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富家子弟能真正吃得了习武之苦的人也不多,因此魁武馆附近,都常常是这些子弟斗鸡狎玩的地方。
这条街还算开阔,钱玉青一路行来十分顺畅。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拐角处那边传来一阵人群的惊呼声。
还同时夹杂着嘭嘭嘭的闷响声,像是撞了什么重物一般。
“惊马啦——”
一个人撕心裂肺喊了一声,街上顿时一片骚乱。
紧跟着,一辆马车从那边街角冲撞了出来,直奔这条街过来。
车夫已经被颠下了车,连滚带爬却也跟不上车子了,只余下跟着人群一样喊破了音。
钱玉青一皱眉,二话没说策马迎着冲了过去。
在与那马车交汇的一瞬间,她一个利落的纵跃直接从她的坐骑上,翻身上了那驾车的马匹上。
不知她怎么就一拉一扯,随着她一声“吁——”,那狂奔的马儿扬蹄咴咴了几声,很快被控制住了。
钱玉青回头看了看,这马车一片冲撞,好在只是撞倒了一个算命的摊子,侥幸没有撞到人。
她一挑眉,转身跃下马,走到车厢前跳上去,一把掀开车帘子。
只见里面有个少年郎,小小的瓜子脸,秀美过人。这少年郎旁边还带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看便是富家公子的做派。
“好俊的小郎君,”
钱玉青冲着车厢内一笑,“你还好么?”
沈晏柳:“……”
沈晏柳一时还没定下心神,今日书馆开张,在外面支撑门面的自然是洛青石这个掌柜的。
他这个背后的东主,在开张的吉时到来之前,先去傅明霈家里,谢过他题字的帮助,同时也送去了书馆开张的“笺礼”——其实就是书馆头一日重点推的一本书籍加上一些小礼。
谁成想从傅家出来,碰到了一个耍猴的人,那猴子猛地一跳惊到了他的马,车夫一时失控,差点撞到路人…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
他是真吓了一跳。
还没回过神,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掀开车帘,很是调笑般叫了他那么一句。
“多谢兄台,”
沈晏柳忙就在车上谢过,“请问英雄如何称呼?”
“叫我贾大哥便好,”
钱玉青眼光在沈晏柳身上扫过,一眼便看出这少年公子怕是出身不俗,衣裳虽不算太过华丽,但细节处十分讲究精致,“你是哪家的小郎君?”
她来京的目的不单纯,既然这次有机会救了人,她必然是想问过对方根底,好攀扯出一点关系来。
但令她意外的是,这小郎君只眯了眯眼笑了笑,却没直接回答。
“这些是我略表心意,”
这时,沈晏柳拿出一张银票递向钱玉青,“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钱玉青挑了挑眉:
这小郎君倒是有意思,不肯攀人情却截然用钱物买断她相助恩情,是怕人情难缠吧?
小小年纪,个子不高心眼倒不少。
“那我就不客气了。”
钱玉青毫不犹豫接过来那银票塞在了怀里,这小郎君虽然瞧着家世还不错,可惜,可惜看着这么娇弱……
她拐到西北去的话,小郎君只怕夜夜哭着找奶娘了哼。
既然给钱,不要白不要。
钱玉青塞了银票,一闪眼间留意到了这小郎君眼底似乎有些超出他年纪的冷静,不由觉得有些新鲜。
加上这小郎君拒绝了她的试探问询之意,只拿钱砸她的相助之恩,不由心里也有了一点不快,起了揶揄调侃之意。
“那我走了啊,”
钱玉青挑眉笑道,“小郎君,你莫不是个姑娘家扮出来的吧——”
说着飞快在沈晏柳脸上一捏戏谑一笑,“真要是个姑娘家,嫁与我好不好?我给你一千匹马当聘礼如何?”
沈晏柳:“……”
他猝不及防,没躲开这姓贾的毒手,竟被他直接就在脸上着实捏了一把。
然而不等沈晏柳发作,钱玉青一声长笑,转身一声口哨,她的马跑过来的瞬间,她翻身上马潇洒策奔而去。
“四少爷,四少爷——”
眼见沈晏柳瞬间脸黑,沈晏柳的小厮也在旁吓了一跳。
只是作乱的人已经走了,沈晏柳有气也没处发作。
这时那车夫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边慌乱问沈晏柳碰到没有,一边又忙着对追过来的那算命摊子的人赔了银子。
都收拾好,车子才重新回到了路上。
……
“怎么来晚了?”
在书馆内一个小房间里,沈胭娇正与嫡兄沈晏松说话,见沈晏柳来了,忙问了一句,“是傅先生跟你多说了几句话么?”
开这个书馆,沈胭娇没有瞒着嫡兄。这事她和阿柳若是不说,沈家的人从外人嘴里得知,反而不好。
不过书馆并不算大,又不同别的商贾之事,沈晏松对于沈胭娇纵容阿柳弄这个,倒也没多说什么。
尤其沈晏柳还能被傅明霈看重,跟他一个残疾子弟做了忘年交般的棋友……
沈晏松在心里还是十分得意又佩服——那可是傅明霈啊!
“马惊了,”
沈晏柳道,“被一个人拽住了。”
他说的简单,倒是把沈胭娇和沈晏松两人唬了一跳。
“你没事吧?”
沈胭娇说着过来连忙打量弟弟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沈晏柳忙道,“阿姐别担心。”
“人呢?”
沈晏松忙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拿钱报过了,”
不等他说完,沈晏柳道,“那人也是个浑人,拿了钱就走了。”
沈晏松:“……”
“你的脸撞到了么?”
沈胭娇盯着阿柳的脸又瞧了瞧,“这边脸怎么这么红?”
沈晏柳连忙抚了一下这边脸,含糊道:“大约是蹭了一下——”
那混蛋手真重。
好在沈胭娇见也没多大事,很快将话题回到正事上来了。
“这洛青石谈吐不错,”
沈晏松先赞道,“书馆掌柜这事,他做来瞧着得心应手。”
这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前见他在进来的客人面前,尤其一些太学生跟前,不卑不亢,谈吐流利,连这几个太学生都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了什么,看向沈胭娇笑道,“怪不得当时顾兄也想买下这人——如今你们一家人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胭娇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沈晏松又说起顾南章在太学的事情,还说起等他自己大婚之后,也要在太学住一段时间准备春闱。
沈晏柳不动声色,一边听着沈晏松说话,一边敏锐地捕捉他阿姐的每一个反应。
在见到她听沈晏松说到顾南章的事情时,见阿姐反应微妙……沈晏柳垂下眼睑,掩饰住了眼底的一些情绪:
上一次见面,加上这一次……这几次见面,他直觉,他阿姐过的并不好,那顾南章竟然敢叫他阿姐过的不好!
“三妹妹,”
这时,沈晏松又道,“别怪兄长多嘴,你对妹夫也上心一点罢——”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碟子道,“你不是最擅做这些小点心?妹夫已经在太学住了好几日了,为何不见你往太学送一点东西?”
别家子弟,住在太学用功的,家里人不是送衣裳,就是送吃的用的……好不热闹。
可妹夫一人住在那边,整日里那小院子安安静静的,不见英国公府的人来,更别提送来什么吃用的东西了。
他是如何留意到的呢?
还不是他想着顾南章那里可能会有三妹妹做的好吃的……谁知特意跑过去一瞧,什么都没有。
还不如他那里呢,他那里好歹沈府他母亲,恨不得一日三餐都送过来。
沈胭娇:“……”
“夫妻夫妻,”
沈晏松语重心长,“比翼连枝,自当相互扶持才是正理。”
说着指了指太学那边的方向,又道,“顾兄在备考春闱,三妹妹是闺阁中人,大约不知这研学时文有多耗神——听闻顾兄房间里的灯烛,常常是彻夜不熄。”
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与顾南章虽然都在若水堂,可若水堂也是人才济济。况且这只是京都,天下各州各省无不是才俊云集……
想要在春闱中一领风骚,过关斩将,那可不是只有几分天赋便能畅通无阻的事情。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顾南章在太学如此拼博,他三妹妹身为妻子,难道不该为夫君做好贤内助该当做的么?
话又说回来,情分也是一日日攒出来的。
没有谁天生就该宠着谁。
他三妹妹再好,也该意识到这些,夫妻情分,不都是一日日的小事积攒而成的么?
你对我一分好,我便对你二分好,你再还我三分好……夫妻这般,才是共挽鹿车、白头偕老之道。
如今顾南章在外起早贪黑,若是三妹妹不问一句……日后他想起来,岂不心寒?
沈胭娇一句也不好分辨,只能听嫡兄教导了一番。
不过她不觉得委屈,反而乍然听到嫡兄肯跟自己说这些,心里不由生出几分酸热来……
她这位嫡兄,虽说在心里可能更偏心她大姐姐一点点,毕竟亲兄妹,但对她这个庶妹,也是真心相待的。
前世她从没机会听到嫡兄这般教导,此时听来,只觉得良言难求。
“大哥哥教训的是,”
等沈晏松说完,沈胭娇忙笑着应了,“是我的疏漏不对了。”
“我不是教训你,”
沈晏松缓和了语气,“三妹妹,我是一心为你好。”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要给顾兄送的话,不如多做一些,也顺便给我送一些过来。”
沈胭娇:“……”
她无语一笑连忙又应了下来。
“三妹妹,”
沈晏松又笑道,“我送你一样好东西,你替我做一个香囊吧——就那种梅兰竹菊图样的都行,或者别的新奇式样也好。”
说着,想了想又道,“我瞧顾兄身上也没有佩戴呢,一起说话时,别人腰间都纹绣缤纷的,偏偏他素净的很——是他不要么?”
沈胭娇:“……”
“你如何不冲秦姐姐要?”沈胭娇嗔道。
沈晏松失笑:“她针线上一般,倒是字写的极佳,替我抄过书呢——好妹妹,你便做给我罢。”
沈胭娇只能笑着应了。
……
书馆这一日开张很顺利,洛青石大约是对这售出的数额有些意外,还私下和沈晏柳道:“必定是你兄长托了太学的好友们买了些——”
沈晏柳却没回应这话,他不觉得沈晏松会这么做。以沈晏松的有些板正的性子来看,他顶多自己买上一些,绝不会招呼朋友来买。
只兄长沈晏松一人,也绝不会买上这么多。
除了沈晏松,那就是……顾南章?
一想到这人,沈晏柳不由微微眯了眯眼:他阿姐,和这位……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午时,钱玉青提前吃了东西,才赶回书馆这边寻沈胭娇。
不提前吃点东西,跟着沈胭娇她一向吃不饱。
还是在茶馆那边,换回了女装,她又往发间多插了一支垂珠的钗梳,像是之前去逛那些首饰铺子了一般。
等到见了沈胭娇,钱玉青盈盈给众人一礼。她知道今日沈胭娇说是会见兄弟,这见礼必然不可缺少。
只是视线扫过沈晏柳时,她心里微微一跳:这小郎君,原来是沈胭娇的弟弟?
等看清了沈晏柳走路的样子时,才留意到,原来这般俊俏的小郎君,竟是腿瘸之人。
沈晏柳的视线在钱玉青身上倏地一顿,而后疑惑收回:大约他今日是真的被撞狠了,看谁怎么都像是那个浑人了?
第48章 竹子
午后, 沈晏松回了太学。
他直接去了顾南章在太学的寝舍,其实若水堂这边几乎都是一样,凡是申领了寝舍的, 都是会有这么个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 其实就是一溜儿寝舍中间拿墙隔开, 每个小院子里也只有一间正房,一个小厢房给小厮住。
虽然狭小, 但在太学已经不错了, 毕竟一般的太学寝舍, 连这个独寝的地方都无,最少也是两人一间。
他来找顾南章, 是心里有着疑惑,不知为何这边书馆开张, 顾南章连过去瞧瞧都没去。
不过他见不少若水堂的太学生过来买了不少书,且买的有点蹊跷, 不是眼下要用的,他猜测是受顾南章所托。
“顾兄, ”
一进门沈晏松就道,“你没去看看?”
“一个小书馆, ”
顾南章一笑,“倒也不必特意跑一趟。”
沈晏松:“……”
他就是特意跑过去的好么?
“我今天有些别的事,”
好在顾南章还是解释了一句,“就没去。”
“你是不是叫人去买书了?”
沈晏松直接道,“我看二堂、三堂的李兄、杨兄他们买了好些又贵又浅显的书。”
若水堂的人, 哪里需要看这些?
“你来就为了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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