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发现是崔舒若,行人能吓得逃窜,就怕被崔舒若这个‘妖孽’瞧见了,轻则倒霉,重则丢失性命。
赵平娘为了这个,气得不行,想冲出去骂人,但是满大街的百姓都是这样,她总不能见到谁都挨个抽鞭子吧?就算不怕惹众怒,可她就算把鞭子抽断,也是抽不完的。
崔舒若听着鹦哥鹦鹉学舌,小心翼翼说出来的流言,却不由得捧腹大笑,前仰后合,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
她觉得流言说的还挺对,虽说散播流言的人,想的是尽可能的污蔑她,但却刚刚好说中了。崔舒若有乌鸦嘴,可不就是能给人带来倒霉吗。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她想让谁倒霉,可不是靠远近,就算离她十万八千里,一样可以让人倒霉。
赵平娘诧异的看着崔舒若,明明是中伤她的流言,不知戳中了她的哪个笑点,竟笑成这样。
见崔舒若如此,赵平娘也没了脾气,只能憋闷的坐下。
赵平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整碗清茶,她平素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气上心头,只想着拿水浇灭心头火气,所以恍若牛饮,一口喝下,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崔舒若笑了好半天,最后安安稳稳的坐着,告诉赵平娘,“阿姐不必担心,说不准这流言,是为帮我扬名呢?”
赵平娘气馁了,“行吧,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只是不管什么事都不许自己抗,若真是不成,我们回并州,别理会这些流言蜚语。舒若,你在我心里是世上最好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妖孽。
不管发生什么,阿姐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知道吗?”
崔舒若虽然心里有成算,但这样的流言蜚语,在时人眼里,只怕是翻不了身的。她遇见的若是偏激些的家人,即便是亲生女儿,只怕也会禁受不住流言,甚至信以为真,把女儿送出去,要么烧了,要么送去佛堂清苦一生。
她目前虽然只知道赵平娘的态度,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以窦夫人对她的偏爱,还有赵巍衡对认可之人的信任,绝对不会因为区区流言就怀疑她放弃她。
唯独拿捏不准的,就是齐国公了。
崔舒若也不确定齐国公会不会选择将她推出去面对流言,即便他这么选择,对崔舒若而言,还是能解决的了,只是等到将来,恐怕会在齐国公的心里留下隔阂。
在崔舒若思索如何试探齐国公心意的时候,齐国公身边的长随突然捧着赏赐,招摇的绕府里走了一圈,最终到了崔舒若的院子里,将赏赐交给崔舒若,除了各种珍奇的物件,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齐国公第一次上阵杀敌后,皇帝赏赐给他的佩剑,后来跟着齐国公在沙场上杀敌无数,剑身都已经斑驳,已经被齐国公闲置起来,但却没有放进库房,而是摆在书房,时不时观摩一二,乃是齐国公的心爱之物。
如今,却给了崔舒若。
而且还是大摇大摆的给了。
无疑是齐国公的表态,他对崔舒若这个女儿依旧疼爱,并且相信她。齐国公将这把杀敌无数的长剑赠给崔舒若,何尝不是想明示崔舒若,让她亦有杀尽敌人的坚决与勇气,莫被区区流言左右。
后面,窦夫人和赵巍衡,还有孙宛娘也都各自送了东西给崔舒若,以表示信任。不管外头乱成什么样子,至少齐国公府依然如旧,下人更不敢对崔舒若有丝毫不尊敬,连嚼舌根都不敢。
窦夫人本就治家严谨,孙宛娘来了以后,虽然看似手段温婉,可实则比从前要更有规矩,看管灶台的婆子连油水都捞不着了。
赵巍衡身边的人则更不讲理些,他们在街上听到有人说崔舒若的是非,言语污秽,干脆直接把人打到重伤,还日日守在那个敢公然编排崔舒若的茶肆上,不肯让客人进去,弄得人家没法做生意,只能一再赔礼道歉。
最后不得不在一片谩骂崔舒若是妖孽的喊声中,命人传唱当初崔舒若祈雨的种种事迹,好一通夸。
就这样,鲁丘直几个还每日轮流去盯梢,但凡有一日敢阳奉阴违,顷刻间就喊来一群乞儿和流氓捣乱。
虽然他们的所作所为,未必真能起什么作用,但还是叫她觉得心里一暖。
孤军奋战和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齐国公后来更是单独见她,想问她有没有什么计策,倘若她没有主意,也许自己只能带着她请见圣人。只要圣人愿意信她,那么外头的流言再厉害,也不能影响她。
崔舒若胸有成竹的说自己有主意,请齐国公信任她。
齐国公见识过崔舒若在上建康来时的果断跟见识,倒不是一般的阿耶,非要自己做主。他见崔舒若如此信誓旦旦,倒是愿意放手让她一试。只不过最后还是叮嘱崔舒若,事情真到了她不能弥补的地步,一定要告诉他,而不是自乱阵脚,因为齐国公府永远是她的靠山。
崔舒若脸上带笑,应下了。
等到回自己院子以后,却以及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崔舒若在等一个时机,看似流言愈演愈烈,崔舒若处境不妙,可其实越是如此,背后之人被戳破的那一日,才越是逃不过惩戒。
否则,若是最后因为她的家世太好,就被息事宁人了可怎么好。
崔舒若就是要事情闹到最大,闹到即便是博陵崔氏和柳家联手,都无法按下。到那个时候,柳夫人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就如同崔神佑倒在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步那般。
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崔舒若不知为何,就是认定事情一定是柳夫人做的。倘若不是她的偏见,那或许……就是残存在身体里的感觉,影响了崔舒若。
崔舒若坐在席上,静静沉思。
然而,就在崔舒若放任流言的时候,建康突然传出了另一件丑闻。
险些将崔舒若的流言给盖住,倒不是因为有多耸人听闻,而是因为做出此事的人,在建康太过惹人注意。
身为百年世家博陵崔氏的家主之子,风流狂疏、被无数人追捧的崔成德,竟然在酒后活活掐死了他的庶母。
虽说妾通买卖,贱妾更是等同婢子,可也不是所有的妾都能任意处置的。譬如良妾和贵妾的地位就要高出许多,不是随随便便能送出去招待客人的。能成为博陵崔氏家主贵妾的,指不定阿耶还是个六七品的小官。
崔成德掐死的就是崔守业最喜爱的贵妾,才十七八的年纪,跟花一样。
据说当晚就把崔成德压到祠堂里用了家法,但崔守业还是顾虑如今膝下唯一的嫡子,命人将此事瞒下来的,还许以厚利给贵妾的爷娘。
然而不知是哪不对,竟然闹了出去,满建康都是这桩丑闻。
原来崔成德只是看似疏朗如月,实则骨子里暴虐成性,无礼狂悖。在崔成德受多少人赞誉时,就有多少人在阴暗处窥视憎恶。此事一出,墙倒众人推,昔日被掷果盈车的翩翩郎君,倒成了过街老鼠,仿佛人人都要踩一脚。
说他杀人无数,暴虐成性,每日崔府要抬出好几句尸首,说的有鼻有眼。
崔成德的事传颂程度可不必崔舒若的妖孽说法低。
头一次听说时,崔舒若啼笑皆非,原来这就是兄妹么,连遭人挨骂都凑在一块了。
但崔家却没有齐国公府这么齐心协力。
崔家家主崔守业还想自己把事情按下,结果流言传出去还不过两日,就有族老到了他家中,联手施压。
到了最后,即便是崔守业也不得不让步。
崔成德被送出建康,重新送到他的恩师身边。而随着崔成德的远去,事情好似莫名就被平息了。
崔家里,崔守业冷眼瞧着被自己娶回来的继室,眼里半点温情也无。
“贱妇!尔敢!”
柳夫人被扇了巴掌也不觉得难过,她发丝凌乱,跌倒在地,却不断地大笑。
她顶着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歪头道:“怎么,你心疼了?是心疼你的爱妾呢,还是心疼你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儿子?”
崔守业看着文质彬彬,留着山羊须,全然是士大夫的做派。他即便动怒,脸上也没有多少神情,看着柳夫人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见崔守业不说话,柳夫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间情绪就失控了,“我不过是轻轻动了点手脚,引得崔成德不得不远走建康,你就心痛至此。可我的狸儿呢?他死了!你可曾有过一点点心痛?那是我十月怀胎下的唯一指望啊!
崔守业,你的心怎么这般狠?”
然而,崔守业压根不理会她的控诉,视若罔闻般,广袖一挥,冷声道:“够了,你的德行已不堪配做宗妇,更不堪配做一府主母,过两日二弟妹会从你手中接过府里的对牌。对外我会说你病了,需静养。”
柳夫人笑得癫狂,最后泪眼像珠子一样滚下来,“你永远都是如此,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仿佛我和府里的一个花瓶,一个摆设,没什么两眼。”
面对柳夫人字字血泪的控诉,崔守业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只留下一句,“不知所谓!”
而后就转身离去,命人将柳夫人锁起来。
她身边的嬷嬷走近柳夫人身边,拾掇地上的狼藉,小心开口规劝,“夫人,您这是何必呢,触怒郎君,您也讨不得好。”
柳夫人此时已停了笑,神情是心如死灰的漠然,她嘲讽的弯了唇角,“那又如何,为了崔府的清誉,他不敢休了我。顾及我娘家的权势,他不敢一杯鸩酒杀了我。横竖他也是看不上我的,倒不如多为他添些堵,我心里高兴。
只怕他还不知道,不仅是他的儿子,就连他的女儿也被架在火上烤了吧?”
说着说着,柳夫人就又开始笑,只是那笑像极了火花要燃尽前的闪烁挣扎。嬷嬷见劝不动柳夫人,在心间一叹,不再说话。
人呐,最怕心死了。
日子没了盼头,哪还活得好。
而被柳夫人念叨的崔舒若,此时还安之若素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冬日里,赵巍衡不知从哪竟弄来了一篮子的绿叶青菜,叫人很是惊喜。
古代的权贵阶级虽好,但在吃食上,只有精致和浪费,真不一定能比得上现代的普通人,至少反季节的菜可以随意吃,一个人也能随意吃荔枝。
至少就崔舒若在这里过的夏日来说,她连颗盐渍荔枝都没能吃上。
枉费她已经能够上权贵的阶层了。
但这也叫崔舒若想到了冬日里唯一能随意吃的菜了,豆芽!在收到了赵巍衡送来的青菜的当天晚上,崔舒若就喊人取来一小筐黄豆,又找来布和簸箕,她先是将黄豆泡在温水里,到了第二天就开始蒙黄豆,把簸箕里的黄豆闷上布,时不时喷水。
一连喷了七天,任由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偏偏她坐的安稳,每日里就盼着黄豆能长出豆芽。
等到第七日早晨,崔舒若起来头一件事就是看看黄豆发得怎么样,结果看到长得正好,嫩生生的豆芽。
崔舒若心里一喜,也不吩咐下人,自己动手收豆芽。
看着满满一筐的豆芽,她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崔舒若特意叫婢女取来几个小篮子,都分一分,分到各处,每个院子都兼顾到了。
结果灶上的师傅没见过这个新鲜玩意,尽管崔舒若说按照寻常的菜来做就成了,可一个个依旧不敢动手。这倒是让崔舒若心里多了个主意,既然天寒地冻,何不吃暖炉?
暖炉其实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火锅,别以为古人就那么蠢,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想要凭借火锅在这个时代技惊四座是不大可能的。他们只是没有炒锅,并且蔬菜水果的种类不够多,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崔舒若想到这几日的流言,弄得齐国公府的人出去都不怎么方便,索性想要请他们一同吃暖锅热闹热闹。
于是吩咐下人去各个院子里说一声,自己则开始想着法的欺负灶上的师傅们。
但不等崔舒若折腾出个所以然,宫里就来人了。
圣人宣崔舒若进宫,而且只宣了崔舒若。连点准备的时机都没有,实在叫人措不及防,窦夫人她们都担忧不已,生怕圣人因流言而怪罪崔舒若,甚至会因此而赐死她。
若是过去皇后尚在时还好说,怎么着也能有皇后求情。可皇后薨了以后,非但是齐国公府少了宫里的助力,圣人行事也愈发随心所欲。
他真有可能因为流言就杀人,过去有童谣预言皇位动荡时,圣人不也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不知杀了多少人。
彼时人人自危。
但崔舒若却并不担心,她知道这是自己苦等的时机到了。
比起郑衡之的什么证据、律令,崔舒若更相信自己,若是永远也揪不出柳夫人的罪证呢,便放任她舒舒服服的过完锦衣玉食的一辈子,期盼她能悔过,在临终前忏悔不成?
崔舒若说过,她继承了崔神佑的身体,就必定会替崔神佑报仇,并不是一句空话。
因为内史催得急,崔舒若来不及多说,只能匆匆安慰赵家人几句,就跟着被窦夫人塞了不知多少金,装得腰囊鼓鼓,笑得十分高兴的小高公公进宫。
大抵时因为窦夫人过于担忧,塞的金喂饱了小高公公,故而他对崔舒若分外客气,甚至还提醒崔舒若,圣人正思念先皇后,心情不是太好。
崔舒若上道的谢过了小高公公,一直走到圣人如今居住的殿内才算完。
但皇后的薨逝,却是让赵家人的处境有了不同,也可能是因为外头的流言被宫人们看人下菜碟了,总之,崔舒若从进宫开始都是一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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