浪一般摇曳。
廊道一尘不染。
油屋的走廊同样是一尘不染的,他见过妖怪们工作,知道想保持这种程度的干净,要付出多少辛劳:这座建筑的人们,很爱惜这里。
远处是茂密的森林。
森林的边缘,是粟田口一派的短刀们栽下的小树。他们的精心照料,加上灵力的灌溉,让这些树的枝条长满了可爱的新叶。
还有,被房屋掩盖,看不太清的花圃。
本丸的植物生长,会受付丧神们的心愿、审神者的意志影响。一般情况下,审神者不会将稀有的、恢复缓慢的灵力拿去养花。
但花子是有潜质的孩子。
时之政府免费维修各项设施、搬出小型转换器、提供两个御守、请安倍晴明当老师……全都是为了以后多出一个能担当一线的本丸。
宗三左文字是比较容易锻到的,包括花子在内,本丸的众人都暗自焦虑着:如果宗三来了,小夜的花还没破土,那可怎么办?
众志成城,于是花苗们长得飞快。
在棘的注视下,花苞一点一点地绽放,坠着剔透的水珠,在和煦的太阳下舒展。
这种惊喜感十分奇妙。
被夺走名字跟记忆之后,他接触到的,就只有压抑的油屋。油屋的员工们,都受尽了汤婆婆的压榨,麻木的工作着,满心都是钱财。
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花开。
就算汤婆婆考虑到客人的观感,在桥梁的左右安排了花丛,他也仅仅是把花丛当作“糟糕世界”的一部分,大海才是他要去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
或许他失去记忆之前,曾经见过许多次。可对此刻的他而言,这是第一次——飘荡在空白之中的他,感知到了生命与自然的魅力。
那越过房屋,悄悄探出头的一朵花,将春光诠释得淋漓尽致,安抚了他。
他忽然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同屋的男孩阴沉沉的、浑身都弥漫着危险不详的气息,令他不明白该怎么搭话,但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的,大概率是内心藏着鲜花的人。
锻刀炉噼啪响。
他的思绪微微偏移。
那个跟他的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是在这长大的吗?因为一直有爱意浇灌,才能冲他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丝毫不畏惧他的“诅咒”。
棘有些羡慕。
他将半张脸埋到衣领内,遮住嘴边的纹路。那双剔透的紫眸微微黯淡,显出了稚气的沮丧。
他丢失的记忆中,会有类似的场所吗?
“咕噜——”
肚子叫了。
棘默默地把脸埋得更深了,cos起鸵鸟。
作为管理者,他要巡视油屋,根本没时间吃饭。讨厌他的妖怪们也不会帮他留食物。
他今天还没有吃东西。
盯着锻刀炉的小夜看向他。
明明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感,真正开口的刹那,却流出了极具反差感的乖巧。
小夜低声说:“我带你,去厨房。”
这是花子的客人。
小夜左文字表面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锻刀炉,实际上心不在焉地苦闷着:花子的客人,要怎么招待?他并不擅长做这种事,也找不到话题。
他总不能和客人聊“复仇”吧。
“……”
他不着痕迹地低落下去。由于他本身的气质就阴郁,这份低落,像是水滴融入河流,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万策尽了。
直到他听见“咕噜”的一声。
小夜的眼睛亮了亮。终于有了话题,他松了口气,顺理成章地开始照顾客人。
他领着棘去厨房。
他察觉到了棘的尴尬,可他不清楚该如何安慰。小夜左文字绞尽脑汁地分析着花子、信浓、长谷部等善于表达的人的举止,试图现学现用。
……分析失败。
招待客人真的太难了。
“那……”
话语戛然而止。
反应过来自身的术式的棘马上噤声,只发出了一个饱含讶异的音节。
男孩停下脚步,惊疑不定。
小夜左文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面溅满血迹、红白交杂的墙壁,象征着残酷过往的一角。当初加州清光、压切长谷部做大扫除时,粟田口一派仍独立于其余刀剑之外,所以这面临近粟田口一派的卧室的墙就被漏掉了,成为了清理盲区。
小夜左文字语塞。
小短刀沉沉地说:“不必在意。”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丁点的无措都没泄露,“冷酷”地补充:“习惯,就可以了。”
棘:……?
棘谨慎地配合,点了下脑袋。
这座建筑,似乎与他的想象有差异。他拉下了衣领,不再隐藏咒纹。
随着细致的观察,他渐渐发现,中央庭院、几个特定房间,是最光鲜亮丽的。别的区域,都能寻找到诡异的血迹、破碎的铁片、崩塌的水泥木屑。
他的心情不断下滑。
两人抵达了厨房。
小夜左文字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认真地翻了一遍,翻到了烛台切光忠出阵前留下的饭团。他把饭团递给棘:“吃的。”
棘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小夜左文字不解地反思了自己,没反思出结果,才毫无语调起伏地询问:“怎么了吗。”
“……”
棘没法回答。
他再一次体会到记忆的重要性。
现在的他,唯一认识的参照物,就是油屋。那是个充斥着剥削和阶级的地方。大部分的妖怪都狡猾又市侩,一边因他的身份惧怕着他,一边偷偷骂他。
他不怎么理解。
他只知道,油屋是谎言编织而成的。
是锅炉爷爷跟小玲姐姐的关切,将他从无穷无尽的谎言中捞了出去,维持住了他的本性。
这座建筑,会是比油屋更深的地狱吗?
他想要放下警惕。
但贫瘠的记忆,拿不出放下警惕的理由。
——“我不认为是诅咒噢。”
——“无论是第一次遇见,还是刚才,棘都在给予我祝福诶。谢谢你,棘。”
他一点一点地摸索记忆,愕然地发觉,那几句话、那双弯成月牙的眸子,是他雾蒙蒙的世界里,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
棘慢慢伸出了手。
他垂着睫毛,咬下饭团的一瞬,脑海内闪过的,是花子的名字与漂亮得像是樱花的弧度。
他弄丢了过去、辨别不了真相。
他只记得。
他们约好了,他会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唯有这个,不会是谎言。!
第48章 晋江
没有不好的反应。
棘啃着饭团,庆幸自己遵从情感,选择了信赖。于是他越发困惑了,那些血迹、残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掏出纸笔。
【我们走过的地方,好多血。】
【为什么?】
“为什么”三个字的笔画歪歪扭扭的,彰显着他的踌躇。他怕戳破此刻的和谐、勾起小夜左文字的晦涩过往,又实在想得到答案。
“这里,死过很多刀剑。”
……刀剑?
棘本来没明白刀剑跟血迹之间的关联,直到他灵光一现,想起了在油屋工作期间,听到的八卦。
“人类组建了时之政府,批量培养刀剑付丧神,挤压真妖怪的生存空间,实在太过分了!人间都不够他们折腾了吗?还要染指神隐之都!”
“是啊是啊。”
“最过分的是纵容人渣吧?”
“据说又有本丸暗堕了。”
……
一旦与“时之政府”关联,棘就悟了。他回忆着一路上见到的各种痕迹,隐约意识到了这座本丸曾经的惨状,便歉疚地写。
【对不起。】
小夜左文字盯着青涩的字体。
虽然为了交流,棘早早就学了写字,但一笔一划的,都又大又圆,尾部微勾,透着些俏皮。
小夜忽地笑了笑。
是特别微弱的笑意,稍一走神就会漏掉。他把剩余的饭团装回盒子里,低声说:“花子的作业本上,全是这种,大大的字。”
“不必道歉。”
他总算有了机会说出这句话:“你是花子的客人。我会担当起招待你的责任的。”
棘懵懂地眨了眨眼。
「花子」——似乎只要是和这个名字有关的,就会被这座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包容。作为客人的他,也受到了超出常理的优待。
棘产生了好奇心。
他跟着小夜去做内番。
本丸的人手不足,喂马、检查田地、打扫等任务都落在了小夜左文字的身上,偶尔还要去锻刀室添加材料,保证锻刀室的运转。
棘获取到了不少信息。
花子走得匆忙,没收拾课本。写着「一年级」几个字的徽章倒是郑重地摆在了书桌上,干干净净的,显然经常有人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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