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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明洛看了一眼书房外拆骨头的路重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没有再说一个字，扭头走了。
花盛妙没有心思注意嵇明洛的别扭反应，听嵇师兄说包了她的纸笔用度，她就高高兴兴地压着剑鬼师兄再度坐回了书案边。
智鬼一边向弟子们讲解灵气流通经脉的过程，一边还不时征求着花盛妙的看法。
花盛妙因为早就对基本的灵力流动稔熟于心，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智鬼的问题。
白发男人看着花盛妙的神情越发慈爱而满意，嵇明洛，狼耳青年，玉鬼三个只觉得如坐针毡，有种被凌迟处刑的难捱感觉。
一堂课下来，三个大鬼不约而同地坚定了，一定要尽快修炼出人族之身的信念。
然而此刻无形中当了一把别人家的孩子的花盛妙，根本无暇在乎他们的反应。
她看着自己纸册上鬼画符般写下的常见字，再一一对比着那诡异红色字体的第一行，只觉得头皮微微发麻。
【花盛妙是■不是■】
不是，她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啊？
把人类，花妖，邪祟，怪物，鬼物，魔物这几个字填上去，怎么都不对劲啊？
不管写出这行字的“她自己”是不是想保密，花盛妙觉得“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至少不怎么好的样子。
而红色字迹里没有师兄们的名字，花盛妙再想了想，又把鲛鬼，遗鬼这几个鬼物的称呼再鬼画符地写了一遍。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在这些鬼物的称呼中，出现的最多的竟然是天鬼，也就是那个看着最为无害，也对她最热情的狼耳青年。
而在天鬼之后，往往跟着一个“门”字。
天鬼，难道和她要寻找的诡域之门有关？
花盛妙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狼耳青年，只见他在智鬼的讲课声中，舒服地快要完全眯起眼，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耷拉得仿佛快要睡着的耳朵陡然立了起来。
狼耳青年猛然睁大眼，展露出的快乐笑容和隐形尾巴仿佛一只蹲在原地，只要她一声呼唤，就能扑过来的热情大狗。
在场的所有鬼物都注意到了花盛妙的目光，智鬼也适时地停下声音，温和问道。
“盛妙，怎么了？”
将打听天鬼的来历放上日程，花盛妙向智鬼摇了摇头：“师父，没什么。”
然后她试探性地向天鬼笑了笑，狼耳青年像是收到了她的示好信号，猛地蹿了起来。
“师父，我想坐在师妹旁边。”
玉鬼幽幽地说道：“我也想。”
嵇明洛脸上的红晕似乎还没有完全消下，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身边两个叛变的小伙伴，几乎咬牙切齿道。
“我才不想。”
于是，除了嵇明洛以外的鬼物，就挨着花盛妙另一边，排着坐下。
智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始授课。
狼耳青年抖了抖自己的耳朵，慢慢凑近花盛妙身边，他极力小声问道。
“师妹，你为什么看我？”
花盛妙定定观察了一会儿天鬼，实在很难发现狼耳青年身上有何特殊之处。
哪怕是人族之身的智鬼，偶尔都会给她一种不敢过于亲近的危险感觉。
可是这个有着天鬼之称的狼耳青年，简直就像一颗温暖耀眼的小太阳一样，浑身散发着乐天和热情，笑容灿烂得就差在脸上打上“快和我交朋友”这几个字。
花盛妙翻开一页空白纸张，写上自己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叫你天鬼？
她将纸递到狼耳青年面前，然而天鬼看着纸面，却像是打翻了垃圾桶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大狗，耳朵一点点耷拉下来。
他小声道：“对不起，我……我还不会认字。”
然而天鬼身边的玉鬼，一把按住了纸笔。
他朝花盛妙露出一个与桑明奇几乎没有任何分别的娃娃脸灿烂笑容。
“我会认字，这个问题我知道。”
不知何时，智鬼已经完全停下了讲课的声音，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你们在聊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智鬼的声音很温和，然而有着被班主任抓包传纸条深刻阴影的花盛妙，身体微微一颤，忍不住朝智鬼露出一个几乎讨好的乖巧笑容。
“师父，我和他们闹着玩呢。”
智鬼低头，已经看到了花盛妙写在纸页上的问题。
他无奈地收起书，温和道：“无妨，玉鬼他们几个虽然乖巧，可被我教导多年，一个还是连字都认不全，另一个也对修炼没有半点兴趣。我本来还想与他们探讨，穴窍贯通之后，修炼的下一步该如何走？可是现在看来，只怕我大限将近，都看不到这一天了。”
听到智鬼这一番叹息的话，狼耳青年惭愧地低下头，随后下定了决心般信誓旦旦保证道。
“师父，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认全所有的字。”
智鬼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开心的神色，反而要笑又不笑地看了他身边的少女一眼。
“天鬼，我教导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你许诺要认全所有的字。看来我这个师父当得太不合格，若是让你的师妹来给你当老师，只怕你第二天穴窍全通都不在话下。”
然而狼耳青年挠了挠头，面露难色道，“师父，这个我还是做不到的。”
第87章 探讨
◎“师兄，喜欢叼飞盘吗？”◎
不过花盛妙的注意力, 还停留在智鬼的问题上。
“幽微境的下一步，不是凝玄境吗？”
智鬼的注意力顿时被花盛妙吸引，他沉吟道。
“幽微，凝玄, 这是盛妙为境界所起的名字吗？”
花盛妙没有居功的意思：“这是我师祖前辈们定下的境界名字。”
智鬼又问：“盛妙的师祖前辈, 又是何人呢？”
花盛妙忍不住看向了她旁边的剑鬼, 如果按照修真界历史来算, 第一个修道的应该是赤曜道祖, 也就是她师祖的师父，无曦道尊。
但是，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算，剑鬼的师父，不就是智鬼……
花盛妙陡然打了个寒颤，不再想这有些危险的问题。
她现在已经逐渐把剑鬼和她的赤曜师祖当成是两个人区分对待。
而看花盛妙沉默不言, 智鬼也识趣地转而问道。
“那么凝玄，又凝的是何种玄物呢？”
这么深奥的高级修仙问题，问她这个修炼新手, 合理吗？
然而在智鬼殷殷期待的目光之下，她回忆着师兄们的只言片语，艰难答道。
“我师门中有不同修士，他们都在修不同的道。这道和玄, 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花盛妙成功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而智鬼喃喃自语着, 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修道, 凝玄，盛妙——你可还记得其他？”
智鬼的眼睛专注而虔诚, 如同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求道者。
这一刻, 花盛妙终于感知到了智鬼身上曾经拥有的为了求知而不惜一切的“知鬼”气息。
花盛妙想了想, 又将她曾经在虞师兄那里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我师兄说过，道与法并行不悖，无道则无法。不同道，就有不同道的道法。”
智鬼陡然坐回书案，他抓住书案上的书简，奋笔疾书着，毫不在意外界一切的专注姿态，让人不敢轻易打扰。
花盛妙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智鬼的书房里，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而她走出来后，剑鬼，还有狼耳青年，嵇明洛，玉鬼也跟着走出了书房。
花盛妙再度问回了天鬼刚刚的那个问题。
而天鬼也格外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师父说我是天生地养的鬼物，所以给我起名叫天鬼。”
花盛妙还是有些不明白，什么是天生地养的鬼物？难道说……
玉鬼陡然开口道：“天鬼不是由人变成的，而是天生的自然鬼物。听说他被母狼养过一段时间，本来长得和狼一模一样，连话也不会说。只是被师父带回来，和我们待在一起许久后，才慢慢变成了人形，还学会了说话。只是他学什么都不上心，才会到现在连字都认不全。”
听着玉鬼说起他的黑历史，狼耳青年还是笑呵呵的。
“狼的样子多威武啊。如果不是你们说不和狼一起玩，我还想保持着原来的狼形，在山里撒野乱跑呢。”
说完之后，狼耳青年动了动耳朵，眼睛发亮地看着花盛妙。
“师妹，你想不想骑狼？我可以带你去山林里散心，山里平时很多活物的，有兔子，有野鸡，还有很好吃的鹿……”
一说到吃的，狼耳青年控制不住口水地吞咽了一下。
花盛妙不知道狼耳青年是怎么自来熟到自告奋勇带着她去山林里散心的。
但一想到天鬼可能和门有关，花盛妙笑着接受了天鬼的提议。
“好啊。不过骑在师兄身上……有些不太合适。”
回想着大狗们喜欢的运动，花盛妙迟疑地想到，驯化的狼应该和大狗喜欢的差不多吧。
“师兄，喜欢叼飞盘吗？”
狼耳青年求知若渴地问道：“飞盘是什么？”
“就是，我丢出去一个东西，师兄变成狼身，帮我捡回来。”
天鬼还没有开口，嵇明洛就一脸屈辱得宛如被少女问要不要叼飞盘的是他一样，不堪其辱地站了出来。
“你把天鬼当成什么……”
“好啊好啊！”然而狼耳青年眼前一亮，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提出和他玩游戏，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我捡东西可快了，就算你丢得很远，我也能很快捡回来的。”
花盛妙和天鬼都默契地忽视了嵇明洛的存在，自顾自地走远着。
“那师兄明天有空吗？”
“我现在就很有空！”
花盛妙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将天鬼当成是一只刚刚变成人的大狗。
“可是我现在还没有能丢出去的东西。”
天鬼跃跃欲试道：“没关系，我房间里有很多捡回来的野兽骨头。”
看了看少女雪白纤柔的手腕，狼耳青年立刻改口道。
“我到时候选一个中空而且轻的骨头，带给你。”
和天鬼套交情比花盛妙预想中的更加顺利，她最后甚至是冷下心肠告别，才送走了一脸依依不舍，就差在脸上写着想现在和她玩骨头的大狗，哦不，天鬼，还有其他几个大鬼。
看着天鬼他们离开，剑鬼陡然开口：“师妹，想从天鬼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花盛妙一点也不奇怪自己对狼耳青年突然的热情之举，被剑鬼师兄看出异样。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从字迹对比中得到的线索，只能解释道。
“师兄，我只是在写日记的时候突然想到，也许除了智鬼，或许其他鬼物也会知道有关于诡域之门的线索。而且，天鬼这个称呼听起来不是很厉害吗？所以我想从天鬼身上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剑鬼突然朝天鬼离开的方向走去，花盛妙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兄，你要做什么？”
剑鬼声音冰冷而隐隐含着一丝锐利，如同淬着寒光的出鞘剑锋。
“不必这么麻烦。我直接问他，若是他不说，就一剑杀了他。”
花盛妙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悲哀她能那么快反应过来剑鬼师兄的心思，是不是代表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和师兄们越来越相似，还是对剑鬼的做法生出无奈。
“师兄，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有些事好好问，也可以得到答案。万一诡域之门是需要天鬼师兄心甘情愿配合才能打开，直接用强硬手段逼问，不就让天鬼师兄和我们离心了吗？”
不知不觉间，花盛妙已经将她下意识的想法说了出来。
而剑鬼陡然停下脚步，他转过头，轻声问道。
“师妹，就这么想要找到诡域之门吗？”
花盛妙觉得剑鬼师兄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她记不清先前是不是回答过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坦诚道。
“我本来就是从诡域之门另一边而来，要早些找到诡域之门，才能早一点回家呀。”
剑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如同接受了这个回答一样，闭目青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
帮师妹早些回家的。”
剑鬼陡然转过身，目光转向书房中：“智鬼似乎已经停下笔。师妹若是有想请问智鬼之事，便现在去问吧。”
花盛妙点了点头，然而她看着剑鬼伫立不动的身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
“师兄如果累了，就早点回房休息吧。”
剑鬼点头道：“好。”
而当花盛妙进入书房后，剑鬼闭上眼，安静站在屋舍外的草地上。
下一刻万道剑光从地下刺出，将整片板结成块的草地完全刺透，连草叶蝼蚁都斩碎成完全的粉末。
…………
花盛妙走入书房，智鬼已经笑着朝她迎来，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此刻更加柔和而恳切。
“盛妙，我已经想到了凝玄境应该修什么。凝结经脉中流动的灵气为玄，玄即为道，道又生术……”
智鬼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修炼前景的设想徜徉当中，花盛妙原本只是想询问智鬼与门有关之事，然而不知不觉中，智鬼言辞神态中的热诚仿佛也感染了她，她慢慢也听入了神，甚至能结合她原本的修炼之法，向智鬼提出她的些许想法和问题。
而智鬼往往也能给出一二种可能的解答，与她一起耐心探讨比较两种可能的优劣，联系穴窍壁垒的位置探讨凝玄的关键。
渐渐的，当外界的光线明亮起来的时候，花盛妙这才发现，自己与智鬼就修道的见解，不知不觉间已经讨论了整整一夜。
见她看向外界，白发男人也才意犹未尽地慢慢止声。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许嘶哑，略微咳嗽了几声，但是柔和的声线比之前多了几分更加诚恳的关心意味。
“盛妙累了吗？我这里有些提神和润嗓的草药，等我煮好了药，盛妙也喝一碗，等会儿我们再细细探讨，突破到幽微境界后再依此修炼，如何？”
然而外界的日光唤醒了花盛妙所剩不多的几分理智，回想起夜里和智鬼天马行空的探讨和一本正经提出的种种设想，她后知后觉出了一点中二的上头感觉。
她和智鬼，两个放在修真界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底层修真者，相当于是学校底层的两个差生，就算学校里除了他们以外，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消失了，他们菜鸡的水平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现在，智鬼等同于自信满满地和她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创造出一套题的解法，互相教对方，然后运用在真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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