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的回答就更让人恐慌了:“我不知道。”
罗兰皱起眉头:“可你们看起来似乎同路了很久。”
安琪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打开冰箱找吃的,先是凌空把一盒牛奶扔给了刚从浴室出来的戴文,又给自己拿了个夹馅面包:“是的,和你们分开后我们三个基本上就在一起。我也是判断清楚了他这人暂时看来不会做什么有危害性的事,才敢把他一起带到你这里来。”
戴文喝着牛奶呛了一口:“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决定要来这里的?”
安琪说:“从一开始。”
戴文不满道:“那你干嘛说自己什么计划都没有?你知道我和安德鲁先生心里有多着急吗?”
安琪看向他:“着急的只有你一个而已,安德鲁可是每天都很开心。”
老实说罗兰到现在还不是特别清楚状况,她本以为安琪和戴文早已经被关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但是现在他们不仅再次出现在了自己家里,甚至还多出来一个。
虽然多出来的那个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人而且似乎还和他们有代沟,但既然安琪说他“不会做什么有危害性的事情”,那就一定不会。
不过安琪看起来对那个大叔还是很提防,这或许是聪明人之间的互相警惕,也可能——就像她自己说的——这个大叔心情有点太好了,好得令人感到诡异。
他明明是很清楚状况的。
从他积极找安琪合作来看,似乎是想活下去,但是从他每天没个正形的样子来看,似乎又不是很想要命的样子。
聪明如安琪,是实在没想明白安德鲁到底想要什么,但是不论如何,她会做好万全之策。
安琪看了一眼浴室的门,里面还在传出哗哗的水声。
然后一把枪被递到了罗兰手上,安琪压低声音问她:“你会用吗?”
第16章 人道,日出,新一天
安琪熟练地把枪支的保险拉开关上,然后又拉着罗兰的手,手把手地教了她两次。
罗兰颇为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个?”
安琪说:“因为我长大的地方有个其他地方不怎么玩的游戏,叫打气球。”
于是罗兰大概地接受了一下“一个禁枪辖区的小孩子很多都会用□□打气球”这件事。
罗兰与汉克姆教授的家是一种完全的冷淡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房间里除了黑白灰就没有别的颜色,桌椅也没有复杂的雕刻花样。
安琪四下看看,似乎大致能感觉出汉克姆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把枪收起来道:“我们明天会去趟希斯特生化所,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戴文喝着牛奶,看起来有些不安:“不等安德鲁出来一起谈吗?”
安琪摇摇头坐到他对面:“说实话我有点怕他。”
戴文被牛奶呛了一口:“你说你有点怎么?”
安琪自顾自向下说:“他毕竟比我们多吃了二十几年饭,人生阅历也很丰富,如果他表现出哪怕一点点属于正常人的慌乱,我也能相信他是真心和我合作,但是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想得到的样子,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戴文眯着眼睛困惑:“你也没什么正常人该有的慌乱好吧?”
安琪瞄了他一眼:“那你看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我每天都烦得要死。”
戴文试着分析:“可能因为他是成年人,心态比较成熟?”
安琪好想给他一拳头:“我们也是成年人啊!”
话到此处,浴室的水声短暂地停了一会,可能是安德鲁在涂肥皂。
于是安琪的声音也停了一会儿,直到水声继续“哗哗”地响起,才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个要首先保障自己的安全,我和戴文这里一人一把枪,罗兰也要会用,非常情况下枪支的使用权最好不放到安德鲁手上。毕竟我们现在不受法律保护,当其中一人拥有绝对武力压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处于武力值低端的罗兰此时已经有些慌了:“如果不确定他是否安全,那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呢?”
安琪坐在餐桌旁撑着脸,眼睛习惯性看向桌面:“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中只有他会开飞行器。”
于是这个在安琪脑内各司其职的小组,在一些猜忌中继续苦苦支撑着。
待安德鲁出来之后,安琪简单分析了当下的局势,并给出了大致的计划。
“就像我之前说的,针对新人类的迫害会分为几个步骤——先是信号性的空中搜捕,再是外籍新人类统一安置,然后是对全境范围内的新人类强行迁移——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在进行第三阶段时,战争就会开始了。”安琪这些话说得没有哪怕一点点领袖感,语气平得像什么测算机器,“所以我们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真正的地毯式搜捕开始之前离开奇斯卡巨蛋,设法去到能够接受我们的辖区;第二,去他们规定的‘安置区’生活,等待战争结束,s盟战败,我们被释放。”
洗干净的安德鲁看起来清爽了些,但因为罗兰家没有刮胡刀,所以他依旧处理不了自己的胡子:“那万一s盟没有战败呢?”
“s盟一定会战败。”安琪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完全不是鼓动性发言,而像是在传授什么真理,“事物总是波浪式前进、螺旋上升,任何导致倒退的事和人都是暂时且短命的。而且按照现在的科技,不论怎么打也不可能打成几百年的长期战争,一切必然会在几年内结束——所以比起s盟是否战败,在战时几年内能不能活得下去才是问题。”
罗兰家的客厅内沉默片刻,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我觉得我活不下去。”安琪率先认怂,“只要进了安置区,剩下的事就全凭运气,而我运气一向不好——在安置区内生病的话能不能得到及时救治?如果疫病爆发s盟会选择提供医疗还是人道毁灭?s盟供应到安置区的食物能不能让人吃饱?甚至在安置区的新人类内部会不会因失去法制而完全失序?”
“就算以上这些全能凭运气躲过,那我们躲不躲得过s盟对我们的那种纯粹的恶意?当我们完全与社会脱节,这个政体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当我们完全成了累赘,他们还会因为什么留着我们的命?”
戴文咽了下口水:“为了人道主义?”
安德鲁笑出声来,安琪说:“我们首先得被看作是人,然后才会有人来跟我们谈人道主义。”
所以说,现在就到了赌运气的时候,是要赌自己能在s盟的管理下活到最后,还是试着在行动尚且“自由”的现在做点什么。
如果成功,全员一起逃之夭夭;如果失败,全员一起乱枪打死。
安德鲁不用说了,他对局势的分析能力不比安琪差,从一开始就很明白安置区进不得。
戴文有点迷糊,但他自从滞留奇斯卡之后就一直和安琪、安德鲁厮混在一块儿,服从安排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习惯。
倒是罗兰还没有感受过性命堪忧威胁——至少没有被拷在军用飞行器的内壁上听士兵说什么“一枪就能解决”,所以安琪本想着她不一定会加入。
而如果罗兰不愿意去希斯特生化所,那事情就有些难办,因为在安琪目前的计划中罗兰是很关键的一环。
不过安琪也不打算强迫她,甚至不会试图劝说。
毕竟这种抉择就是这样,不论怎么选择,都既可能通向生路,又可能通向死路,她觉得只要罗兰自己别后悔就好。
但让人头疼的是,罗兰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立刻就应了下来。
当时安琪抿了抿嘴,没说出话来。
因为她很明白这不是罗兰深思熟虑后的选择,纯粹是因为提出邀请的人是她,所以罗兰才会满口答应,这是对她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是她无法用百分之百的把握去回应。
当晚罗兰睡在自己卧室,安琪睡了汉克姆教授的卧室,戴文和安德鲁挤在客厅沙发。
不过安琪其实没怎么睡着,快天亮时还难得地趴在窗边看了会儿日出。
因为防护巨蛋由合金骨架和透明材料制成,所以人们依然能看到外面的荒漠。
她一脸漠然地看着巨大的太阳从地平线处升起,然后缓缓向上跳动着,时而被合金骨架挡住,时而又从透明处照亮奇斯卡。
安德鲁的声音从隔壁阳台上传来,看来已经凌晨五点了:“小姐,你这可不是看日出该有的表情。”
安琪呛他:“我就喜欢这副表情看日出。”
而安德鲁依旧油嘴滑舌:“美丽的小姐,难道太阳今天就要爆炸了吗?”
安琪低头,眼神向下看着窗台台面:“我倒希望呢,那样今天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安德鲁看向她:“你要是还没准备好,那大可以中止。”
“我没有什么准没准备好的,主要是你们‘准备’得太好了。”安琪说着将胳膊支在窗台上撑起自己的脑袋,“你们给我的感觉就是确信只要跟着我,就一定能够成功逃出奇斯卡巨蛋,但我真的没有万全的把握。”
“小姐,总想着要万全的把握是做不了事情的,人生有时候就是要冒险。”他说着点了今天的第一支烟,“老实说我是佩服的,你已经做到了很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大可不必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我不是早说过吗?你不可能一个人做到所有的事。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请相信我们都是认真做出的选择——至少我是很清醒的。”
“安德鲁,”这应该是安琪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关于你的行为举止,我其实有个猜测。”
“嗯哼?”
“你是不是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
安德鲁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安琪感受到嘲笑,把头扭向一边:“我觉得你要么是憋着一肚子坏水,要么是早就不想活了。你对这令人绝望的局势适应得太好了,而且除此之外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老跟在我身边,恕我直言,像个变态。”
安德鲁再次看向她,笑笑道:“我没有女儿。你并不是像我女儿,而是很像我的妻子。”
安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好家伙,我知道我为什么总觉得你恶心了。”
“呵呵呵,”安德鲁笑着去看太阳,此时的太阳已经十分刺眼,于是他眯起了眼睛,“我和她都是新人类,变异方向不同,为了避免生下更加畸形的子女,我们选择了不生育。不过前不久她病死了。”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安德鲁说,“总是很平静的样子,反而让人很想故意招惹她,然后就被她暴打——我最爱看她打我时的样子,那可真是潇洒。”
安琪眯起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所以你说我本来就不想活了,其实也没说错什么。当时我刚办完妻子的葬礼,然后就看到了头条上的《异种法令》。当我看到无数人搭乘飞行器逃难,我竟然还感受到一丝丝宽慰——我觉得正是因为那么好的姑娘死了,世界就开始乱套了。所以当时在军用飞行器上你要是没有进行那波操作,我应该会带着这种疯狂的想法死去吧。”
安德鲁说:“这几天我确实挺开心的,能参与你的故事我很荣幸,要是不幸失败死去,也算是遂了我的愿,我没有什么怨言。如果这样你还是觉得压力很大的话,那其实可以试着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安德鲁说着,又进一步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逃离奇斯卡巨蛋,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平稳地度过余生吗?如果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想清楚,那就无法论及成功不成功了。”
他揉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你是很聪明,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现在的状况对你来说太复杂了些。不管怎么说今天加油吧,希望你能活到想明白的那一刻。”
有那么一瞬间安琪深刻怀疑安德鲁是在故弄玄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但反正太阳已经升起,该干新一天的事儿了。
2523年8月23日,安琪和罗兰来到希斯特生化所门前。
可以发现,希斯特生化所的管理确实比其他研究所严格很多,正如戴文所说,门口有着刷卡入内的机器,甚至还有穿着黑军装的正规军持枪把守。
安琪径自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两张卡片状的东西交到士兵手上,平静地说:“希斯特先生让我们来配合检查。”
士兵看着手上的卡片皱皱眉头,然后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跟我进来吧。”
他手上的那两张卡片,正是安琪和罗兰的身份证明。
第17章 计划,信件,辐射舱
士兵对她们进行了搜身,然后带她们搭乘下行电梯来到底下二层。
门一开,安琪她们看到一个明亮的白色走廊,两侧有着许多小房间。
士兵摘下电梯附近的对讲机,汇报道:“希斯特先生,这里有两名新人类女性,说是您让她们来的,我现在带她们……什么?您没有吗?”
只见士兵皱了皱眉头,下一秒就已经把枪口对准了罗兰。
罗兰霎时腿软。
安琪从一旁扶了她一把,然后身子横在枪口和罗兰中间:“放松点先生,我们既然敢来,就说明我们手上有筹码,请告诉希斯特先生,我们想和他谈谈。”
正规军眼神锐利,一手稳稳地端着枪,一手还能举起对讲机向希斯特转述现在的情况。
待对方回应之后,士兵又问安琪她们:“你们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安琪笑笑,抬高声音以确保对讲机另一头听得见:“希斯特先生,我就这么说出来也没关系吗?这个士兵应该也不知道您的生化所里发生了什么吧?”
士兵那边顿了顿,然后将对讲机挂回墙面,依旧举着枪说:“向前走吧,希斯特先生要见你们。”
s盟辖区的理、化、生科研三巨头,原本由普里克、皮克西西、艾米三位占据,其中普里克淡泊名利,皮克西西已远走他乡,艾米教授的势头则被后起之秀希斯特压了下去。
确实,安琪看到希斯特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做科研并没有很久,因为他头发还挺茂盛的。
而希斯特本人看起来非常热情,就好像安琪她们确实是他邀请来的,如果忽略那排拿枪指着安琪她们的士兵,那还真的很像是要开一场研讨会。
希斯特向罗兰伸出手去,和蔼地笑道:“您好,小姐,您和我的一个同行长得非常相像,不知道您和她是什么关系?”
安琪半道截下,同他握手:“您好,先生,既然您已经看出来了,那就应该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
而罗兰顺利说出了属于自己的唯一一句台词:“我是罗丝·汉克姆的女儿,希斯特先生,我妈妈在这里对吗?我能见她一面吗?”
希斯特依旧那样笑着:“为什么会认为汉克姆教授在我这里呢?你要找她,其实应当去皮克西西的研究所。”
但是罗兰已经没有其他台词了,话头被安琪接了过去:“我们去过,皮克西西研究所的人告诉我们汉克姆教授被外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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