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刚在烈日下跑完一圈,浑身都是臭汗,林雾毫不掩饰他的嫌弃,用手肘把周松从自己身上怼开:“离我远点。”
周松真诚地说道:“当年我一直以为你在欺负许湄,看不惯你,跟你闹了点矛盾,后来才知道是我误会你了,你不是在霸凌许湄,那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恩爱方式。”
许湄听着周松的话,思绪不自觉地飘到六年之前,林雾是怎么“欺负”她的。
可惜已经物是人非,再怎么美好都是过去式了。
林雾本来也没生周松的气,时隔六年,两人终于握手言和。
周松问林雾:“这次回国还走吗?”
许湄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视线始终盯在操场地面上,她和他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林雾:“不走了。”
周松看了看林雾,又看了看许湄:“异地恋挺辛苦的,还是留在清市好。”
许湄解释道:“我没有在和他谈恋爱。”
周松对林雾说道:“你女朋友生气了,闹脾气了,好好哄哄吧。”
林雾嗯了声。
许湄转头看着林雾,不知道他在嗯什么,她没再跟周松解释,因为解释不通,他们班的体委总是踩不对节奏。
三人许久不见,站在操场边聊了一会。
听说许湄在清江大学教书,周松更高兴了:“清江大学的体育器械供应商也是我,下次我去你们学校维修或送货的时候找你玩。”
许湄笑了笑:“没问题,我带你去教工餐厅吃饭,里面的菜很好吃。”
周松:“太好了。”
林雾看了看许湄:“你们学校是只招待器械维修工吗?”
他上次当了一回电脑维修工,别说吃饭了,她连杯水都没给他倒。笑脸更是一个都没有,足足逮着他骂了半个小时。
许湄刚才还在对周松笑,一到跟林雾说话,脸上就不笑了:“是的。”
周松接到一个电话,实验中学的体育老师打来的,让他去一下器材室。
周松只好先走了,走之前还要跟林雾约球,说要把当年没能打成的球补回来。
周松小跑着往器材室去了,路上碰到实验中学新来的一个男老师。
这老师很年轻,长得也帅,一只手抓住周松,用下巴指了下许湄的方向,问道:“喂,老周,那个美女是谁?”
周松:“怎么,看上人了?”
新来的老师点了下头:“你有她微信吗?”
周松指了下林雾:“看见那个大帅逼了吗,那是她男朋友,人两人从高中就在一起了,谈了六年了,感情可好了。你啊,没戏。”
老师:“那真是她男朋友吗,我怎么看着两人好像不太熟的样子,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呢。”
周松:“小两口闹脾气呢,这叫情趣,懂不?”
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看他们根本不像情侣。你把她微信给我,我试探试探,她要是真有男朋友了我绝对不烦她。”
周松:“不给,我不可能弄错的,那俩要是没在谈恋爱,我把头给你拧下来。”
“别,我要你的头干嘛,血淋淋的,又没什么用。”老师看向不远处的男女,茂密的梧桐大道中间,女人走在前面,男人跟在她身侧,两人尽管离得不算近,地上的影子却不时交缠。
他想,也许周松是对的。
许湄原本是不想跟林雾一块去探望老师的,但他来都来了,他们以前是一个班的,她跟他错开反而显得太刻意。
当他问她能不能跟她同行的时候,她想到在长文县墓园看到的何惟光和许小雅的墓,想着他当年的离开是不是有苦衷。
两人往教室办公楼的方向走,许湄从地上捡起一片梧桐叶子,可惜这片叶子不好看,被虫蛀了个洞。
林雾抬起手,从树梢上摘了片碧绿完整的叶子递给许湄。
许湄没接,自己跳起来往树梢上够,可惜树太高,她够不着,只能去接林雾手上的树叶。
她去接了他又不给了,突然把手举高,她够不着。
许湄:“......”她觉的她还没与原谅他,两人现在应该是冰冻三尺的状态,还没熟到可以开玩笑的程度。
林雾举在上头的手顿了一下,他并非故意,刚才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他一看见她,就想欺负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再把梧桐叶递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就不要了。
她还是不愿意理他。
林雾指了下眼前的办公楼:“到了。”
许湄看了看林雾,有点欲言又止。
林雾:“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许湄:“一会老师们要是问你现在的工作,你能不说吗。不是说电脑维修工不好,我也知道你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当年,老师们对你的期望很大。”
林雾:“嗯,就说我剑桥硕士刚毕业,开了个科技公司,年入千万吧。”
许湄:“......倒也不用这么吹。”
林雾没说话。
许湄突然想起来,她忘了买花,应该给老师们带点花的。
林雾也是空着手来的,什么都没带。
许湄看见林雾朝几个小女生走过去,不知道他对她们说了什么,哄得她们红着脸笑,把手上的一大把彩纸和彩带全送给他了。
沾花惹草的本事愈发出神入化了,许湄在心里想道,这些年他在国外肯定没少招惹女人。
七月校园还有残留的栀子花,林雾摘了几枝回来,把彩纸彩带递给许湄:“就用这个扎几束花吧。”
许湄没接。
林雾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刚才还能好好跟他说话,一转眼的功夫又不愿意理他了。
最后许湄实在看不过去林雾的手工,怕老师们以为他们这些花束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只好从林雾手上接过彩纸重新把花包装了一下。
他那双手,上面的疤痕说明显也不明显,说不明显,却又像一根刺一样刺着她的眼。
这六年来,她完全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他消失得彻底,她对他一无所知。
到了办公室门口,许湄调整好脸上的笑容,跟林雾一块进去了。
孙玉珠正在批改作业,气得头疼,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哪个来交作业的学生,一抬头看见林雾和许湄,头顿时不疼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你们怎么来了?”
许湄把一小束栀子花送给孙玉珠:“早该来看看您了。”
孙玉珠接过来,给他们到了两杯水:“快坐下来,你俩都没怎么变啊。”
孙玉珠又端详了一下他们,感慨道:“还是变了,长大了。”
孙玉珠的变化是真的不大,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五六年前穿过的,声音也跟以前一样。
她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边摊着教案和批了一半的试卷,拉了拉许湄的手,又看了看林雾,问了下他们的近况,又说:“结婚的时候别忘了给老师送请帖。”
见林雾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许湄想了一下,也没开口解释。
这个问题太复杂,说起来太漫长。
一个学生进来交作业,被孙玉珠逮着一顿骂,还把许湄和林雾拉出来当对照组:“过来看看,这是你学姐,北大的,这是学长,剑桥的。”
学生仰着稚嫩的脸,满眼崇拜:“好厉害啊!”
孙玉珠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骂起人来语调都带着喜气:“好好学习,你以后也能这么厉害。”
学生往许湄和林雾身上瞄了瞄:“学长和学姐是一对吧,孙老师,他们以前早恋了啊,这个也能学吗?”
孙玉珠哭笑不得地把这学生赶走了。
又聊了一会,孙玉珠下面还有课,恋恋不舍地说道:“横竖你们都回清市了,以后有时间常来学校看看老师。对了,你们去看过吴老师了吗,她天天念叨你们俩。”
许湄和林雾从英语办公室出来,进了语文办公室。
吴清扬正在批改作文,办公桌前站了一排学生,点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看着她批自己的作文。
学生们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一股令人恐惧的肃杀之气。
饶是曾经的作文大手子许湄同学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那是来自语文老师的血脉压制。
许湄转头看了看林雾:“你不怕吗,吴老师以前最喜欢骂你了。”
林雾:“骂就骂呗,这有什么。”
许湄心想,也是,他的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机关枪都打不透,不知道什么叫丢脸,也不知道什么叫怕。
吴清扬一边批作文一边骂:“你这是写的什么,啊,狗屁不通。”
许湄想到以前的种种,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这个‘狗屁不通派’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林雾被许湄脸的一丝笑闪了下眼,心里欢喜,大尾巴就翘了起来:“他们可没我帅,更没有我这么好的福气,找了个大才女当作文老师。”
大才女许湄嗯了声,自重逢以来第一次应下了他的调笑。
林雾得寸进尺地往许湄身侧站了站,被后者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听吴清扬骂他的“狗屁不通派”的传人们。
吴清扬虽然很凶,经常骂人,又很严厉,学生们还是很喜欢她。
原因是,她骂归骂,但从不说侮辱性的话,不做侮辱性的动作,又很负责任,不偏心,不管对好生还是差生都骂得一视同仁,让人感觉自己是被她重视的。
说不偏心,其实她的内心也是有一些偏爱的。
吴清扬批改完作文,一转头,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人。
那是她教学生涯中唯一偏爱过的两个人。
吴清扬对眼前的一排学生说道:“来来来,大家鼓掌,恭迎你们‘狗屁不通派’的师祖大驾光临。”
林雾走过去,施施然地冲几个学生点了下头。
学生们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被骂了居然还能这么得意,这是何等的修行。只能说,师祖就是师祖,他们还差得远。
吴清扬把学生们打发走,走到许湄面前抱了一下她,怪她来得太迟。
许湄解释说自己一直在北京,只有放假才能回来,大学放假的时候往往高中也放假了。
真实的情况是,她心里放不下林雾,一直恨他怨他,不愿意到这个处处都是回忆的地方来。
吴清扬指了下一下桌上一叠复印出来的范文:“熟悉不?”
许湄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字体,没想到吴清扬保留至今。
林雾:“光复印她的,不复印我的?”
吴清扬笑了一下:“您说这话不觉得脸红?那种狗屁不通的东西印出来干嘛,给你门派当‘武林秘籍’?”
林雾看许湄在笑,有心逗着她继续笑,不惜把自己的心智降到六年前,跟吴清扬一人一句batter起来。
“这个场景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又有作文比赛了?”办公室门口有人说话,许湄一转头,看见拿着保温杯的物理老师李多多,“李老师好。”
李多多加入群聊,听说他这两年布置的作业量愈发变本加厉了,原来的外号已经不够用了,被学弟学妹们升了级,叫李多多多。
看完老师,许湄和林雾从办公楼出来,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
他们没从主干道走,不约而同地走了条小路。
经过人工湖时,听见几个学生在聊天,说的是一则校园鬼故事。
“哎,你们知道吗,咱们学校闹鬼。每当到了晚上十二点,这个湖里面就会爬出来一个湿漉漉的长得非常漂亮的女鬼。”
“女鬼抓人来吃吗?”
“不是,这个女鬼是专门爬出来抓人写作文的,写不满八百字不让走。听说前几年就有一个作文写得不好的学长被女鬼拖进去了,再也没上来过!”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很多人都知道。”
“那个漂亮女鬼干嘛只抓学长,是不是吸阳气的,嘿嘿嘿。”
“妈呀,你们别说了,我怎么感觉有一股阴风刮过来了呢,到底是女鬼要爬出来了,还是那个枉死的学长飘来了?”
“走吧走吧,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几个学生边说边走了,留下许湄和林雾站在湖边。
许湄没想到自己当年胡编乱造的鬼故事竟然一代代传了下来,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林雾踩了踩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你说,这湖里真有女鬼吗?”
许湄:“当然没有。”
那是她瞎编的。
林雾看向平静的湖面,仿佛能透过湖面看见湖底下的波涛汹涌:“我觉得有。”
许湄转过头:“你被抓过?你看见那个女鬼长什么样了?”
林雾看着许湄,青春年少时他经常梦见那个女鬼,一开始女鬼只是顶着她的脸围着人工湖追他。
到了后来,恐怖片就变成了不可描述不可言说。
隐秘、潮湿、汹涌。
他每每醒来,身上的燥热都来不及消散,有时候要冲冷水澡才能冷静下来。
有时候冷水澡也不行,只会更想她,疯了一般地想她。
光是浅浅地回忆一下就已经让他有些喉咙发干了,林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梦见过几次,长得跟你一样。”
许湄笑了一下:“我吗,我抓你干嘛?”
林雾艰难地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撕开:“写作文。”
许湄:“你还挺厉害,做梦都能梦见写作文,吴老师听见要欣慰了。”
林雾:“是挺厉害。”
他们的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他知道自己在占她便宜。她以前总骂他是个流氓。
他都是一个流氓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只是,现在还是要矜持一下的,占个口头上的便宜也就算了,真把自己对她的欲望剖出来给她看,怕会吓坏她。
好不容易哄着她多跟他说几句话,再把人吓跑了,他往哪追去。
许湄很好奇:“你梦见我让你写什么作文了?”
林雾声音低哑:“以后慢慢跟你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周松:好险,我的头差点掉了。
林雾:听我说,谢谢你。
第76章 沾露
◎他的视线如影随形。◎
许湄敏锐地抓住了林雾的话, 虽然她把他的重点抓偏了:“以后?”
林雾嗯了声,抬眸看着许湄,他也不说话, 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长了一双桃花似的眼睛,这么专注地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被他深深爱了很多年的错觉。
许湄及时从这股错觉中抽身, 回到并不温情的现实:“前几天我去看我妈, 在墓园里看见何惟光和许小雅的墓了, 赵晨一定跟你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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