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梓翊将身上披着的氅衣解下给她披上,“这里阴冷,你要不在外面等我们?”
董心忧心想,不是你才是病号嘛......当下摇摇头,“我可是大夫,怕什么呢?”
萧梓翊挑挑眉,“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倒是有点稀奇,董心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居然不怕这些。
第19章 第二卷 阴阳鬼道
卷二•阴阳鬼道(八)
饶是有心理准备,在看到四肢残缺的唐门掌门尸首时,董心忧还是差点反胃恶心吐了。
萧梓翊递给了她帕子和面巾,自己也戴上了面巾和手套。
“公子,这唐掌门身上的伤,好生奇特,是用的什么武器切下来的?”冯郗半蹲下身,齐平尸体躺着的冰床看了下,唐志清断缺的伤口已经发白,边缘露出的皮肉已有丝状败迹。
“唐门的人虽是闹起来了,却不是为了掌门之死,而是谁能当下一任掌门。唐门掌门武功并不低,他本要去烟雨山庄,却死在了半路上,甚至都还没出蜀中,而他贴身的几名弟子却全都死在了建康城,如果不是他亲近的人,如何得知掌门的行踪?”萧梓翊说完,看着唐志清身上那个血窟窿,“奇怪...这不像以往死去的那些人被挖去心脏造成的窟窿......”
萧梓翊连忙翻看案宗,死者从远到近,最远的已经去到十年前,最近的是大概三个月前,仵作在案宗上的致命伤记录和描画,与唐志清身上这个血窟窿果真不一样。
“同样是挖心,像极了模仿刀舌地狱的死法,可凶手杀害唐志清却凶残得多了。”董心忧拍拍心口顺了顺,忍下一开始的恶心,跟着萧梓翊过来侧头也看着案宗说道。
“遏云环。”萧梓翊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那是惊鸿门门主廖惊鸿的近身武器,双环外刃极其轻薄锋利,却削铁如泥,手握处连着中间一处圆形内环状暗器,遏云环能一环二用,圆形内环的暗器刃口呈碗状,连着链条,外环逼出,很多人只来得及躲避外环,却对能伤人眼睛和咽喉位置的暗器防不胜防,对此稍有不慎的人轻则双眼眼球被挖,重则瞬间见血封喉丢了性命,是非常歹毒厉害的武器。
“你们看,唐志清这血窟窿的边缘,齐整利落,且呈连贯的环状,绝对不是像匕刃剖开后挖开的口子。”萧梓翊指指唐志清尸首上的伤口说道。
“公子,差不多到了约见张大人的时候了。”冯郗这时候上前来说道。
“嗯,我们走吧。”萧梓翊点点头,对冯郗董心忧说道。
另一边,鬼府客栈。
杨真悄悄跟着运送冰块的采买,来到了客栈的后院,只见采买和运货伙计放下那一车冰块后便离开了。
这时,婞婆从院子里另外一间看起来是小厨房的房里出来了,只见她拿着一些凿冰的器具,把冰块弄成一盆盆的碎冰,然后又端进去。
杨真不禁好奇,这掌柜的拿这么多碎冰是用来干嘛呢?
趁着婞婆凿冰的空子,杨真闪身进了那间小厨房内,那里面果然是小厨房,里面灶台器皿柜,食材储物缸子一应俱全,咋眼一看并无甚特别,刚刚那些碎冰呢?
杨真留意着门外,转了一圈,突然发现用来放锅碗瓢盆的器皿柜子侧,有一道不是很起眼的光。
还有一个暗室?
杨真悄悄摸过去,稍稍用力一推,顿时一阵寒气逼人。
映入眼帘的场景过于震撼,以至于杨真在见到的瞬间,都愣住了下。
里面的长条石案,看起来像都是寒玉做的,上面全是用琉璃盅装着一个个心脏放在碎冰里,碎冰又泡在一些不知道什么的棕褐色药水里。
心脏的状态不一,有些看起来很新鲜,有些已经干瘪,唯一相同的是全部都像一只被虫蛀的果子一般千疮百孔,在心脏的上面全部长着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苗,有些已经长出细叶,还有几株花苞已经含苞待放,在最里面的那一个琉璃盅,已经有一朵赤艳如血的花傲立顶端。
空气中似乎还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杨真猛然想起董心忧说的无心泪,当下惊出一额冷汗,得赶紧撤离!
杨真刚一转身,却见暗室进来的门边,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阴恻恻地盯着他。
毫无防备的杨真顿时惊得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碰到最靠近手边的一个琉璃盅,还没等他拔出佩剑,女鬼突然扑过来,宽大的袖子下,两道环状凌厉的寒光露出,幸好杨真本能地俯身闪过,却不想,寒光之后还有一个碗口状的极薄像剜片一样的暗器直直划过他的下颚咽喉!
杨真心想这回凉凉了,要把小命交待了......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突然有人一把将自己往后一拉,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杨真整个人往后一倒便不省人事了。
“杀了他,萧梓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廖门主做事如此粗暴,可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你呵。”将杨真放到一边,婞婆从阴影处缓缓走了出来,对着对面扑了空正冷冰冰盯着自己的“女鬼”说道。
“女鬼”一把扯下自己身上宽大的白袍,露出了原本精致昳丽的面容。
正是惊鸿门门主,廖惊鸿。
那双冰冷锋利的遏云环被她放到了寒玉石案上。
“你都杀死这么多男人了,还差这一个吗?”廖惊鸿抬手逗弄了一下面前一株无心泪的叶芽,语气甚是不屑和恼怒,“你若不杀他,他现在已经见到无心泪,你以为萧梓翊能放过你?”
“他不会记得今天所见,倒是你,为何要杀他!?”
廖惊鸿看着眼红怒瞪着自己的婞婆,知道她说的此他非彼他,而另外一个他早就被残忍杀死了。
“哈哈哈......该忘的得忘,该杀的得杀呐,师妹,你怎么如此区别对待呢。”廖惊鸿突然阴恻恻地大笑,一掠起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婞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廖惊鸿离去,紧握成拳的双手泄气一般放下,她过去,蹲下身喂给了昏迷过去的杨真一颗药丸,并且在他耳边一直念叨着什么,一刻钟后,将他拖出了小厨房。
入夜,县令府后邸。
萧梓翊几人见过了仵作,经过了解,仵作也确认了唐志清与其他死者的不同,并且这十年来,也并不是所有失踪的男子能寻回尸首,倒是因为总是发现横死的失踪男子尸首,以至于现在外界对阴阳鬼道越传越邪门,什么判官无常,女鬼索命都出来了。
张绍邀几人留下用晚膳,萧梓翊没有回绝,董心忧担心他伤势还未全愈,张绍便让下人跟着董心忧,董心忧跟他们好好地嘱咐了一番吃食的注意。
晚膳很简单,却做得很合萧梓翊心意,尤其是最后的那一道荠菜豆腐羹,配上了适量鲈鱼肉碎,剩下的鱼片配了些木耳放酱油清蒸,一鱼两吃清淡却不寡淡。
“张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董姑娘和阿郗都是自己人。”萧梓翊捧着手里的一小碗荠菜豆腐羹,勺子舀了几下,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对面的张绍。ʝʂɠ
张绍因着先前萧梓翊出事受了重伤本就心里十五十六,也不知道这位瑄王爷是个什么脾性,加上唐门掌门之死又掀起轩然大波,却又和先前的人虽死因相同死法却惨烈非比,若并案,必定会把刑部尚书之子当年的死也扯出来,所以一直不同意并案,当下却不知道如何言说。
“刑部尚书赵大人为人刚正,可惜啊他的公子却迷恋上了一个风尘女子,因为家里的迫压,最后不得不负了这个女子,可在赵家定亲前夕,赵公子却死在了丰都城。我与赵大人相熟,他确实是一个持正秉公的栋梁之材,可他毕竟也是一个痛失了孩子的父亲,却还要面临着如果考绩不过,随时都要被拉下来的寒门出身。”萧梓翊边说着,边喝着那碗荠菜豆腐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殿下...微臣也实属无奈。当年赵公子是为了私会那女子才来了丰都,却不想惨死于此,那女子也从此消失无踪。这桩案子,若传出去是凶杀,且是因为赵家负了人家招致杀身之祸,当时还是刑部侍郎的赵大人必定受影响啊!更何况,也并无实质证据指向是凶杀啊!”张绍吓得起身连忙跪下,惶恐说道。
“可那也是你的外甥!你这个做舅舅的,就是因为也不肯追查赵立洋的死因,才导致了后来更多枉死的人!他是这十年间的第一个死者!”萧梓翊突然将手里的碗猛地放到案上,剜了一眼跪着的张绍斥道。
“殿下…”张绍颓败在地,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底下的人突然来禀报,说县令府外有人将一位公子送回来了。
萧梓翊敛起了怒容,拂袖起身,“唐志清此事涉及武林帮派,朝廷本与武林一直两不干涉各有秩序,可一切秩序都基于大梁律法,朝廷与武林都绝对不能容忍凌驾大梁律法的存在,你好之为之。”
萧梓翊心中急切,被送回来的应该是杨真,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当下便甩手匆匆离开,董心忧和冯郗紧跟其后,也去了县令府大门外。
萧梓翊几人只见果然是杨真。
杨真正揉揉自己酸痛的脖子,似乎有些迷糊,这时,一旁将他送回来的人上前来,“小的是鬼府客栈的采买,当时正给我家掌柜的送我们冰冻食材的冰块,这位公子不知道怎么的,迷路摸进了我们后厨,另外一个伙计误以为进了贼什么的,不小心误伤了这位公子,实在是抱歉呐~”
萧梓翊让冯郗接手扶着杨真,杨真看着萧梓翊一脸迷茫,他怎么去了鬼府客栈,去看什么冰块???
萧梓翊心里有了些计较,现下看杨真情况也不便多问,便拱手对那采买伙计笑笑道了谢,“原是如此,真是辛苦你了,实在是抱歉。”
第20章 第二卷 阴阳鬼道
卷二•阴阳鬼道(九)
是夜,县令府别院。
“少主,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看到他们将冰块运到了后边小厨房,然后就突然被袭击什么都不知道了。”董心忧给杨真看了下,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却突然半蹲下身指了指杨真说道,“梓翊,你过来看看。”
萧梓翊正一脸狐疑地靠过来,顺着董心忧指的方向,赫然见到杨真下颚脖子上,一道非常细微不认真看恐怕很难看到的血痕。
“董姑娘,怎么了么?”杨真被他们两个盯着有些发毛,萧梓翊抬手让他仰头,“杨大哥,你没感觉到你的脖子上被什么伤到了么?不过很细微,估计没啥感觉吧。”董心忧去取了一个小瓷瓶装着的药膏,用小棉球沾上给他涂了点上去说道。
“此事甚是蹊跷,我觉得小真已经暴露了。”萧梓翊想了想,如果凶手是十年前那个销声匿迹的女子,那倒也不会是婞婆的年纪,廖惊鸿生死不知,仅凭着唐志清身上的线索实在是有限且牵强。
“看来若想引出那女鬼,这感情是还得再找一个负心汉呐?”董心忧放下药膏瓶子,擦拭了下手,忍不住哂了句。
这时一旁的冯郗起身对萧梓翊说道,“公子,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而且要想她还出现,我觉得我们必须假装离开不再追查,刚好,公子不是受伤了吗,离开完全不会让人质疑什么。”
“光受伤还不行,凶手很可能是与天门宗有关系,是知道我两重身份的。那唐门不正后院起火吗?我们过去瞧瞧不就好了。”萧梓翊抬眼望向冯郗说道。
烟雨山庄是天下第一庄,曾是武林盟主沈燮言的山庄。如今烟雨山庄自沈庄主故去后淡出了武林,表面也不参合朝廷任何势力,低调得很,但不代表它昔日的地位就此没落。
冯郗点点头以示自己明白,萧梓翊倒了杯热水端起来抿了口,“你说的人选是?”
三日后,江州官驿。
“惊闻殿下受伤,臣等不胜惶恐。陛下也密令冯将军派遣更多暗卫营的人来协助殿下和江州,冯指挥使已经和臣交接过,殿下请放心。”江州刺史阮凌山拱手对萧梓翊行礼说道。
萧梓翊点点头,示意阮凌山坐下说话,“阮大人,我听闻大人身边新晋提拔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得力部下,想借来一用,不知可否替为传达?”
阮凌山闻言想了下,“殿下所说的,可是明玧?”
“嗯。”萧梓翊应道,阮凌山立马让人过来,“午后请明将军来一趟,就说瑄王殿下召见。”
底下的人领命而去。
萧梓翊一番接触下来,觉得这江州刺史倒是个爽快利落且忠直的,想来那小明将军应该也是同道中人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州副将,不过问题也来了,如此品性,让他去装个负心公子俏郎君能行不?
午后,江州官驿后边小苑里,萧梓翊正坐在正中的石案边,翻看着卷宗。
董心忧拿了件氅衣给他披上,“这刚喝完药,怎么不午憩一下?”
“这段时日躺得太多了,再睡晚上点再多安眠香都睡不着了。”萧梓翊好笑道,董心忧无奈地摇摇头,这年纪轻轻的睡眠如此之差,怎么养得好身子?
这时,底下的人来报,说明玧来了。
是冯郗将明玧带进来的,萧梓翊远远便听见两人相谈甚欢,看起来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曾经的疑虑又涌上心头。
两人进到后苑时便敛住了话语,“公子,这便是明玧明将军。”
明玧进来上前,对萧梓翊拱手行礼道,“臣,参见殿下。”
萧梓翊抬眼望去,只见明玧身长八尺,丰神俊朗,朗眉星目,确实是生得一表人才甚是威武。
萧梓翊抬手让他不必多礼,让冯郗和明玧入座。明玧这是第一次得见这传闻中深居简出的瑄王殿下,如今新帝即位几年过去了,当年先帝一朝的人事早已物是人非甚至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许多人都已经淡忘了曾经多么惊才绝艳张扬明媚的三皇子了。
明玧见萧梓翊看起来身子孱弱,整个人都有种病恹恹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只能说他听闻中的皇三子与瑄王真的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萧梓翊感觉到他带了点好奇打量的目光,猜到他心中所想,明玧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萧梓翊早己习惯了。当下也不是什么感伤惋惜的时候,便对明玧说道,“将军,我有一事与你商议,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接着一旁的冯郗便把丰都的事情给他大略说了,明玧听完甚是惊奇。
“能为殿下分忧,明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扮演…负心汉…这……”明玧不禁有些挠头,这他也没经验啊!
萧梓翊忍住好笑,知道明玧什么意思,将军年少却还未有妻,更别说一个浪荡负心人的体验了,但有一个人可以让他迅速达成。
萧梓翊在江州刺史阮凌山接待他的时候,见到了他那舍不得心上人,听闻明玧来了这里非要从刺史府悄咪咪跟过来的女儿阮文静。
“殿下,臣有罪,阮大人对臣有知遇之恩,实属不敢辜负伤害阮小姐……”明玧听完萧梓翊的意见,有些窘迫被撞破了对阮小姐的私情,很是为难说道。
“将军放心,阮氏是将门簪缨世家,小姐出身名门,能理解将军苦衷,更何况将军身手不凡确实是应对凶手的最好人选,将军不敢表露心意,是因为觉得自己出身寒微,此事若成破获多年悬案便是大功一件,我自会上报陛下,愿促两姓之好,将军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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