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本来就觉得男儿女儿都可以继承爵位,所以他才会说林如昭投胎生的不论男女都姓林,因为在他看来,唯一阻止林如昭的孩子继承林家家产的是姓氏而不是性别。
林如昭也这才知道陆劲为何一直嚷嚷着要个女孩,感情他原本就做好准备了女儿承爵的想法了。
这么一想,林如昭觉得这事就更简单了:“虽然之前女儿还不想生育,可是只要有了一胎,想来第二胎也不难了,到时候就生两个吧。”
大夫人抱着林如昭哭得不能自已,她还是觉得这婚事太差劲了,要不是陆劲家里有该死的爵位,否则哪里需要林如昭生两个,直接一个孩子继承两家家产就完了。
陆劲还不知道他才刚扭转的形象又被彻底毁于一旦,因为他根本没有功夫去察觉岳母发自内心对他的嫌弃。
陆劲孕吐了。
林如昭的孕期跨过了四月,陆劲就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之前为了给林如昭补充营养,也打打牙祭,陆劲总会给她去猎些野兔野鹿回来,兔子给她做麻辣兔头,野鹿则用香料腌制烤了,两人都吃得很香。
但是一等林如昭孕期到了四月,陆劲揽弓射出的第一箭就开始不对劲了。
箭法是一如既往得准,但当伏全把流着血的野兔子拎回来后,陆劲这个连人血都见惯的人,却突然伏下马,狂吐不止。
陆劲闻不得血腥味了。
作为一个将领,却连血腥味都闻不得,无异于老虎拔了牙,孤狼断了掌,使得他一整天都恍惚不已。
那天那只野兔终究没有被带回林府。
到了晚间用饭时,厨房端上了精心烹制的酸菜鱼。因为现在的林如昭酷爱酸辣,于是厨房绞尽脑汁将天下所有酸辣的菜都写在水牌上,让林如昭挑着吃。
林如昭喜欢厨房腌制出来的酸菜,很酸,每吃一口都觉得天灵感也酸爽无比,那鱼汤里的茱萸也加得非常到位,一口进去,辣得眼泪汪汪,因此林如昭极爱吃,已经连续七天都要点这道菜了。
按理来说,这样酸辣的味道早已足够盖过鲢鱼本身的腥味,可是不知怎么的,陆劲的舌头忽然敏感得跟个含羞草似的,鱼肉轻轻碰到他的嘴,他的胃就被刺激地蜷缩起来,一股恶心反上来。
丫鬟忙端上了痰盂让他吐了,又拿酽酽的热茶给他漱了口。
陆劲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林如昭拧湿了帕子,给他擦脸,他没有力气似的,蹭着林如昭的掌心寻求抚慰,他原本神采奕奕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
林如昭见他如此,也很担心,赶紧让大夫过来给他把脉。
大夫一把就知道陆劲脉象稳健,身无病恙,脾胃更是康健的可以吃下一整头大象。
他也想不明白陆劲为何无缘无故就吐了,只好给他开了些精心养神的汤药给滋补着。
但陆劲的劫难不仅如此。
他这些日子出入东宫,安排了鞑靼王子来朝进贡之事,如今事情已告了一段落,他便又回了卫所,去检查他不在的时日里,这些羽林郎有没有好好操练。
这原本没什么问题。
只是当一上午的检查结束后,就到了用饭的时辰,陆劲一向信奉与士兵同吃同住,于是也一如既往地去了饭厅。
上午查的是长途负重跑和近身格斗,虽然现在已入仲秋,但是半大小子们热火朝天地练了一上午,身上都出了不少的汗水,饭厅也不大,这样多的浑身是汗的青年聚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汗臭味可想而知。
这原本没有什么,军中的武士比起那些细腻的熏香来,本来就更推崇这种能炫耀男子气概的汗臭味,于是他们热火朝天地吃着饭。
当陆劲走进来时,闻到的就是这样一股饭菜香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味道,他神色骤然一变,原本的平静碎裂开来,他反身冲出了饭厅。
这一去,一下午都没回来。
老军医被紧急传唤来,给陆劲把完脉,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奉命给陆劲调配香囊,想以茶叶、柑橘等植物自然清新的味道压制住陆劲的反胃感。
但依然宣告失败。
原本以为这些日子不明所以的呕吐,陆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中午这一遭更是雪上加霜,直接把他的精气神给掏空,游魂般回到了侯府。
林如昭现在已经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了,她爱吃的酸辣荤食陆劲一样都碰不得,厨房只好又绞尽脑汁给陆劲做清爽的食物。
嫩笋炖粥,不加任何的调料,只撒一把细盐,在文火上滚了小半个时辰。
陆劲坐在桌前,捧着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林如昭看得心疼,他平日里消耗大,吃得也多,这样的海碗都能吃掉两碗的米饭,再配上肉食荤菜,有时还要加个饼才觉得饱,现在却只能吃稀粥。
林如昭真怕陆劲会被饿死。
她关切道:“我让厨房多做道不重样的菜来,我们多尝尝,看还有哪些可以吃。”
陆劲摇头,他并不想向林如昭诉苦。
原本他好意思腆着脸跟林如昭卖可怜,是因为他其实一点也不可怜,现在他当真可怜起来了,他就不敢和林如昭说了,他害怕林如昭觉得他没有用,嫌弃他。
于是陆劲死要面子活受罪,道:“不用,现在也够吃了。”
他边说,边把碗底刮了个干净,连点米汤都不肯剩下。
林如昭看得有些不安,趁他去洗漱时走到外院,去找伏全,于是她知道了陆劲在卫所吐得快虚脱的事。
林如昭虽不懂医理,但也粗略知道人是不能一直这样吐下去的,否则脾胃受损还是事小,严重的甚至会因为缺水而死。
她忧心忡忡地去找了大夫。
武安侯府供着两位大夫,原本都是为了林如昭生产做准备的,现在两位大夫翻医书翻得焦头烂额,却是为了解决陆劲莫名其妙呕吐之症。
林如昭去的时候,他们刚刚研究出了点眉目,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又放在陆劲身上又有点合理之处,但为了陆劲的面子着想,两人正推三阻四,在让贤去告之病由的机会。
刚巧林如昭进来了,既如此,那就不必推阻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把病由给诊断明白了。
林如昭听完震惊无比:“陆劲这是孕吐了?男子怎么会孕吐?”
大夫甲道:“按理来说都是女子孕吐,男子孕吐不能说是闻所未闻,只能说是少之又少,但医书上却有记载,当女子怀孕时,男子若关心过切,便会感同身受,恍若他自己怀孕一般,因为忧思过甚,而开始和女子一样孕吐。”
林如昭听得恍惚不已。
她觉得这是荒唐之言,可是想到陆劲前段时日大掉金豆子的表现,她又说觉得好像也没有太过匪夷所思。
林如昭只好问道:“若是孕吐该如何调理?”
大夫乙道:“只是平时让他多嗅些味道清爽的香囊,再准备点他吃得下去的饭菜就是了。”
林如昭听了这话就知道孕吐无药可医,只能靠扛了。
大夫甲还记得陆劲的威胁,于是宽慰林如昭道:“侯爷孕吐总比夫人孕吐强,左右侯爷身体强健,多吐两个月不妨事,夫人尽管宽慰。”
大夫甲一脸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夫乙也忙道:“是啊,任侯爷吐去吧,他这样关心夫人,也是夫人的造化。”
林如昭都怀疑大夫乙想说的是‘任侯爷吐去吧,都是他的报应’。
果然在外面威胁多了人,等自己落了难,只会引来旁人的拍手称庆。
林如昭心情复杂地回了清梧院,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陆劲。
因她现在怀着孕,家里都紧张,四个丫鬟都寸步不离跟着,就怕她跌倒摔倒,因此她出去这段时间,正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陆劲在。
林如昭打开房门,就见陆劲站在箱笼前。
他这几日吐得厉害,倒是让身上的肌肉线条更为深刻了,他用满背隆起的肌肉对着林如昭,也不知在干什么。
林如昭走上前去,就看见了她的衣服被扯得零散,挂在了箱壁上,而陆劲古铜色的手掌正捏着她的一件月白色小衣,放在鼻子底下嗅着。
他发出了心旷神怡的声音。
林如昭想都没想,一把将小衣夺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但或许是陆劲抓得紧,林如昭都把小衣拽过来了,那细带还勾在陆劲的指尖。
林如昭的脸就红了,隐隐带了些怒气。
陆劲解释得理直气壮:“我头晕了一天,军医叫我找些好闻的东西嗅嗅,我试了那些香囊香片都觉得不好,只有你小衣上的香味最好闻,能压制我的恶心感。”
林如昭单知道陆劲此人粗俗,荤素不忌,却不知道原来病如其人,他的病也要比寻常人还要不要脸。
她的小脸红成了苹果,对大夫甲乙的话深以为然:“陆劲,你可真是活该。”
她不想见陆劲,转头就要走,却忘了小衣还在两人手中,陆劲就被她拽得自然而然地跟了过来。
他原本是可以站直身体的,却非要跌跌撞撞黏到林如昭的身上:“娇娇,我近来吐得真得很可怜,你给我几件你的小衣好不好?我会好好装在荷包里的。”
“不是寻常的小衣,而是要贴着你柔软的肌肤,被你的体香裹过一个晚上的那种。”
他是越说越直白,越说越像个登徒子。
“香呼呼的,闭上眼,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第50章
饶是林如昭再担忧陆劲, 也做不出此等失智的事。
她坚决地摇了头。
陆劲眼露失望,手里还抓着林如昭的小衣,垂头丧气地站着:“娇娇, 你现在都不心疼我了, 我吐得那么难受,还吃不下饭,大夫都找不出病根,可能我将不久于世,即使如此, 你也不肯把你的小衣给我吗?”
陆劲这人霸道惯了,一旦他开始放下/身段,开始走怀柔路线就说明他也是心虚气短。
姑娘家的小衣是多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让他装在荷包里,挂在腰间,在满是臭男人的卫所里晃悠。
若是寻常陆劲也提不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实在是当下他被呕吐折磨不说,还诡异地见不了血,这让向来杀人如麻的他浑身难受。
既然大夫找不到他的病根,他决心自己来找,顺便配点良药。
而眼下的良药, 无疑就是带着林如昭体香的小衣了,因此陆劲才紧紧抓着不肯放手。
原本以为同林如昭卖卖可怜, 他这几日的惨状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想必她必然会出于同情有所犹豫。
只要心思能活动,陆劲就觉得可以说动林如昭。
可谁知林如昭铁石心肠得很:“好啊, 我就等着你不久于世的那天。
陆劲的眸色一变,在意外之前更多的还是受伤的情绪, 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法释怀,就连假装上一刻都做不到,那唇角就无可挽回地耷拉了下去。
“娇娇,你就这样讨厌我?即使你都要给我生孩子了,你还是不喜欢我?”
他问得小心翼翼,话里都是苦涩。
林如昭见状,往前走了一步,陆劲的身形晃了晃,林如昭以为他被伤了心不愿给她触碰,可是紧接着陆劲就上前一步,猛地将她抱住。
很紧很紧的力道,他的体温和肌肤颤抖都隔着衣料传到了林如昭的肌肤上,他搂着林如昭,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大力地禁锢着她,像是一个颤抖的灵魂在竭尽全力地吞噬。
“娇娇,我们成了亲,拜过天地,有皇天后土作证,谁都没办法把我们拆散,我们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就是你不喜欢我,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娘子。”
他的呼吸厚重无比:“就是我死了,我不去投胎,做了孤魂野鬼也要日日跟着你,不让别人碰你一分,你更别想着改嫁,你要是改嫁了,我就杀了那个娶你的男人。”
林如昭听他越说越荒唐,当真哭笑不得,她的手顺着他的腰拍上了结实的后背,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会长命百岁,我刚刚那话还没说完呢。”
她解释给陆劲:“才刚我去见了大夫,两位大夫翻遍了医书,已经替你找出症结所在,你根本没有患不治之症,只是孕吐了。”
陆劲手一抖,松开了怀抱,仿佛遭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都被劈懵了:“孕吐?我吗?”
他见林如昭点了头,看上去是确信无疑的样子了,陆劲一顿,回头开始找佩剑:“剑呢?我剑呢?两个庸医,我非捅死他们不可。老子是男的!男的!男的怎么会孕吐?”
林如昭忙拦住他:“大夫说了,男子孕吐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多是过于担忧妻子的缘故,因此不自觉感同身受了。”
陆劲还是不能接受:“老子宁可患了不治之症,也不要孕吐,传出去,老子还怎么统帅三军?老子的脸还能往哪里搁?”
他觉得就算是孕吐也得把那辆大夫给杀了,杀人灭口。
林如昭看他仍旧崩溃不已,也不拦他了,自去一边坐下,道:“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我知道的时候很是感动,以为你竟肯为了我忧思到这地步,果然心里有我,我当真嫁了个好夫君。又想到我这胎怀的这般轻简,或许正有你无私为我分担的缘故,心里感动得不得了,结果,你竟然嫌丢脸。”
陆劲的佩剑都拎在了手里,随时随地都可以出门捅死两个大夫,但听到了林如昭的话,他竟不自觉停了下来:“娇娇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你不觉得我不能担事,脆弱不堪,因此嫌我,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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