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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他的个子太高，她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看，所以每次都只给她留下一种怦怦然的、刚刚跟帅哥一起走路一起上补习班的印象。真要具体地回忆他的五官，又难以下笔。
但现在趁他不注意，初绪可以认真写生了。
贺远舟通过眼角的余光能够察觉到某人的视线，一开始写理综题她还算克制，现在他写到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了，突然觉得脑子空白，只能在草稿纸上翻来覆去地写出一串串无意义的函数，到后来甚至开始画图。
并不需要画图，这些题目都只是机械的算式替换，像套圈，用一个更小的圈套在一个更大的圈里，然后缩小范围，尝试求解。
但他现在不得不画图，不能停下笔尖的动作，以免让她察觉到他突然不会写题了。
贺远舟紧了紧喉咙，想喝茶，又不想打破她的注视，只能垂着眼睛，感觉到耳后根的温度一点点烧上来。
夏季校服突然变得很闷热，他想伸手扯一扯领口。
初绪还是盯着他看个不停，已经不能用光明正大来形容，几乎是肆意妄为了。
看一阵之后，又低下头涂涂画画，中间还用气声笑了一下，贺远舟突然很好奇她在画些什么。
微不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镇定地碰上她的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两秒。
初绪的两颊是粉红色的，很淡，又自然得不太真实，像是伸手去擦就能蹭下颜色似的，也可能是他盯着黑白稿纸太久，出现了某种视觉误差。
她似乎觉得突然，嘴唇还微微张着，眨眼的频率比平时要快一些，眼睛睁得很圆，乌黑的睫毛微微上翘，企图借此为她刚才的行为辩护。
贺远舟的呼吸微微一顿，突然忘记了自己看她的原意是想让她见好就收，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断发紧的喉咙。
但半晌后，喉结还是不受控地向下滚动了一下。
他突然注意到周围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檐下的滴答声间隔变得很长，也更清脆，几乎像弹珠打在玻璃上。
初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盯着自己看，只知道自己快要缺氧了，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撞着，腿也隐隐发起抖来，只庆幸自己是坐着的，要是在他面前站着，可能会真的仰头昏过去。
她的脸颊太烫，连呼吸也热了起来。初绪注意到他握笔的那只手动了动，笔尾微微转向她，像是要抬起手向她伸过来。
但只是她的错觉，他很快又握紧了手指，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初绪咽了咽口水。
两个人的视线是同时分开的，只是贺远舟还保持着镇定，端起凉透了的茶杯，一边盯着卷子一边喝完。
初绪松了口气，在他的视线外默默低下头，“砰”地趴在桌上，手肘撞到桌角，清脆的一声。
其实是有点疼的，但她太紧张了，脸上又一阵热，连哼都没哼一声，埋下来做缩头乌龟。
良久后，才从手臂的缝隙里探出眼睛，偷偷看他。
他刚才干嘛要盯着她看？
初绪有点记不清他的眼神了，只记得自己那一刻脑袋充血的感觉，到现在还没完全褪去，太阳穴在轻轻震动。
他不会是突然、喜欢上她了吧？
初绪不好意思地想到。
谁知道下一秒，贺远舟明明没抬头，却像多长了一只眼睛似的，伸手用笔尾点在她的额头上，“嘎嗒”，弹簧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她眉心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再盯着我看我就走了。”
他警告她。
“……哦，”初绪下意识应声，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忙道，“好好，不看了不看了，以后再看。”
还有以后？
贺远舟险些被她荒谬的言论气笑，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吧，会有以后的。
第28章 Insomnia
七月中旬, 明明已经到了理论上放暑假的日子，但谁叫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可以对学生肆意妄为, 梧林准高三的假期目前为止还是薛定谔的。
但期末考已经来了, 数学补习多多少少还是有用的，加上贺远舟的倾情辅导, 初绪的分数居然久违地上了九十分, 自从高二开始，她就没见过这个分数了。
分数揭榜的那一刻, 初绪恨不得买个果篮送到四楼给他。一直熬到星期天上午, 她在食堂找到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大纸袋, 兴高采烈地放在桌上，还配上了音效：“铛铛铛铛！请吃——麦当当！”
贺远舟微微后仰, 好像被她吓到了：“你哪来的？”
“我让我妈妈给我点的，你知道我这次期末考数学多少分吗？”初绪的眼睛亮亮的。
“九十二。”贺远舟回答, 他在楼下的年级排名里看见了。
“好吧, ”初绪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 就没那么惊喜了, 推着他在位置上坐下，从纸袋里一样样拿出早餐, “所以为了庆祝我大获成功，咱们今天吃点好的！”
贺远舟平时吃麦当劳只会吃麦香鸡，最多加一份薯条, 不爱喝含糖汽水, 连零糖可乐都不爱喝，就算噎死也只喝矿泉水。
但这个点只有早餐, 初绪只好给他点差不多的板烧鸡腿炒双蛋堡，加一个脆薯饼和一杯咖啡。
贺远舟剥开包装纸看了眼，咬了一口，没有评价好吃或者不好吃。
但初绪知道他吃饭就是这样的，不评价就是最好的评价，说明他不讨厌。
所以她的点餐大获成功，初绪扬起嘴角，在桌子下晃了晃小腿，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很了解他了，能做到不用问就点好他喜欢的早餐。
至于多出来的那份，是初绪给自己买的，她喜欢把薯饼夹在汉堡里，脆脆的，但不抢风头，跟鸡蛋的口感完美融合。
她尝试给贺远舟安利自己的顶级吃法，套上手套，郑重地拆开汉堡，再重新组装，卖弄地在他眼皮子下晃来晃去：“如果世界上有人既拥有板烧鸡腿炒双蛋堡又拥有脆薯饼，却不把它们夹在一起吃，那他一定是个没品味的人！”
贺远舟无奈，照她的样子把薯饼塞进去，咬了第二口。
“好吃吧好吃吧？”初绪很得意。
“嗯……”贺远舟应了声，看她脸上的兴奋消退了一些，貌似觉得自己的反响不够热烈，又加了一句，“还不错。”
“我就知道。”初绪哼哼，总算能专心吃她自己手里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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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天去补习，除了反反复复刷的数学卷之外，还出了个小新闻。
初绪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餐桌边坐着的那个生面孔，是个男生，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年纪，正叼着油条玩手机，周老师的老婆在边上不停地提醒他：“不渝，先吃饭，吃完了再玩。”
“嗯嗯……”那个男生潦草地应着，但没摘耳机，低下头猛灌了两口豆腐脑。
看样子，估计是传说中的周益明他儿子。初绪经常在课间听同班的同学八卦，补差班有两个学生都是三班的，说周益明之前上课经常跟他们扯皮，话题离不开老婆、儿子，以及当年去康涅狄格大学交流的光荣往事，说他儿子在隔壁新世纪外国语读书，十七岁，今年还参加了中科大少年班的考试巴拉巴拉……说得天花乱坠的。
不过对初绪这样的人来说，能引起她关注的原因无他，只有脸。
高中想找几个长得帅的男生不容易，青春期的男生都面临着肥胖、皮肤病和长不高这三大危机，除此之外还可能邋遢、体臭、五官先天不足、少白头等等。总而言之，初绪在学校待了这么两年，见到的能用“帅”形容的男的不超过一手之数，贺远舟名列第一，面前这个可以排进前五。
这个男生光看坐在餐椅上的骨架就知道不会太矮，不胖不瘦，皮肤白，头发捯饬得很入流，五官又过得去，很符合初绪“白高瘦”的标准，也难怪周益明天天挂在嘴上卖弄。
从玄关到补差班教室不过短短十几步，但初绪的眼力非常人能所及，已经上下把这个男生扫描了个彻底。
直到贺远舟轻扯了一下她的书包，提醒：“周老师已经在你们教室了，还不进去？”
“啊？！”初绪一惊，这阵子数学学得她想吐，看见周益明着实有点PTSD，总算没心思看男人，收回视线，灰溜溜地进门去了。
……
贺远舟很早之前就认识周不渝，因为贺蓉跟周益明是师范大学的校友，聚餐跟疗休养的时候会把他们这些小孩带上，他们俩跟虞芳菲之前都在同一个初中，经常约着一起打球。
后来上了高中，不在同一所学校，见的次数就少了。只有初升高和高一暑假那会儿，他来上周益明的竞赛课程，周不渝也被喊来一块儿听。
前几天少年班的复试和面试都结束了，周不渝上了录取名单，当天晚上兴致勃勃地打电话给他报喜，说他已经提前完成高考，脱离苦海，这两个月可以在家爽玩，还问他什么时候放暑假，想不想跟他一起去青海旅游，气得人牙痒痒。
所以今天在这儿看到周不渝，贺远舟不算太奇怪，只注意到初绪的眼睛一直往那边瞟，跟偷腥的猫似的，一直在观察他。
他的眼皮微跳，莫名地感到一丝危机。
初绪之前就在信里提到过她喜欢他的理由，仅仅是因为长相。平心而论，周不渝光从外表来看，跟他是一个类型的。
既然她喜欢上了这一个，就有可能会喜欢上那一个。
周不渝喝完碗里的豆腐脑，抬头才看见他，把上半身往后一仰，开玩笑地问：“你怎么还来学？高考数学一共也就一百五十分，你还打算考两百？”
贺远舟对他的反应不算热情，只耸了耸肩：“被迫的。”
“行吧，中午一块吃饭去？”周不渝一边问，从饭桌前起身，到冰箱里拿了瓶饮料给他。
“下午还要回去周练，”贺远舟接过他递来的果汁，说了句地狱笑话，“明年这个时候再跟你吃吧。”
“嘶——”周不渝起了身鸡皮疙瘩，搓搓胳膊，“太吓人了，这高中你还得再读一年啊，节哀。”
“等到九月份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少年班是养老院吗？”贺远舟淡声回呛。
“还是远舟说得对，你就知道玩，一点上进心没有，”周不渝的妈妈叫林芳，也是在职教师，出声数落他，“这阵子先让你玩一玩，等你从青海回来，要提前把大学的功课准备起来，到时候班里所有人智商都不比你低，你要还是像高中这个学习态度，你就……”
家长们说话总是老一套，贺远舟收到他百无聊赖的白眼，轻摇了摇头，转身进教室了。
周不渝也确实是闲，吃完早餐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隔着墙传来隐隐约约的吉他声。
贺远舟一听就知道是他，一只手撑着脸，不耐地轻啧了声。
弹到后来，连周益明也听不下去了，暂停培优班的课，把他从房间里喊出来，让他去补差班帮忙看着，讲讲题改改卷怎么样都行，只要别再发出噪音。
贺远舟一开始还没意识到，直到从门缝里瞥见他推门进了初绪的教室，才停下手里的笔，皱起眉心。
……
今天的卷子有一点难度，周益明比正常的下课时间晚了十分钟，贺远舟背上书包出门时，隔壁班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三个还留在教室等着问问题。
初绪也还留在里面，往常是为了等他一起走，但今天不是。
周不渝在她边上坐着，手里拿着笔，正在她的草稿本上涂涂画画，貌似在给她教一道立体几何题，两个人为了看同一面草稿纸，头挨得很近。
初绪这会儿的眼睛倒是没往他身上瞟，一直盯着草稿纸，不时努力地点点头。
但贺远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听懂，还非要附和人家。另一只手正往边上的盘子里伸，用塑料叉插起一块西瓜，趁人不备，飞快塞进嘴里。
西瓜估计是林老师招待学生们吃的。周不渝听见塑料叉放回盘子里的“叮”一声，才注意到边上的人在开小差，停下手里的算式，转头看她。
初绪脸上的神情僵了一下，西瓜在她的左腮显眼地突出一大块。
顿了顿，为了缓解尴尬，她把西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用另一根塑料叉帮他插起来，递过去：“你讲累了吧，要不先吃？”
如果是贺远舟，这会儿估计会用死亡视线迫使她把西瓜放回去，接着听题。但周不渝不一样，他还真接过去吃了好几块儿，一边告诉她：“其实证明到这儿后面就没难度了，立体几何就这几个公式套一套，我不用说你也会，现在懂了吧？”
“嗯……”初绪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把西瓜咽下去，“听懂了，听懂了……”
话音落毕，她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大松了一口气，偷偷开始收拾桌上的笔准备跑路。
周不渝也挺高兴，提醒她：“你下次来补习的时候我应该也在，有问题可以问我。”
“好，谢谢，”初绪已经收拾完书包，又想起来告诉他，“不过我最近都不回家，没有手机，微信要等暑假再加你了。”
“ok，什么时候加都行。”周不渝摆摆手，转眼瞥见贺远舟，觉得奇怪，问他，“你还在这儿干嘛，等我吃饭？”
贺远舟转头就走。
第29章 Insomnia
回去的路上, 贺远舟一直不吭声，步子迈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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