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礼听到巨物落地的声音,他等了几息,如期传来野兽嘶吼拖拽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脚下已经淌了一大片血,浑身湿淋淋的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杀意逐渐吞噬了他,他执剑的手在颤抖。
还不够,还不够。
只杀他一人还不够。
那些人呢?那些人呢?
那些背叛的人呢?
身后传来惊恐的声音:“你——”
谢卿礼回眸。
那人瞧见他的模样后瞪大了眼:“魔……魔!”
谢卿礼勾了勾唇,微微歪头,像是喟叹:
“找到了。”
叛徒。
他飞身上前,冰冷的手攥住温热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扭断了他的头。
身后的密林之中冒出了数个人头。
他们穿着寻常的麻布衣衫,像是刚干完活回来,肩上还扛着农具。
在这满是尸骸的地方出现根本不合理,但谢卿礼已经杀红了眼。
他看到的不是粗布衣衫。
而是一身身绣着鸟头的黑衣。
他看到的不是一张张惊恐的脸。
而是一个个冷漠的人。
他听到的不是慌乱的哭泣与求饶。
而是不屑与鄙夷的一声声谩骂:
“一条贱命,别弄死就成。”
谢卿礼笑得胸口都疼,呼吸不上来,窒息感让一张如玉的脸憋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错,错的是这些人,是这些恶心到骨子里的人,是这些烂到泥里的人。
是这些臭虫,是这些废物。
他为何不能杀了他们?
他要杀了他们!
呼啸的风将整个林间的枝叶掀起带动阵阵哗啦的声音。
剑光所过之处,倒下一具具尸骸。
鲜血填满了剑身的沟壑,玄铁所造的古剑周身寒凉,死于它剑下的人浑身覆盖了霜花。
没有人知道谢卿礼修杀戮道。
他真正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飞升成仙的大道,而是灭世的杀戮道。
此道会影响他的神智,让他慢慢丧失人性,放大他的心魔,令其逐渐被心魔缠身。
裴凌让他看到的天命,是谢卿礼早就预料到的。
他迟早会失去人性。
直到彻底成为魔物。
但成为魔物前,他要杀光——
所有该死的人。
密林里面有许多人,他的脸上尽是温热的血,血腥气息让他兴奋,大脑极度活跃,满心满脑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不知道杀了多久,那些人在他手下毫无反击之力,被他一击致命。
只除了——
一人挡下了他的剑。
谢卿礼歪了歪头,眼前血红模糊看不清,能隐约看见是个女子的身形,但落在他的眼中,他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五官模糊。
她的声音模糊。
她没有哭,在喊他,在用剑阻拦他。
谢卿礼笑了,笑意浮于表面。
“你想活?”
在他的剑下,无人能活。
他挥剑劈斩过去,带了十足的杀意。
那女子迅速退开,却还是被他的剑意刮蹭到了右臂,留下了一道伤痕。
他听到低低的一声痛呼。
“师弟……”
谢卿礼茫然停顿。
“师弟,我好疼啊……”
他捂住了头,尖锐的疼痛像把利刃一般狠狠钻着他的大脑。
他呼吸颤抖,遍布血污的手背上覆盖上温暖的柔软,面前的女子握紧了他的手。
她……
大胆!
她竟敢碰他!
他的手遏制住她的脖颈,冰凉似寒霜的手触碰到少女的柔软,好似温度都被融化了些。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怎么都收紧不住力道。
“师弟,我流血了……”
她流血了。
她握住他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
“师弟。”
谢卿礼指尖轻颤。
“我是云念。”
他一时疏忽,一股温暖的灵力便涌入了自己的大脑。
那股灵力像是春水,极为柔和温暖,灵敏地窜入他的识海,仔细谨慎地替他拔除着一直在他脑海中作祟的东西。
谢卿礼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像是某种花的味道。
脑海里下意识对上了人脸。
是一张极为清丽的脸,笑盈盈地将灵丝绳系在他的手腕上,对他说:
“谢师弟,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眼前的血红散去,少女的容貌显露,五官明媚,一身青衣。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唤他:
“师弟,我找到你了。”
是云念。
她找到他了。
“师姐……”
少年的呢喃声极为虚弱。
云念修为不够,尚不能替他完全清除,但暂时压制还是没问题。
她听到他在喊她。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朝她砸下,血腥气混着少年的气息像网般将她包围。
“谢卿礼!”
云念艰难地扛起他,瞧见谢卿礼长睫垂下盖在眼睑上,俨然一副昏迷的模样。
她没听到警报声,证明他暂时没有生命安全。
云念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如她进入听霜剑境的时候。
裴凌从白雾中走出,依旧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看了眼云念肩膀上靠着的人,道:“他的考验,通过了,碎荆剑是他的了。”
云念问:“前辈给他的什么考验?”
裴凌答的很快:“初心。”
云念皱眉:“什么?”
裴凌道:“剑心这种东西,可以是一种信念,可以是一种能力。你的剑心是保护他们,这是你的信念。而我要让谢卿礼参悟的剑心,是在铸成大错前醒过来。”
修杀戮道,势必会被心魔吞噬。
但谢卿礼不能弃了此道。
倘若一切都注定会发生,裴凌希望,他能有从心魔中醒来的能力。
不要成为被杀戮道驱使的魔物。
裴凌叹气:“你在剑境中看到的,也是我预知的天命。”
云念面无表情。
她当然知道那是未来会发生的,她的任务便是阻止这件事。
裴凌诧异抬眸,“你竟一点也不害怕?”
云念:“我不会让这些发生的。”
裴凌愣了愣,随后轻笑了声,目光复杂道:“我没看错人。”
云念没工夫听他打哑谜,拉着谢卿礼便要离开。
“欸,等等。”裴凌叫住了她。
云念并未回头。
裴凌支支吾吾道:“若可以的话,能帮我去休宁城……看看吗?”
云念知道他的意思。
裴家满门死后,就葬在休宁城。
“好。”
裴凌松了口气,许久以来的心结疏散了些道:“走吧,听霜和碎荆会护送你们出去,让这小子别找我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三千年来的等待。
他等到了。
白芒消失,听霜将云念和谢卿礼带起,碎荆在前面开路。
在故陵剑墟关闭的前一刻,云念抱紧了谢卿礼,冲出了传送通道。
故陵剑墟再次关闭,下一次打开,又是三百年后。
来这里的人又会换一批。
第22章 琴溪山庄一
林径幽深,微风卷起满地落花。
云念今日照旧要去藏经阁。
她来到主殿,向守阁的弟子出示了弟子玉牌之后便进了藏经阁。
故陵剑墟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江昭似乎是说了在剑墟中的那些事情,扶潭真人和几位长老前去探查了传送阵法。
可什么都没发现。
一切都毫无痕迹,就好像只是个巧合。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入翠竹渡的,云念也没想明白。
她对此的解释是,或许这就是男主的气运,无论在哪里都能碰到众人难求的机遇。
而江昭和苏楹在十天前便离开了玄渺剑宗下山除魔了,踏雪峰又只剩下她自己。
还有个重伤昏迷的谢卿礼。
她在五天前去了休宁城,拜祭了裴家人,算是圆了裴凌的心愿,随后便一直待在这踏雪峰上。
这几日云念清晨起床先去看谢卿礼醒来没,随后便来到这藏经阁,一待便是一整天。
她接着昨晚还未看完的书继续。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念坐在青砖上,身旁又是摞瞒了不少的书。
她的眼前有些花,一个个字落在眼里重影起来。
系统:【这藏经阁里不一定有记载,关于那鸟头,连你师父扶潭真人这般学识渊博的人都不曾见过,你也别给自己压力了。】
云念放下书捏捏眼角:“我得帮他想办法。”
系统沉默了。
书中的谢卿礼黑化的突然,这个世界的任务评级并不高,他们都以为云念可以应付的来。
可如今出现了新的势力,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系统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太辛苦:【我用积分帮你探察一下。】
云念秒变星星眼:“爹,你是我亲爹!”
系统:【……】
系统消耗积分,将整个藏经阁的藏书扫描进数据库。
它看着快速变少的积分,越发觉得这次的任务不划算。
这简直就是单赔本生意啊!
人工智能终究比人力要好,云念等了不过半个时辰,系统便跳了出来。
【找到了些东西,我觉得应当是你要找的。】
云念立马来了精神:“你说。”
【这鸟头像是一种灵鹤,相传是仙界帝君用仙笔所画从天梯投入修真界的,叫金尾鹤,是祥瑞之兽,给人间带来福祉。】
“还有呢?”
【这种鹤数量稀少,仅剩的三只隐居在南泗城外的不舟渡,五百年前突然消失,后经查证是被人给抓走了。】
“什么人抓的?”
【不知,但相传对此鹤不敬之人会受到天帝惩罚,因此人间百姓对此鹤尊崇有加,这么多年来便连魔域和妖域也从未抓过它们,所以……】
云念懂了:“所以,抓它们的人很有可能与这组织有关?”
【对,金尾鹤毫无战力,且身体脆弱,便是当灵宠也不易养活,不会有人敢冒着仙神震怒的风险去抓几只一无是处的灵鹤。】
【何况,我还查到了些,近一百五十年间频繁有修士失踪,失踪的还都是剑修。】
系统加重“剑修”二字。
云念:“这和那组织有什么关系?”
【书中只记载了片面,一平民曾看到,抓人的是带着兜帽的黑衣人,腰间挂着刻着鸟头的玉牌。但至今没有找到一人,除了这人的证词没有丝毫线索,这也便被搁置了百年。】
【而且最早的失踪案,发生在南泗城。】
又是南泗城?
云念若有所思。
五百年前金尾鹤消失。
修士们失踪,偏偏消失的只有剑修,而她在剑境中与那人交手过,那人是个剑道大能。
修士失踪最早发生在南泗城,金尾鹤也是在南泗城的不舟渡失踪的。
【或许你得去南泗城一趟了,但南泗城在许多年前爆发疫病,几乎成了座死城,这么多年……不一定能剩下什么线索了。】
云念眉心微拧。
目前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些,谢卿礼现在还没醒,也不知他有什么计划。
“我知道了。”
她起身,将身旁的藏书整理好放回原处。
***
谢卿礼醒来之时,身上是柔软的薄被,周围燃着安神的香,好似还能闻见一丝云念的气息。
他躺了许久,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被褥上,侧首看过去。
碎荆被安置在他身侧的薄被上,微弱的剑意环绕着他,察觉到他醒来后,剑身微微震动着想要来蹭他。
她甚至还给碎荆盖了个小被子,用丝绢垫成枕头。
谢卿礼知晓有人说,上品宝剑的剑意能蕴养经脉。
也知晓这是谁放的,因为除了她,怕是无人能做出给剑盖被子垫枕头这般无聊的事情。
谢卿礼看了许久。
碎荆已经认他为主,他能感知到碎荆的剑身中无一丝杂物。
裴凌留在上面的分魂已经消失了,应当回到了他的本体。
他会在哪里呢……
谢卿礼握紧了手,指节被捏的声响。
他坐起来,上身光裸缠着白布,他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谢卿礼不是很在乎这些伤,在云念看来伤的很重,对他而言不过家常便饭,有口气喘着就行。
他掀开薄被正要起身下榻,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人走了进来。
她似乎是没想到他醒了过来,瞧着有些惊讶的模样。
“你醒了?”云念急匆匆走过来,瞧见他连被子都掀开了的时候皱了下眉:“你还得再养养,近些时日不要乱走动。”
她拿过一旁的靠枕,按着少年的肩膀小心垫着。
“你伤的太重了,先安心在踏雪峰养伤。”
云念碎碎念,弯腰替他掖好薄被。
她垂下的发丝就在眼前晃悠,谢卿礼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体香。
白皙似雪的脖颈纤细,伤口已经愈合。
谢卿礼一言不发地任凭云念动作。
云念抬眸,瞧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默了默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少年唇色苍白,虚弱笑道:“没有,师姐很漂亮。”
他顶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着这么恭迎的话,却一点也不让人不觉得虚假。
云念脸一红,这才惊觉两人坐的很近。
她低头便能瞧清楚少年未着衣衫的上半身,宽肩窄腰,纵使腰腹间缠着白布,依旧挡不住肌理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线条蜿蜒向下……
系统:【云念!】
云念连忙别过头。
想不到谢卿礼看着精瘦,该有的是一点不缺。
浑身上下都是少年蓬勃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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