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行人来到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又还不到晚膳的点儿,厨子给他们留了这一桌子菜后便回家休息去了。董心忧看看后厨的食材,挽起袖子便搞起来。
官驿二楼,萧梓翊在房里,正翻看着一路上蜀州刺史给他的一些江州基本情况,以及丰都近来频发的人口失踪的受害者信息,只是还未到江州巴郡郡守府,要不然案宗会有更详细的记录。
将手边来自建康皇宫的密信烧掉,萧梓翊揉了揉眉心,不禁有些头疼。自从上报了长生玉碗案的宗卷,闻知天门宗可能卷土重来,废太子余孽恐怕也贼心不死,皇兄就紧张得不得了,非要他赶紧回去皇都,生怕他在外边会被生吞活剥了似的。
废太子已死,当年先帝震怒之下,东宫几乎无人幸免,因而废太子萧梓竤并无后嗣,废太子余孽与天门宗又有何筹码,还能折腾什么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咯咯——”门外突然想起几声敲门声,萧梓翊抬头望去房门,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好到一边,起身去开了门。
萧梓翊打开门却见是董心忧。
董心忧手里拎着两大个食盒,笑嘻嘻地进了房间,萧梓翊有些愕然,“怎么来了?”
“哎呀,来来来,过来。”董心忧腾出一只手拉住萧梓翊在桌案边上坐下。
萧梓翊只好顺着她坐了下来,只见董心忧拿出了一盅山药炖排骨汤,一碟蒸鸡枞菌鸡肉丸子,鱼肉酿煎豆腐,还有一小碗不知道是什么的调料汁,一份素面,一份只有大概五六个的拌抄手。
清香扑鼻的吃食让萧梓翊终于有了些兴致,接过一脸期待看向自己的董心忧递过来的汤,喝了几口,夹了个丸子浅尝了口,“嗯~好吃,这个丸子热油葱花蒸熟却不油不柴,加了菌子更加弹牙爽口。”见萧梓翊终于食指大动,董心忧双手托腮看着他撇撇嘴嗔道,“嗯~我可见过比你更难伺候得多的病号呐,你身边的那两只说实话,帮你做事里里外外倒是好手,这体贴照顾人嘛,是真不行。”董心忧啧了下,微微摇头继续说道,“你素来口味清淡,身体底子又薄弱,本就容易胃口很差,滇南一带的口味尚且还好,可川渝巴地这边重油重盐重辣,你自然是吃不下什么咯,可你是个病人哎,什么都不怎么吃,光吃药能行吗?”
萧梓翊点点头,搅了搅那小碗拌抄手,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从前可是什么都不忌口的,更辣的都没有吃不了,北戎的秋风烈不是更呛。”
想起萧梓翊先前睡梦中似乎都难以安稳,想必他有着很痛苦的过往吧,怕触及他心底的不好回忆,董心忧适时扯开了话题,“这是醋汁,加了些许蒜蓉和一小片辣子,加到抄手里和蘸豆腐吃,比较消食解腻,而且巴地水凉,多少还是得要有点辣才好,素面加山药排骨汤用点吧。”
“好。谢谢你,心忧。”
“瑄王殿下是又要和我这小女子客气生分了,害。”
“......”
“好了不逗你了,快用吧。”董心忧正说着,却无意中看到了失踪人口的部分卷录,“这怎么失踪的都是男子,还有部分寻到的都已经死亡,且尸首都是手脚有明显很深的爪痕,没有了心脏?!”
“这江州刺史和巴郡郡守也真是个厉害的,因为先前都是间歇性发生这种事,并没有并案联系起来,都草草归结为山中野兽所为。要不是最近发生得频繁,接二连三,害怕当地百姓们因为恐慌而闹出事来,他们恐怕都不会向蜀州刺史求援。”萧梓翊没好气地放下已经空掉的碗,有些愠怒地说道。
“可说不定真是有山中野兽所为呢?这毕竟也没见到案宗,蜀州刺史大人给的卷宗未必是最准确的。”董心忧在书案边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涂涂画画,萧梓翊倒了杯热水,坐到了她对面,“你这画的什么?”
“噗嗤,像不像个女鬼?”董心忧有些好笑地无语自己画了个说不清什么,毕竟很随心的涂鸦,“等等。”萧梓翊把茶盏放到董心忧面前,把她的涂鸦拿了过来,“世人只知十殿阎王,皆为男相。却不知,更古老的传说中,其实是有女阎罗,专司管男性罪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些人有点像刀舌地狱的死法。”
“可刀舌地狱并没有掏心掏肺呀。”
“萧公子,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
“嗯?”萧梓翊有些迷惑地看向狡猾笑笑的董心忧,这时,房门又敲响了。
“何事?”萧梓翊沉声问道,“少主,您先前不是让小悦办赏剑大会吗,然后,山庄出事了,所以小悦来信了......”
萧梓翊“刷——”地把门拉开,“山庄出什么事了?为何现在才报?”
“因为先前好好的并无事,但是......”杨真看萧梓翊似乎有些恼怒,犹豫着想怎么和他说。
萧梓翊冷静了下,“说吧,什么事?”
“蜀中唐门的掌门唐志清并未来到烟雨山庄,只有他随行的几名弟子来了,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他们掌门会比他们稍晚才到,可直到最后他们的掌门都没有来,并且这几名弟子后来全部死在了返回蜀中的途中,而且还在建康城郊外,那里,最接近的就是我们烟雨山庄。”杨真想了想说道。
萧梓翊不禁陷入了沉思,原本他只是想摸一下底,看看天门宗的人是否会出现的,因为赏的不是别的,就是上一任天门宗主,隐藏极深的前国师钟笑离的佩剑——煌寂剑。
“既出了命案,虽涉及江湖人士,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脚下皇城之内出了这样的事,此事应报给都府尹,烟雨山庄全力配合调查命案便是。”
“可少主,如此一来,武林中还有许多人在,您又不在建康城中,如果让朝廷介入,岂不是会暴露您的双重身份?哪怕对外称病,那同时也去了药王谷养病的瑄王很难不让人不联想起来。陛下那边......”
“写个急函送去给柴旭,让他去。”萧梓翊想了想,转身去写下一封密函,把山庄的庄主令牌一同交给了杨真,“让他万事小心,装得越病重越好。”
“是,少主。”杨真应声取了东西,便离开了。
第13章 第二卷 阴阳鬼道
卷二•阴阳鬼道(二)
唐志清?董心忧在一旁听到点儿萧梓翊和杨真的谈话,识趣地没插话也没问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不过想到这儿,董心忧却明白了,柴小郡王对当今陛下有不满甚至有敌意,全是因为觉得新帝处处利用萧梓翊,让他这个弟弟给他处理很多麻烦,各种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陛下是完全知情的。
比如让无诏不能离开封地去皇都的郡王入皇都,还假冒亲王,这可是抄家杀头的罪名,如若没有事发还好,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陛下也是万万难以保住梓翊的。
董心忧突然打了个寒战,如果陛下哪天和自己弟弟离心了不对付了,要弄死自己这个弟ʝʂɠ弟岂不是易如反掌?他这是...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怎么了?小脑袋瓜子又神游去哪了?你刚刚还未说完呢。”萧梓翊转身回到房里,看着若有所思的董心忧说道。
“没什么,我要去看看你的药茶熬得咋样了。”董心忧说着起身便要出去,萧梓翊想喊住她,最终也没有出声。
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觉得的没必要隐瞒,或许是别人并不想参与的。
又何必给她徒增烦恼。
萧梓翊不知道的是,董心忧只是觉得人心最是不可靠的,更何况帝心难测,如此行事长期以往,和自掘坟墓没什么区别。
两日后,江州丰都县。
川渝地带,素来有天府之国之称,所谓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剑门天下雄,夔门天下险,青山绿水,袅袅多姿,久负盛名。
江州城内热闹非凡,渝中百姓热情大方,民风爽朗淳朴,当地川菜更是自成一脉。丰都虽只是江州辖内一个郡县,白日里却是和传闻中的鬼城丝毫没有能让人联想起来的模样,居住此处的人们也与其它郡县的人并无甚差异。
杨真正想着去县令府上通报,然后入住官驿,去被萧梓翊抬手拦住了。
“我们进城的时候,我特意与江州刺史通传过,除了两州刺史,没有人知道我们身份。”
“可是少主,如果隐瞒身份,恐怕很难拿到丰都的案宗。而且其余暗卫都安排在官驿附近了。”杨真面露疑惑,对萧梓翊说道。
“无妨,就这家客栈吧。”萧梓翊拢了拢身上的氅衣下了马车说道,转身扶着董心忧下来。他们来到县城中时已是午后申时,现在已近傍晚,入夜渝中湿冷有些起风顿时凉了下来,街上行人似乎突然少了很多。
董心忧抬眼望去,只见少了许多人的大街上,从进城过来到此处方圆几里周边似乎就这么一家客栈,很是奇怪,“鬼府客栈?”
萧梓翊看出董心忧也感觉到异常了,“旅宿的行当本不是什么特别的,可这丰都县内却被这一家垄断,甚是奇怪,恐怕除了官驿,这里头定是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秘密。要不然,都没人做这门生意,着实说不通。”
杨真在一旁听着,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萧梓翊不去住官驿。
“阿郗,你送心忧去巴郡郡守府的官驿吧。”
董心忧闻言突然转身看着萧梓翊,“你要送走我,为什么呀!”
“这里只有你一个姑娘家...”
“等下,梓翊,你讲点道理好啊,说实话的这外边有几个认识我董心忧的,不都是冲着你去的,所以,我不需要被特别对待,你越这样,别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你的谁呢...”董心忧盯着萧梓翊阴晴不知看不出情绪的脸,越说越小声,意识到自己好像这么说不太好......
“嗯...有道理,小真那就只要两间上房。”萧梓翊盯着面前有点激动的女子,微微眯了眯眼,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的狐狸眼狡黠地从上到下看了眼董心忧,笑着背手缓步走进了客栈。
“哎哎,不对啊,这...”董心忧小步跑着跟上萧梓翊,杨真跟着他们也进去了,冯郗去将马车行囊安置好。
初春时节,日夜长短还未轮转,几人一来二去,天色很快彻底暗了下来。
客栈名叫“鬼府客栈”,入夜后客栈的牌匾在灯笼昏黄的光照耀下更显得如同鬼府门前一般,仿佛一推开门,门后就是地狱。
萧梓翊推开门,只见客栈内只有幽黄的蜡烛照亮,烛影摇曳,静得似乎连针跌落的声音都能听见,看起来客栈是早早便打了烊,楼上房间还有些透着光,看起来也住得七七八八挺满当。
“这客栈是没有食肆么,怎么大堂熄灯打烊得这么早?”董心忧小声说道,“几位是住店吗?”突然董心忧右侧有一老媪的声音传来,董心忧被惊了一惊,萧梓翊下意识将她拉过来挡在身后。
“公子,今日真是不凑巧,只剩下两间上房了。”萧梓翊这才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位银丝苍苍的老婆婆,正举着一盏灯台蜡烛,似乎是从一楼里间走出来的,只是萧梓翊心中不禁打了个疑问,他与杨真冯郗武功并不低,怎么几人都没感觉到这位婆婆的靠近?
那位老婆婆打量了一下萧梓翊和董心忧,见他与身旁女子举止亲昵,“看来是奴家多虑了,公子与夫人一同入住一间上房即可,另外两位公子恐怕要将就一下了,只是很不巧这两间上房在一左一右不在阁楼同一边,奴家为几位引路吧。”
“那便有劳婆婆了...”那位婆婆刚转身,萧梓翊蹙眉吃痛地看了眼董心忧,两人衣袖遮掩下拉着董心忧的手被她恐怕掐出印子了。
董心忧瞪了一眼萧梓翊,心道你咋还占我便宜呢,这下好了,没地儿睡了。
“咳...”萧梓翊忽视她的示意,松开了她的手。
几人跟着老婆婆从大堂正中的楼梯上去,老婆婆边走边给他们登记入住写上名册,来到中间台阶的平台时,给了杨真和冯郗他们一个房牌子,“两位公子,你们从这边右边楼梯上去,顺数第三间便是你们的房间了。”
萧梓翊看了杨真和冯郗一眼,对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先上去。
然后萧梓翊和董心忧便跟着老婆婆往左边上去了。
董心忧虽然有点气,但也知道此地处处透着些怪异,还是小命重要,呵,人家瑄王殿下都没觉得给我做保镖委屈呢~这么想着,董心忧一下子就不来气了,“对了,婆婆您是这里掌柜吗?”
“呵呵呵,是的夫人,奴家是这里的掌柜,大家叫我婞婆。”老婆婆笑着应道,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阁层的另一边,往前顺着的第二间便到了他们的房间。
“这是你们的房间,公子夫人寝安。”
“多谢婆婆。”董心忧给老婆婆道了谢,婞婆将二人带到,也给了他们房牌子,便慢悠悠地离开了。
董心忧进了房内,房间不大不小,有床有榻,床和榻椅之间有屏风隔开,榻椅前面有一圆桌,圆桌的右侧有书案,书案旁边有衣架子,标准的上房配置。
萧梓翊手里还拿着刚刚冯郗给他们的行囊,董心忧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萧梓翊,“抱歉哎,东西我自己来吧。”
“该是我抱歉才对,不得已损了你的名...唔...”
萧梓翊双眼倏的瞪大,眨巴着看着面前的女子。
董心忧突然捂住了萧梓翊,脸像要烧起来一般地飞快拿过自己的行囊,便躲到屏风面后了。
“我,我知道你担心我一个人一个房间不安全,所以不用多说了。”
“我...”萧梓翊其实有私心,毕竟瑄王没有王妃,府上甚至没有一名庶妃姬妾在外头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了董心忧,他可以更好掩饰身份。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刚刚那个婞婆看着他们亲密些,眼里似乎就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甚是诡异。
董心忧将东西放好,见萧梓翊在站在窗边似乎若有所思,“梓翊,我其实,觉得刚刚那个婞婆看着我们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你也觉得?”萧梓翊收回目光,房间此处窗口虽在侧巷,但能看到大街另一边,这边已经很靠近丰都县城的另一扇城门。
“嗯嗯。”董心忧点点头,这时,“咯咯——”门外突然被敲响。
萧梓翊与董心忧对视了一眼,突然附到她耳旁低声说道,“想要知道什么古怪,试一试便知道。”
董心忧微微点头。
“还不快去开门!”萧梓翊突然大声吼了句,董心忧在眼角点了点薄荷香膏,又补了点像花了脸的胭脂水粉,把东西一卷,向萧梓翊点点头,便抬手微微擦着眼泪一般,拉开了门。
“呀,是婞婆呀,婆婆这么晚了怎么还上来了,是有什么事吗?”董心忧说着说着,带了些哭腔,婞婆手里端着茶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今夜入住已晚,店里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想着还是给公子夫人送来一壶热茶。不曾想,好像打扰了夫人。”
“哦,如此便多谢婆婆了。”董心忧抽着气,接过茶盘,转身目光余光瞥见婞婆似乎很是嫌恶地看向里面的萧梓翊。
房门关上,董心忧调皮地眨眨眼,刚一回到圆桌边放下茶盘,萧梓翊想了想,拿起一个杯子就摔在地上,“还妄想当我的正头娘子,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什么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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