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色宣纸上开始泼洒红墨,两种颜色渐渐胶着为一体,浅粉,化作橘橙,再到火红——
一轮火红圆满的太阳,冉冉升起!
云卿原本就姣好精致的小脸,此刻在日出照耀下,好似一个熟透的小石榴。
又甜又酸。
大抵,也是康熙帝此时的心境。
她还是下意识会喊他夫君,由衷而生出来的欢喜,让他沉醉,让他想紧紧抓住。
康熙帝心随所动,将云卿从身后拥紧,顺手帮她裹紧狐裘大氅,“冷不冷?别冻着了。”
“不冷……对了,玉珠曾在话本子上瞧见过,说是看日出时许愿,会变得灵验。”
云卿忽然冒出来一句,又后知后觉:“唉,玉珠是谁?”
面对她充满不解,又无比清澈无暇的目光,康熙帝的心,越发地沉重,“先前伺候你的一个婢女,毛手毛脚的没规矩,打量着你如今怀有身孕,就暂且将她调离了。”
“哦。”云卿信以为真,也没多问,而后面朝暖洋洋的火红朝霞,双手在胸前合十,虔诚祈祷:
“苍天在上,信女云卿在此立誓,希望我与夫君并腹中孩儿,一生安康长乐。我日后必当真诚待人,尽自己所能扶济弱小……”
每一个字,都无比真诚。虽是声音轻轻柔柔,但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落在康熙帝心尖上,似一个个刀片,将他的心寸寸凌迟着。
有那么一瞬,他只觉自己的灵魂,都为之一荡。
卿卿,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马上外面的李德全,亦是亲眼见证云卿和康熙帝一路走来的全过程,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玉珠离开闻水汀时,说的那句“万岁爷就不怕小主有一日得知真相,会伤心,会记恨他吗?”
如今瞧着,只怕是要应验了。
李德全亦是学着云卿的法子,双手合十,默默向苍天祷告。
祈求良小主和万岁爷,能一直长长久久地幸福和睦下去。
无他,两人若是再冷战,御前侍奉的人跟着倒霉是一方面,云卿和康熙帝各自心里难受,也是一方面。
云卿一向待他们这些奴才们不薄,不像有的嫔妃那样不把奴才当人看。
所以,李德全打心眼里,希望云卿日后少遭些罪受。
……
看过日出后,又待上五六日,眼看雪化开道,康熙帝便一声令下,启程回京。
于是在启程前一日的晚宴上,有人终于按耐不住,要下黑手了。
晚宴摆在一处空地上,临时搭起一道宽敞粗长的帐篷。篝火熊熊,亮如白昼。新打来的猎物被篝火炙烤着,肉香扑鼻。
此次晚宴,康熙帝,胤礽他们三位阿哥,僖妃等一宫主位,云卿等有脸面的低位小主,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和家眷,都有出席。
大阿哥胤褆瞧着云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一想到之前被康熙帝禁足思过一日一夜,终是不敢造次。
三阿哥胤祉瞧见云卿就是很亲切了。
云卿挨着宜嫔坐,宜嫔前面就是荣嫔,再前面就是三阿哥和胤礽。
趁人不注意,小短腿的三阿哥鸟悄地绕过自家额娘和宜嫔,跑到云卿这边来,踮脚凑到她耳边,“良额娘,卫瀛托我告诉您,家里一切都好,都很惦记您。”
卫父阿布鼐只是四品官,今夜没资格出席晚宴。云卿作为低位小主,没有康熙帝的恩旨,也不能随意与母家私下联系。
是以,她这几日虽心里惦念,却也无奈。
如今,忽然从三阿哥口中得知卫家的事,云卿甚是惊喜,“三阿哥和瀛儿近日见过面?”
胤祉点点头,还得意道:“还不止一次哦!”
郑重其事的小模样,逗乐得很,云卿和宜嫔皆是忍俊不禁。
荣嫔这个当额娘的,也是心累又快乐着,忙让宫女将小短腿领回去,“你良额娘怀孕喜静,可不能去烦扰她,快些回来。”
“无妨,”云卿摸着他头上的小揪揪,“咱们三阿哥这么活泼机灵,嫔妾很是欢喜。”
胤礽探头过来瞧着,不由扁嘴,面前的吃食顿时不香了。
以前云卿都这么摸他的,如今竟是被这小坏蛋给抢去。
……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乐呵,也说给朕乐一乐。”
康熙帝虽是坐在上首,离着云卿远些,但目光时不时就会扫过来。
这边其乐融融的模样,叫他也想掺和一二。
三阿哥过完年,虚岁也不过五岁,很多事讲不清。
抚养三阿哥胤祉的大臣,绰尔济代为解释:“三阿哥自打那日见过良小主的家弟后,回去后就一直念叨着想见见。老臣便陪同三阿哥一同前去探望。
等到那儿听卫瀛讲解一番,三阿哥也喜欢上了机关术。恰好卫瀛不爱读书,于是三阿哥负责研究理论,卫瀛负责动手,两位配合默契,走动也渐多。”
“不错,自古英雄出少年,倒是难得他俩志趣相投。”
康熙帝含笑颔首,连带着三阿哥和卫瀛,一起当众表扬了。
云卿与有荣焉,真心为自家阿弟高兴。
荣嫔和宜嫔也是由衷欢喜。
但僖妃和惠嫔等人,则是面色各异。
让云卿连带卫家,就这么得了荣嫔和三阿哥的帮衬,实在心有不甘。
僖妃不露声色地瞧着惠嫔盈盈一笑,惠嫔点点头,而后给身后的宫女略使眼色,宫女随即躬身退出去。
“胤祉喜欢机关术,这倒是与朕的脾性相投”
康熙帝抬手招呼三阿哥,“来皇阿玛这,且说说这几日,你都钻研出哪些个心得感悟。”
恰是这时,宫女们端着新一轮的菜肴,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宫女在经过云卿和三阿哥面前时,忽然就不小心摔倒了——
“啊!”
盘子里的菜色撒了一地不说,连云卿面前的桌席也全都毁了。
五岁不到的胤祉更是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松凝眼疾手快,一脚将那宫女踢飞出去。
这番举动吓得在场的嫔妃们心肝直颤。
任谁都瞧出来了,云卿身边的这个宫女功夫极高。一想到这是康熙帝亲赐给云卿的宫女,皆是心羡不矣。
“哪里学的规矩,如此场合,竟敢惊扰主子们?”
僖妃如今掌管六宫大小事宜,自然负责整场晚宴的各种事务。
事发后,她第一时间站出,下达命令:“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立即有小太监上前,将求饶连连的宫女拖下去。
而后,家宴继续。
云卿面前重新摆上玉盘珍羞的佳肴,三阿哥也收拾齐整,到康熙帝跟前有说有笑,人小鬼大。
谁也没太在意一个宫女的死活,只当是个笨手笨脚的奴才,搞出来的小插曲。
唯有僖妃和惠嫔相似一笑,成了。
……
约莫又过上一刻钟,原本活蹦乱跳的三阿哥,忽然就浑身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胤祉——”
荣嫔马佳氏当即不顾礼仪规矩,尖叫出声:“太医呢?传太医!快传太医——”
“传太医!”
康熙帝也是骤然起身,一边往三阿哥身边赶,一边高声吩咐:“将随扈的太医全部请过来。”他又吩咐李德全:“你拿着朕的腰牌速去附近府衙,将当地有名的大夫也一并召来。”
“胆敢延误者,杀无赦!”
“嗻。”
御前腿脚最快的李德全,当即跑出帐篷,健步如飞,很快传来马蹄阵阵嘶鸣声。
另一边,三阿哥已被抱到附近的帐篷,安置在大床上。
眼瞧着活泼可爱的小胖娃娃,忽然就嘴唇发紫,面颊泛黑,一脚即刻踏入鬼门关。
生母马佳氏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好孩子,快睁眼瞧瞧额娘,额娘已经失去三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呀!”
她几乎哭成泪人,求救地看向康熙帝:“万岁爷,嫔妾求您救救他,一定要救他啊……”
“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就来。”
康熙帝将她揽入怀里,一边安慰,一边催促御前侍从:“太医怎么还没到,再派人去瞧瞧,这会到哪了?”
“嗻。”
又一帮人,匆匆往外奔去,一头扎进夜色。
旁边,一直为三阿哥念佛经祷告的绰尔济夫人,终是一个忧急攻心,昏厥过去,被人匆匆挪去别处安置。
其他嫔妃见状,心也俱是提到嗓子眼,
底下的奴才们,更是六神无主。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锅粥。
“都别吵了,给朕退出去等着。”
关键时刻,还是康熙帝的心态最稳。
他一声高喝,其他人不敢不从,慌忙退出帐篷外。
“万岁爷,上次宜嫔姐姐中毒时,嫔妾曾在一旁照顾,有些经验。”云卿坚持留下来,“不如由嫔妾照顾来照顾三阿哥吧。”
就在刚刚,瞧着三阿哥的黑脸紫唇中毒模样,云卿就觉得似曾熟悉。
随着后脑一阵刺痛,她忽然记起宜嫔当日中毒时的一些情形。
灵泉。
脑海里随之冒出两个字。
她好像身怀灵泉,可以强身健体,解百毒。
只是当时她是悄悄行事,可见众人不知道此事。
于是云卿暂时压下心头的一连串疑惑,想着先行救人。
康熙帝自然不同意,对着她声音缓和几分:“这里有宫女,你大着肚子,先去外面歇息。”
“那不若让窦嬷嬷留下来照看一二吧,她年岁长些,心态稳当。”云卿退而求其次,“嫔妾身边有松凝和柳常森,就足够了。”
恰是两个太医拎着药箱子,连跑带喘地赶到,康熙帝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便去盯着太医诊脉。
云卿将手里悄悄浸过灵泉水的帕子,递给窦嬷嬷,“拿这帕子给三阿哥擦擦。”
旁的,一句没多说。
窦嬷嬷到闻水汀伺候有些时日了,嘴巴严实,也知道云卿做事有章法,遂无声接过,往床前凑去。
云卿伸长脖颈,确认窦嬷嬷将帕子用在三阿哥脸上,擦下来大片黑色毒液,这才稍稍安心地扶着松凝出去等候。
怎料,一对妃嫔在外面显得没事,竟是编排起她来了。
有个贵人自认分析得有理有据,言之凿凿道:“三阿哥今晚一共就解除过三个人,荣嫔娘娘是亲生额娘,太皇太后是亲生的乌库玛嬷,自然都不会毒害三阿哥。至于剩下的那一位嘛,”她意有所指地瞧着云卿,“那可就说不准咯。”
随着她一番挑唆,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云卿,那目光就像是在看杀人犯一般。
……
经过太医们一番抢救,三阿哥胤祉终是转危为安。
但荣嫔还是不敢离开他一步,好像少瞧一眼,这孩子就会彻底消失在她世界一般。
“若是这孩子再去了,荣嫔就真的毁了。”
绰尔济夫人醒来后,又急匆匆赶来,直呼阿弥陀佛,苍天保佑等庆幸之词。
而后,康熙帝才抽出精力,审理此次中毒事件。
一行人都坐回原来的席位上,众口铄金,所有矛头都指向与三阿哥有过接触的云卿身上。
事情至此,性质就变了。
皇家家事,众臣避退。
所有参加晚宴的大臣,皆是被送回各自帐篷,单独看管起来,由绰尔济负责分开审理。
“那个中途摔倒的宫女,如今在何处?”
而后,不等云卿替自己辩解,康熙帝便沉脸瞧向僖妃。
这份信任,让云卿及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僖妃面色一晒:“回万岁爷的话,早前那宫女不懂规矩,已被拖下去杖毙。”
换句话说,已然死无对证。
帐篷里的气氛,不由微妙起来。
大多数人则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云卿,万岁爷信任你又能如何,事关谋逆皇嗣的大罪,没了证据便也是难逃一死。
云卿再度看向康熙帝,他还会坚持相信她吗?
这一次,康熙帝并没有回看她。
僖妃将这一幕瞧得真切,“其实,先头大伙去探望三阿哥时,嫔妾已然派人将这帐篷各处都仔细搜查了一遍。”
康熙帝看向她,“可有发现?”
“在良贵人的桌席处,发现了药粉。以银针刺之,立即化为黑色。”
僖妃不紧不慢说道,语气也是不偏不倚,只陈述事实模样。
闻言,其他嫔妃纷纷点头表示:“嫔妾们当时也在场,僖妃娘娘所言,皆是实情。”
“僖妃娘娘这话怕是有些疏漏。”宜嫔嘲笑:“若当真是良贵人下毒,她定是会第一时间清理干净,何故留下此等破绽?”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僖妃不怒反笑:“本宫和宜嫔想到一块去了,只是搜查的人回禀,这药粉是在桌席下的阴暗角落处发现的。”
“看来定是心里有鬼,慌里慌张地没有清理干净。”
有人立即顺着僖妃的提示,表明自己的推测。
其他人亦是纷纷附和:“是她坑害三阿哥无疑了。”
宜嫔脸上的嘲弄更甚,“三阿哥和良贵人及卫家交好,她如今坑害三阿哥,动机何在?”
“坑害其他皇嗣,自然是为自己腹中那位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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