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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穿着华衣，此刻说起话来的神情和语气，却与寻常人家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差别。
“钱币？”
叶长渡走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
他跟萧温阑请完安之后，便笑着问道：“拿钱币做什么？”
听到一旁自家长子略微带着困惑的语气，萧温阑便笑着与他解释了一句：“你妹妹说的，放钱币，代表着福气，吃到的人明年肯定顺顺利利。”
这倒是叶长渡没听说过的，他不由笑着看向叶初雨。
叶初雨被他看的，心里莫名有些紧张，面上却未表露什么，迎着他的注视，坦然道：“我听学宫里的人说的。”
不等叶长渡再说什么，她便先岔开话题说道：“哥哥晚上和叶星河过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吃吧。”
“母亲，好不好？”她说着，又看向萧温阑。
萧温阑自是不会反对，她笑着应好，只是看向叶长渡的眼中带着一些询问。
叶长渡知她在想什么，便温声说道：“我跟父亲已经说过了，夜里陪祖母吃完晚膳，便带着小七过来看您。”
能有儿女相陪，萧温阑自是高兴的，但她也不是一点规矩和情面都不讲的人。
她跟叶远声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
叶母是好的。
她也是打心里尊敬她这个婆婆。
虽然已经准备和叶远声分开了，但有些东西，萧温阑并不想让它发生改变。
几个孩子想跟着谁、孝敬谁，都由着他们。
她不会多说什么。
“给你祖母和你二叔家准备了东西，你待会回去的时候，一道带过去，顺道替我给你祖母拜个早年。”
叶长渡自是点头应了。
萧温阑跟叶初雨还要包饺子，叶长渡便也没有久留，先离开了，走前，他自然带走了，萧温阑早就准备好的那些东西。
……
夜里。
叶初雨在公主府陪着萧温阑吃饭。
屋内暖如春日，另有乐人在一旁奏曲鼓瑟，好不快活。
而另一边，叶府，裴时安与裴溪姐弟俩婉拒了叶府的邀请，并未去西院跟叶家人一起吃饭。
月上柳梢。
灯火如昼。
姐弟俩坐在玉章阁内吃着年夜饭。
紫檀木圆桌足以五个人坐都不显拥挤，如今只有姐弟俩相对而坐，难免有些冷清。
但二人皆是早已习惯冷清之人，倒也不觉得如何。
裴溪也只是看着这一桌团圆饭，颇有些感慨：“去岁的时候，爹娘还在，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还行起了酒令，没想到……”
裴时安听到这话，吃饭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抬头看着裴溪，眼中有着没有掩饰的关切：“阿姐……”
“我没事。”
裴溪看着他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我也只是忽然有些感慨罢了。”
“你不必为我担心。”她回过头安慰裴时安。
正巧束秀领着人过来，她笑着与两人问了好，顺道拜了个早年。
裴时安看见她，不由心下一动。
他沉默未语，眼睛却一直看着她身后侍女手里提着的食盒。
裴溪看到束秀却颇为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郡主今日不是去公主府了吗？你怎么没去？”
“奴婢今日留下来看着院子，让时桃陪着郡主去公主府了。”
今日是除夕，难保有什么人过来送什么东西，时桃性子粗，不一定理得清，束秀便主动留下来了。
她笑着解释了这么一句，又同两人说明自己的来意：“郡主走的时候特地同奴婢交代了，要给两位主子把这个拿来。”
她说着，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拿出里面一盘还热腾腾的饺子。
裴溪瞧见这个便笑了。
“劳郡主挂心了，我正有些馋这一口呢。”
“那倒是跟咱们郡主想到一道去了。”束秀说着把饺子放到桌上，又同两人说道，“两位主子吃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一些，里面放了钱币，可别不小心吞下去了。”
裴溪听到这话，不由惊讶道：“怎么放这个？”
裴时安也看了过去，挑着眉，心里却笃定这肯定又是某人的想法。
束秀笑着解释道：“郡主说，里面放钱币，吃到的人，来年肯定顺顺利利。”
“不知道郡主哪里瞧来的，总归是讨个吉祥。”
她说着又与两人行了礼：“这儿奴婢还得给西院送去呢，就不打扰两位主子吃饭了。”
“你且等等。”
裴溪让束秀稍等，又让白芍去把早已准备好的封红拿出来。
“原本是想明日瞧见了再给你的，正好你来了，便一道拿去，今年多亏你们照顾了。”裴溪客客气气的。
见束秀面露犹豫，她又温声笑道：“没多少钱，讨个吉利。”
如此。
束秀也就没再犹豫。
“那就多谢裴姑娘了。”她从白芍手中接过，又跟两人欠了欠身，方才离开。
等束秀领着人离开。
裴溪看着那一盘热腾腾的饺子，与裴时安说道：“既是郡主的好意，便吃了吧，瞧瞧能不能讨到什么吉祥。”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郡主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可真够多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往饺子里面放钱币呢。”
她说着夹了一筷饺子。
裴时安也夹了一筷子。
“她鬼主意本来就多。”语气稀松如常，听不出好坏，但那双点漆般的眼眸之中，却有着一点不易寻见的清浅的笑意。
一口咬下去。
正好咬到一个铜板，上面写着吉祥如意。
那边裴溪咬了一口，也咬到了，她不禁笑道：“倒是好找。”
虽说只是个赋予吉祥的物件。
但能吃到，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不过很快姐弟俩就发现这事有些古怪了。
他们接着又吃了几个，发现竟是个个都有铜板，只是每个铜板背后的字各有不同，有些写着富贵如意、有些写着吉祥安康……裴溪对此，颇为有些愕然。
裴时安倒像是早就猜到会是这副模样了。
那个笨蛋恐怕是怕吃饺子的人，没吃到，落了空，心里难受，所以便个个都装了铜板，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每个人都能高兴。
真是个笨蛋。
若祈愿真的那么有用，那些寺庙、道观，恐怕都要被人踩破门槛了。
……真是一个天真的笨蛋。
也就只有她才会想得出来这种法子。
心里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但裴时安还是仔仔细细把吃到的那几个铜板放到一旁，打算回头吃完晚膳再拿走。
免得回头某人又要问起这些东西去哪了。
烦得很。
“对了，时安，回头吃完晚饭，我们去陆家走一趟，陆大哥家里没什么人，一个人在家过年，冷冷清清的，我想去看看他。”裴溪说着，让白芍把剩余的饺子拿下去，和其余人分了。
也算是给她们讨个好彩头。
余光瞥见少年忽然凝滞的脸，她微怔，询问：“怎么了？你有别的事吗？”
迎着阿姐的注视，裴时安张口想说没有。
但想到某人离开前，那一番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他沉默片刻，那一句“没有”的话，终是有些说不出来了。
犹豫片刻。
他还是看着裴溪，准备如实说了。
浓密的眼睫压着他眼中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立刻同意阿姐的提议，这让裴时安的语气都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叶初雨说吃完晚饭就回来，让我陪她看烟花。”
话说到这。
他未听到阿姐的回答。
抬头便瞧见阿姐面上怔怔的，他的心里忽然紧张了一下，手也忽然用力抓紧了手中的筷子。
心中像是有两个小人站在两端各自拉着线，谁也不肯让谁。
但最终，裴时安还是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回头让人去公主府给她递个口信，就说我去陆家了。”
裴溪听他这么说，倒是回过神了。
“别。”她忙同人说道，“既是郡主主动约你，你自然该好好陪着郡主。”
“至于陆大哥那边——”
裴溪说到这，略有些犹豫。
她和陆大哥如今到底不是小的时候了，若是没有时安相陪，她这样过去，终究是有些不便。
“罢了，等明日吧，明日我们再去给陆大哥拜年。”
即便再怎么掩饰，也能感觉出阿姐的失落。
裴时安再次握紧手中的筷子，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毫不犹豫陪着阿姐前去。
对他而言，阿姐才是最重要的。
但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着她撒娇要他陪她的声音。
终是无法果断说出那句话。
裴时安沉默片刻，想到什么，忽然双眼一亮，抬眸提议道：“我听说今晚朱雀街有夜市，不如阿姐喊上陆大哥一起吧？”
“届时我让人再去跟叶初雨说一声，我们一起去逛夜市，阿姐觉得可好？”
这样的话——
既不会让阿姐失落，叶初雨那边也算是有个交待了，不至于看到她失落的脸了。
第60章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对此, 裴溪自是不会再有什么意见，其实即便时安真的要去陪郡主看烟花，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毕竟日后郡主才是那个, 要跟时安共度一生的人。
只是刚才那一刻, 听到时安那么说，她还是有些没忍住晃了神。
她也是在那一瞬间，清晰地认识到。
原来她的弟弟, 早已经不再独属于她, 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
只是事后，她却又不可避免地有些责怪起自己, 刚刚她实在不该提那样的话让时安为难的。
以后她这个当姐姐的，还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事事依赖时安了, 这样对谁都不好，时安得顾着她两头为难，对郡主也不公平。
裴溪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 但更多的还是愧疚和自责。
不愿让旁人发现她的异样，更不愿让时安担心, 她把这些心思压得很深, 稍稍收敛好情绪, 她便重新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喊了白芍进来：“你派个人去陆府，问一声陆大哥，看看陆大哥今日有没有空, 若是有空的话, 便说我们准备去朱雀大街逛逛, 问他要不要一道去。”
“若是没空便算了。”
若是陆大哥没空，她也正好不用去了, 可以让时安好好陪着郡主了。
白芍刚吃完饺子。
拿着一个“吉祥如意”的铜板正乐呵着呢，闻言，自是笑着答了是：“奴婢这就去。”
她说着便欠了身，往外去了。
却也是巧。
她这才出院子，找了个小丫鬟，吩咐她去门房找个腿脚勤快的小厮跑一趟陆家。
想着今日毕竟是过年。
这样让人出去，难免不好，便又特地给了一吊钱，让那小丫鬟一并拿过去，只当做是辛苦费了。
“你先去，把话同陆大人说清楚了。”白芍嘱咐小丫鬟。
小丫鬟拿着那一吊钱和白芍给她的赏钱，笑盈盈应了好：“姐姐放心吧，我这就去。”
她说着便打算离开。
那边叶长渡和叶星河兄弟俩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两人是奉叶远声和叶老夫人之命，过来探望姐弟俩的。
毕竟是除夕佳节。
姐弟俩虽然是客居在家，但与叶家情分不浅。
当年裴溪的母亲傅瑶，还算是叶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虽说傅瑶自成亲之后，两家便没有多少往来了，但到底有旧时情谊在。
若不然，这次叶远声提议让姐弟俩过来住，叶老夫人也不会答应。
这种时日他们碍着规矩，不愿过去打扰他们一家人吃饭，但他们作为主人家，却不能真的不去理会。
于是吃完饭。
叶长渡便领着叶星河过来探望他们了。
“郡王、七少爷？”远远瞧见兄弟俩过来，白芍都有些不敢认。
这是她头一回见叶长渡。
但叶长渡声名远播，在叶家更是受众人爱戴，即便头一回瞧见，白芍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未想到这位鼎鼎大名的永义郡王会亲自过来，白芍吃惊不已，顾不得再与小丫鬟说什么，她立刻小跑过去给两人请安了。
“起来吧。”
叶长渡好脾气地让人起来，说完，又笑着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问白芍：“这是要派人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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