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天黑得也早。
头顶的白炽灯从吃过午饭就一直开到现在,低头将脸埋进书包里,温听澜突然觉得头顶一黑,她抬头正对上陈序洲的目光。
陈序洲立在她桌边,将灯光挡住了大半:“你今天给云之桃送作业吗?”
温听澜摇了摇头,今天下雨天气不好,所以她打算明天白天去送。
陈序洲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行,周六几点?”
温听澜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回答了:“九点半。”
陈序洲拿出手机:“行。胡彪叫我明天陪你一起去,你把你的Q.Q号给我,方便联系。”
胡彪人虽然没来,但也没有忘记使唤人。他去不了,所以叫身为班长的陈序洲过去探望生病同学。
温听澜拿过他的手机,明明是按过无数遍的Q.Q号她还是因为紧张手抖按错了好几次。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开始想自己的头像和网名会不会显得俗气?Q.Q空间的动态会不会也很奇怪?
按下发送验证之后,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同意了申请,忙不迭地想把自己的头像和网名都改掉。
可陈序洲好像没在意,改了一个备注之后就将手机收起来了。
回到家温听澜没有和往常一样先去写作业等开饭,而是上网搜了不少后来看起来有点非主流的头像,照着宋娴艺的头像和网名改了差不多的。
温听澜已经好久没有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在幻想明天和他一起去探望云之桃的画面。
她计划穿小套装,虽然是去年买的了,但她没穿过几次。
想着她便起床从衣柜里拿出那套衣服,左看看右看看,脱掉睡衣将衣服换上。十一月初的洵川已经降温很厉害了,她屋子里没有暖气这会儿也没有开空调,明明应该觉得冷,但她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烫。
她听见偷玩电脑的温逸辰半夜偷偷起来找零食的声音,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第二天她没有睡过头,六点就醒了。
一大早起来她将要给云之桃的考卷和笔记都用袋子装好,像往常一样帮爸妈把粥煮上。
洗漱完回到房间又背了会儿书,可心里装着事情,来来回回背诵了好几遍都没有记住一个段落。
为什么要定在九点半呢?应该再早点的。
还有两个小时。
为什么今天时间过得这么慢呢?
已经换掉的睡衣都渐渐失去了温度,温听澜一遍遍检查着自己的着装,可今天早上的时间就像是狗屁膏药一样迟迟不肯走。
卧室门被突然打开了,梁芳准备去上班,临走前来叮嘱女儿两句。她是知道今天温听澜要去给同学送笔记和考卷,只是看着温听澜身上的衣服她蹙眉:“今天外面挺冷的,你就穿这么点?”
温听澜总有一种即将被父母发现的羞赧和惊慌,这个年纪的女生产生的喜欢易碎又畏光,害怕被所有人知道。
当然她更怕来自爸妈的训斥。
“我就试一下,正好在整理衣柜的时候看见了。”温听澜随口扯了一个谎。
好在梁芳并没有在意她突如其来的打扮,她一边将上班要用的东西塞进背包里,一边叮嘱温听澜:“今天中午你给弟弟煮个饭,不要总吃外卖。这几天在家不要光顾着自己学习,你也要好好督促你弟弟,知道了吗?”
温听澜这会儿只想敷衍梁芳,让她尽快离开:“我知道了。”
梁芳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一遍遍点开和陈序洲的对话框,系统正好弹出他生日的提醒。她手一抖按了祝他生日快乐。
没一会儿,他回复了。
【陈序洲】:谢谢。
时间还没到的时候她一直想着为什么时针走这么慢,可到了快出门的时候她又不由地紧张。
手机那头,陈序洲发完谢谢,又紧接着告诉她他准备出门了。
【温听澜】:好,我现在也出门。
一出门,温听澜觉得还好也不是很冷。
这段上学时候走了无数遍的路,她第一次怀着不一样的心情走。路过每一个可以反光的玻璃她都想驻足打量一下自己的着装,胸腔里那块肌肉比平时更快地向全身输送着血液。
去见他的路上,连灰沉沉的天空都顺眼了。
他今天生日,应该当面和他说句“生日快乐”。
公交车到云之桃住的小区门口时陈序洲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戴着耳机,卫衣和工装裤都是黑色的,脚上的联名球鞋也是简单的黑白两色,外面套了件版型休闲的球衫外套。
明明黑色也不是什么亮眼的颜色,但这一刻灰色的世界仿佛以他为中心一点点鲜活艳丽起来。
自己还没走进,他福至心灵突然抬起了头。
在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温听澜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审视起自己。
白衬衫配绒制的短裙,外面还有一件紫色加姜黄的棋盘格背心。配上黑色的长靴应该不难看,保暖的丝袜也没有破洞,应该没有出错。
温听澜的脚趾在靴子里面不由地抓了抓地:“对不起,让你等很久了。”
陈序洲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刚到,走吧。”
小区门口的保安没有拦下他们,温听澜记得云之桃家在哪栋楼,她带着路。
刚进电梯按下楼层,就看见一只嘴巴里叼着购物袋的狗跑了过来,陈序洲下意识按下开门键,想要靠边站点给小狗空出一点位置就看见温听澜像是面壁思过一样不敢看那只狗。
温听澜怕狗,从小就很怕。
小时候因为温逸辰的出生,爸妈没有那么多精力养一个婴儿再照顾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于是他们把温听澜送到了外婆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外公外婆住在乡下的自建房里,附近住户有不少都是养猫养狗的,乡下不比城市里的宠物还牵绳子,大多都是散养。
那时候她三四岁跟着稍年长几岁的孩子一起玩,结果那几个孩子朝着邻居家的狗丢石头,激得狗追着他们跑。
温听澜当时是孩子里最小的,很快就被那群人抛下了。明明她没有丢石头却反而成为了被狗扑倒地上撕咬的人,索性那时候是冬天,衣服穿得厚才没有什么危险。她趴在地上哭,记忆有点模糊了也不记得是谁最后救了她。
自从那时候开始温听澜就格外害怕狗。
即便很多狗温顺、甚至体形也很小,但是她就是会害怕。
进电梯的小狗全身雪白很像萨摩耶,但又好像不是萨摩耶,它的眼睛是蓝色的。它也似乎发现了温听澜害怕它,进了电梯就想要往温听澜那里走,甚至还凑过去嗅了嗅她。
温听澜恨不得把自己镶嵌进电梯的墙壁上,整个人面朝角落的位置紧闭眼睛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小狗大约是经常下楼自己遛自己,也经常帮主人下楼取快递。它身上还穿这件衣服,上面印着“请帮我按7楼,谢谢你”的字样。
陈序洲帮它按下7楼,看着被小狗逼到角落里的温听澜有点哭笑不得,大约是没有见过这么怕狗的人。
他拍了拍手,想要引起小狗的注意,把小狗唤过来以此解放温听澜:“过来。”
只是掌声和话音同时响起的时候,陈序洲看见了比狗先行一步挪过来的温听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温听澜站在了陈序洲后面,害怕战胜了羞赧,她拉着他外套的一角,就像是幼儿园时期和同学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陈序洲挡在前面,和她紧张的情绪完全相反。一时间他也被温听澜弄的有点懵。
不过随即一笑,声音里满是笑意:“你过来也行。”
小狗在七楼下了电梯,电梯又跑了两层到了云之桃家。
云之桃一个人在家,她妈妈刚刚有事出门了,她穿着珊瑚绒的睡衣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她原本以为只有温听澜一个人来,一打开门看见站在温听澜旁边的陈序洲不由地张大了嘴巴:“班长你怎么来了?”
“彪哥去市区开会了,叫我过来看看你。”陈序洲走进屋内,“还好吗?”
云之桃小时候动过大手术,换过一次肾,虽然很多年了但抵抗力一直很差。
她给他们找了鞋套:“没事,就是抵抗力太差发烧之后一直没退下去。”
说着,她接过了温听澜手里的袋子,里面可不是什么看望病人带的水果和鲜花,而是她请假这几天所有的考卷还有上课笔记。
她将袋子随手放在一旁,招呼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温听澜拉住了她:“我们过会儿就走。”
云之桃还是给他们到了两杯热水,她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袋子里的卷子,叹了口气:“怎么不趁着我生病请假的这段时间把月考考了?等我下周回学校还要月考。”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温听澜还是劝说她好好复习,视线无意间一瞥,她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一个摄像头。
女生之间的对话男生大多都插不进来,他只是拿着手机坐在旁边像是一个过年不得不陪爸妈一起应付不熟亲戚的小孩。
还是云之桃主动将话题抛给了他:“班长,你今天是不是要和许柏珩他们一起去吃饭啊?”
陈序洲抬头:“许柏珩告诉你的?”
云之桃也是昨天和许柏珩聊天的时候听他说的,他来关心她身体,随口聊到的。
陈序洲笑:“他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云之桃打趣,作势要将装着她所有考卷和温听澜笔记的袋子递过去:“这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陈序洲推脱:“里面有年级第一的笔记,这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你生病了你最大。”
从他嘴里说出奉承自己的话,温听澜耳尖红了一些。
云之桃也只是开玩笑,将袋子和自己的书包摆在一起,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翻找出万圣夜前一天买的一袋子糖,原本还打算第二天送同学的,但结果自己病倒了。
云之桃把一袋子糖果递给了温听澜又将一袋子糖果抛给陈序洲:“喏,这个给你。我原本准备送给心动男生的,现在借花献佛。”
陈序洲伸手接住:“那我要二贩给许柏珩了。”
云之桃撇嘴:“山猪吃不了细糠,才不给他呢。”
陈序洲没多说什么:“谢谢。”
他收下了。
温听澜想到了那天被他全部丢进垃圾桶里的糖果,心脏不由地刺痛了一下。她和云之桃的两份糖果两个结局,看着被他拿在手里的糖果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意。
“澜澜,我和你说……”
耳边传来云之桃的声音,她又和温听澜说起了悄悄话,只是温听澜的注意力全在陈序洲身上。
还没说两句,云之桃的手机就响了。温听澜看见备注是“妈妈”。云之桃看见来电备注之后,脸上闪过一丝厌烦。
“我接个电话。”云之桃说着起身朝阳台走去。
温听澜也不记得自己和陈序洲在云之桃家里坐了多久,直到陈序洲趁着云之桃去接电话的时候,给温听澜使了个眼色:“走吗?”
等云之桃挂了电话从阳台回来,温听澜和她道了别。
一走出室内,温听澜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明明来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有多冷的,身体绷紧地走出了电梯门口,温听澜不争气地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她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穿吧。”
陈序洲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在惊喜如同烟花爆炸一般产生后,温听澜很快就理智地意识到,他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宋娴艺才对自己多有照顾。
“不用了。”温听澜推脱了一下,她觉得他下一句就会说‘别感冒让宋娴艺担心你’。
可这次自己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却说:“下周一过去就要月考了,感冒会影响状态吧?你要有个不好彪哥会哭死的。”
“那你呢?”
陈序洲:“卫衣加绒的。”
温听澜这才接过了衣服,他的外套对她来说有点大了。衣服上是他独有的香柠檬的清爽香味,那时候的少女心思幼稚,总觉得穿喜欢的男生的外套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好像亲密得能比上亲吻和拥抱。
胳膊穿过衣袖,温听澜碰到了他装在口袋里的糖果。
心里的酸涩虽然因为衣服稍有综合,但她依旧酸溜溜的:“我以为你不喜欢吃甜的,所以不会收下呢。”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要是喜欢吃甜的你拿去好了。”陈序洲推开楼下的单元门,侧过身让温听澜先走。
人很奇怪,就像是他现在让自己处理这袋糖果的去留,她被赋予处理他东西的权利,这点让她开心。
一开心也没有多想:“你那天有点浪费。”
语气有点说教。
说出口的时候温听澜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闻声看过来:“嗯?”
怎么办?
温听澜慌张地看向他,在确定他脸上没有怒意之后,她急忙找补:“我之前学校有公益活动,其实这些糖果零食可以捐到山区去的。我只是看你全部丢掉觉得有点浪费。我没有说教的意思,对不起。她们送你了,那就是你的东西你有随便怎么处理的权利。”
他听罢思忖了一会儿,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是我没有考虑到,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温听澜觉得自己鼻尖一湿。
是下雨了,细小如同细线的雨从厚厚的云层坠落。转眼间就有下大的趋势,小区的公交站台还有点距离,两个人只能先小跑到门口的便利店里。
陈序洲等会儿还要和许柏珩他们一起吃饭,正准备打车一抬头就看见温听澜一直盯着便利店里的货架。
温听澜是在想要不要请他喝个饮料,毕竟今天他过生日。但只有一瓶饮料会不会显得太小气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手机就响了。
“……刚从云之桃家出来……等会儿就过去……你随便找个地方坐……知道了。对了,她到了吗?”
温听澜第一次觉得自己会读心术,“她”指的是宋娴艺吧。
依据是什么呢?
是他问问题时有些期待的表情,是电话那头回答后,他微微上升的颧骨和扬起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要问我在啊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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