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情,他只能用自己可以表达出来的语言说给她听。
“小姐也不需要得到那把剑,你已经有我了,我作为你的剑,会保护你,不止是你,你想要保护的,你需要的……”
式尘的语气在发颤,他担心自己表达不好,让泊瓷觉得他在傲慢。
他将声音放低,尽量将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清晰。
“只要是小姐需要,无论对手是谁,我都愿意为之斩杀。”
式尘低下头,他想要侍奉的小姐就近在咫尺。
美丽如同冰雪所铸。
白皙的。
美丽的。
脆弱而柔软的。
他可以背负所有的罪孽。
不如说,他能够从地下场活下来,已经满是罪孽。
所以他希望他的小姐。
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长命百岁。
泊瓷将瓷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式尘的心脏都快停止了,他怔怔地与泊瓷对视着。
泊瓷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眼中蕴含着太多的情绪,混杂难辨。
忠诚,真挚,炽热。
有点奇怪。
泊瓷感受到了热度,不是从他皮肤上蔓延过来的,而是自己的心底有什么在发烫。
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
这些言语都经过修饰与反复思考。
那么他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泊瓷笑了起来。
式尘微微睁大眼睛,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这番话取悦了她。
泊瓷刚刚准备说什么,门口传来了弦隐的声音。
泊瓷放开了式尘,弦隐已经开门进屋了。
他看到起身的式尘愣了一下,坡着脚走过去说:“式尘大人,你怎么起身了,不觉得头晕吗?”
弦隐真的没有想到,就自己去准备药的时候,式尘竟然醒了。
“他想要喝水,所以我让他这样先喝水。”
听到泊瓷的话,弦隐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个杯子。
“啊,那你正好把药粉一起吃了,吃完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弦隐将包着药粉的纸放到式尘的手里,然后拿起杯子又倒了一杯水。
式尘接过弦隐递过来的水杯说:“谢谢。”
听到式尘道谢,弦隐连忙摆手说:“要不是你跟我在一起,我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呢。”
看到式尘将药都吃完,弦隐转头对泊瓷说:“主子,我来照看式尘大人就行,毕竟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山城已经给你准备好其他房间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式尘听到弦隐的话,他才注意到房间有些不对。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泊瓷的房间。
他的手抖了一下,杯子差点都握不住。
“我……”
式尘刚刚开口,弦隐立刻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说:“你再睡一觉吧,然后我给你准备晚餐,跟主人一样的药膳,强身健体。”
式尘现在很在意自己竟然躺在泊瓷房间,而且还在她的床上。
刚刚他大脑浑浑噩噩,完全被泊瓷牵动了思绪,根本没有注意到房间不对劲。
泊瓷看向式尘说:“你好好休息吧,弦隐在这里能随时帮你换药。”
式尘想说话,比如,这只是小伤,只要退热了,他就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他怎么可以住在小姐的屋子里,而且还躺在她的床上。
可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泊瓷似乎也不介意他没有反应,转身走向门口。
泊瓷一离开房间,弦隐扶着式尘的身体说:“你躺下吧,药见效还需要一些时辰,但是我保证见效了,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弦隐,我不能躺,我不能住…小姐的房间……”
弦隐眨了眨眼睛,注意到式尘的脸憋得通红。
“啊,小姐已经换房间了,你突然晕倒,她担心你的情况,所以就让你在这个房间休息了。”
弦隐笑眯眯地说:“真好啊,小姐的房间里都是香香的味道。”
弦隐的话让式尘想起来自己刚刚与泊瓷贴近时,萦绕在鼻间的香气。
“我……”
“哎呀,你别想太多,我家主子特别温柔,她对待大家都这么温柔的。”
弦隐笑着将式尘按倒在床上说:“你睡醒之后,我给你的伤口换药,再泡一个药浴,然后你饱饱地吃上一顿,肯定就好了。”
式尘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不在意。
他只能转移注意力说:“袭击你的人,小姐派人调查了吗?”
“小姐说是大皇子的下属。”
弦隐挠头说:“但是我跟大皇子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为什么会盯上我,也许是想要抓住我审问主子出行的目的,你看,我武功最差,比其他人都好抓。”
“以后你还小心一点。”
听到式尘这么说,弦隐立刻正色说:“我肯定会小心,不过你知道么,小姐在门口用箭射伤了大皇子的随从,就是在警告大皇子。”
式尘记得那一箭,当时他察觉到那个人的走路不是普通的百姓。
下一刻,她的羽箭就扎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她手持弓箭的模样,已经深深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式尘只觉得困意席卷而来,吞噬了他全部的思绪。
弦隐此刻心中有一丝担忧。
按照他对自己主子的了解,主子绝对不会这样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
泊瓷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了扶若所在的二楼。
第49章 (四十九)
◎——◎
泊瓷虽然不知道扶若住在哪个房间。
但是到了二楼之后, 能看到只有扶若所住的房间前有护卫。
她带着山城走过去,护卫们看到泊瓷的身影之后,立刻敲了一下房门。
房间内正在摆弄棋子的扶若弯了一下唇角。
他声音温和地说:“门没有锁, 让国师大人进来。”
看到大皇子房间的门打开了, 山城看向泊瓷, 泊瓷开口说:“你在这里待命, 山城。”
山城低头领令, 担忧肯定是有的,但是没有泊瓷的命令, 他不能轻举妄动。
泊瓷进入房间之后,扶若的下属关上了门。
扶若的房间跟泊瓷房间格局不同,进门就是茶桌, 左侧是书架与桌案, 右侧是屏风, 里面是棋桌。
内屋是睡觉的床铺,旁边还有一个门应该是洗漱间。
“国师大人来得正好, 我想要下棋正好没人陪我。”
扶若隔着屏风看着泊瓷的身影。
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棋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内心之中有什么样的情绪在涌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与她相处过了。
真的很久了。
他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
跟扶安俞与扶凝不同,他不是追在她的身后,等待她回头看自己一眼。
扶若希望她能够这样主动来见他。
他知道自己可以办到。
不如说,在泊瓷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那一刻, 他已经办到了。
扶若看着她绕过屏风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今天穿着浅绿与月白色交织的锦缎长裙,极为淡雅的绿色在她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在国都的时候,她总是会穿白色,当然也是很美丽的, 但是扶若其实不太喜欢她穿白色的长裙。
他初次见她时, 她就是一袭白色长裙, 连身上披的大氅也是白的。
看起来与漫天的飞雪要融为一体,也会随着飞雪一同消失。
只要她的长裙换了颜色,无论是什么颜色,都会让扶若觉得她变得更加鲜活了。
泊瓷站在棋桌前并没有坐下,冷淡地问:“你觉得我是来陪你下棋的吗?”
扶若笑起来,他本来就容貌俊逸,笑起来仿佛暖阳蕴含在他的眼中,琥珀色的眸子莹莹发亮。
他弯着唇角说:“我想你是来询问我为什么要对你的医者动手?”
泊瓷冷淡地看着他:“说吧。”
“其实我觉得这样你会来见我。”
扶若的手指摆弄着棋子,“我没有准备杀他,只是想知道抓到他,你会愿意见我几次。”
“扶若,你是准备杀了弦隐的吧。”
泊瓷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袭击弦隐的人,武器上带了毒。”
扶若眨了眨眼睛,惊讶地说:“那不是致命毒,他不是挺厉害的医者么,顺便帮你测试他的能力。”
泊瓷没有说话,直接伸手打向了扶若的脸。
扶若依然没有闪躲,她想要打,他愿意让她打,可是,他这一次没有让她收回手,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虽然隔着长袖,但他掌心的温度依然贴上了她的皮肤。
扶若微笑着窥探她的表情。
她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冷漠,明明是在发脾气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我惹你生气了么,泊少主。”
他抬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看到她的视线更加冷了,他甚至连指尖都感受到一丝寒意带来的刺痛。
扶若笑起来:“泊少主还是这样,什么情绪都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却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人发脾气。”
“微不足道的人?”
泊瓷手腕翻转,她反扣住扶若的手腕,然后用力砸向棋盘。
棋盘突然受到冲击,所有的棋子都乱了。
唔……
扶若感受到她真的是很用力了。
泊瓷冷声问:“谁允许你对我的下属动手的,扶若。”
扶若唇角的笑容透着一丝苦涩,睫毛微微颤抖透着一丝委屈,嘴唇抿起说:“那个医者有什么不同么,只是一个医者而已,如果被我弄死了,我肯定会赔一个更好地给你。”
泊瓷眼中浮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冷意。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凝结成冰。
扶若的语气太过随意,仿佛弦隐只是一个物件,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所以不用特别在意的物件。
“其实不杀他也可以的,可泊少主是不是有点太重视他了,还特意放了护卫在他的身边。”
听到扶若这么说,泊瓷就知道他误以为式尘是特意保护弦隐的护卫。
“让我稍微有些嫉妒,泊少主知道么。”
扶若的身子微微前倾,他的额头似乎想要靠上她的肩膀。
他黑发如墨,丝丝缕缕沿着肩膀滑落,眼底仿佛被一股浓重的雾气笼罩,阴郁而冰冷。
可他还没有触碰到她,泊瓷已经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他顿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更加清晰的疼痛,她加大了力气。
泊瓷的身体在不生病的时候,比一般女子都有力气,跟她从小就练习弓箭也有关系。
如果想要弓箭射程更远,更准确,她需要力气。
感受到疼痛的扶若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蜂蜜般黏稠,他音色低沉柔和:“嫉妒真的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只要是人类就会被它操控,不分性别的。”
“扶若,哪怕是我身边的一条狗,也不是你可以碰的。”
泊瓷甩了扶若的手,他的衣袖将棋盘上棋子刮落掉地发出了响声。
扶若低笑起来,他微微歪头说:“是呢,我还不如泊少主身边的一条狗。”
泊瓷平静地注视着扶若说:“注意称呼,大皇子。”
“我想这么称呼你,我喜欢你还是泊少主的时候。”
扶若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棋子上,“那时候的我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
泊瓷漫不经心地踩上棋子,扶若注视着的那一枚棋子。
扶若的眼眸颤动了一下,他看向她说:“你一向知道怎么让人感受到痛,泊瓷。”
“扶若,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泊瓷冷漠地说:“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那么,你准备选谁成为你的皇帝?”
扶若唇角噙着笑意,“你当初觉得扶安俞不是可控的棋子,你亲手废了他,用我填位,不过你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同盟。”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情绪都消失之后,如同湖面般明亮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应该不会选扶凝,她虽然作为傀儡很有用,但是偶尔也会情绪失控。”
扶若露出恍若大悟的表情,眉眼弯起地问:“我们的国师大人想要颠覆这皇权吗?”
“扶若,天命不在你的身上。”
泊瓷说完,转身就走。
扶若起身,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他自嘲地想,自己偶尔跟扶凝与扶安俞也没有什么不同,下意识做出举动时,也不敢触碰她。
“是你选择让我留下的……”
扶若低喃着,他琥珀色的眸子仿佛随时会碎掉的冰面,闪动着裂痕般的浅光。
“我不在你的预言之内,可你不是让我留下了么,泊瓷。”
当年,泊氏为皇帝预言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安王长子,另一个是临王五女。
扶若不在预言之中。
可是那一年,随着父亲与母亲来到国都的他没有再离开。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再见一面泊氏少主。
因为那位少主看起来如同神女,他想近距离看一看。
他央求父母带他去国师府,父母最终也没有同意。
他独自拿着父亲的令牌跑去了国师府。
如愿地近距离看到泊氏的少主。
她真的仿佛白雪堆砌而成。
不止是白皙也非常的冰冷。
不过也让扶若知道了,她不是神女,而是一个非常漂亮无暇的人类。
他想要留在国都,可是皇帝很忌讳亲族在国都,所以成为皇帝的养子是他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留在国都的机会。
他说出想要成皇帝的养子时,母亲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为了什么?
权势。
地位。
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拥有才可以靠近她,才能被她看见。
扶若坚信自己与扶安俞还有扶凝是不同的。
他们仿佛信徒般追随着她。
可他知道她是人类,只是拥有窥‘命’的能力。
人的命可以是被改变的。
扶若就证明了这一点,他成为大皇子,而不是扶安俞。
“扶若,我没有选择你,只是一个空缺,谁都行,你不来也有别人可以选。”
扶若觉得有点疼,大概不是手腕,而是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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