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才刚新婚,就能抛开妻子,自己在前院书房读书去?
连沈三姑娘瞧着都难得宠,她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她那继子的眼呢?
“只是钱家,只怕找不出能比沈三姑娘更好的人了,”
想到这里,钱氏又有点沮丧,“就怕事不成,不仅塞不进去人,反倒惹恼了儿媳妇,两头不落好,我岂不更加艰难?”
“倒也不一定要比少夫人更好的,”
刘嬷嬷忙道,“这男人么,总是爱一个新鲜。新鲜劲一过,便是个九天仙子在他房里,瞧着也是一般了。”
说着又小声在钱氏耳边道,“少爷喜不喜欢不打紧,只要有一次心动了,能生个儿子,站住脚才是要紧。”
钱氏咬了咬牙。
她其实也怕得罪儿媳妇,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总要为自个儿日后考虑着。
再说这些个富贵人家,谁家爷身边不是个三妻四妾呢?即便没有她塞,那日后别的人也会照样去送、去塞的。
谁不想巴个高枝呢?
……
沈胭娇心情此时倒是不错。
天也越来越热起来,她多日也没出来,今日来了兴致,让人安排在京都运河通着的一个小湖旁的客馆里,早早定了一间清静临水的包厢。
一来赏玩湖上美景,二来她与阿柳也能好好说一会子话。
“阿姐?”
阿柳比她到的还早,看到沈胭娇时,阿柳欢快地拖着残腿便扑了过来。
“慢点,”
沈胭娇拉住他,笑着一起进了包厢,叫人给先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阿柳道,“长高了一点。”
洛青石隔着这包厢内的屏风过来给她行了礼后,便先退了下去。
“阿姐在那府里,是吃的不合口味么?”
沈晏柳细心地端详了一下沈胭娇后,疑惑问道,“如何瞧着还清减了一些呢?”
他姐气色看着倒是挺好,只是不知怎的觉得还是瘦了些。
“那是呀,”
沈胭娇怕他疑心别的,笑道,“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我刚去,到底还是不太习惯,不过眼下好了许多,那府里有一道酸笋鸡皮汤做的挺好,这几日我吃多了,只怕很快便胖了起来。”
“胖点好,阿姐太瘦了,”
沈晏柳忙道,“我还以为你在那边受了委屈呢。”
说着,又直视沈胭娇眼睛问道,“姐夫对你可好?”
沈胭娇眸色连忙一闪,下意识避开他直勾勾的视线,笑道:“才刚成了亲,你说呢?他是……极温和的。”
沈晏柳眯了眯眼,笑了笑,却没接着问,只是低声道:“我只盼着快些长大。”
“自然会长大,”
沈胭娇听他说的好笑,拿手指点了一下他额头道,“难不成一直是个小娃娃?过几年你就大人似的了——等你娶妻生子,那时候你想回到小时候可也不能了,如今年少好时光,可珍惜着一些吧。”
沈晏柳敛起笑意:“阿姐,我并不想成亲。”
“小孩子话,”
沈胭娇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做主的份?”
她沈家也不是一般人家,规矩也多了去的,家族也大,别说不娶妻了,就是她大伯只生了二姐沈胭婉一个女儿,还不肯纳妾……
家族里便有些异议,以至于沈府这边,本该是大伯这一支当家的,如今却落到了她父亲沈恪身上。
甚至家族里的事项,很多都不邀她大伯参与,无形中其实已经将她大伯排斥到了一边了。
好在她父亲和大伯他们手足情深,家族中这才对她大伯也有一些尊重。
阿柳身为沈家子弟,婚姻大事自由长辈安排,虽说也会先和他提一提,不成换人……但亲总是还要成的。
“到时看罢,”
沈晏柳轻轻一笑,“人活一世草活一春,一转眼的事,若不能落个自在畅快,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呢。”
沈胭娇:“……”
她这个弟弟,总是哪里透着点和别人不同。
想到弟弟在自己没有关切他之前,在人情冷暖、人性阴暗之中挣扎过那么久……也怪不得这孩子与别人不同。
沈胭娇越发心疼。
“阿柳说得对,”
沈胭娇轻轻摸了一下沈晏柳的脸,笑道,“无论你想做什么,阿姐都会帮你。”
“阿柳也一样,”
沈晏柳眼底闪着光,“阿姐,日后你无论想做什么,阿柳都会帮你。”
沈胭娇失笑,轻轻嗯了一声。
姐弟两人说了些体己话,沈胭娇心里高兴,让人给沈晏柳备了几个爱吃的菜,两人隔着这包厢的花窗看外面的湖水,一时间难得逍遥。
“阿姐,我与青石又重新商议了一番,”
这时沈晏柳才说起了筹备的生意,“又改了先前的主意,不准备开当铺之类,打算筹备一个书馆。”
“为何?”
沈胭娇皱眉道,“开当铺不好么?”
上一世洛青石帮着主家率先做起来的可是当铺生意,做这个她还放心。
“青石说了,”
沈晏柳解释道,“他的意思是,我是沈家子弟,并非商贾出身,且年纪还小,若是这就做当铺之类,一来是沈府的人知道了不太妥当,二来,我虽不走仕途,也要先在京中搏一个雅致君子的名声。”
说着眯着眼一笑,越发像个小狐狸。
名声犹如皮囊,有了这个好皮囊,谁又知道里面揣着的是人是鬼呢?他那些年在泥沼中挣扎,族里的人欺他笑他,他心里早没了君子模样。
可为了阿姐,他必定要为自己披上一层可堪入目的名头皮囊。他虽年纪小,却并不傻。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罢?”
沈胭娇瞪他,“洛青石哪里会想到这个?”
“我们一起计议的,”
沈晏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依旧笑道,“阿姐,你也会赞成的,是么?”
沈胭娇其实还有些担心,不过见沈晏柳眼底的亮光,终究还是一笑点了头。
“今日见阿姐,正好还有件事跟阿姐商议,”
沈晏柳说着凑到沈胭娇跟前,双手做虚虚捧着的样子,伸到沈胭娇面前,“阿姐……你这果子赏我吃。”
沈胭娇此时正吃着一颗蜜饯果子,她好笑道:“碟子里的不是?为何要我手里的?”
“就要阿姐的。”
沈晏柳最喜欢从她手里要东西吃,从小便是这样。
沈胭娇无语,白了弟弟一眼,将这颗果子丢到他手里,沈晏柳开心吃了下去。
“商议什么?”
沈胭娇笑道,“在说正事呢,你又抢果子吃。”
“是这样,”
沈晏柳吃着果子,一边小脸都鼓出来,模样很是可爱说出的话却透着老成,“京西有一家旧书馆,绝好的地方,那房子格局也极为雅致,也叫人去牙行问了,那主家说了要卖的,只是有一点——”
“一点什么?”沈胭娇忙问。
“那主家说他并不缺钱,”
沈晏柳将嘴里的果子吃下去,而后道,“说这地方是他家的一处老宅,有些情意在里面的——只想为这旧馆找一位他能接受的新主人,并不想随便卖与商贾之人。”
沈胭娇顿了顿。
这事倒也不稀奇。
“你也不是商贾之人,”
沈胭娇忙道,“他难道不卖给你?”
“可我也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沈晏柳轻嗤一声道,“年纪又小……那人不肯。”
“不肯就算了,”
沈胭娇也觉得那人事多,“京中这么多铺子,难不成还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了?”
“阿姐,”
沈晏柳道,“不单是为了地方……那人的旧馆里,还有几十架的藏书呢——听闻里面有一些难得的书籍。”
沈胭娇:“……”
“阿姐替我去盘下来罢,”
沈晏柳道,“姐夫是太学若水堂出了名的才子,这么一说他必定会应了的。”
“也好。”
沈胭娇没有犹豫,为了阿柳做什么都行,何况只是借一借那人的名头。
沈晏柳见她应了,去叫过来洛青石,吩咐了几句,而后洛青石就匆匆离开了。
“我让青石去那边回个信,”
沈晏柳道,“那主家多事烦人,说是必定要先会了买家,能让他有所叮嘱,才能交付妥当。”
沈胭娇点点头道:“若是今日就有了定论,那正好今日我们见一见他,而后你也能尽快着手去做了。”
好在洛青石没多久便回来,传来一个好消息。那旧馆的主人,恰巧今日有闲,且在附近正垂钓消遣,便说一个时辰后就过来见一见。
沈胭娇和阿柳一起用过饭后,便叫人撤了这席,重又叫人将茶炉搬来,一应茶具也要了过去。
借着这山光水色,沈胭娇打算亲自为那主家烹茶,好叫这一次商谈,能够顺利成交。
一切准备妥当后,那主家果然按时到了。
这人一身青袍飘逸洒脱,头上却戴了一个斗笠。
一进门,这人便摘了斗笠。
他摘下斗笠的同时,沈胭娇与沈晏柳,乃至洛青石都是微微一怔:
没有别的,年少俊美的人倒是常见,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能有这般清举爽朗,风姿盈秀之人,实在是少见。
沈胭娇甚至想着,单凭容貌,或者顾南章比这人能略胜一筹,可要是看这人气度雍容温润上,却更为亲和一些。
她本以为主家或者是一个斤斤计较的难缠之人,万万没料到,竟是这般风度。
这时,牙行的人也忙忙做了绍介,牙行这位老人家,大约也是被买卖双方的容貌气度给惊到了……
一时间,一向老练的人竟也略有了些磕巴。
“原来是太学若水堂学生的家眷,”
这中年男子微微笑道,“极好,极好——只是,为何是女眷过来商议?”
“家夫病了,”
沈胭娇张口就来,“况且家里的事,也都一并交与我打理,他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中年男子赞许点一点头。
这时,沈胭娇亲自给他斟了茶。
这人端起茶盏略一品,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继而便不言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气度雍容,每次一笑,便如清风拂面,叫人坐在他身边,也如沐春风一般。
接着,这男子又问了沈胭娇,将要如何打理这酒馆。
一旁的沈晏柳,这才不慌不忙轻轻接过话头,从容说起,竟是滔滔不绝,就连沈胭娇都有些愣怔:
她这弟弟,越发不得了了。
“孺子可教,”
这中年男子听了沈晏柳分说后,满眼都透着赞赏之意,“不想你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见解,难得,难得。”
“你会下棋么?”
他又问了一句,“你方才说话,拿棋局做比,你可是懂棋的?这里客馆是备了棋的,要不要与我会上一局?”
“略懂。”
沈晏柳却并未答应,忙道,“一般。”
他棋风诡谲,和这位胸有丘壑的先生只要一会,这人便知他不是什么真正的谦谦小君子。
“既有这个缘分,”
好在这中年男子并未强求,而后又是微微一笑,看着沈晏柳露出一丝惜才之意,“日后你若在读书中有何疑窦或者不解之处,便可来寻我——我住在这旧馆东边不远处,家中没有旁人,极为清静。你到了那边去问一位姓傅的人家,那边都知道的。”
又谈了片刻后,这人大约是放了心,终于答应了出让这个旧馆。
等商定好了,这人便又站起身,重又拿起那大斗笠,深深看了沈胭娇一眼,又洒脱一笑道:“谢了夫人的茶了,许多年没有喝到过如此好茶,今日是傅某得了便宜了——”
说着微微一礼,转身离开了。
天色也不早了,沈胭娇知道阿柳和洛青石还要去忙,又叮嘱几句,这才也出了客馆,准备回府。
一出客馆,才察觉这天不知何时有些阴了,从湖面吹过的风带着水汽,很是湿润凉爽。
沈胭娇上车前四下看了看。
“姑娘在看什么?”
宋嬷嬷小声道,她一直候在车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无事,”
沈胭娇一笑,“咱们回罢。”
她只是隐隐总觉得有人视线落在她身上似的,可四下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往这边看。
等沈胭娇的车轿走远,客馆中不远处的一间畅轩内,太学生们正在一起饮酒作诗。
“顺之兄,”
沈晏松过来笑道,“你在看什么?这酒你没喝几杯,怎么瞧着有点心神不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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