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萧诗晴上前一步:“陈小姐的死又不是严世蕃的错,按照你的意思,难不成是严世蕃逼迫陈小姐自尽的?陈家若有本事,就别攀附严府的权贵,攀附上了,反又来怪罪我们。你身为陈小姐的相好,不但没能保护她,让她嫁了一个不想嫁的人,反而在事后出来怪罪严府,这样不明不白的帐,严府可从来不认!”
话音一落,红葭瞪大着眼睛望着萧诗晴。这萧姑娘怎么突然帮少爷说起话来了?
柳盛打量着萧诗晴,怒极反笑:“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原来严世蕃的妻妾也跟他一样,如此不要脸。居然帮着一个淫贼说话,你的良心都丧尽了吗?”
见萧诗晴的着装打扮,柳盛想当然地就把她看成严世蕃的侍妾了,这话真把萧诗晴的嘴堵住了。还是红葭柳眉倒竖,厉声喝道: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
这时,被侍卫叫来的管家严冬终于赶来了。
严冬一见萧诗晴,便低声道:
“萧姑娘,红葭,你们怎么在这呢?快回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红葭性子虽然嚣张凌厉,但机敏且识大体,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听严冬的话,点了点头。
萧诗晴还想跟柳盛再辩论几句,硬是被红葭拉着走了。
“萧姑娘,真想不到啊,你居然会帮少爷说话。”
两个人走在回思清院的路上,红葭对萧诗晴道。
其实萧诗晴自己也想不到,那些话语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她道:
“我只不过觉得,严世蕃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堪。”
红葭一愣,随即笑起来:“那姑娘可就不知道了。少爷的好心,向来只是对咱们府里姑娘的,若是对外人,可是不知要阴险多少倍呢。”
“我知道。”
萧诗晴闷闷地答了一句。
红葭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
萧诗晴摇摇头。
经过方才的事,她心中也不知怎么积了些愁云。
其实,这也是令她烦闷纠结的地方。她毕竟和严世蕃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深知严世蕃的名声险恶,可她有时候又觉得他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何况,严世蕃毕竟供她吃供她喝,给她提供了当今年代几乎最奢华的物质生活。
若不是严世蕃,自己穿越到大明绝对是要饿死了。
这么一来,她便对他的情绪有些复杂了。
可今天的事确实是严世蕃不对,结婚前一天,还跑到青楼不醉不归,把人家新娘子放到哪里?
萧诗晴摇摇头,思绪又回到陈书月的事情上来。
婚是结不成了,看这样子,柳盛若不讨回严世蕃的说法也不会罢休。这会儿严嵩和严世蕃都在外面,严冬暂时去稳住了局势,等严世蕃回来,再看事情怎么处理吧。
今天下了朝,严世蕃便被一众高官子弟拉到了酒楼庆祝。
因着明天就要娶陈书月,他心情本不太好,却也免不了客套,拗不过众人盛情难却,被硬拗在座位上灌了好几盅。
一路被轿子抬回了府,严世蕃头有些昏昏沉沉,觉得乏了。
一想到府中那些擦着胭脂俗粉的脸,他不自禁蹙了蹙眉,心里也染上些许烦闷。
他不喜欢那样的人。
他喜欢的女子类型,也绝不是如她们那般的。
严世蕃虽没有在国子监读过书,但晓畅典籍,对于写青词写文章都是一把好手,他懂得那些风花雪月,那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真情。
他不是没渴望过真情,只是这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太难了。他生来就有显赫地位,很多女子接近他都是带有着某种目的的,即使有真情,也会变得不再单纯。
一想到那个陈书月,严世蕃心里就透不过气儿来,心念一动之下,忽吩咐严辛道:“去思清院。”
少年在外面答了一声“是”,轿子已经转了方向。
当严世蕃看到少女开门口那清明的眉眼,心里也不觉一轻。
萧诗晴却是没什么好脸色,蹙了蹙眉道:“严世蕃,你怎么来了?”
严世蕃见她这幅态度,心里也是上来了一股气,直接走进了庭院:
“怎么,我进来坐会儿都不行?”
虽然他和萧诗晴总是吵架,但他已渐渐发现,和她相处之时,亦是能让自己放松的时候。
萧诗晴与他没有夫妻的捆绑关系。每当面对靖娘那些人,他就有点想念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他甚至艰难地承认了他需要和萧诗晴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他和她也总共见不了多长时间,还总是吵架,可只有那时他的心情是放松的,愉悦的,也只有她,能让自己舒心片刻。
不知何时,她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纯净的小角落。少女身边没有阴谋,没有政治上那些虚假丑恶,就像一块纯净的水晶。
那是他从朝廷回来唯一的松心处。
所以他这时即使生气,也是佯怒。
萧诗晴抿了抿唇:“……严世蕃,你真的不知道?”
“怎么了?”他抬眉。
“陈书月死了。”
少女的声音有点冰冷,不带丝毫平日的感情。
严世蕃怔住。
望着她,没说出一句话。
对于陈书月的死,严世蕃确实不知情,他今天在青楼玩了一天,严府下人碍于他的威势,也都不敢去打搅他,告诉他这件事。
正在这时,思清院门开了,严冬躬身跑进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少爷,原来您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严世蕃沉默。
“少爷,出了点小麻烦。”严冬躬身陪笑道。
严世蕃淡淡瞥他一眼:“陈书月死了,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强迫她嫁给我,莫非我就得迎着那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将她娶进家门放在枕边哄着才好?”
话音一落,他突然意识到萧诗晴还在这里,不禁看了她一眼,想到在她面前暴露这种感情,他心里总有点异样。
“少爷,您都知道了……”严冬一愣。
“现场当时怎么说?”严世蕃抿了抿唇,打断严冬。
严冬笑了笑:“好在我及时赶过去了,没让事情闹大,对于那个柳盛,呵斥了几句,总算把他赶走了,他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乱说。”
萧诗晴在一旁没出声,不过她心里知道,严冬的手段,肯定不止“呵斥几句”这么简单。
严冬看了眼萧诗晴,又笑道:“对了少爷,当时连萧姑娘,也在帮着您说话呢。萧姑娘说,这笔糊涂账,严府绝对不认。”
严世蕃看了眼萧诗晴,语气轻佻:
“哦,你还代表上严府了?”
“我……”
“你做得对。”没等她再说,严世蕃便断然道,“这笔糊涂账,严府可绝不会认。”
萧诗晴没说话。
“当时府外的人多吗?”
“不多,但有几个朝廷要员,本想着拜访您和阁老,还是让他们看见了。”
“好啊……”严世蕃冷笑,“那个柳盛不明不白把帽子扣在我头上,一定得让他得到教训。严冬,这事接下来你不要插手,我会亲自去办。让这柳盛明白,在严府门口坏我的名声是什么后果。”
萧诗晴见严世蕃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忍不住道:“严世蕃,你是不是因为陈书月不用嫁给你了,你很高兴?”
严世蕃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错,我就是很高兴啊。”
萧诗晴有点看不下去了:“柳盛是不对,但那还不是因为你在娶陈书月前一天还上青楼,逼得人家自尽!”
“我怎么了?她既然要嫁过来,连我的为人也不了解?本来就是攀权附贵,还要求像普通人家那样一生一世么?”
严世蕃本来是来萧诗晴院子里清静的,如今萧诗晴也在指责他,让他心里也有点烦。
“可是……”
话还没说完,便又被严世蕃打断,他黑眸中有隐隐的怒意:“萧诗晴,是不是近些日子我对你太客气了,连你也来指责我?”
听着这语气不对,萧诗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没有……”
少女的声音小了下去,严世蕃黑眸直盯着她,两人僵持半晌,谁也没说话。严冬在一旁更是插不上话。
严世蕃最后长出一口气,对萧诗晴道:
“好好在院里待着,不该管的别管。”
留着这句话,便带着严冬出了院子。
第42章
以严家的权势,要处置柳盛,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严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致使扬言要报复严家的柳盛再无音讯。
原本定好的婚事也就这样被搁置起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倒也太平无事。
某一日,严家接到了赵文华从江南来的书信,严辛把信拿给严世蕃,后者一看角便挑起了笑容。
严辛见严世蕃面露喜色,笑道:“定是东南有好消息了。”
严世蕃点点头:“赵文华在信上说,东南已基本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严辛明白,这就意味着将来东南很大一部分的银子都要流入严党的口袋,刚接下两淮盐运使的鄢懋卿南下巡盐也会方便很多。
他垂首笑道:“恭喜少爷。看来少爷用的这个赵文华,还是得力的。”
严世蕃抬眉看他,忽然道:“你就不嫉妒?”
“什么?”
“你跟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没把你派到别处去当个官。天天让你跟着端茶倒水。”严世蕃嘴角隐着意味不明的笑,悠悠说道。
严辛笑道:“小人哪里敢嫉妒。再说了,做官这种事,小人学不来,小人只管好好伺候少爷就行。”
十几年前,严家奉了嘉靖之命从江西进京,在一个大风雪天,路上偶然遇到在饿昏在街边的严辛,当时严辛还是个几岁的孩童,严府中有人见他可怜便把他收留了,后来严世蕃见严辛干活聪明伶俐,就把他调到了身边。
只不过对于严辛来讲,给他恩泽的是严世蕃,收养他的也是严世蕃。世人皆道严家薄凉,严辛有时候却能体会到府中的一点温情。
“自从少爷把小人捡了回来,赐予小人姓名,小人这一辈子就是给少爷做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赵文华把持了东南大权,第一件事就是给严府进献银子,就连萧诗晴也收到了少许。
严党的掌权,对于严府中每个人来讲都是一件好事,从严嵩书房直到思清院都是一派轻松欢乐的气氛。萧诗晴每天在院子里也呆得闷,想趁着严世蕃高兴,求他让自己出去玩玩。
毕竟,自己来到严府,除了跟严世蕃那次去江南,还没有单独出去过。
她去问严世蕃,男子蹙着眉打量她好一会儿,毕竟,萧诗晴的身份不同寻常,出去也要再三小心斟酌。
“严世蕃,求求你了。”
少女晶莹水润的眸子望着她,里面写满了期盼。严世蕃自觉无法与这样的目光对视,移开眼神,咳了一声,终于道:“好。”
“太好了!”
萧诗晴蹦了起来。
然而严世蕃下一句便补充道:“让红葭绿荷她们陪着你。”
萧诗晴只顿了一下就答应了,红葭和绿荷熟悉京城的路,跟在她身边,也算是有两个伴儿。更何况严世蕃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给予她好处。
萧诗晴带着两个丫鬟上了街,在街边的摊子前逛着。
逛街的时候,她想起了小环,那个她刚刚穿越过来在福禄客栈遇到的女孩,自己遇到严世蕃后,就离开客栈去了严府,也不知她怎样了,萧诗晴很想去看看她。
她凭借着记忆的路线,带着红酒绿荷来到福禄客栈。
福禄客栈窄小的门帘就夹在商铺中间,大门的漆都已经剥落了,装潢比记忆中的也更加寒酸。萧诗晴走进店门,便听一个女孩清澈的声音传来:
“客官,要住店吗?”
萧诗晴循声望去。
小环自然也看见了她,前者怔了半晌,似在搜寻记忆,而后猛然想起来:“你是……萧姐姐!”
女孩的脸上显出欣喜,清秀的脸上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萧诗晴上前握住她的手。
红葭跟在萧诗晴后面走进店,四下打量着店里的装潢,皱皱鼻子,小声嘟囔:
“这什么破地方,比起我们府上差远了。”
她毕竟是严府出来的丫鬟,性子高傲,又见惯了金碧辉煌,如今到了这里,一方面是惊叹这地方的破旧,另一方面自觉掉价。
小环对这些目光似也习惯了,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店里一直就这样,没有多余钱拿来布置了。”
萧诗晴见小环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暗淡,觉得许是红葭戳到了她的痛楚,便看了红葭一眼,红葭不在意地耸耸肩,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萧诗晴这时也才发现店里的异样,这里面冷冷清清的,几乎就没有客人,气氛还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重。
小环趁这当儿望着红葭,红葭虽是丫鬟,却是身穿绣金边的锦衣,手腕上还戴着个小巧的银镯子,她又看看萧诗晴,后者不喜艳丽,只穿着一件素色丝绸长衣,但崭新得几乎没有褶皱,一看那细密的做工和精致的面料,便知其绝不是寻常市面上能买到的。
小环抬头,眼底隐约有光亮。
“姐姐,你是嫁了个好人家吗?”
“好人家?”
萧诗晴差点失笑,这小环想到哪里去了。别说她与严世蕃的关系并非他人想象的那样,何况她被他关在府里,连出门都要争得他同意,哪里有半分自由。再加上严世蕃那恶名昭著的奸臣身份,和“好”字也完全不沾边啊。
她也不能多说,只摇摇头笑道:“没有。”
小环垂下眼帘,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诗晴正奇怪她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这时,后厨那边的门打开了,一个留着胡子,样貌沧桑的布衣男子快步走进了厅中。
男人上前几步,急得对小环瞪眼:
“小环,赵家人还有一刻钟便到了,你怎么还没有去换嫁妆?”
小环脸色变了,猛地一转身,咬着唇执拗道:“爹,我不去。”
那男人抬头,看见了萧诗晴和绿荷红葭,便舒展脸色,迎上前道:“来客人了吗?”
男人异常热情地问道:“客官们可是要住店?”
萧诗晴客气道:“我们不住店,只是先前认识小环,想来看看她。”
男子倏地失望了,他叹了口气,目光瞥向别处,半晌道:“几位请回吧,今天是小女嫁人的日子,不方便迎客。”
萧诗晴讶然看向小环:“你要嫁人了?”
红葭和绿荷也都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小环。
小环却涨红了脸,咬着唇急道:“我早跟您说过了,我不想嫁给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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