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也没有什么值得走访的亲友,简嘉名义上已经外嫁,就算不回去也没人说什么。更何况冬至她回去给原主爹娘上坟时,看到的那些所谓的“族人”只让她生理不适,根本没有去拜访的必要。
除了秦朗需要隔一日往范家庄跑一趟,还有崔巍和林岑偶然来访之外,今年的春节过得尤其清净。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就来到了初八。这一日秦朗又要去范家庄让夫子检查自己的作业了,等他回来时,心情却有些低沉。一进门见到简嘉后,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姐姐”,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简嘉看了看同行的秦易,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作业没做好被夫子骂了?”这倒是难得,据简嘉了解,夫子对秦朗格外宽容,就算做错了题目也很少责罚他。
秦易轻叹一声:“县试的事情,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简嘉愣了一下:“什么麻烦?严重吗?”
虽然秦朗只跟着范夫子学了大半年,但是夫子觉得他已经有足够实力去应对院试了。院试通过之后,秦朗就能做秀才了,只是在院试之前,他首先要通过县试和府试。
县试是童生考试的第一场测试,一般在县城考,主持考试的人是县里的人。参加考试的学子们提前报名,写下家庭情况之后,再由人作保就能参加。只是县试有个“互结”规矩,是让参加考试的五名童生一起写下保证书,保证自己不作弊等等,如果其中有一个人作弊了,剩下的四人都得连坐。
这个看似最不起眼的规矩,却将范夫子难住了。范夫子之前教导的弟子,最起码都是秀才起步,秦朗是他第一个从童生带着向上考的学生,也是唯一一个需要参加县试的学生,这就意味着,他找不到另外四个学生和秦朗一起写保证书。
范夫子信任秦朗,却不信任其他夫子教出来的学生。若是让秦朗糊里糊涂和一群偷奸耍滑想要作弊的人签下保证书,不出事也就罢了,一旦出了事他气疯了也就罢了,耽误了秦朗才是大事。
虽说范夫子已经发动了关系去找靠谱的应试者,可他的那些旧友们要么不是当地人不了解当地情况,要么和他一样身居高位早已忘记县试的具体规矩了。
秦易也没想到朗儿会卡在了互结这一关,当初他也考过县试,只记得自己嘻嘻哈哈就和同窗签了保证书,完全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别人连累。秦易叹了一声:“这时候真希望夫子能多教几个像朗儿这样的学生。”
简嘉哭笑不得:“你饶了夫子吧,就教三个学生,他都得长叹短吁,多几个学生不亚于要他性命。”夫子已经尽力了,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看来还是得他们想办法。
可是又有谁能帮助他们呢?崔巍赚钱能力一流,可他对鸡鸣镇参加县试的学子并不了解。而且他之前的动作太大没少得罪人,万一没帮上朗儿还让朗儿卷入了他的纷争中,反而不好。
就在秦易和简嘉苦思冥想之际,简嘉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张人脸:“你说……我们去拜托许灵生能管用吗?”
许灵生所在的许氏家学是十里八乡数得上名号的学堂,求学的人众多,他的师长对他寄予厚望,虽然他乡试落榜了。可是落榜的人千千万,一次不行下次再考便是。而且崔巍给许灵生提供了工作之后,许灵生依然可以在许氏家学中求学,就算他不了解要参加考试的学子品性如何,教育这些学子的夫子一定知晓!
“许氏家学中每年有那么多学子参加县试府试,我们只要四个品性端正的学生和朗儿一起写保证书。许灵生若是愿意帮忙,这事应该不难。”
秦易双眸一亮:“去试试!”
简嘉双眸更亮:“我们现在就去许家庄,若是许灵生不愿意帮忙,我们也能找许家庄教学的夫子看看。”总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朗儿通不过考试没关系,但是他要是不能去考试,那就是他们做大人的无能。
同二叔说了两句之后,简嘉和秦易二人便骑着马赶往了许家庄。
*
许氏家学中的学子们只在除夕夜和年初一休息了两日,剩余的时间正常上课。学子们的怨气比鬼还大,听着无知孩童们的欢笑声,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出学堂。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夫子们的眼睛闪亮,但凡他们有一点点异动,教鞭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身前的案桌上。
“收收你们的心,别听见外面的风吹草动就心不定。看看自己的功课,我要是你们,早就头悬梁锥刺股了,哪像你们,一个个心不在焉只想着玩耍!”
学生们敢怒不敢言,没办法,家学是族人开办的,教学的不是自己的三大爷就是二伯父。若是被他们一状告到爹娘哪里,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都怪许灵生,要不是他落榜了,我们哪里会落到如此田地……”有不服气的学子们小声嘟囔着,然后立刻被耳聪目明的夫子听在了耳中,接下来巨大的咆哮声响彻了教室:“怪许灵生?你们有谁的学问比许灵生强?就问你们,有谁比许灵生厉害!但凡找到一个,本夫子立刻放学,绝不拖堂!”
“你们只知许灵生落榜,却不知他是我们整个许氏家学最厉害的学子。他都落榜了,凭你们的实力能通过?别做梦了!给我打起精神来,读书!”
夫子说得话虽然直白确是实话,许灵生落榜了不假,可是他依然是许氏家学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人。而且落榜之后,这厮越发强悍,每天不读到月上枝头绝不离开学堂。最强者都能如此刻苦,他们若是还不努力,只能回家挑大粪了。
自从在崔氏找到工作之后,许灵生的心就完全静下来了,如今的他不再将同窗的讥笑声放在心上。众人只当他是被那八百两白银的欠款逼得毫无退路,只有他知道唯有苦读才能有前途。
尤其是跟着崔巍做事之后,他发现自己先前学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别的不说,就拿崔巍举例,曾经他以为崔巍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后来发现经史子集术算骑射,崔巍不但知晓,还能碾压他。
自己有什么能力值得骄傲的?他不了解的事情多了去了,世上比他厉害的人多了去了,相比之下他只是多读几本书,怎么能算得上辛苦?
正当许灵生埋头做题时,他身边的同窗兴奋地敲着许灵生的课桌:“灵生灵生,快,简嘉来找你了!”“好家伙,简嘉还没放弃灵生呢?她憋得够久的啊,竟然大半年没来许家庄……”
曾经听到简嘉名字时,许灵生心中只有不耐。可现在他却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语气急切地问道:“简姑娘来找我?在何处?”
那同窗被许灵生的反应惊得一愣,讷讷道:“就,就在书院门口,骑着高头大马,可神……”
话没说完,就见许灵生脚下生风向着书院大门的方向快跑而去。同窗们一惊:“什么情况?灵生怎么突然对简嘉如此在意了?该不会……”
“走走走,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崔巍:若不是当年萧清旭不做人,我早就是状元了。
范夫子:殿试落跑第一人,你竟还有脸笑?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高攀不起的人◎
许氏家学外的凉亭边立着两匹骏马, 这是两匹马一红一黑,身形高大健美,是当地罕见的良种。骏马旁边, 简嘉和秦易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这两人身着大氅,男的俊女的俏, 看起来像一副精笔绘制而成的画似的让人转不过来视线。
许氏家学的学子们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他们窃窃私语, 甚是惊奇:“乖乖, 那是简嘉吗?怎么半年没见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漂亮了这么多?”
“完了,我以前一定是眼瞎了, 竟然没发现简嘉是绝色的美人!”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我们灵生有本事, 引得这么多美人为他倾心。我看哪,简嘉这次来家学定是想要和灵生再续前缘。”
“嘘嘘, 灵生来了……”
许灵生本不想将同窗们的调笑声放在心上, 可是路过众人面前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冷清道:“简姑娘已经嫁人,诸位不要胡言乱语污了她的声名。而且,她并非是一人前来,她身边那一位是她的相公。”
说完这话,许灵生不管众人的反应向着院外阔步走去。离二人越来越近时, 许灵生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他整了整衣衫, 笑容温和地行了个礼, “二位, 新年好。”
简嘉和秦易笑着回礼:“新年好。今日来访,是想请许公子帮一个忙。”
得知二人是为了秦朗县试的事情而来,许灵生沉思片刻,慎重地说道:“家学中确实有几位学子要参加这次的县试,不过我和他们接触不多,若是二位不着急,请随我入家学等一等,我去问问恩师。”
说起来原主曾经在许氏家学读过几年的书,不过男学和女学是分开的。这次,还是简嘉第一次进入大景的私塾直观地看到那么多的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中有黄发垂髫的孩童,也有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手捧着书卷前仰后合地朗读着诗书,吟诵声探讨声不绝于耳。孩童活泼有神,老者神态疲惫、身形佝偻,但仍然不敢松懈分毫,睁大眼睛不断喃喃默读。
见到这一幕,简嘉轻叹口气。
后世高考不容易,古代科举更不容易。她以往从课本里就见过古代人对读书科考的痴迷,亲眼见到这些老者之后才知毫不夸张。
但不论如何,这等勤学不倦的精神还是值得佩服的。
在会客厅等候一阵后,许灵生脚步轻快地从门外走了出来,他眼中带笑:“夫子听说了秦朗的事,立刻亲自挑选了四位品学兼优的学子。明日你们若是有空,可以带秦朗来一趟家学签了互结书。”
听说这事有眉目,简嘉和秦易心头的巨石落下了大半,二人对着许灵生感谢不已。许灵生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就算没有我,秦朗也会找到合适的学子互结。”是他孤陋寡闻了,竟然刚知道秦朗的夫子是范家庄那位大人物,先前见到秦朗时他就觉得这孩子谈吐见地不凡,现在想来名师出高徒果然是真的。
这一次许灵生亲自送简嘉二人离开了许氏家学,眼看着两匹骏马的身影消失在路上,他才收回了视线。结果一转身,就见他的同窗正在身后不远处挤眉弄眼,夹着嗓子学着方才简嘉的语调说道:“多谢许公子,改日请你吃饭。”
还有一人笑得一脸猥琐:“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许灵生头痛地扶额:“你们的课业都写完了?竟有心思在这里编排我。”
同窗们嘻嘻哈哈:“自然是写不完的,只是难得见到许公子如此情难自禁的模样,实在忍不住要来凑个热闹罢了。”
“喂喂,许灵生,看在我们同窗一场的份上,你同我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简嘉了啊?方才你看她的眼神可不单纯哦~”
听着同窗拉长的调笑声,许灵生垂下眉眼,神色淡淡道:“别胡说,她已经有了相公,而且,她已经是……”
已经是他许灵生高攀不上的人了。
*
有了许灵生牵线,秦朗互结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妥善的解决。许氏家学的夫子推荐的四个学子都是家世清白勤劳刻苦的好孩子,五人互结顺利通过了审核。秦朗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夫子也放心下来一顿吃三碗饭了。
正月里伙食好,夫子好不容易瘦下去的腰身又像发面馒头一样涨了回来。等到了正月十五时,他老人家的肚子已经和汤圆一样圆鼓鼓了。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节,这一天也是秦易的生日。为了庆祝秦易的生辰,简嘉准备做一些汤团。先前秦易偶然吃过她做的汤团,吃完了之后念念不忘,这次正好趁他生日做一些放着。
简嘉站在木盆旁边调着荠菜肉馅,“明日就要上工了吧?”其实昨日秦易已经去镖局报道过了,听说他今日过生日,崔巍特意给他放了一天的假,一会儿崔巍和林岑他们也要来吃饭。
秦易不紧不慢地揉着糯米粉,声音温柔道:“嗯,休息了这么久也该上工了。只是我走了之后,家里又要你多费心思了。”
简嘉轻轻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落寞:“家里就那些事,何况还有二叔帮忙,不会太累。就是一想到明日你去上工,朗儿去上学,家中只有我和二叔,难免有些寂寞。”
秦易想了想:“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画本子?”
简嘉呵呵笑了两声:“不用了不用了,我最近有点不想看书。”去年她就想着要写一本小说,结果折腾到现在,第一章 没出来也就罢了,她还得了不能看画本子的后遗症,看来她想在大景做文豪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大黑和大花凶猛地吼叫了起来。马蹄声由远及近,秦易放下了米粉团,快步走出了厨房门:“有人来了。”秦家住得远,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客人来访。
马蹄声由远及近,两条狗凶相毕露地堵在了院门前唯一的路上,虎视眈眈盯着逐渐显形的马车。那是一辆普通的车架,赶车的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不等秦易细看他的脸,就见老者身后的车帘掀起,萧子初灿烂的笑脸出现在了帘子后方:“兄长——姐姐——朗儿——我回来了!!”
秦易心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想招呼秦朗,就见秦朗从大门的方向冲了过来:“子初——哈哈哈——子初!!”
等简嘉二人走出大门时,就见秦朗和萧子初已经抱成了一团,欢笑声不绝于耳。
简嘉笑吟吟地邀请赶车的袁总管去家中坐坐,却见袁总管笑吟吟地说道:“老奴还得去范家庄一趟,回头再来叨扰。”
看着和秦朗闹成一团的萧子初,袁总管笑眯眯地说道:“小殿下,老奴先行一步,您在此好好玩耍。”
萧子初站直身体,感激地说道:“袁伴伴慢行。”
看到马车离开,秦朗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他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你不是说要过了元宵节才回来吗?怎么今日就到了呀?”
萧子初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吐槽,秦朗一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吐出来了:“可别提了,家里乌烟瘴气乱成了一团,多待一天都是煎熬。母妃平日里多淡然,这次也忍不了了,只说让我早些离开,别莫名其妙卷入了是非中。”
说完这话后,萧子初委屈地看向了简嘉:“姐姐,家中有吃的吗?我赶了一夜的路,好饿哦。”
简嘉看了看萧子初的脸,果然发现他的小脸瘦了一点:“有,昨天刚做的鸡蛋糕,又香又甜,快吃两块。”
一连吃了两块鸡蛋糕,萧子初才舒坦了一些。他坐在熟悉的小凳上,开始长叹短吁,说萧清旭坏话。
原来萧清旭将柳思瑶带回宫中之后,闹了很多事出来。太子失去了记忆后非但不低调,反而带着柳思瑶到处晃荡。无论是宫宴还是家宴,每一场宴会无论和他有没有关系,他都得带着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妃”刷一下存在感。
“那柳思瑶若是个乖巧懂事的也就罢了,偏偏说不得碰不得。前几日皇后在后宫宴请命妇,只是轻轻点了她两句,她哭成了泪人。太子不分青红皂白,以为张家姐姐欺负了柳思瑶,大闹宴会不说,还拽着张家姐姐要与她退婚。”萧子初吸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半晌后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张家姐姐高门贵女,最是贤淑端庄,被闹了个没脸,回家想不开悬了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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