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辰王妃。”
此言一出,辰王半晌才回过神来,鹰隼的眼睛忽然氤氲雾气,磕磕绊绊许久才开口,“你、你说什么?”
孔靖瑶一字一顿,“辰、王、妃。”
辰王不顾危险地冲向孔靖瑶,干枯是手指紧紧拧住她的领口,逼视着她,“在哪里?!你快点告诉我!”
孔靖瑶不紧不慢地拍了拍他拎着自己衣领的手,“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年过半百的辰王,此时却激动得似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他将自己紧张到冒冷汗的掌心贴在自己衣摆的两侧使劲擦了擦,“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孔靖瑶不假思索,“放我离开,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命人传信给你。”
辰王没有半点犹豫,“好。”
孔靖瑶皱眉警惕地又看了好几眼站在对面之人,条件答应得如此爽快,这人还是那个阴险狡诈的辰王吗?
还未待孔靖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辰王神情诚恳地指了指孔靖瑶来时的路,“你是从那边逃出来的?一个人?”
孔靖瑶心下不好,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镇定,回眸指了指身后的路,“刚我来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到那些滚滚浓尘了吧,别痴心妄想了,那边的路早就塌了,就算没塌,你带着这么大一队人马也是进不去的……我最后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思考,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算死不会告诉你入口在皇宫的何处!”
辰王也明白孔靖瑶本就是亡命之徒,与她硬碰硬是捞不到任何好处。
他抬手挥了挥手,身前的弓箭手,立即松开了紧绷的弦,分列在道路的两侧。
辰王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你走吧。”
孔靖瑶抬步试探着向前走,当她穿越弓箭手的队列的时候,身下的脚步开始不停地加快,最后演变为亡命地向前跑。
就在孔靖瑶即将快要跑到转角处时,身后陡然发出一声细微响动。
“铮——”
那是弓弦拉紧又松开的独有声响。
孔靖瑶甚至能听见银箭破风时发出的“呜呜”声响。
人哪里会比箭跑得快,在银箭即将贯穿她胸口的同时,她动作迅捷地向下一蹲,锋利的箭头堪堪擦过她发顶的发髻,一刹那,乌发倾泻而下,散落在孔靖瑶肩头之上。
而当孔靖瑶再度回头时,面对她的是一整个弓箭队的箭尖,它们仿佛是常年蛰伏在阴暗中等待狩猎的凶兽,尖利的獠牙泛着冰冷的银光时时刻刻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见孔靖瑶脸上终于表现出来惊恐,辰王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假惺惺,“小阿兮啊小阿兮,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密道的位置。”
“难不成你们真的以为我能败给商栋?!”
“真是天大的笑话!今日,就让本王教教你们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旋锋军的小兵从外面跑了进来,“禀告王爷,皇宫中所有的旋锋军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居然是他!
孔靖瑶对这个小兵还有些印象,他就是之前来向商栋汇报辰王动向的小兵。
没想到辰王原来一早就已经将探子埋入了旋锋军内部。
她跟皇上逃往地下的密室时,这个小兵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入口的威胁,打一开始,就已经对辰王无效了。
就在辰王即将示意身侧的士兵朝孔靖瑶之际,她无所顾忌地朝辰王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坏消息是什么吗?”
辰王生性多疑,以孔靖瑶对他的了解,如果她敢这么问出口,辰王必定会在心中反复琢磨她的用意,而她也正是希望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行吧,看在你即将赴死的份上,本王就当是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说吧,坏消息是什么?”
被重重包围的孔靖瑶,在如此危急的关头,突然笑出了声,“你定是想不到,皇上临死之前与辰王妃相拥着被永远地埋在了地底,即便是你有机会寻到他们,他们两人的□□也已经彻底融为一体,你根本无法将他二人再次分开了……”
“真可怜,拥有了至高的权利又如何,自己寻了十余年的爱人,最终还是躺在了别人的怀中……”
孔靖瑶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句一句,一刀一刀,将辰王按在砧板上处以凌迟。
辰王癫狂地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双目红得快要滴血,他朝着孔靖瑶咆哮着,“你胡说,星儿是我的!这辈子都只会是我的!”
就在众人精神松懈之际,孔靖瑶疾步绕到了辰王的身后,从自己的舌下吐出一根银针,抵在辰王的咽喉,“让他们放下武器,都往后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辰王意识到自己掉入了孔靖瑶为他设下的陷阱,“不错,这些年也算是没有白培养你!”
“但是,你以为挟持我能逃出皇宫,那你能逃出京城吗?又能逃出大临吗?姜芷兮别天真了!”
孔靖瑶还未开口反驳,拐角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齐楚昭和程枞率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去,“怎么就天真了?!”
辰王面色煞白,似是见鬼一般的惊诧,“你……”
齐楚昭上前一步,朗笑道:“怎么,以为我死了?”
“你以为借用齐家军的名义将我骗至齐国公府,打晕我,再放一把火,就能将我烧死在府中?辰王,不知是说你太天真了呢,还是说你傻呢?”
辰王很快恢复平静,“放火烧不死你,那就试试弓箭能不能将你射成刺猬!”
闻言,孔靖瑶将自己手中的银针扎了三分之进入齐王的脖颈之中,进而威胁道:“你再动,信不信我直接了结了你?!”
辰王勾唇,“噢,那咱们就试试!”
说着,辰王朝着弓箭队挥了挥手。
可立在他们对面的士兵,对辰王的命令却无一响应。
辰王嚣张的气焰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扫视周围的士兵,“难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周围的士兵依旧岿然不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辰王浑身颤抖,“你们……”
齐楚昭喉间溢出狂妄的笑声,“辰王殿下,您不会以为自己当了几天的摄政王就当真可以号令整个大临吧?!”
“也不看看你身后站着的是谁的兵!”
此话一出,原本对面原本还站立着的士兵们,猛然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属下誓死效忠齐将军!属下誓死效忠齐将军!……”
至此,辰王嚣张的气焰,终于熄灭。
他缓缓低下了自己曾经无比骄傲的头颅,彻底偃旗息鼓。
齐楚昭挥挥手,齐将军领命押解着现场残余地辰王府府兵前往地牢,等候发落。
孔靖瑶紧绷的肩头陡然松懈了下来,双腿发软,即将跌倒在地时,被及时赶到的齐楚昭一把紧紧按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
孔靖瑶漂浮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她缓缓抬起双手,在他劲瘦的腰后交叉,回应了他的拥抱。
对方的味道在彼此鼻尖交缠。
孔靖瑶侧耳贴在齐楚昭的胸口,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腔中强劲有力的震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慢慢抬起头,发现他也在垂眸望着她。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孔靖瑶的眼中无尽放大。
在鼻尖蹭上一片柔软之际,勾起了他心中按捺已久的凶兽。
他进一步低下头,试探着轻轻在她唇峰碰了碰,不过须臾,很快就退开了一段距离。
孔靖瑶仿佛被这猝不及防的吻惊呆了,半晌没有动静。
齐楚昭不敢继续向前,生怕吓到了他最为珍爱的姑娘。
他抿了抿唇,正欲为自己刚刚的冒犯而致歉,刚一开口,“对不……”
没想到孔靖瑶动作更快一步,她猛地踮起脚尖,动作生涩地撞了上来。
两人都是初涉,对此并不熟练,好几次都撞得牙齿磕磕作响,这点小缺憾也完全不会扰了他们继续探索的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呼吸凌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彼此。
拉开一点距离之后,齐楚昭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在孔靖瑶发红发肿的唇上,他表情真诚地向孔靖瑶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
孔靖瑶咬了咬自己濡湿的双唇,霎时间羞红了脸,一把将他接下来的话按了回去,娇嗔道:“行了!”
齐楚昭乖顺地点点头,示意她松手。
孔靖瑶还未来得及松手,就被他再次将人重重揉入怀中,下巴轻点发顶,“兵荒马乱一整天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孔靖瑶被按得太紧只能闷闷漏出一声浓重的鼻音,黑绒绒的脑袋在齐楚昭的怀中蹭了蹭,“不累。”
齐楚昭不由分说地抱起孔靖瑶,将人直接塞入了宫墙外的马车之中。
刚上马车时孔靖瑶还嘴硬说自己一点都不困,没想到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下,加上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很快,她就进入梦乡。
待她再次转醒时,眼前的帐顶又换成了陌生的花纹,但这一次她并没有慌张,因为这个房间里面满满都是齐楚昭身上蜡梅的香气。
孔靖瑶懒懒翻了个身,虚着眼隐约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想也没想就直直伸出自己的双手,懒洋洋地撒娇道:“抱。”
人影缓缓靠近,纤细的双臂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这时,孔靖瑶才慌张地睁开双眼,国公夫人努力憋笑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干……娘……”
国公夫人打趣道:“傻丫头,还叫什么干娘,要叫娘才是呢!”
孔靖瑶脸颊羞得绯红,张了张嘴,声音还未从喉间发出,就被从门边传来的声音抢了去,“娘!”
国公夫人理直气壮,“怎么了,怎么了?我来看一眼自家儿媳妇,你凶啥!”
齐楚昭知道自己说不过国公夫人,进而转换了战术,“娘,阿兮昨日受到了些惊吓,你给她做点安神的汤药吧。”
国公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要事一般,火急火燎从床边起身,“哎呀,我的汤还放在火上呢!”
说完,她就着急忙慌地朝门外跑。
孔靖瑶望着国公夫人风风火火的身影,不禁笑出了声。
齐楚昭坐到了孔靖瑶身边,捏了捏她还有些苍白的脸蛋,不解地望着她,“笑什么呢?”
孔靖瑶拍下他捏着自己的手,抬手回捏了捏齐楚昭的脸,“笑国公夫人这么热情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大冰块呢?”
齐楚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自己炙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表情认真地询问:“这样还冰吗?”
孔靖瑶从前在话本子里见过书中的公子说情话,都是柔情似水,哪里会如齐楚昭如今像训兵这般的一板一眼。
可是谁叫她喜欢呢。
“暖和。”
齐楚昭长臂一伸将人裹着被子放到自己的腿上,从身后紧紧将她拢在怀中,自己的下巴抵在孔靖瑶的颈窝之中。
下巴上刺人的青茬挠得人咯咯直笑。
“阿兮,”齐楚昭贴在孔靖瑶耳边沉沉唤了一声她的乳名,声音中蕴含着非常复杂的情绪。
孔靖瑶察觉到他似乎有心事,鼻音极重地“嗯”了一声,缓缓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他跳动的脖颈。
“我今天去牢中审了商栋,”他淡淡长吁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交代了之前我从大哥军帐中发现的那封通敌的信件,不过是大哥假装归顺于他们,实则是为了将旋锋军一网打尽……”
齐楚昭说话声音中鼻音越来越重,“我,我居然怀疑他通敌……要不是我去他的军帐,他又怎会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
孔靖瑶的声音轻且缓地贴在他的耳边,“你们是最亲的兄弟,我相信就算那时候遇到危险的是大哥,你也会跟他做出同样的选择,对不对?”
齐楚昭点点头。
孔靖瑶将自己的手从被褥中挣脱出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
气候早已进入了冬日,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萧瑟。
不过今日刚一推开窗,一股蜡梅的香气在寒风的裹挟之下扑面而来。
孔靖瑶惊奇地望着窗下五棵腊梅树,枝丫间缀满圆润的金黄。
她不顾寒风凛冽,静静地坐在窗边呆呆望着窗外的繁盛的花,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
自从上回同齐楚昭一起回到齐国公府之后,孔靖瑶就感染了风寒,如今病恹恹了大半月,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
一阵猛烈的咳嗽从她的胸腔涌了上来。
见到欢儿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孔靖瑶竭力压制住喉间的痒意,捂住唇生生将咳嗽憋在喉间打转。
她垂眸轻扫一眼自己手腕处的皮肤下隐隐涌动的黑影,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
手边一直放着一枚小小的信笺竹筒,上面刻着一只鹿的象形符号。
第81章 第 81 章
◎正文完结(下)◎
“小姐该喝药了。”
欢儿一进门就看见孔靖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袄, 静静坐在大敞着的窗边,赶紧上前劝阻,“小姐, 身子不要了!这旧病还未痊愈,可不能再受凉了!”
孔靖瑶强撑着精神俏皮地回瞪了欢儿一眼, 微不可察地将那张信笺偷偷收回自己的袖中。
欢儿从箱笼中取出一件雪白的皮裘披在孔靖瑶的肩头,偏头询问道:“小姐,今日是寒衣节,您是不是同齐将军约好了一会儿一起去看望齐世子?”
孔靖瑶动作很轻地点点头,“对, 煜恒哥哥下朝之后就会回来接我。”
听她这么一说,欢儿表情严肃地站在孔靖瑶面前端详了好一阵, 蛾眉微蹙, 拉着孔靖瑶坐到妆奁前坐下,“小姐, 你现在满脸的病气, 让欢儿今日好好给你画个美美的妆, 保证一会儿让齐将军惊艳到!”
皇帝驾崩,辰王叛乱, 三皇子吸食过多阿芙蓉横死,如今七皇子作为正统的继承人初登皇位, 陈宰相、齐楚昭作为七皇子的左膀右臂,日日为朝事所操劳。
算算, 孔靖瑶已经有半月没见过他了。
所以今日, 不仅欢儿替孔靖瑶高兴, 孔靖瑶对此也非常期待。
在这半月里, 她找来城中技艺最好的绣女学习刺绣, 一连熬了好几夜的工夫,才绣出了一个交颈鸳鸯荷包,想要一会儿见到齐楚昭,将荷包作为礼物送给他。
另外,她斟酌了数日,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他。
之前她茕茕孑立于世,日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从未在意过身上的蛊毒。
但现在,在这世间有了牵挂之人,她想要拔除蛊毒,有了想要活下来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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