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夫人这才忙忙吩咐人,给阖府的奴仆发赏钱,又亲自让身边稳妥的老嬷嬷,循着规矩开始着人一一去向各族亲报喜。
她是当家主母,沈府被赐婚,听到消息的亲朋好友们必然行动都很快,接下来就是要忙的四脚朝天的应酬以及各种筹备……
沈二夫人一个人只觉得忙不过来,拉了沈三夫人,还有几个得力的左膀右臂们,只顾忙去了。
沈老夫人将沈胭娇叫到了自己房内。
“三丫头啊,”
沈老夫人让沈胭娇坐在自己身边,携了她的手又是叹,又是笑,“真真一波三折……你就信命吧。”
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实在是三丫头的这些事,简直能演一出大戏来了。饶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也是头一次碰到。
要让她说心里话,她心里是一万个满意的:先不说天子赐婚的恩宠,就是顾南章,那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儿郎,京城多少贵女眼盯着呢……
且她这一段也听嬷嬷们说起,英国公府那边,也有几家有女儿的京都权贵,有意要与英国公府结亲。
若不是先前那些波折,其实单看男方这条件,真真是没得挑了。
聂家那边,原本也是好的……
可谁让没这个缘分呢?
要不说她老了老了,越发信命了。这人呐……人算真是不如天算呐。
至于说天子赐婚这事来的蹊跷……沈老夫人又暗自摇了摇头,感到有些意外是真的,但眼下回过头想一想,就能想的通了。
如今这位圣人,之前打压如英国公类以军功得爵的这些……有些狠了。
大约是怕伤了一些老臣的心,又近几年各皇子纷争不断,局势有些震荡不安,这才给了英国公府这么一个“体面”的恩宠来安抚,来笼络一些老臣。
为何是她沈府的三丫头,那也好解释,之前英国公府有意与沈府结亲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加上听闻元宵夜顾南章救了长公主的孙子……各种原委叠加在一起,这才有了这一出赐婚吧?
不过确实之前也未曾想过,三丫头的婚事,竟是这般轰轰烈烈的。
眼下唯一她担忧的,是三丫头拗不过来这股劲。这孩子懂事是真懂事,可她也心疼不是?
“祖母的意思孙女懂得,”
沈胭娇笑了笑道,“我也万万没有抗拒的意思——”
她若是真闹起来,那沈家就毁了,况且天子赐婚她不应,给聂家一万个胆子,也断断不会迎娶她过门了。
大约就是她的孽债,她认了。
“好孩子,”
沈老夫人有些动容,“过了这些波折,日后你该有大福气呢——你放心吧,聂家那边,咱们府上自会去解释。”
其实也用不着解释什么,赐婚的事摆着,聂家绝对不可能说出什么的,况且也还没有正式议亲。
沈老夫人一直让沈胭娇待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很多事情,又叫了沈胭婉、沈胭巧两人,祖孙几个说说笑笑过了半日。
直到一起在这边吃了午饭,沈胭娇才回到自己的墨竹院。
此时今日御赐的那些指定给她的礼盒,早已被沈二夫人着人送到了房内。
一见沈胭娇回来,宋嬷嬷和秋雨她们心中都直念佛:她家姑娘果然是不同的,竟是天子赐婚的,连她们这些奴仆,脸上都荣光呢。
“姑娘,”
宋嬷嬷笑道,“老奴真是没见识了,第一次见着这御赐之物——说不得真是开了眼了。”
沈胭娇一笑,都是些珠宝首饰、摆件之类,昂贵些、精致些罢了,她并没有心思多瞧,只让宋嬷嬷先收起来。
见她兴致不高,宋嬷嬷和秋月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连忙应了后,识趣转了话题。
“今晚上府里开宴,请了戏班子,”
秋月笑着小心道,“只因姑娘上次七夕在庄子看戏时,说过那戏班子唱得好,听说这次还是请了那个戏班子呢——”
沈胭娇又是一笑。
沈府今晚必开宴,有了这么一出,外人先不请,光是沈家族亲今日来贺的只怕也不少……
况且这“喜事”不能掖着,几乎是刻意要让人知道,沈府得了这个荣宠是极为受宠若惊的,必定是要将这“惊喜”刻意宣扬出去。
这戏班子,只怕一请就要连演好几天了。
连她也不得安生了,今晚族亲中的长辈夫人们,凡是有头有脸的,只怕都要凑到她面前来贺喜说话……
想想就头疼。
沈胭娇猜的不错,晚上家宴,那是真一个热闹非凡,比及过年元宵还要热闹上数倍了。
她在这些族里长辈夫人们面前,好一阵应酬后,就连忙找了个借口先退了出来。
这一日她忙的连私下和沈晏柳说话的功夫都没,这会有了点空,她叫跟着的秋雨去找个小厮,从男宾席那边将阿柳叫过来叮嘱几句。
“姑娘救命——”
就在沈胭娇才刚离席不远,一个穿着戏服的人不知哪里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沈胭娇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却是上次七夕时,她在庄子里打赏过的那个小戏子。
“好好的戏不唱,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不等沈胭娇开口,又有一个戏班子的人冲过来,揪住这个小戏子就是兜头一巴掌,“反了你了!别忘了,你是卖到我们班子的,要打要卖给谁,还不是班主说了算——啊,沈三姑娘!小的惊到贵人,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啊——”
这戏班子的人骂完,这才惊觉发现沈胭娇在这里,吓得连忙就磕头赔罪。
“怎么回事?”
沈胭娇扫一眼那小戏子,只见那小戏子已是梨花带雨了,哭的那妩媚绝色的脸上都花了。
“三姑娘救我,”
小戏子可怜巴巴,眼神极为恳切,像是要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班主要把我卖给京城昌兴当铺掌柜那老色——”
“闭嘴,贵人面前你说什么浑话!”
不等他说完,沈胭娇身旁跟着的宋嬷嬷惊怒喝道。
沈胭娇皱了皱眉。
大致明白了过来。
可她还真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上一世也活了一辈子,见多识广,这种有龙阳之好的人也不是没听过……
再说这小戏子这种容貌,又身份这般卑微,又在京城这种鱼龙混杂之地,难免会有此一劫。
沈胭娇眸色转了转,眯了眯眼扫过那边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戏台:人这一辈子,又谁说不像是一出大戏。
早晚都要散场,又要受一些无法抗拒的拨弄……
既然又要嫁了那冷心冷肺的男人,与其又如前世一般去费力讨那人欢心,不如日后想法子哄了自己快活。
相看两厌,倒不如她到时找个借口庄子上去住,春赏春花夏赏雨,闲来再听个曲,瞧着眼前的好容颜,黄昏时篱笆旁赏着落日余晖再饮上一杯酒……
好过多少虚情假意。
“这人我买了,”
沈胭娇淡淡道,“你去问问你们班主,我叫嬷嬷给你们付过银两也便罢了。”
她甚至都不用问,班主应不应。
这班主要是没这一点眼力价,京都的圈子他也别混了。
“姑娘?”
宋嬷嬷吃了一惊。
沈胭娇静静看了宋嬷嬷一眼道:“嬷嬷,买了这人,叫人将他先送我那庄子上。”
第27章 下聘
宋嬷嬷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不敢再多言,忙应了一声,心里却未免有些不安:
一般权贵家养的戏伶之类, 多是给后宅女眷取乐用的, 因此都会买些小女伶们, 请人教养了才好消遣所用。
只有外面的戏班子,才有多一些的男优。
买一个小戏子本也没什么, 可养一个男优在庄子上, 怕是传出去有些不太好听。
不过一想, 就当买个下人,也无所谓。况且她家姑娘是被当今天子赐婚的, 就算被人知道养了个男优……
满京城哪个不开眼的敢四处宣扬去?
这么想着,宋嬷嬷心一下子定了, 从今儿起,她家姑娘可不仅仅是沈三姑娘了。
宋嬷嬷挺着腰就叫人过去将这事办了。果然那班主一句话也不敢说, 甚或连钱上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乖乖交出了这小戏子的身契。
“姐?”
这边沈胭娇才让宋嬷嬷去办了这事, 沈晏柳就跟着秋雨过来了,一见沈胭娇, 他开心地叫了一声,“都说我这衣裳好看呢。”
沈胭娇见他穿的是之前聂骁给的,一件宝蓝的皮毛坎肩,衬得他越发眉清目秀了。
“我跟姐姐回屋说话去,”
沈晏柳笑道, “我刚得了几样外面街上的小玩意, 等姐姐有空时,我再拿给姐姐看——”
今日沈家族亲过来贺喜, 一向不被人留意的他,今日也仿佛成了香饽饽一般,好些个比他大点的塾学的子弟们,送了他一堆小玩意,
外面冷,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胭娇带着他一起回了墨竹院。
秋月一直留在院内,看管着满院灯火,又叫小丫头们留好了小炉子,等沈胭娇一回来,热汤热水就赶紧先递过来给暖暖身子。
“倒也不算冷,”
沈胭娇接过来秋月重又换了炭的手炉,一笑道,“我和阿柳说会话,你沏了茶拿点小点心过来,别的不用管了。”
秋月连忙应了,又飞快重拿了一个新的手炉,递给了沈晏柳后,这才轻轻退了出去。
此时烛灯下,姐弟两人对面而坐,热闹中难得一分清静和安心。
“我是替姐姐高兴的,”
沈晏柳喝了一口热茶,笑眯眯道,“能嫁得那人,能遂了姐姐的心意,就算没这什么赐婚,我也是替姐姐高兴的。”
“嗯?”
沈胭娇微微一怔。
“那日,与姐姐……那……在一起的,”
沈晏柳压低了声音笑道,“我知道是那人。那人衣裳我记得呢,哪怕只是一个衣角,我也断不会认错的。”
沈胭娇:“……”
弟弟似乎误会了什么。
确实是那人不假,但绝不是她心仪那人呐。
可一看到弟弟眼底的欢喜之意,知道他是真心替自己高兴,沈胭娇心里又莫名一热。也不好纠正什么,又怕弟弟为自己担忧,略一顿,便微微一笑只当默认了。
“你这时说的高兴,”
沈胭娇一笑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嗔道,“你不想着,等我走了,你如何吃得到我做的吃食?”
她要嫁了。
那便不能像如今这般,日日想见阿柳,便能随意去唤他来,或者过去他院子里看望。她也担心,担心她离开阿柳后,阿柳一时情绪上又有太多波动。
说完,她小心盯着沈晏柳,察看着他的反应。
“看,”
沈晏柳忽而伸出胳臂,冲沈胭娇做了一个屈肘发力的动作,“我已经不是小娃娃了——我也忙着呢!”
似乎怕沈胭娇不信,沈晏柳正色又道,“姐姐,那洛青石学问比那先生还厉害呢,教了我许多……我如今恨不得一日能当两日过,好多出些时候来,让我好好学点真本事。”
沈胭娇心中欣喜,果然用那洛青石没错。
想到了什么,她眸色闪了闪,忽而看向沈晏柳道:“阿柳,你才说真本事……可纸上谈兵没用的,不如——”
说着她直视着沈晏柳的眼睛,“不如你躬行践履,亲自去做一番试试?”
沈晏柳眼光一跳:“姐姐也这么想?”
“你确也年纪有些小,”
沈胭娇笑道,“可不是还有洛青石跟在你身边么?有他给你指点,你也去尝试一回如何?”
沈晏柳眼底亮了亮:“可姐姐不怕——”
“不怕。”
不等沈晏柳说完,沈胭娇就笑着摇头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话虽粗了些,可意思是明白的。毕竟事在人为,缩手缩脚,只能坐吃山空一事无成。”
为了多激励沈晏柳一下,沈胭娇又故意皱眉叹一口气道,“日后你我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总要多积攒一些才好。所谓开源节流,也是开源在先。多尝试一些,说不定又多一份出产。”
沈晏柳认真斟酌了一下。
“也罢,”
思忖片刻,沈晏柳摩挲了一下手掌笑眯了眼道,“就如此了。就让我和青石一起,去会一会这世上的狡诈奸滑人性贪残,做一个去磨恶人的恶人,想一想真真另有一种风味。”
他的眼睛有点像是狐狸眼,尤其笑起来时,像个小狐狸一般,不加掩饰时,会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狡黠来。
沈胭娇:“……”
她这个弟弟……有些不同呢。
说完临走时,沈晏柳在宋嬷嬷、秋月等人的面前,又成了一脸稚气黏着姐姐的孩童。
那气度的变化自如连沈胭娇都叹为观止。
接下来的日子沈府越发忙碌,沈胭娇却有些漫不经心。
及笄礼的日子很快到了,长公主果真是来做了赞宾。看到盛装的沈胭娇时,长公主一迭声赞了起来。
及笄用的品饰,尤其是三加的钗冠,是宫里特意赏过来的,做工繁杂贵不可言的钗冠。
礼程由于宫里来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嬷嬷,指点着规程更为繁复。沈胭娇凝重行了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之后,拜祭之后,又有聆训揖谢等等诸多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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