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贺远舟跟初绪一介绍完,她的同窗梦就碎了,本来还以为能跟他在一个教室,要是写得顺利,可以转头欣赏欣赏他写题目的样子,要是写不出来,就丢小纸条让他教教自己,结果压根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碰面的机会了……等初绪上完魔鬼的一上午,她发现自己连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
这怎么会是补差!
为什么别的差生都只有最后两道选择、最后两道填空和最后两道大题目的第二小题不会,而她是5、6、7、8、14、15、16、17、20、21、22都不会啊!
以至于周益明开口问底下的人“我报题号,不会的举手”时,他压根不会报最前面的几道选择题!
而且看样子,她应该是补差班唯一一个连第五跟第六题都不会写的人,又是插班生,她不好意思浪费其他人的时间,只能默默用红笔把这两题的题号圈起来,努力听周益明叭叭叭讲完六道题,然后趴在桌上,闷头写发下来的第二张卷子。
等初绪勉强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了十多页,写完这张试卷,听到周益明说下课时,她有种脱了水被捞上岸的无力感,只想一头栽倒在地。
她狠狠地自卑了。
所以回去的路上一直没开口说话,就算身边陪着她的人是贺远舟,也让人提不起兴致。
最后还是他主动问她:“你要回学校吃饭吗,还是在外面吃?”
“嗯?在外面吃?”初绪的耳朵在听到这个关键词时总算动了一下,问他,“你想去哪吃?”
贺远舟想了想,提议:“我们可以去融创城吃必胜客什么的,反正时间还早。”
“好啊。”虽然还在难过的时候,但初绪不是个扫兴的人,下意识弯起眼睛,点头答应。
融创城是个很小的商场,但就在学校隔壁,他们走一小段路就能到,梧林有些胆子大的学生会给自己签假假条,或者借别人的走读证混出校门,就为了跑这儿来喝杯奶茶,吃个麦当劳。
这已经是这群高中生能想出的最放纵的事。
但初绪和贺远舟是光明正大的,在必胜客里坐下后,初绪胃口不太好,点了杯喝的,又点了个鱿鱼圈,就把菜单放下了。
贺远舟喝了口冰柠檬水,看看她的眼色,又跟服务员点了披萨和意面,还点了鸡翅和提拉米苏,生怕她吃不饱。
初绪今天沉默得异常,等服务员走后,贺远舟总觉得坐得不大安稳,低头琢磨了半天桌上贴着的广告,转头看看落地窗外,又端起杯子喝水。
最后问她:“今天上课不适应吗?”
初绪闻言,恹恹地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我就不应该找你们实验班的老师补习,真是自取其辱。”
“他上得不好么?”贺远舟问。
“没有不好,是我太垃圾了,听不懂他的课……”初绪想着想着,那几道不会的选择题还是疙瘩似的堵在她胸口,忍不住拉开书包,翻出那两张试卷和草稿本,重新开始做第五题。
已知函数f(x)=sin(wx+π/4)(w>0)在(0,π/4)上单调递增,且f(π/2)=f(π),则w=?
应该是个画图题来着……sin原本是先假设x=0吗?那sinπ/4等于多少?这个老师讲过吗?
好像是有一个公式代进去,最后π会消失来着……
嘶——
初绪伸手挠挠脑袋,一边还在硬着头皮画坐标轴,老老实实在x轴上标出了π/4,π/2以及π这三个题目中提到的点。
但这个图形怎么画她是真不懂……
贺远舟看她表情痛苦地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有点看不过去,主动拖出她手下压着的试卷看了一眼,问:“第五题不会吗?”
“嗯……”初绪的嘴角耷拉下来,“你别笑我……这道题我们补差班只有我不会,所以老师没讲。对你们班来说,这种题应该都不值得做吧……”
“正弦曲线会画吗?”贺远舟问她。
“会,但是我只会原始版本。”初绪说着,在草稿本上刷刷给他背出了自己勉强在教科书上能找到的知识点,直线画得笔直,[-1,1]之间的波画得又匀又流畅。
“只要你会画这个图形,这道题目就已经会了。这一题给出的函数的w值只会影响x对图形的影响,如果w小于1,这条曲线会在x轴上被拉长,如果大于1,这条曲线会被压缩,但不影响波幅,也就是上下1到-1的极限值。”贺远舟给她解释到这儿,抬头看了她一眼,怕她不明白。
好在初绪想了两秒,很快点点头:“我懂了,那后面该怎么写呢?”
“函数在这里被加上了π/4,所以原来的曲线需要向左移动π/4,因为即使x为零,sin也会从π/4算起,”贺远舟说到这儿,注意到她草稿纸上写到一半的算式,补充,“其实你并不需要在意这个数值的准确数字,只需要知道它是一个正数还是负数,让你的图形在差不多的地方经过y轴即可。”
“应该是正数吧?”初绪不确定地问。
“你画画看。”贺远舟示意她。
初绪照做,不过她并不是死脑筋,没有重新画一个图,而是把原先的y轴叉掉,画了一条新的,又改掉了x轴上的数字。
画完之后,她重新对了一眼坐标,问他:“但是这样π/2跟π根本不可能相等啊,它们一个正一个负。”
“所以才要你求w的值,这个时候你可以偷懒直接看选项,A和B大于1,C、D小于1,结合(0,π/4)之间单调递增的要求,我们首先可以排除两个。”贺远舟提示她。
“排除两个大于1的,压缩之后会先递增再递减,就不单调了。”初绪琢磨着草稿纸上的图形,一下子开窍了。
“这个时候用笨办法,你可以两个都代进去解一下,至少比四个都代进去要快。或者你可以想象函数拉开之后,f(π/2)和f(π)的值都转为正数且数值相等,对称轴就在它们的中点,也就是3/4π处,而原先这条对称轴的位置在……”贺远舟一边说,一边把那支中性笔从她手中抽出来,用笔尾轻点图上各个点与轴的位置。
“原先在1/4π上,现在代入3/4π乘上w才会等于1/4π的值,所以w是1/3。”初绪总算搞明白了,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旋转草稿纸,从他手中把笔拿回来。
服务员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菜。但她没着急吃饭,而是翻了一页新的草稿纸,按照他刚刚的思路重新解了一遍这道题,发现思路很顺畅,结果也还是1/3,没有出现第二个错误答案,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懂了。
“贺远舟,你是个天才吧,我现在真的会了,很简单!”初绪一早的阴霾总算一扫而光,端过自己点的那杯奶茶,猛吸了一大口。
贺远舟看她总算恢复正常,也放下心来,提醒:“先吃饭吧,还有不会的题目,等回学校了我再教你。”
“别别别,回学校了我也没地方找你问问题啊,这里也挺好的,我们慢慢吃,你边吃边教吧……”初绪给自己塞了一口鱿鱼圈,对他双手合十。
“好吧,”贺远舟轻轻叹气,放下自己咬了两口的披萨,“还有哪道题?”
“这道这道。”初绪跟他面对面坐着,抻长了脖子指给他,一边从卡座绕出来,在他身边坐下。
第27章 Insomnia
就这样, 初绪开始了每周日早上跟贺远舟一起去补习班的日子。上完课就在回去的路上一块儿解决午饭,顺便掏出卷子问他怎么写,大部分时间是去那家必胜客, 偶尔才会换个口味, 去吃赛百味或者味千拉面。
因为见面的次数比之前多了不少,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长, 初绪给他写信的频率不知不觉下降到一周一次, 有一次甚至邀请他在周六下午一起去国学书房写试卷,因为她有两题写不出来。
贺远舟拒绝了一次, 然后在她第二次邀请他时同意了。
国学书房一楼有供学生自习的桌椅, 偶尔还会有社团把这里当做会议室,之前校庆, 主持人都被拉到这里来写稿,除了校史馆, 这里是学校最清净的地方。
不过相比一楼,初绪更喜欢二楼, 闻起来有股老木头和新书的香味。二楼的房檐很低, 坐在靠窗的桌椅上推开窗户, 可以抬手摸到留着浅浅苔痕的屋瓦, 再往外够一够,如果那年春天的玉兰花开得好的话, 甚至可以碰到其中雪白的一朵。
不过这个周末不太凑巧,从中午开始下雨,中间有很大的一阵, 后来虽然小了, 淅淅沥沥地从屋檐上落下来,打在窗玻璃上。天色不太明朗, 二楼房间被包裹成雾蒙蒙的灰色,初绪怀疑贺远舟不会来了。
但国学书房实在太舒服了,气温正合适,滴滴答答的雨水像更漏声,阿姨在房间外面煮着茶,茶香掺在书香里,让人忍不住趴倒在桌子上。
初绪怕自己睡过去,问阿姨点了一壶苦丁茶,端过来一闻,舌尖就隐隐泛上苦味,也算是中式咖啡了。
贺远舟跟她一起去补习的时候,经常会去买咖啡。她进去后只能点星冰乐,但贺远舟会装腔作势地点冰美式,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他是进入职场十年的老油条。
初绪之前蹭过她妈妈杯子里的,只喝了一口就吐了,但看多了他喝,莫名有种自己也行的感觉,学他又点了一次。
结果还是很难喝,初绪强忍着皱紧的脸,费劲把那一口咖啡咽下去,之后就一直拿在手里,直到一上午的数学补习结束,里面的冰块都化完了,发现常温的冰美式更难喝,尝起来像草木灰水。
……
等贺远舟背着书包进来的时候,初绪正捧着陶瓷杯子喝茶,脸皱得像放过头的无花果,跟上次硬撑着喝冰美式的表情一模一样。
然而一看见他,她又猛地舒展开眉头,同时被嘴里的苦丁茶呛到,努力开口:“咳咳咳……你来了啊……咳咳……”
贺远舟抿了抿嘴唇,忍着笑意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把书包放到一边,瞥了一眼桌上的玻璃茶壶:“你点了什么?”
“苦……咳,苦丁茶。”初绪总算把呛进去的茶水咳出来,轻舒了一口气,把准备好给他的茶杯推过去。
贺远舟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贴近嘴唇试了下温度,发现不算太烫,就一口闷了。
“诶,你怎么不细品一下呢,哪有这么喝茶的。”初绪提醒他。
“苦丁茶有什么好细品的,当中药喝吧。”贺远舟的确有点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给她把杯子满上。
“诶诶……我不想喝这个了,太苦了,像在喝草皮煮的水。”初绪忙捂住自己的茶杯。
“你喝过草皮煮水?”贺远舟轻一挑眉。
“闻起来像,闻起来……”初绪辩驳着,看他难得给自己续茶,给面子地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贺远舟看她的眉心再次不受控地拧在一起,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扯出长得跟床单似的卷子,在桌上压整齐,一面按出中性笔的笔尖,示意她:“快写吧,我有一套数学卷,一套理综卷。”
“嗯嗯……我也有文综卷子要写。”初绪说着,才想起自己走神之前写到哪了,掏出老师发的政治必背提纲,在花花绿绿的荧光笔标注间翻找相关的知识点。
贺远舟是个专注力很强的人,一开始写卷子,他就不会说话,只有笔尖隔着纸张划在木桌上细小的沙沙声,和窗外的滴答声融在一起。
他对这些试卷太熟悉了,甚至像是一条流水线,从第一题到结束,几乎没什么思考的时间,最多会在翻面或者给草稿纸翻页的间隙停下来,活动一下手腕,喝一口茶,然后继续写题。
初绪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跟他坐在一起写作业,脑海里的思路经常被他过于吓人的写题速度打断,加上她要边写边背知识点,很难像他一样完全集中注意力,最后甚至停了下来,脑袋里虽然还在循环背诵知识点,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贺远舟的右手忙着列算式,但左手是放松的,正握着那只茶杯,让它以倾斜的姿态沿着底足打转。
他的手指修长,而且白皙,握着质地不算太上乘的瓷杯,指骨甚至比杯子看起来剔透,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在卖弄漂亮的资本,尽管他是无心的。
初绪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贺远舟突然停下左手,从书包里拎出一瓶矿泉水,放到她面前。
“?”初绪眨了眨眼。
“你渴了?”贺远舟没抬头看她,只问。
“哦……有一点。”初绪舔了舔嘴唇,刚才的苦丁茶她一口都没再喝,确实有点渴。
贺远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从书包里拎出一瓶罐装咖啡,摩卡风味的,放到她面前。
写字的右手已经重新压在草稿纸上,示意她:“好好背书,别走神。”
摩卡风味是这个牌子的咖啡里最甜的一种,初绪不知道贺远舟爱不爱喝这个,反正她爱喝。
咖啡对她也的确奏效,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初绪都在认真背书,交替着喝咖啡和水,没再为美色分神。
直到写完手头这张卷子,就剩数学卷子上她不会的两个题了。初绪直起上半身,看了眼时间,注意到房间里的光线比刚才要暗一些。
她要等贺远舟写完他的作业再问他题目,托着下巴,盯着窗外枝叶繁茂的玉兰树看。
雨水把叶片洗刷得翠绿,初绪翻了一页新的草稿纸出来,在纸上随意地排线。
没带颜料,只有中性笔,她画了窗口和窗外的玉兰树,笔尖停了停,转头琢磨面前的贺远舟。
虽然跟他见过很多次面了,但她其实很少在这个距离下专注地研究他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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