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纵使心头有所不快,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什么气都消了。
齐王妃主动问道:“你三哥都娶平妻了,你的婚事怎么却还未有着落?”
第78章
猛然被齐王妃一问, 崔舒若险些呛着,但她过完年就十八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 亲事连影子都瞧不见, 叫人担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崔舒若缓了缓神, 准备了说辞, 正要和齐王妃说,就见她自说自话的圆了过去。
“罢了罢了, 你有主见, 且再等等。”齐王妃略微心烦的挥了挥手道。
她也就是对崔舒若才能这般, 既舍不得说,又信任她。
操心完崔舒若,她又开始关心小儿子阿宝,学业简直一塌糊涂,虽说力气大一些, 可那又怎样, 前头几个哥哥,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
赵巍衡武艺够厉害了吧, 能和江湖人称兄道弟, 也不妨碍他在读书上天资聪颖。
提起这几个孩子, 齐王妃就一脑门官司。
如今二子三子斗得跟乌眼鸡一样,若说谁最受伤,那一定是齐王妃。也许她不喜仙嵩公主不仅是因为孙宛娘, 更因为仙嵩公主的婚事,意味着兄弟矛盾的激化。
齐王妃想起此事, 就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她肌肤白皙, 是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可岁月并不会原宥任何人,她眼角已有了细细纹路。崔舒若有时顺着光线瞧她,时常晃神,即便身上衣裳的规制品级越来越高,头上的凤尾越来越多,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人老得也更快。
崔舒若望着齐王妃略微出神,直到齐王妃看向自己,才恢复如常,侧耳倾听。
齐王妃并没有注意到崔舒若的一点小异样,她正喋喋不休的叮嘱,“你从前如何与你二哥三哥相处,往后照常便是,私情如此,但公事该如何便如何,万不可偏颇,记住没有?”
她说着就不由得叹气,“他们的事,我是管不得了,可我不能再折一个女儿。你干干净净的,别掺和到那些事里去,不管怎么样,我也得保全你。”
这些话似曾相识,她也曾对魏成淮说过,可人和人、话和话是不同的。
斗得和乌眼鸡似的两个人可是齐王妃的亲儿子,她却记得私底下叮嘱崔舒若,不亚于剜心之言,她对崔舒若的疼爱可见一斑。怕是赵平娘也得不到如崔舒若一般的偏宠。
崔舒若坐在下首,忍不住喊了声阿娘。
许是她难得的脆弱依恋,让齐王妃忍俊不禁,人也因满面笑容而年轻了几岁。她目光慈爱,挥了挥手招呼崔舒若过来,先是动作轻轻地摸了摸崔舒若光洁如玉的脸,接着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崔舒若,像是哄小孩一般,连语气都十分温柔。
“我不过顺口一提,把你吓着了?不必忧心,管他们呢!
将来不管谁赢了,我都是他们的亲阿娘,你就算真有什么过错,有我拦着,谅他们也不敢罚你,安安心心的啊?”
可不就是哄小孩么,齐王妃也就对崔舒若和小儿子阿宝才能这么问声细语的哄着。其中阿宝还经常被严厉管教,崔舒若得到的却全是宠溺。
她猛地扑向齐王妃,正好依靠在对方怀里,娇憨道:“阿娘!”
“欸。”齐王妃摸了摸崔舒若的头发,配合的应道,声音是予取予求的宠溺。
其实崔舒若哪里不会撒娇,不会全身心的依赖?
不过是这个人选仅仅对着她阿娘。
其余任何人,都及不上阿娘,得不到真真正正全身心的信赖。
但也可以理解,情爱也许还有变心的一日,可齐王妃对崔舒若却是不变的母女之情。她更是此间对崔舒若最最最好的人。
既然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齐王妃忍不住再说两句,“我只盼着你好,实在不想嫁出去受苦,就招郡马来郡主府,有我和你阿耶压着,日子必定能顺顺遂遂。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敢不听你阿耶话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齐王妃不是普通内宅妇人,有点眼界跟见识,纵使是她也能看出这天下已有齐王的一份了。也正是因为她的政治敏锐,才无法插手儿子们的争斗,那早已不是普通的兄弟阋墙,而是齐王的制衡与文臣武将势力的角逐。
她的神色一黯,摸着崔舒若头发的手却愈发温柔。
崔舒若静静趴在齐王妃膝前,全是小女儿对阿娘的依恋之态。但在崔舒若心中徜徉的心思,却从来都不娇弱。
屋外大雪纷飞,为了过年,四处张灯结彩,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打着旋,似乎在昭显主人家的喜气。
崔舒若望着外头檐角上的灯笼,听着屋内火盆间或的一声噼啪,暗下决心,她一定会好好孝顺阿娘,护她晚年安乐无虞。
新年过得很快,一家人同往日一般和和美美的用了饭,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但心里想什么无从得知。
过完年的并州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荡,倒是赵巍衡又被派出去打仗了。父子间似乎从无龌龊,否则怎么敢继续放心的把兵权叫交给他?
而赵仲平这个世子同样也肩负起并州的诸多政务,正月里忙到见不着人影,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芝麻开花节节高,颇有被委以重任的趋势。
两兄弟都在各自擅长的地方发光发热,恨不能把命搏出,叫阿耶看看谁比较得用。
崔舒若静静看着并州如今的局势,只觉得齐王即便不生在古代,生到现代,也定然是个合格的资本家。随随便便玩了一手,就能刺激得下属猛然奋起,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两边势力暂时被制衡得严严实实,只是不知何时会被瞬间点燃。
在这样胶着的状况下,暗自发酵的南边终于出了件大事。
卞诚死了。
就是小皇帝的阿耶,晋朝的第二任皇帝。
劫持他的权臣寇志到底是没有忍住,杀了皇帝自立为帝。不仅如此,晋室的宗室皇亲连带都被杀了个干净,说是断子绝孙都不为过。
而今晋室存世的血脉仅剩下有封地的几位宗室王爷,但都不算最直系的血脉了。晋朝开国皇帝卞琼,生为权贵,做臣子时执掌大权,到了中年当了皇帝,好不风光。
但他靠夺取外孙的皇位起家,又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
正如前朝武帝血脉只剩下崔舒若、崔成德,还有一位不知下落的周宁王世子般,卞琼的血脉也只剩下仙嵩公主跟并州的小皇帝。
何其相似?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报应。
天理昭昭,因果不爽。
此消息传来,引起轩然大波,就连并州局势都暂缓,所有人都找到了共同的目标,写洋洋洒洒的文章痛斥权臣寇志,似乎只要这样,就能洗去大家身上谋逆的污名。
之前是没机会,如今难得有人敢站出来,就别怪大家统一将污水泼上去了。
齐王自然也不能免俗。
寇志不过是杀了如丧家之犬般的皇帝卞诚,就成了逆行倒施,被天下人讨伐的卑劣小人。他早早准备的龙袍都没能换几身,才不过十几天,就被各方势力的逼临下上吊自杀。
真是可怜,也不知他处心积虑夺皇位是为了什么。
为了早日见阎王爷,去称兄道弟好在地下继续做个权臣不成?
总之寇志是饮恨黄泉了。
连带来的是天下局势的大变动,称帝的人更多了,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山大王都敢立一根大旗,自称金刚无敌天王、混元紫宸大帝,听着就乱七八糟,指不定是靠说书人那得到的故事,将神仙封号都融在一块得出来的杂烩。
至于并州就正式了许多。
有模有样的促使小皇帝三让帝位,最后齐王才在文武百官的恳切下勉强同意。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齐王登基为帝,立国号为齐。
此后便有了光耀三百余载的大齐,叫万国来朝,兴盛繁荣为往来几代之最。
齐王,不对,而今该称为皇帝。皇帝在继位后,最先要处理的尚不是事关百姓的州郡奏报,而是如何处置已经让位给他的晋朝小废帝,并手底下的文武百官们的封赏。
这二者不能有一样出差错。前者会在史书留下污点,后者可能导致新立的齐国动荡不宁。
后者只能是齐王跟心腹慢慢思量商定,但前者却可以由信重的一群人先在殿内商议,得个定论。是的,殿内,并州盖了座宫殿,许是打算着自家迟早能住进去,故而用料扎实,不仅符合皇帝的规格,还处处尽心,比齐王府气派多了。
所以一禅让,齐王府的人就渐次运东西进去了。
如今皇帝自然是住在宫殿之内,就连齐王妃,也便是窦皇后,并崔舒若、阿宝、几个庶出年幼的儿女,还有侧室婢妾,都住在其中。
今日在殿内议事,来的就有崔舒若跟冯许,冯许早已有了官身,已经是御史中丞了,不能说是手握重权,可也不是过往那个能随意被并州士族欺辱玩乐的小官。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熟面孔,比如訾甚远、赵仲平,以及其他一些交道不深的人。
至于赵巍衡跟赵知光,都被派去打仗了。还是因为旁人谏言,称赵知光前头立下战功,阖该让其继续在战场上效力,创下功业。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上奏夸赵知光,皇帝再怎么样瞧不上四儿子,也是个阿耶,都有望子成龙的心。仔细一思量,与其继续把他丢在着做个搅屎棍,还不如赶走,送去战场上磨砺一二。于是他果断让赵知光跟着大军一块走了。
正是因此,崔舒若得以清净好一阵子。
她如今已是大齐的衡阳公主,衣裳上的绣纹都换做更加尊贵的鸾鸟,头上的凤钗亦是,再简约也逃不脱规制二字,令其看起来愈发威严,真正到了一个眼神就能镇住人的地步。
今日商议的是废帝一事,有人说该幽禁,也有人说应该延后,等人都忘了废帝后再杀,还有说为了礼法应当封为王厚待的,毕竟二王三恪古来有之。
皇帝心中说不准早有了决断,但就是要听旁人怎么说。
他的视线巡视,在崔舒若跟赵仲平之间徘徊,最终看向了赵仲平。
“太子,你呢?”
第79章
崔舒若也将目光落在了赵仲平的身上, 他的面容沉静,不似过往浮躁。
皇帝一问他,他就站得如青翠松竹, 儒雅温和, 回答时亦是恭恭敬敬, 任谁见了不称一句翩翩公子, 君子如玉呢?
“阿耶,儿子以为不但不能幽禁, 更不能杀, 还要厚赏封王, 不仅是他要封王,最好还要能为前朝正名,若有后人一样封王。”
说要封王的不是没有,但赵仲平是头一个提出要为前朝武帝血脉封王的,这倒是新鲜。
崔舒若也跟着细听, 赵仲平前面的话她并不意外, 毕竟是靠礼法做的太子,若是他自己都不守礼法, 岂非连最起码的立身之本都倾覆了?
故而他不会为了报复赵巍衡跟仙嵩公主就出昏招, 这也是为何崔舒若能坐得稳妥的缘故。但前朝……
她很难不有所怀疑。
但皇帝却觉得很有意思, 直接抬手叫赵仲平继续说。
“世人皆知阿耶您仁厚,经逢乱世,早没了纲常仁义, 若是您主动提起此事,必定能与那些作乱之人分离开来。而那些不知您为人的大小势力, 也会因您此举而心悦诚服,主动前来投靠。
封王不难, 予以厚恩更不难。而前朝之人,手无兵权,若想犯上作乱,岂是有区区一个王爵就能功成的?”
赵仲平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侧目。
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太好了,好到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备而来。
“好!”皇帝满意赞道。
崔舒若在下首不着痕迹的度量了皇帝的神色,她亦当机立断,佯装附和认同,“太子说的极是,不如封废帝位安乐王,以示恩宠。既能彰显您的气量,又能昭告您的仁德。”
有赵仲平开头,崔舒若附和,其余人齐齐对望,多受影响,也都觉得可行。
皇帝原本心中就偏向厚待前朝中人,一则是因为有亲缘,不愿被人背后嘀咕,二则是因信天命,晋室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他们的下场如何已摆在眼前。当了皇帝后,除了迷恋权利,也忌讳这些。
谁说不是因果循环呢?
第二日,皇帝便下旨封了废帝为安乐王,之后又连下两道旨意,分别是封前三代王朝后裔为王的,并昭告寻求武帝血脉,一经现世,即刻封为王。
这三道圣旨,不亚于惊雷,甚至比原齐王称帝还要引人侧目。毕竟皇帝到处有,能想着遵循礼数二王三恪,在这种蚕食天下的节骨眼封前朝后裔为王的举动,真是凤毛麟角。
与此而来的,还有对齐国皇帝的赞颂。
人人都在求贤若渴,只有齐国皇帝凭借仁德名声杀出重围。一时间,前来投靠效劳的人接踵而至,并州好不热闹。
在热闹的并州,连献上绝佳计策的赵仲平都要往后站,何况是崔舒若,她隐身在喧嚣中,力求绝不显眼。她横竖是做到了曾经对仙嵩公主姐弟俩的承诺,一个安乐王的爵位,并有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
不过,若是他们今后想不开要造反谋逆,自寻死路,那她可就没法子了。
而从皇帝还是齐国公就一路跟随其左右的人,基本都得到了厚赏,少说也有个伯的爵位。半路出家的,到底远近亲疏有别,普遍要底一等,除非是功绩斐然的,但想在一众人才里出头,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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