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此言一出,将各位堂主心中的恐慌一一击破,大家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又安稳地揣回肚子里。
第一个举手的是汀州镖局的徐掌柜,身形彪悍的大汉,猛然抬手朝孔靖瑶作揖,“阁主,依老夫愚见,阁主的朋友干脆直接将这个邻居家的哥哥撂倒,霸王硬上弓,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后,还由得他不服!”
孔靖瑶在脑中偷偷想象了一下,她偷偷在齐楚昭的餐食中下迷药,然后偷偷溜进屋,把他嘿嘿嘿……
但是以齐楚昭如此刚烈的性子,如果事后发现了,估计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不妥不妥。
收回思绪的孔靖瑶立马摆摆手,“我朋友一个姑娘家,做这样的事,日后传出去名声就毁了,不行!下一个。”
下一个举手的是江南锦布庄的云掌柜。
云掌柜虽然已年过四十,保养尚好,风姿绰约,容貌依旧,她扭着柳条一般的腰肢,缓缓从位置上站起身来,“阁主,英雄难过美人关,以我所见,您朋友要不施展一招美人计,害怕他不会束手就擒……”
孔靖瑶不明白其中关节,“应该如何实施?”
云掌柜冲孔靖瑶勾勾手指,覆在她耳边眉飞色舞地,时而撅着翘臀,时而扯低自己身上的抱腹,唾沫翻飞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
说到最后,孔靖瑶原本白皙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血,连连摆手,“羞死人了,做不到啊!下一个。”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堂主给孔靖瑶出谋划策,有说用刀逼迫的,有说抓了全家以此威胁的……听了不下十个了,却连一个是靠谱的都没有。
孔靖瑶听得脑子都开始嗡嗡作响,她单手撑着下巴,双眼木然地盯着阶下越说越起劲的各位,懒懒说道:“就没有一个正常女子容易去实施的办法吗?”
这时一个白面书生长相的堂主缓缓走了过来,“阁主,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位公子为何会恼?”
孔靖瑶婆娑着自己的下巴须臾,“他觉得我朋友骗了他?”
书生摇摇头,“他真的是在乎被骗吗?”
越说孔靖瑶越迷糊,“那他在乎什么?”
书生云淡风轻地看着懵懂的阁主,“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是您,所以他难过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什么欺骗,而是恼您这么多年,从始至终从未将真心托付……”
孔靖瑶赶紧解释,“我怎会没有给他真心……”
书生端正颔首,“小生的话只能说到这儿了,接下来需要由您自己好好回想。”
望着书生远去的背影,孔靖瑶久久陷入沉思,她怎么会没有将自己的真心托付给他。
倏忽,一道白光猛地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过去一直在乎齐楚昭从未向她诉说过真心,如今想来,她好似也从未向他袒露过自己对他的感情。
难道,是因为这个?
悟到其中要领,孔靖瑶骤然从座位上起身。
阶下的所有人霎时噤声。
孔靖瑶双手抱拳,“今日感谢大家来此出谋划策……欢儿,接下来好好招待各位堂主。我接下来还有要事,就不陪大家了,有何需求,找欢儿即可。再次谢谢大家!”
凌云阁的各位堂主都不是矫情之人,纷纷表示,“阁主有事大可去忙,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感谢各位!”
她留下此话后,就匆匆出了议事厅。
当孔靖瑶再出现在齐楚昭房门之前时,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齐楚昭偷偷瞥了一眼门扉上映出的人影,心中既期待,又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面对。
思来想去,心中勉强安慰自己,且听听她要如何狡辩。
而后,慢慢悠悠拉开房门,见到门前这位来势汹汹的姑娘,以及她手中那坛能喝死人的酒,本就严肃的面色,现在更是黑得吓人。
齐楚昭语气冰冷,“姑娘有何要事?”
孔靖瑶大咧咧地笑着,“那个,煜恒哥哥第一次来凌云阁,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的,这坛酒是我前年亲自收集的桂花花瓣做的桂花酿,现在正好到了时候,想与你一起开坛共饮。”
齐楚昭本想拒绝,却又捕捉到她刚刚话中的关键词,追问道:“你醸的?”
见他对桂花酿似乎很感兴趣,孔靖瑶怀抱着酒坛,弓身从齐楚昭支在门上的手臂下穿过,而后将酒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拍拍泥封完整的坛口。
“嗯,你记得吗?五年前我院子里不知怎么冒出了一棵桂花树,前年终于长成,开了满满一树金灿灿的桂花,可惜那年你正好出征路上耽误了些时日,没能见到,所以我就将那年的桂花收集起来,想着做成桂花酿,届时邀你共饮,也能算作是一起赏过花了。”
齐楚昭目光落在坛口粘着的一朵小小的金色的桂花,思绪回到五年前,那棵桂花树哪里会突然冒出,是他在得知自己出征的皇命之后,特地夜里摸黑种进她院子里的。
这些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孔靖瑶的院子里种过多少花了,而一切皆因孔靖瑶幼时的一句话——
“煜恒哥哥你将这盆兰花送于我,它在一月开放,当它盛开之时,我就知道你该回来了。”
所以,这么多年,齐楚昭只要出征,就会在孔靖瑶的院子里偷偷栽下一株花,希望它能代替自己陪伴她,待到花开之后,就是他回程之日。
听到这儿,齐楚昭心念一动,拒绝的话到嘴边又悉数咽了回去,沉默着收回手,慢慢踱步到桌边,坐下。
孔靖瑶见齐楚昭没有拒绝自己走进这间屋子,这应该算是自己已经向成功修复二人关系迈进了一步,不由地心中窃喜。
随即,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把满刻着西凉特质花纹的匕首,放在齐楚昭的手中,“煜恒哥哥,你来将它打开吧。”
齐楚昭没有动,而是先斜眼打量着这把匕首,原本缓和了些许的面色又变得黯淡。
孔靖瑶顺着他的视线,目光同样落在了匕首之上。
她微微怔了怔,完蛋,这把匕首是程枞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之前假扮黑衣人与齐楚昭交手时他已经见过了,想必也调查了这个匕首的来历,看他的脸色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匕首是程枞命人打制的。
孔靖瑶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自己不太灵光的脑门,都怪自己一直随身携带这把匕首,之前用得太过于顺手,以至于刚刚根本未经思考就拿出来了。
齐楚昭面色凝重,眼尾扫过孔靖瑶有些发红的额头,毫不留情地抬手将匕首塞回她的手中。
还未等孔靖瑶开口解释,只听见“砰”的一声,齐楚昭抬手一掌,不轻不重,堪堪将坛口封住的泥块击碎。
四分五裂的泥块应声落下,迸落一地。
第69章 第 69 章
◎管好你自己◎
刹那间, 桂花酿的香气在齐楚昭的卧房中四溢。
孔靖呆呆地遥望着满地的碎石,回想起刚刚那股强劲的掌心,不由心虚地偷偷缩了缩自己空荡荡的脖颈, 心想,还好他念在过往的几分旧情, 否则她这颗小脑袋恐怕是早就已经保不住了……
紧接着,她赶紧赔笑着拍手,吹捧道:“哇,煜恒哥哥,好厉害!”
齐楚昭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厉害?过去几次两人交手哪次不是她将自己坑得次次落败。
思及此,他斜眼冷哼一声, “论厉害, 还是姜姑娘厉害。”
“啊?我厉害吗?”被齐楚昭一语道破自己过往偷奸耍滑的种种“劣迹”,孔靖瑶急忙摆摆手,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故作轻松道:“哪有哪有, 之前还不是因为煜恒哥哥次次礼让于我,才得以侥幸, 哈哈哈哈……”
见齐楚昭没有继续接过话头,孔靖瑶似是想起什么要事似的“哦”了一声, 而后便自顾自从怀里摸出两只白瓷大碗,端端摆在桌上。
她偷偷瞄了一眼齐楚昭的眼色, 见还算是平静, 继而试探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赶紧尝尝我酿的酒如何!”
不等对方回话, 孔靖瑶轻轻吹拂开坛口最后一点碎石, 将封在坛口的红布一把掀开,而后抱起酒坛,一人倒了满满一碗,一言不发,仰头咕咚咕咚率先吞下满满一碗。
登时,香甜的气息从喉间缓缓涌入鼻腔,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日,满树金色的桂花星星点点缀满枝头,一阵轻风掠过,裹挟着浅淡的馨香丝丝缕缕沁入肺腑,使人不禁沉醉其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日满院的美景再好,也无法弥补她形单影只孑然自赏的遗憾。
思绪至此,孔靖瑶从迷醉之中缓缓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充斥着熟悉的身影,往昔的憾事瞬间得到了完满的填补。
她单手撑着沉甸甸的脑袋,愣愣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隔空细细描摹着与她对坐的男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以及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齐楚昭全然不知孔靖瑶当下的心思,他死死盯着桌上的白瓷碗,沉吟片刻,才略带嫌弃地将指尖轻轻攀上那个还带着她余温的碗沿。
他用眼尾的余光扫过孔靖瑶已经空荡的酒碗,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克制住了因为洁癖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随后眉头紧蹙猛地将手一扬,一鼓作气将碗中的桂花酒一滴不漏地痛饮而下。
见状,孔靖瑶饶有兴致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瞪着圆圆的杏眼,亮晶晶眼眸忽闪忽闪,满怀期待望着齐楚昭,静静等待着他对自己酿的桂花酒的评价。
齐楚昭本不想如此轻易地搭理她,却耐不住心中总是浮现出她失望神情的煎熬,他闭上眼静静思索了片刻,最后非常吝啬地只给了她两个字,“还行。”
孔靖瑶现在已经对于他的冷淡习以为常,得到两个字不咸不淡的评价后,也一脸满意地点点头,“喜欢就好。”
齐楚昭无语张张嘴,却又将到嘴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说喜欢吗。
孔靖瑶根本不在意他别扭的表情,随即抬手又为各自续了一碗,“这一碗,敬咱们的重逢!”
说着,孔靖瑶再次举起自己的碗,在齐楚昭的碗沿轻轻磕出“铛”的脆响。
她修长的脖颈已开始微微发红,随着酒水的吞咽,带起喉间小小的滚动。
直到第三碗被满上时,齐楚昭脸上露出一丝的恼意,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手却已经伸到了孔靖瑶的嘴边,果断将她即将送入的酒碗稳稳拦在外面。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满是疼惜,“别喝了。”
孔靖瑶盯着他手掌的眼神飘忽,脸上的笑意不减,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转瞬便推开了,“没事,开心嘛!”
齐楚昭痴痴地盯着自己被孔靖瑶沾染了桂花酒湿意握过的指尖,渐渐回握进自己的掌心。
孔靖瑶现在眼前只有自己的酒,见齐楚昭愣着不动了,她将自己刚刚被推远的酒碗再度收回到唇边,“这一碗,敬、敬过去不敢坦诚的我自己!”
话音刚落,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孔靖瑶抬手去满第四碗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齐楚昭一把将她手中的酒坛夺了过去,手肘一倒,将自己身前的瓷碗满上。
他咽了咽,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几番,果断将碗举起,冷笑着,“这一碗,由我来……”
齐楚昭的话音顿了顿,“敬我们虚假的过去。”
听到这话,孔靖瑶虽然视线已经非常模糊了,却依旧听声辨位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硬若磐石的手臂,一把将齐楚昭往口中送的碗“砰”地重重按在了桌面。
碗中的桂花酒应声四溅。
齐楚昭有些烦躁挣了挣,想要从孔靖瑶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可任凭他如何施力,微微发红的掌心却始终坚定地压制住他的手腕,半点松手的意思。
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孔靖瑶深吸了好几次,才勉强抑制住它们夺眶而出的势头,质问的音调不由地拔高了几度,“虚假?!齐楚昭!过往,我因为不得已的理由,隐姓埋名,即便名姓不真,但这颗心,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齐楚昭如今情绪也已经伪装到了极限,孔靖瑶的一声怒吼就是压垮他紧绷弦的最后一根鸿毛,他长腿一迈一步越过圆桌,欺身扑了过去,发红的双目死死地逼视着她眼睛,“那你说,你到底对我怀抱着什么样心?!”
“我……”
孔靖瑶被齐楚昭威压逼得向后仰,来时打了无数遍的腹稿,话到用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到底怀着如何的心?
“你真的感受不到吗?”她哽咽着,泪光莹莹地回望向他。
齐楚昭紧紧抓住桌布的手霍然松开,恍然向后退了一步,一点一点沉下声,“我……不知道”
接着,他转过头没有再看她,垂在身侧的五指一点一点陷入了掌心。
孔靖瑶彻底将自己手中的碗摆在桌面,神情茫然,摇晃着从圆凳上起身,微红的脸庞浮现淡然的笑意,“罢了,我知道了,你走吧,这几日是我逾矩了,不该限制齐公子的自由,小女在此跟公子赔个不是……”
一语毕,孔靖瑶“哗”地起身,不再停留。
“我……”
在孔靖瑶转身的瞬间,齐楚昭迅速探出手,却扑了个空。
修剪整齐的指甲中泛着微红的血色,掌心浸出的嫣红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发白的指尖,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之中。
孔靖瑶摔门而去后,齐楚昭目光痴痴地坐在原地。
半晌之后,他侧头看向桌上的酒坛。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气什么。
是隐瞒吗?
是欺骗吗?
这些比起孔靖瑶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好似根本无足轻重,可这几日他却陷入了自己困顿的情绪之中,对她的身份充满了好奇,对她过往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依恋的不确定,加之她对两人之间感情的到底是如何对待……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生怕有个万一。
万一,过去她一直都是骗自己的。
万一,她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为他编织的一个美丽的幻境。
万一,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孔靖瑶的酒量其实远远不止于此,第二日,她在欢儿的拖拽之下,早早收拾起身,来到屋后的小园子。
她望着欢儿,玩笑道:“干嘛呢,这一大早的……难不成太久没有挨打了,甚是想念?”
欢儿立即抬手,捂着孔靖瑶还想继续巴巴的嘴,眼神朝旁边晃了晃,窃窃指了指不远处。
孔靖瑶好奇地循着欢儿的指尖望去,园子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形,身着洁白的中衣,手握锄头,一下一下挖着园中的泥土。
她重重拍下欢儿挡在眼前的手,从树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轻哼一声,“哟,今日换新的园艺师傅了?”
然后,她转了一圈,绕到齐楚昭的面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佯装惊讶,“我当是谁,原来是早就应该离开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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