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渡是等叶远声离开了，方才重新站直身子，正要拉着小六离开，却见她还在一眨不眨看着身后。
“小六，怎么了？”叶长渡看着她，好奇问道。
“哥，我怎么感觉父亲他今天看着怪怪的？”叶初雨回过头跟叶长渡小声说道。
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叶远声今天看着好像格外寂寞。
虽然他平时也是少言寡语的样子。
但叶初雨就是隐隐感觉出，他今日的情绪十分低落，就像……是被什么人抛弃了一般。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叶长渡也跟着沉默了。
他朝男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那个即便已至中年也依旧风华十足的男人，今日明显低沉了不少。
想到先前书房看到的那封书信，叶长渡在心底长叹了口气。
“没事，父亲他，可能就是这阵子太累了。”叶长渡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语气如常地与身边的少女说了这么一句。
既然母亲打算暂时隐瞒此事，那么就没必要让小六和小七先知道这事了。
等……
以后再说吧。
那个仿佛一下子颓废了许多的男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视野。
叶长渡便也收回了视线。
“走吧。”
他轻轻拍了拍叶初雨的头顶，这么说了一句。
爹娘的事……
终归不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可以评判的。
叶初雨听他这样说，便也没再多想，她轻轻哦了一声，便乖乖地跟着叶长渡出去了。
外面马车早已准备好。
叶初雨乘上马车，跟着叶长渡离开了叶府。
而此时的九昌阁。
言明过来禀道：“主子，郡主已经跟着郡王出去了，裴姑娘说今日年夜饭去她那边吃。”
“嗯。”
裴时安头也不抬，手里仍握着一支笔，在纸上书写着东西。
言明离得远，不知道他在写什么，见主子没有别的吩咐，他便暂时先退下了。
白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
十二月初三，初雪。
这是叶初雨让他罚跪的那日，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出叶初雨不对的日子。
那么她应该是这一天出现的。
至于为什么出现，裴时安不得而知，但思及那日她朝他跑来的样子，还有之后的一应关切……
起码可以得知她对他是无害的。
甚至于她的存在，就像是为了帮助他。
裴时安一面思索回忆，一面去想她还有哪里奇怪的地方，便又想到那日西街，她碰到萧寒时的怪异之处。
脱离原本的视角，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就能感觉出她心里是有些害怕萧寒的，并不想与他多加相处。
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那日非要拉着他们一起吃饭，事后……
裴时安眸光微凝，嘴里也忍不住呢喃出一个称呼。
“阿姐……”
是了，那日叶初雨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撮合阿姐和萧寒。
裴时安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湖笔。
他起身站到窗前。
院中风光依旧，老梅树和院墙上的积雪，依旧未曾被人清除掉，红梅白雪、孤傲凌霜，煞是好看。
关心他。
知道他喜欢桂花糕。
似乎还知道阿姐和萧寒的旧事。
还会一堆乱七八糟、别人不会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
风吹散了他呢喃般的声音，也吹得身后桌案上那张纸哗哗作响。
裴时安未曾理会。
他只是忽然抬头，望了眼廊檐外的碧海青天，点漆的眸光显得有些晦暗。
“言明。”
他忽然喊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进来了：“主子。”
“让玄裳夜里过来一趟，我有事情吩咐他。”裴时安淡声吩咐道。
有些惊讶主子会找玄裳，但言明也未敢多问，当下便应声出去了。
而裴时安依旧站在窗前，任由寒风拂面，似乎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回到桌案，桌上纸张依旧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少年抬手轻按，目光落于纸上内容，他看了少顷，忽然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火折子，然后看着火舌一点点把纸张吞没。
他不在乎她是谁。
也不在乎她来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像他先前想的，只要她乖乖的，不欺骗他、不伤害阿姐，他就能一辈子护她无虞。
可她会待一辈子吗？
会不会哪一天他睁眼醒来，她就又变回去了。
裴时安忽然有些失神。
“嘶——”
火舌烧得太快，也太旺盛，不小心就燎到了他的指尖。
裴时安皱眉沉脸，甩开手里最后那一点废纸，然后他把隐隐作痛的手指藏于身后，压着那股子疼痛，继续朝窗外看去。
望着那永远高高在上、悬于穹顶的天空。
少年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冷冷地嗤了一声。
既然来到他身边，那就是他的东西。
他不会再让她随随便便离开。
第59章
叶初雨哪里晓得, 自己那点老底都快要被裴时安扒干净了。
她还兴致勃勃看着外面呢。
雪已经停了一日，路上的积雪也都被人清扫干净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
马车过去的时候, 在上面留下很明显的车辙印子, 屋檐瓦片上倒是还残留着一些积雪，红墙黑瓦配着那一点星星点点的白雪，十分好看。
过去的路上。
无论是各家的门户, 还是街上的铺子都换上了崭新的灯笼、挂上了红绸彩带, 门上也贴着春联和倒福。
迎面碰到的人，认识或不认识, 彼此迎面碰见，也都是笑眯眯的, 拱着手同对方说一句“万福”、“新年好啊”这一类的吉祥话。
每个人都在笑容满面的盼着新年的到来。
叶初雨坐在马车旁。
正大光明地欣赏着外面的光景。
这是她先前跟叶长渡申请的，原本是想看看古代的年味是怎么样的，可真的看见了, 她却又忍不住想爸妈和叶斯然了。
以前每年过年。
不管爸妈和叶斯然再怎么忙碌，在除夕这天, 他们都会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务, 一家人待在一起好好迎新年。
他们一早会开车去商场买年货。
回到家, 爸妈会擀饺子皮包饺子，她跟叶斯然则会拿着她爸写的春联贴在家门口，再在家里的窗户上贴满各式各样的福字。
晚上。
他们还会去爷爷奶奶家或是姥爷家，跟长辈亲戚们一起吃团圆饭。
吃完晚饭, 他们还会坐在一起看春晚, 给没能回来的亲戚们打视频电话, 隔着视频跟他们拜早年。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迎新年。
她是家里的孩子王，每到这个时候, 她还会主动领着家里那些小屁孩出去买烟花、放仙女棒。
……
回想那些日子。
叶初雨看着外面那些带着年味的物件，眼中情不自禁地就流露出了怀念和难过。
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她到底怎么样了？
时间过去多久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肯定很伤心……
有些东西，叶初雨其实并不敢去深想。
莫名其妙的穿越、不靠谱的游戏公司，甚至连个联系的系统都没有。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究竟会怎么样。
谁穿越像她这样啊？人家好歹还有个系统可以帮忙提醒下，她呢？什么东西都没有，两眼一睁全是黑的。
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摸索。
就连好感度增加没增加也不知道，只能靠自己去猜测。
她都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攻略成功。
虽然每次她都安慰自己、鼓励自己，平时她也尽可能地不去想这些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好好走剧情，攻略裴时安。
可有时候……
就像这种时候。
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
她甚至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出不去了，这个破游戏公司、破系统，会不会把她彻底困在这边了。
想到这个。
她就没办法不害怕，没办法不难受。
爸爸妈妈要是看不见她，得多难受啊，还有叶斯然……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斗嘴，叶斯然也总阴阳怪气她，但他毕竟是她的哥哥。
小时候有人欺负她，他虽然嘴上说她没用，但每次都会带着她去报仇。
这次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他估计得自责难受死。
明明外面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叶初雨却垂着眼睛，低迷得不行。
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变得蔫耷耷起来。
不行不行！
她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就像考试一样，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考出什么样的名次。
现在也是一样的。
她要有信心！
叶初雨重新在心里给自己打起了气。
“小六，怎么了？”
叶长渡瞧见不远处有卖糖葫芦的老人，想到小六喜欢，正想询问她想不想吃，就瞧见她不知道怎么了，正在摇头。
叶初雨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收敛了心里的情绪。
“没事呀。”心里依旧有些沉甸甸的难受，但在叶长渡关切的注视下，她还是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冲着马车外的温润青年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
叶长渡不放心，看着她。
待见她眉眼挂笑，看着的确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便也逐渐放下了心。
“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想吃吗？”他笑着问她。
叶初雨这会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
吃点甜的，或许可以快乐一点。
“想吃。”
“那你等着，哥哥给你去买。”叶长渡说着便打马过去了。
很快，他就买了两串糖葫芦过来。
时桃也有。
叶长渡性子温和，待下宽容，对待叶初雨这些身边人也是极好的。
叶初雨笑着接过，又冲人弯着眼睛道了声谢，把另一根给了时桃。
时桃双眼亮晶晶的接过糖葫芦，自然也是好一顿千恩万谢。
叶长渡看着她们笑了笑。
“吃吧。”说着，他余光一扫叶初雨的脸颊，皱起眉，“把帘子放下，脸都被风吹红了。”
“好！”
叶初雨脆生生应好。
时桃上前把帘子放下，马车重新启程，马车内不久便响起了吃糖葫芦的声音，咔滋咔滋，十分清脆。
叶长渡看着那块早已落下的车帘，摇头笑了笑。
到了公主府。
自然早有人在外边恭候着了。
远远瞧见一行人过来，立刻便有人迎过来了。
领头的依旧是苏菡，她笑着与兄妹俩问了好。
叶长渡伸手扶着叶初雨下来，待把人扶到地上站稳之后，他方才问苏菡：“母亲呢？”
苏菡笑着回道：“去厨房了。”又问叶长渡，“您是这会就回去了，还是先去里头喝碗茶？”
叶长渡道：“茶就不喝了，我陪着小六过去，给母亲拜个年就先走了，今日府里也不少事呢，晚上我再带着小七过来陪母亲说话。”
苏菡自是不会多说什么，笑着应了好，便领着两位主子进去了。
因为萧温阑这会在厨房，兄妹俩这会便径直去了厨房那边。
早有腿脚勤快的耳报神过去报消息了。
兄妹俩才跨进厨房的院子，就瞧见萧温阑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貌美的妇人依旧穿着华贵、妆扮精美。
岁月待她十分宽容，并未在她身上落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远远瞧见他们兄妹俩，萧温阑便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了。”她笑着与两人说道。
叶初雨也扬起脸上的笑，跑了过去：“母亲！”说着，她又望了望里面，“您开始了吗？”
早些时候，她跟萧温阑说了，要同她一道包饺子。
萧温阑笑道：“你不是要一起吗？等着你一起呢。”
叶初雨一听这话，便很是高兴。
她又笑盈盈地问：“那您准备钱了吗？”
小姑娘仰着头，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就让人十分欢喜。
萧温阑更是看得心软，好脾气地应道：“放心吧，都准备了，还挑了各种吉祥话，你回头想包多少就包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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