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对男子孕吐一事,当真是闻所未闻,即便林如昭解释过了,他仍旧觉得难以接受。
毕竟军中那些同僚的娘子怀孕时,他们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砍人,喝大酒,说荤话,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
只有他,不仅脆弱不堪的时不时掉眼泪,身体还弱到跟女子一样恶心呕吐。
他这样差劲,这样缺乏男子汉气概,娇娇真的不会嫌弃他没有用,想要休了他吗?
陆劲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如昭,目光紧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这是既想抓到林如昭言不由衷的蛛丝马迹,又害怕抓到她撒谎的端倪。
陆劲当真是矛盾极了。
林如昭却记得大夫叮嘱过的话。
陆劲既然已经掉过眼泪,又开始孕吐了,说明他现在的生理状态与一般孕妇无异。
敏感多思,还总是患得患失。
为了不要刺激他,影响胎儿,咳咳,错了,是影响他的当值,林如昭一定要好好哄着他,时刻让他感受到来自娘子的爱意,让他确信哪怕他身材走样,变成黄脸公,林如昭都不会养男宠抛弃他。
因此她不再像起初看到陆劲掉眼泪那样,自顾自陷入震惊的情绪中,不当回事,而是马上走过去,尝试着像过往陆劲拥抱她那样,拥抱他。
即使现在都怀着陆劲的孩子了,林如昭做起来仍旧显得生涩无比。
陆劲是个过于黏糊主动的夫君,很多时候他们私下相处时,根本无需林如昭的主动,他便自觉搂抱过来。
林如昭总是被他禁锢在怀里,各种欺负,而很少感受到相拥。
她慢慢闭上眼,陆劲浑身上下都结实无比,搂着他时像是搂着块滚烫的石头,硬梆梆的,抱着有些累。可是当她的脸抵在他的胸口,闻到熟悉的味道,又会让她觉得很心安。
哪怕陆劲是块臭石头,也是她一个人的石头。
在林如昭主动拥抱上来时,陆劲的肌肉就紧张得紧绷住了,明明林如昭触碰的地方很有限,但他全身上下都严阵以待,随时恭候林如昭的临幸。
可惜林如昭是个吝啬的娘子,她对他身体的探索欲总是有限的,哪怕是主动拥抱他,触碰到的也只是那点点的肌肤,陆劲却没有任何的失落,反而他的心脏在剧烈狂躁地跳动着。
他垂下眼就能看到林如昭靠在他怀里,毛茸茸的头,可是不知怎么的,大掌竟然紧张地搓着,不知该怎么摆。
尽管他现在很想亲一亲林如昭,可是这样的好时光,他不敢擅自行动,惊扰了这潭春水。
于是陆劲乖乖地站着,仍旧绷着浑身的肌肉,卯足了劲展示那些漂亮的剽悍的肌肉线条。
这是陆劲的开屏方式。
但可惜林如昭不是那么的解风情,她只是抱了一小会儿就嫌手酸了,小声抱怨了句:“陆劲,你好硬啊。”
陆劲领会错误,加之心虚,道:“有吗?我已经很克制了。”
林如昭沉默了会儿。
或许是以为被她发现了,因此陆劲动了动身子,没再做掩饰,而是把腿分开了些站着,于是那炽热就贴到了林如昭这儿,很有存在感地抵着她,倾诉着陆劲的思念。
林如昭默默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去冲凉水吧。”
她以为以陆劲的脸皮厚度,势必不会这样轻易同意,他只会想着办法让她用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弄出来,他一直如此,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将军,精力总是更旺盛些。
但出乎意料,这次陆劲听话地去了,没有二言。
林如昭诧异之余有些担心。
她现在知道了,陆劲并不是个很省心的夫君,他都能孕吐了,还有什么幺蛾子是他整不出来的?
林如昭想到大夫切切地嘱托,让她一定要关注陆劲的情绪问题,莫要让敏感多思的他钻牛角尖,于是她原地踌躇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去净房看一看。
陆劲洗漱的时候门外是不留人的,林如昭嫌丢脸,也不肯叫丫鬟跟来,因此她轻轻靠近门扉,侧耳贴在门户上。
她告诉自己,只要没听到陆劲的哭声,她就回去。
结果净房内一片寂静,连点水声都没有,这是很不同寻常的,林如昭蹙眉,她轻手轻脚打开了一道门缝。
一道粗重的喘息声灌入耳朵。
林如昭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目光就穿过了半个房间。
灯盏加满了油,将灯火点得亮堂堂的,隔着纱质的屏风,将倚靠在浴桶上的古铜色皮肤照得朦朦胧胧。
因为背着身,林如昭只能看到陆劲的臂膀在不停地动着,水声逐渐从轻微变得激烈起来,哗哗啦啦地溅着,将他的声音遮掩得时隐时现。
就在这模糊不清的声音里,陆劲似乎痛苦不已,他低下头去,那脊背肌肉隆起,发出了困兽般的咆哮声。
林如昭顿时觉得担忧成真,她这一趟并未白操心,她也顾不得什么,忙推开门进去:“陆劲。”
只是这一声,却让陆劲有了剧烈无比的反应。他闷哼了几声,整个人和脱离般,向后倒在浴桶上。
上半身往后倾折,露出浓重欲色的瞳孔,上下滑动的粗大喉结,那只原本掩在水面下的大手也抬了上来,松松扶在了浴桶边上。
小小的净房内有熟悉又难以言尽的味道散开,林如昭对此最是熟悉,她终于意识到了方才陆劲在做什么,她猛地脸红不止,又因为她是擅自来探看陆劲沐浴情况,实在说不得陆劲什么。
因此她只好又羞又恼地退了出去,步伐虚软混乱无比。
陆劲当然听到了动静,但他没有回头,而是惆怅地看着放在浴桶边上的五指。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又得不到快乐,还要吐得昏天黑地的,当真折磨人。
更糟糕的是,陆劲偏偏在此时又想起了他前不久答应岳丈岳母的事,他要和林如昭生两个孩子。
两个啊!
这样的日子,他还得再经历一轮。
想到这儿陆劲就有些崩溃。
从前他究竟是为何会觉得两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以致于让他蠢兮兮地放出此等豪言壮语?
等陆劲无精打采地收拾好,换上干净的亵衣回到正屋时,林如昭已经先行安置了。
她背朝外,侧躺在床的里侧,拆下的发髻青丝乱散,蓬蓬地遮着红润的面颊。
陆劲照例拂开她的发丝,亲了亲她才肯躺下,而后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上去。
他的手一下是不规矩的,晚上都要握着林如昭的绵软才能睡得香,那适当的量刚好可以充盈他的掌心,又软软甜甜的,是陆劲最爱的点心。
今日也不例外。
但当他的手掌熟门熟路照例要找到它的故乡时,却被林如昭交拢在前的手臂挡住了。
陆劲没多想,他握住林如昭的手臂,要拿开,但显然在假寐的林如昭与他对抗上了,不肯挪开手臂。
陆劲是不愿真的欺负林如昭的,因此他尝试了两下未果后,便道:“娇娇?”
林如昭仍旧闭着眼,不理会他。
陆劲沉默拧眉想了半晌,很确定如果没有握着那什么,他又会做那些杂七杂八的梦,一会儿林如昭难产,一会儿孩子夭折什么的。
不行,不能想了,再想就又要吐了。‘
陆劲推了推林如昭:“娇娇?”
林如昭还是不动,陆劲没了办法,他只好再次想办法挪开林如昭的手臂,这次他的手往里面探了些,手指勾到了什么。
他咦了声,不敢掀被子,怕冷着林如昭,只好自己钻进被窝里,探头去看。
他很快拿到了东西,一时之间倒也没顾上在意是什么,而是手忙脚乱帮林如昭掖好被子,然后才有心情去瞧那是什么。
是一个荷包。
而且还是他常年挂在革带上的那个,里头经常放着薄荷,是为了战场上醒神用的。因为已经用了很多年,他挂它也不是为了好看,因此已经很旧了。
无缘无故,林如昭把这个旧得可以丢弃的荷包捂在胸口做什么?
陆劲有点不能理解。
等等,捂在胸口?
陆劲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激动了些:“娇娇,你不会是为了让它染上你的体香吧?”
林如昭还是不理他,但是耳朵尖尖已经红了。
这说明就是了,只是林如昭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陆劲欣喜若狂,抱着林如昭猛亲了两口。
他高兴的可以得到这样一件带着林如昭体香的东西,而是林如昭愿意为了他,丢掉女儿家的羞涩,打破原则,为他破这样一次例。
陆劲感动得又想掉眼泪了,他搂着林如昭,几近哽咽:“不就是两个孩子吗?娇娇,我给你生。”
真的,除了给林如昭生孩子,陆劲都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回馈林如昭的这份感情了。
林如昭听到这儿,终于装睡装不下去了,她翻个身,睁开眼:“陆劲,怀孕的好像是我。”
陆劲道:“谁在孕吐?”
“……你。”
“谁吃不下饭,闻不到一点重味,只能喝点粥,喝得憔悴无比?”
“……你。”
“谁在做噩梦?”
“……你。”
“谁在掉眼泪?”
“……你。”
陆劲又道:“这跟我怀着有什么区别?”
林如昭就不说话了,她默默地躺下。
陆劲是个伟大的父亲,她真心实意地承认。
*
陆劲的孕吐并没有隐瞒太久。
起因是太子要成亲了。
林如昭因为怀孕了的缘故,已经很久不关心别家的事了,只记得太子在相看,因此得知婚期将至,请帖都发来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顶多觉得这婚期定得未免太过匆忙了些。
结果等打开帖子一看,太子妃竟然是杜弄玉。
论理是她也不奇怪,但林如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天在未央宫见到她时,那种异样的神情,在加上这匆忙无比的婚期,林如昭有了不大好的猜测。
事实证明林如昭也未多想,关于这桩婚事,上京已经沸沸扬扬很久了,但因为事涉皇室,具体如何未得到披露,只知道杜弄玉这太子妃之位得到的并不怎么光彩。
林如昭听得五味杂陈。
陆劲更是五味杂陈,他是东宫的人,太子大婚,自然要作座上宾,可是他现在吐成这样,实在出席不了这等宴席,总不能众宾客吃着喝着,他独自抱着个痰盂在角落里吐着吧?
未免过于不雅了些。
老太太作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于孙子孙媳的五味杂陈是分外没有感受到,只是惊讶于孙子的没出息。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劲近来憔悴无比的神情,提议道:“抱朴,昭昭,你们许久没有留在万寿堂用饭了,今日要不要留下来?”
陆劲很确信他在老太太眼里看到了浓重的好奇心。
她根本不是因为想他们,才邀请他们用饭,她纯粹只是没见过会孕吐的男子,因此想要开个眼界而已。
好了,现在他知道了,届时他不仅会万分不雅,还会被当耍杂的猴子围起来参观。
陆劲痛苦地闭上了眼。
好在,他虽然不招老太太心疼,可是他还有个会心疼人的媳妇。
林如昭一听老太太要留他们用饭,立刻要去厨房交代饭菜。现在的陆劲娇贵无比,除了不放一点点荤腥的粥,其余的是一点都吃不下了。
而且这粥熬制也要控制好时间,绝对不能见米油。
除了吩咐陆劲的饮食,林如昭还要吩咐厨房绝对不要同桌端上味道大的食物,最好多是绿色蔬菜。
老太太在旁听她吩咐丫鬟该如何去厨房跑腿传话,一脸的大开眼界,受教无比,又很嫌弃陆劲。
“抱朴,我记得你十五岁去了北境,十六岁就立了首功,砍了百来个鞑靼军士的头颅。”老太太问道,“当时也算英雄少年,如今怎么越发没用了。”
陆劲嘴硬:“现在让我上马,照样能砍百来个鞑靼。”
林如昭吩咐完,撤回身子道:“砍鞑靼?算了,别逞强了,等我生产完吧,你现在见不了血。”
“什么?”老太太震惊,“你娘怀着你时照样上阵杀敌,你,你竟然见不了血?”
陆劲神色恹恹,他觉得老太太嫌弃他,嫌弃得快想把他逐出家谱了。
大约觉得一个害怕见血的后代实在有辱武安侯的门楣。
林如昭忙笑着拍拍他的手,道:“祖母,夫君是代孙媳受苦呢。”
老太太便看向林如昭。
她骨架玲珑,本就不是个显怀的孕象,兼之又没有被孕吐折腾,被糟糕的情绪折磨,面色红润,不见浮肿,看上去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老太太对陆劲的嫌弃就少了点:“抱朴还是有点用的。”
一时之间摆好了饭,施韵筝大约是因为太子的婚事而备受打击,不肯来万寿堂用饭,老太太也不管她,让林如昭跟着她坐了。
这一桌的饭菜是老太太吃过最素净的了。
她好荤腥,哪怕是为了筹措军资变卖家产的时候,桌上也少不了蹄髈,炖得软糯无比,就算不吃,看着也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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