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啊?”窦夫人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崔舒若摇了摇脑袋,一副学究念古文的做派,“您刚刚不是还夸了宛娘吗,她不仅性子好,连做点心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方才她还煮了茶汤给女儿尝,不比行雪煮的差呢。”
行雪原是窦夫人身边伺候她的婢女,后来拨给崔舒若了,窦夫人对行雪的手艺还是很了解的,听见崔舒若这么说,她先是正了正色,颇为夸赞的看了孙宛娘一眼,然后又瞧向崔舒若,“好你个小滑头,我还当你特意准备的,感情是要借花送佛。”
窦夫人嘴上这么说,看崔舒若的眼神可宠溺的紧,显见是在打趣她。
崔舒若也顺势拉住窦夫人的手臂,头靠在肩上,撒娇道:“因为我知道阿娘最好了。”
如此娇态,可叫窦夫人心都化了,她温柔的拍了拍崔舒若的背,“好好好,阿娘知晓你的心意。
忍冬,你去把我那套南珠的头面拿来,等会儿二娘子回去时一道送过去。”
说完,窦夫人低头柔声询问,“这下可高兴了?”
崔舒若点点头,莞尔道:“高兴,高兴极了!阿娘果然最好!”
赵平娘在一旁看的有些吃味,却不是对窦夫人,而是对崔舒若,“好呀你,阿姐对你便不好吗,平日里我也没少送你东西,小没良心的。”
窦夫人行事稳妥,为人周到,她既然送了崔舒若头面,就不会厚此薄彼,一同在场的赵平娘和孙宛娘也都有东西。
赵平娘得的也是一套头面,但却是绿松石的,很符合赵平娘的脾性喜好。至于孙宛娘,则是送了赤金璎珞圈,自然及不上送崔舒若她们的贵重,但也很拿得出手。
关键是来日戴着这副赤金璎珞圈,只要说是齐国公夫人送的,哪怕是当作嫁妆,都能涨不少面子,在夫家腰杆子也能挺直许多。
崔舒若的梳妆盒里还真没有项圈,她忍不住瞧了好几眼,实在是古人在首饰上的技艺精湛,巧夺天工,但凡看上两眼,藏在骨子里的华夏基因都会觉醒,忍不住动心喜欢。
崔舒若虽然只看了看,但还是叫一旁的赵平娘看出端倪,她正为方才崔舒若的话吃味呢。既然崔舒若对项圈感兴趣,赵平娘凑近崔舒若,小声道:“我那有一副羊脂玉螭金璎珞项圈,你既然喜欢项圈,我那副可比这个贵重精巧多了。
等回去我就命人送去芳芜院。”
崔舒若也没和赵平娘客气,“多谢阿姐。”
赵平娘继续问,“那你最喜欢谁?”
崔舒若笑弯了眼睛,“最喜欢阿姐!”
赵平娘满意点头,心情又变得极好了。
窦夫人因着孙宛娘举止大方,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加之有崔舒若和赵平娘的人情,她既清楚了孙宛娘的处境,也愿意助她一二。
于是特意留了孙宛娘用午膳,等到午膳用完了,又命人用国公府的马车将她一路送回去,还送了些赏赐以示亲近。
临分别前,孙宛娘单独和崔舒若在一块说话。
孙宛娘听赵平娘说崔舒若不怎么出门,便同她说些外头的消息。
“您还记得在祭天时严惩的妖道吗?”
崔舒若愣了愣,点头,“嗯,他怎么了?”
“没什么,齐国公已判了他秋后问斩。不过,他还能否活到那一日还不清楚。自从那日被火烧后,妖道便奄奄一息,为了能以律令严惩他,国公爷命郎中用药吊着他的命。
但天道公正,不知为何,妖道在哪一处,哪一出的雨便会下得极大,他换了数次屋舍,无一例外都被暴雨倾打到泥瓦滑落,屋梁破损,将他淋得极惨。
百姓听说了,都道他是罪有应得。”
崔舒若想到自己的乌鸦嘴,本来差点忘了这个人,但有如此下场倒是不出她的意外,所以崔舒若只是淡淡点头,说了声,“活该。”
孙宛娘看她对妖道不感兴趣,便又换了个话头,似水温柔的眼眸含笑道:“当日二娘子在祭台上祈雨,智斗妖道,着实大快人心,您当日的风姿,已在并州口口相传,百姓们都感念您的恩德。
不仅是百姓,民间甚至将此事编撰成戏文,四处传唱,座无虚席。”
这也在崔舒若的意料之中,但她看孙宛娘如此尽心的为自己说外头的消息,还是很给面子的讶然一声,“没想到百姓如此厚爱,我不过是遵循梦中仙人旨意,当不得百姓如此夸赞。”
孙宛娘却道:“怎当不得,若非二娘子您,并州百姓先是经地动,又是干旱,只怕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往大旱,粮食无收,甚至要易子而食。全是托了二娘子的福,才叫并州百姓免遭此劫,莫说是戏文传唱,便是立祠告诫后人,永世供奉香火,也是应当。”
她前头或许是想和崔舒若多聊聊,可后头的话,的确是出自真心,为肺腑之言。
自从崔舒若把她和要被祭天的女子都救下后,回去她的幼弟就找人刻了她的名字,立长生牌位,日日上香供奉。
孙宛娘的幼弟不过十岁上下,自幼端方持重,一副老儒生做派,从不信鬼神。孙宛娘见他如此反常,还曾问过他缘由。
而面容还青涩,头上还绑着总角的孙文德,板着小脸,严肃认真的答道:“阿姐有难,儒学救不了阿姐,律法公道救不了阿姐,救下阿姐的是仙人和齐国公府的二娘子。”
他小小年纪,却目光清正,正视孙宛娘,“世间本没有公道,谁能救阿姐,谁便是公道,我便信谁。”
那一番话,将孙宛娘说的热泪盈眶,也叫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是她恪守本分,就能叫叔父叔母放过她的,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直到吞并了她家家财。
为了不叫幼弟再为自己担忧,也为了自己和幼弟的前途,她才放下所谓风骨,不惜跑来国公府,哪怕是攀附交情也好。
想到此处,孙宛娘心里不免惆怅,虽然真的得了国公府庇佑,可是来日又当如何还这份人情呢?
她迷茫归迷茫,面上不曾失礼,体体面面的向崔舒若告辞,坐上国公府的马车招摇撞市的回家中。
崔舒若送走孙宛娘,也觉得身心疲惫,她之前一口气用了那么多功德值,对身体消耗还是很大,虽说有装病躲清静的因素,但确确实实人也疲倦,精神不好。
好不容易耗费心神应付了这一切,崔舒若就想回自己院子里休息。
然而,天不遂人愿,半路上杀出个不速之客。
“怎么,二妹不愿见我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知光拦住了崔舒若的去路。
崔舒若只能耐心性子应付他,勉强一笑,“四哥想多了。”
赵知光不再追究,而是凑近崔舒若,却被行雪跟雁容一左一右的挡住,完全是防备的姿态,赵知光也无法近身。
他两只手举着,一副自己没碰到的样子,嘴上却继续道:“我可没做什么,不过是想和二妹亲近亲近,怎么,这也不行吗?”
崔舒若眯着眼笑了,既不怕赵知光,也没如赵知光所想的那般发怒,“自然可以,但你我终究男女有别,还是不宜靠得太近。
再说了,阿娘也叮嘱我不要同四哥相处在一块。
舒若思来想去,还是该听阿娘的话。四哥,你说是吗?”
杀人诛心,原本还煞有兴致戏弄崔舒若的赵知光陡然变了脸色,黑沉得可怕,像是一头被踩中尾巴,在暴怒边缘的野兽。
“崔!舒!若!”他咬牙喊出她的名字,仿佛下一刻能伸手把她掐死。
但崔舒若还是一点都不怕,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越过婢女的护佑,靠近赵知光,语调轻慢慢,可每一个字眼都充满挑衅。
“四哥,阿娘很厌恶你呢~”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赵知光被气得脖子青筋暴起,握拳的手都在颤抖。
崔舒若却不管他,直接走开。
留下赵知光在原地,他用力一砸山石,任凭手破皮鲜血直流。突然,他想通了什么,看着崔舒若离开的方向,又咬牙低笑。
全然一副疯癫阴郁模样。
可惜,这副病娇的样式没能持续多久,刚刚被他一拳垂中的山石晃了晃,此时竟然径直砸向他。
赵知光虽躲得快,可他刚刚全副心神都在崔舒若身上,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手臂还是被石块砸出长长的伤痕。这下可不止手背流血,整条手臂都血流不止。
走出不远的崔舒若听见那头的动静,脑海里也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主动对赵知光使用乌鸦嘴技能,功德值-50】
崔舒若如今的功德值不说多,但偶尔惩戒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轻轻一笑,做好事不留名,直接离开了。
还想吓她?
既然喜欢用手砸石头,那就让他的手作罢月余。
看他还怎么砸!
第26章
别人看不到的时候, 崔舒若悄悄扬起的嘴角,系统可清楚得很,它忍不住抱紧自己的数据小被子, 默默缩了缩, 轻易不能得罪宿主, 不然……
有点危险。
崔舒若还不知道自己对赵知光的所为, 成功敲山震虎,引得系统自卫。如果她知道的话, 那大概会更开心。
有了赵知光的插曲, 崔舒若人都精神了不少, 要不是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婢女照顾,恐怕她能哼着小调回去。
从那天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惩罚赵知光是件有利百姓的大好事,崔舒若的精神恢复得越来越快,后面几乎和常人无异, 食欲也好了起来, 偶尔还能出院子走动走动。
就是赵知光阴魂不散,明明手被砸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这个时代, 一旦感染, 指不定连命都能搭上,可他除了最开始卧床休息几日,后来只要崔舒若出院子, 他总能最快得到消息,出现在崔舒若面前。而且还是十足的献殷勤, 完全不见之前的阴阳怪气。
赵知光的举动弄得崔舒若很头疼,难不成他的脑子和别人不一样?谁待他冷淡厌恶他就喜欢谁?就如同窦夫人, 从来对他没个好脸色,但他心底最眷顾的还是阿娘。
偏偏他只是烦了点,崔舒若不好再用乌鸦嘴对他,真要是把人害得没命,崔舒若浅薄的良心也会谴责自己。不管怎么说,赵家人对她都很好,带她回并州,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她,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崔舒若怎么也不至于把人家的亲生儿子害死。
那就只能耐着性子应付。
赵知光和烦人的苍蝇一样,甩都甩不开。
她每日里出去,都要想方设法避开他,虽然总也避不开,但这般斗智斗勇,竟叫崔舒若的精神跟身体都更好了。
日子渐渐过去,等到初秋时,崔舒若的身体已然大好,正逢赵仲平的生辰,齐国公想到近来并州总是遭灾,不好铺张大办,但总要热闹热闹,也冲冲连日来的阴霾。故而,他定下家宴,到时全家老小都聚在一块吃饭赏月,男女分席也就是了。
窦夫人当然不会反驳,她是当家主母,又是赵氏一族的宗妇,何等场面不曾见过,办一个小小的家宴于她而言,不比饮茶用饭难几分。
于是,齐国公府就开始洒扫庭除,灯笼什么全换新的,又命人在外头选了近来并州出名的胡姬,还有时兴的杂耍,到了赵仲平生辰那日的晚上进来表演。
说是家宴,也只有齐国公的几个子女而已。
赵家在并州也有族人,但窦夫人可不准备请他们,一个个趋炎附势得紧。但凡对他们有三分好颜色,就跟闻见味似的,接下来的时日常常上门拜访。打秋风也就算了,齐国公府家大业大,不缺那点钱,但窦夫人不喜应付那起子嘴脸,又不好明着赶人走。
所以每每逢节,窦夫人少不得要绞尽脑汁应付她们,生怕让她们误会了什么。
这样一来,家宴上除了窦夫人亲生的五个儿女跟崔舒若,也就是齐国公的几个妾室,按律齐国公能纳妾十人,但实则只有五位,其余的都是没名没份的通房,比女使好不了多少。
但五位妾室当中只有两人生下儿子,其余都无所出。
窦夫人持家严谨,除了当年已经溺水身亡的贵妾唐姨娘,从没有哪个妾室敢闹幺蛾子。故而崔舒若平日都不怎么见她们,但每到初一十五,她们都会早早候在窦夫人门前,等着请安。
崔舒若和赵平娘一样会去请安,但她们却会被请进内室,被婢女嬷嬷们小心照料。
两者完全不同。
乃至于妾室生的两个儿子,在府里也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是齐国公最瞧不上的赵知光得到的关心也远比他们要多。
生辰宴的时候,虽说男女分开坐席,但也有主次之分,女眷里坐主位的自然是窦夫人,紧接着是赵平娘和崔舒若,妾室们都坐在后头,远比不上崔舒若她们尊贵。
崔舒若不经意的扫了妾室们一眼,窦夫人治下虽严,但也不算苛待她们,衣裳和首饰是骗不了人的,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十成新的绫罗,这样的质地不耐穿,想来平时她们不缺好衣裳穿。而且生子的两个妾室打扮得稍好些,其余的不管是年轻也好,年纪大也罢,都是大差不差的。
可见窦夫人不仅不苛待,也一视同仁。
否则的话,这么多妾室,齐国公难不成就没个偏好?被主君宠爱的妾室,下人难保不会阿谀奉承,但就崔舒若的观察,恐怕在窦夫人的治下,没什么下人敢明目张胆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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