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对不住,”宋长修对着聂故城一抱拳,激动的心情没有展露过多。等聂故城和祝紫罗找到各自的位置站定后,他宣布:“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众人推攘着向殿外走去,一致朝着外场擂台的方向。
须穆修刚到擂台下,便看见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从面前窜过去了。
原来是有人一跃至擂台之上。
那人一身银饰,皮肤黝黑,额间一条黑色抹额,看着像是异族之人。他玩转着手上精巧的小刀,自报名号:“沧海洞吕林,请战天机阁辛狸!”
须穆修回头,看见本来正抱着椰子用芦秆①小口小口喝、露出小猫满足表情的辛狸突然被点名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歹让她喝完啊。
她将椰子递给一旁的桓悦竹,磨磨蹭蹭地走上去。吕林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她,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
辛狸知道这个人。
他是沧海洞为数不多的天灵根。更巧的是,他也是雷系。
身为雷系,竟敢向她宣战。
辛狸轻哼一声。
胆子不小。
她慢悠悠走到台上,一副不将他放到眼里的样子。辛狸问:“用什么武器?”
请战者可以指定对战武器。
“不用武器,”吕林痞笑,语气带着几分桀骜:“我们就用术比。”
辛狸挑眉:“你很狂妄。”
“彼此彼此,”吕林将小刀扔到台下,双手掐诀,动作间不忘与她对话:“你也很傲慢。”
话音刚落,双指间蹦出一道金色闪电,闪得观战众人睁不开双眼。闪电呈曲线状,飞速奔辛狸而去。
眼看闪电就要伤到辛狸,她也不着急,轻轻吐出一个字。
“定。”
手腕粗的闪电瞬间被定格,停在辛狸三寸之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竟然一个字就止住了他的杀招!
吕林瞳孔微缩,但也不气馁,旋即掐诀向前推去。闪电被灌输浓厚灵力的同时改变了轨迹,向下折去。
辛狸皱眉。这个方向飞过来,必将劈到须穆修给的狸奴木牌。
她猛地抬腿,鞋底与闪电相撞。辛狸微眯眼,脚向右方踢去,竟用脚掌带着闪电生生在空中环出一个半圆。
闪电与辛狸接触之处忽生出几条小指粗的紫色雷电,藤蔓般缠着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野蛮生长,顺着雷电的来势向回霹。
吕林大惊失色,连忙收回双手,侧身躲避。
紫电堪堪擦过他的脸庞,烧焦他一缕头发,十分惊险。
吕林站稳身子后神情莫测,顶着腮,口齿不清道:“唤,天雷。”
天空霎时乌云密布,大亮的天光顷刻灰暗,无形中给人沉重的压迫感。焦灼的气氛中,一道闷闷的轰雷声传来。
不等观战的众人反应,一道惊雷从天而降。长可接天地,粗可比房柱,论其威力,劈散一座楼阁不是问题。
而劈出这惊雷的位置,竟在辛狸正上方!
须穆修一颗心吊起来,为辛狸捏汗。
辛狸仰起头,面朝金雷,笑了出来。
她难得觉得有意思,声音轻松,也学着吕林说:“唤,天雷。”
刹那,更加厚重的乌云汇聚于吕林头顶。雷声轰鸣,响彻云霄,震得人们的血液也跟着沸腾。
在金雷即将劈到辛狸的瞬间,一道比吕林的金雷粗三倍有余的紫电飞流直下,势如破竹,竟瞬间就与金雷同频。
吕林来不及震惊,退步向后躲避。
而辛狸轻轻抬手,如同闺阁小姐看见飞舞的蝴蝶,想要将其引到手掌般,用食指轻点了一下金雷。
金雷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就这样顺着接触面钻进了辛狸身体里,消失无踪。
而吕林已经踏出擂台范围,视为输者。
紫雷在他踏出范围的瞬间返回天际,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继续劈下。
否则,这擂台今日怕是得重建了。
他抱憾咬牙,对着辛狸抱拳:“是我技不如人。”
辛狸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掉下去了。她面色不显,摇头:“你知道自己输在哪吗?”
“还请辛姑娘指教。”
“你输在,”辛狸打了个响指,乌云散去,但仍有雷声绕梁:“声势太大。”
方才的几招中,吕林的招式有雷形而无雷实,招招皆是以“电”为击。而召天雷,恰恰正是降雷前的那几声轰响最是精髓。
吕林红炉点雪,立刻领悟到,再次抱拳俯身:“受教了,多谢。”
第一场擂台就这样结束了,给这场比武大会开了个好头,也给后边挑战的弟子施了重压。
辛狸转身走下擂台,准备接着喝自己没喝完的椰汁。然而方走到一半,又有人一跃到擂台之上,喊道:“道友请留步!”
辛狸撇嘴,知道这椰汁又一时半会儿喝不成了。
怎么想喝个椰子汁这么难啊?
她叹息回头,果然听见对面的女子道:“在下落雪境叶箐,请战天机阁辛狸!”
辛狸向下面桓悦竹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非常不高兴地又回到擂台。
枪打出头鸟,她就是那个鸟。
谁说太强就是什么好事了。
但出于礼貌,辛狸仍耐着性子问:“用何武器?”
叶箐笑得高深莫测:“用‘花’。”
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下面顿时议论纷纷。
明柳问明竹:“花也能作武器?”
明竹点头:“世间万物皆为武器。”
这边辛狸扬手,表示可以。叶箐从袖中掏出两枝梨花,怕辛狸无花可用,非常善解人意地朝她递去一枝。
可偏巧今日辛狸别在头上的,正是清晨在鹿天门庭院中摘的朝颜。
“多谢。”辛狸没接,伸手从头上摘下一朵淡紫朝颜:“我用这个就好。”
叶箐笑着点头,也不尴尬,随手将那枝飘着清香的梨枝抛至一旁,落在某个围观者手中。
“开始吧。”
叶箐将花枝抬起,白色的花瓣自行脱落,在空中围绕着她的手臂旋转。旋转的过程中,柔软的花片渐渐变硬,花瓣边缘化为锋利的利刃。
时机差不多了,叶箐轻抬花枝,数片白色花刃直奔辛狸而去。
辛狸将朝颜放在手心,右手结印。自她身后无端吹来一股巨大的风,将来势汹汹的花刃吹得折返回去。
她将拖着花的左手伸到面前,对着花芯轻轻呼了口气。
花形消散,几片花瓣化为清水,又于顷刻间凝成寒冰,直上九天。不出片刻,天上降下皑皑白雪。
“阿青。”辛狸轻声道。
一只青色鸾鸟于茫茫雪白间振翅而来,在擂台之上盘旋,其所经之处可见月华。
聂故城见此情景,不由叹道:“犹记青鸾和月跨,三生②。”
上古神兽青鸾,竟是跨月而来!
此情此景,凑齐四物,当真风雅至极。众人皆不舍得移开目光,目瞪口呆地看着。
叶箐还想再用梨花再战,却发现自己手握树枝上哪还有什么梨花,早在无形间被降落的白雪消融了。
她释然地笑笑。自己是落雪境的大师姐,本想给落雪境弟子们涨涨士气,却不曾想竟成了手下败将。
不过,她输得起。
她略一抱拳:“我输了。”
辛狸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没有发饰的脑袋,眨眼面无表情道:“承让。”
说完,她快步向擂台下跑去,准备赶紧去喝椰汁。
叶箐紧随其后,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大声问:“敢问方才那一招的名字是?”
辛狸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口中为她解答:“风花雪月。”
第26章 油纸伞
所幸第三个上去的人是明柳,暂且没人打扰辛狸喝椰汁了。
看见明柳,大家就知道,沧海洞少主长孙品轩有难了。
果不其然,少女站在台上,直视着台下抱臂向上看的长孙品轩,轻抬下巴,脆生生道:“落雪境明柳,宣战,沧海洞长孙品轩。”
长孙品轩勾了勾唇,轻点了下头往前走去,眼中是抹不开的笑意。
明柳莫名其妙。
他高兴个什么劲呢?
等长孙品轩上了擂台,明柳从武器架上挑出两把油纸伞,偏头对着长孙问:“你要哪把?”
“你先选。”
明柳选择了与自己衣衫颜色相配的那把,将画着黄鹂的伞扔给长孙品轩。
一黄一绿,与两人一贯的穿衣风格正好配上,不知准备武器的人是不是故意的。
长孙品轩背手到身后,竖了个大拇指。
负责准备武器的司商陆看见长孙品轩对自己比的手势,笑着嘁了声。
就长孙品轩的小心思,他早看透了。
不止是他,辛狸、甚至明竹都看出来了。也就明柳当局者迷,又一直误会他,才看不出来他喜欢她。
这也不怪明柳,谁叫长孙品轩不解释。
明柳一直以为,长孙品轩时常咒她。殊不知长孙品轩的修为并没有到达句句成谶的程度。但为了以防万一,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经过预算,确认无误后才出口的。
也就是说,他说出来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既定的命运。注定发生,也无法更改。
但长孙品轩还是抱着侥幸。既然注定发生,那他提个醒也没事吧?万一就避开了呢。
然而每次都没避开,还让明柳认为他是个扫把星。
唉,他这灵根也挺折磨人的。
司商陆还在这千愁万绪,那边明柳和长孙品轩已经开打了。
明柳撑开伞,一把将其甩出。画着柳树的油纸伞顺着她的力气平飞出来,珠尾处凭空生出柳条,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长孙品轩移去。
鲜活的柳条连着画上的柳树,竟像是画中之物有了生命,春和景明,枯死的植物长出嫩叶。
气可吞山河,来势猛如虎。
纸伞裹挟着无数柳条直奔长孙品轩。在即将触碰到他时,长孙品轩伸出二指举在胸口,声音沉静:“断。”
柳条受到影响,速度虽减缓了大半,但仍在努力向长孙品轩靠近。长孙品轩眯眼,厉声重复:“断。”
柳条猛烈地颤动几下,忽然,从珠尾处断裂。
明柳吃惊——他已经到聚灵后期了!
她咬牙,召回油纸伞,伸手接住后平举手臂将其定在自己面前,飞身一跃,站定在伞面之上。
长孙品轩也没闲着,手中结印,油纸伞直冲向前,伞骨微动,竟然自己撑开了。它转动着飞向明柳,带着充裕的灵力,势不可挡。
明柳脚尖于伞头上一点,悬空于伞面几寸。看着向自己而来的伞,她心生一计,抬手:“木灵诀,杨柳。”
一颗和伞上画得一模一样的杨柳树拔地而起,挡住了黄鹂油纸伞的来路。
她看准时机,结印道:“生灵诀,黄鹂。”
两只黄鹂从伞面飞了出来,扇动着翅膀立在杨柳枝上,发出悦耳的叽喳声。再看长孙品轩的那柄伞,伞面空空,灵力被化形的黄鹂抽空,竟垂直掉落在地。
观战的宋长修拍手:“当真风雅。”
再看长孙品轩,武器没了也不气馁,单手掐出二指,一脚向后作马步状,瞄准明柳幻化出的树:“破。”
杨柳颤抖几分,瞬影消失了。黄鹂受惊,飞向天际,没了踪影。
明柳伸手挡了一下,随即扬手,无端变出数片绿叶,向空中撒去。
边撒,边走向长孙品轩。
长孙品轩抬眼就看到这一幕。
明柳是标准的江南长相,弯眉、杏眼,脸只有巴掌大,皮肤雪白得像个陶瓷娃娃。小家碧玉,却又亭亭玉立。
在绿叶下落的瞬间,眉眼如画的少女向他走来。
而很多很多年间,在明柳不知道的时候,他曾无数次看着她的背影。
她从未回头看过他一次。
印象最深的,是在落雪境的偏林。明柳穿了白衣,脚踏弯柳弓,对着天上的圆月射出一箭。
夏日难得吹来一阵凉风,卷起了片片树叶。风声呜呜,林间簌簌。月下,姑娘白衣随风而动,宛若天仙下凡。
长孙品轩的心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
正如此刻,他倾心多年的她正缓步向他走来,他疯狂加速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绿叶化为可伤人的灵器,开始下坠。长孙品轩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出神地看着她。
明柳察觉出他不在状态,怕真的伤了他,皱眉抬手,于虚空中握拳。
所有绿叶停在空中。而离长孙品轩最近的一片,横在他脖颈前段。
“你输了。”明柳说。
长孙品轩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嗯,我输了。”
他输了又如何?
往后人生几十年,他不想也不可能真的消失在她面前。大不了他赖账,当没说过“输了就不再出现在她面前”这种话就好了。
他在心里打着算盘,却见明柳忽然双手叉腰,清了清嗓:“下次我还会赢你的。”
下次?
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涌上心头。他可以装作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但明柳不可能不记得。可她却说下次。是不是......
是不是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想见到他?
长孙品轩还在愣神,明柳已经转身走下擂台了。司商陆看他这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兄弟,是个人都能看出你在放水啊!
看他还在上边傻站着,司商陆喊道:“长孙,下来!”
长孙品轩这才回神,疾步走下擂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她说下次还会赢我。下次、下次是什么意思?”
司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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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大会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桓悦竹被别人叫走了,辛狸独自一人,找了个阴凉地坐下。看见不远处愣头愣脑的须穆修,她挥挥手:“须穆修。”
须穆修听到她的声音,回头试图从茫茫人海中寻找到她的身影。
辛狸发现他看不见,于是站起身:“这里。”
须穆修目光聚焦,脸上扬起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大步朝她走来。
等他走到自己面前,辛狸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须穆修不自然地落座,有些紧张地问道:“那封信你.......”
刚才他看到辛狸与人比试时腰上挂着的木牌,心中欣喜万分。但又忐忑,她有没有看那封信呢?
辛狸点头:“看到了。”
“那......”
“你想和我比试?”辛狸歪头看向他,难得卸下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气质。她有些不解:“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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