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给十三爷面子,把脾气压一压,坐旁边生闷气,然后听见四爷说出一个绝顶聪明的法子。
背诗!还是背诗!背一首后世耳熟能详的诗!公开悬赏!
届时他大孙子载河贝勒只需要轻轻走进雍王府门房,背出下半句诗,就可以成功和祖宗相认啦!
凌霄:“……”
您是嫌本穿越者还没有名扬天下啊!不对,我早名扬天下了。您是真当天上天下只有你一个儿肉身佛显灵了是吧!我给你忽悠膨胀至此了吗?
凌霄转念一想,我把雍王府副本都刷成这样了,就算真来了对诗的人又怎么样呢。
“我倒真想出一句诗。”凌霄缓缓站起来。
四爷确认要求:“耳熟能详?”
凌霄斩钉截铁:“耳熟能详!”
胤G铺纸、胤祥磨墨,凌霄肃立桌前往上一拱手,“这是林则徐林公的诗句。”
胤G眼前一亮:“虎门销烟林则徐?”
凌霄俨然地点头,在四十三期待满满的注视中提笔,用近来习雍正法帖颇有进益的书法写道:有志肝胆壮,无私天地宽。
“好。”十三爷击节赞叹,“虽粗豪些,气魄尽有的。”
凌霄:“哦,这是世宗爷手书过的楹联。”
眼前一亮刚要脱口夸的四爷:……
已经夸完的十三爷:你是不是想坑死我。
凌霄又写: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还是世宗爷的手书。”凌霄把这两幅字递到世宗爷面前,“您看看我习的字怎么样?”
胤G失笑,看着这十二个字,细细咀嚼,竟有隔世相逢之感,一时看入了迷,心潮澎湃。
凌霄这时才款款说,“林公的这联诗,又比您这些话说得更进一步,愈发透彻了。”
胤G、胤祥屏气凝神,发亮的眼睛直瞅着笔尖,见它蜿蜒而下,书七字绝唱。
――苟利国家生死以。
胤G手里的两张字纸,飘落到地上。
十三爷慢慢说:“《左传》中记载,郑国大夫子产改革军赋,被时人诽谤,子产得知后说,‘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对社稷国家有利,死生就由它去吧!
凌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典故,立刻赞道:“好好好!那就说是读《左传》时改出的半句诗!”
写诗时用到典故,和看到典故时有所感悟改作诗句,这可是两码事儿。反正凌霄是觉得自己不配做这句诗的作者。
胤G已经把这七个字颂念透彻,念及凌霄曾经说过的虎门销烟故事,只觉这七个字个个都是滚烫的――我这些时日为大清做的事还不够啊!
区区斩了一个噶礼算什么?!反腐败深入肌理了吗?鸦片烟禁绝了吗?土豆红薯种起来了吗?煤炭厂开遍江南了吗?今日海船扬帆远航了吗?
肝!我还可以肝!
“下一句是什么?”四爷脱口问,问完又摇头,“罢了,你一人知晓就是。”
“苟利国家生死以……”十三爷试着对诗:“身托社稷百事难?”
四爷品咂一番,遗憾道:“你一句对完,便落地了,地上全是难事,怨气忒重。”
凌霄却笑了,夸道:“有这个水平的,就可以请王爷亲自接见了!”
十三爷也说:“原本我还担心不能分辨真伪反倒错过了,如果是这首诗,如能对出下句,即便不是载河,也可一用了。”
至于原版的后七个字,自然石破天惊,又哪里担心不能直达天听。
凌霄点头,又适当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其实,我阿玛……嗯,他更关心当下局势,是从不如我一般幻想改变历史、请英雄人物挽什么狂澜的。”
两位爷一愣。
“怎么说呢。”凌霄还要把话再绕一个弯儿,“我阿玛他专心致志改变当下……”
四爷还犹自疑惑,十三爷听着她意有所指的重音,却猛然想起未曾和四哥透露过,却偶尔在脑海中闪过的,当日在门外听见凌霄怒斥幕僚时说过的四个大字――反清复明!
十三爷一念至此,瞠目结舌:“载河他不会……反、反……”
哎,对喽!凌霄扭扭捏捏地痛快承认了,“我阿玛他,是个反清之人!”
四爷:“……”
十三爷:“……”
凌霄欣赏着他们的表情,非常快乐。
就这么惦记我爹是吧?这回满意不!
大清贝勒,他想造大清朝的反!要造大清朝的反!十三爷转过这个弯儿,屈膝就要给世宗爷跪下请罪,四爷一手牢牢扶着弟弟的胳膊,却只盯着凌霄看:“他反朝廷是要……再兴炎汉?”
凌霄:“是要走向共和。”
别管什么宗室不宗室,你就说有没有顺应历史潮流吧!
“四哥……”十三爷小心翼翼说,“咱们这诗,要不别贴了?”
四爷高声道:“贴!现在就贴到雍王府的大门!载河反清,反的是三岁小皇帝,难道还能是你我不成?”
凌霄也陪着小心,乖巧看四爷召集幕僚来见,把“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半句诗拿出来震慑俗人!
然后立刻找借口溜走,“我去看小仙童去!”
她转身一出门,脸上就带了笑,哎呀,可算不用担心从哪儿冒出来个爹。这个人设编的好,凌霄,你忽悠功底愈发深厚啦!
凌霄喜滋滋地一路回了岁荣轩,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摁头十三爷的后人反清,我十三祖宗是不是这几个月干活都得往死里干啊……
凌霄,你今天又作孽了!
她万分愧疚地饱睡一场,醒来见过被侍女妥当安置过的小仙童,这丝愧疚更没了影儿。
带清可真没少作孽,干活儿吧,你俩不干活可怎么拯救带清呢!
小仙童是许老头在自家门口捡到的,贫苦人家吃不下去饭的小女童是不用问来历的,能养到五岁已经很不容易。许老头见她筋骨软,是个练杂耍的好苗子,练个把年头就能出门挣钱,心底又有些要为儿子收个童养媳的意思,便给了她一口饭吃。
从此,她便也跟许老头姓了许,管许老头叫师父,管许二叫师哥,每日练功干活,这样过了五年的平稳日子。
至于名字……小仙童看着如仙女般的侧福晋娘娘,小声说:“小猴子,因为我手脚长,又好动,便都管我叫小猴子。”
许小猴深深垂下头,却感觉侧福晋娘娘在温柔摸她的头顶,不由贴着凌霄的手掌,抬起头来怔怔看她。
凌霄含笑说:“小猴子多好啊,活泼灵动,使一根金箍棒,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许小猴涨红了脸,“我会。”她举起右手在空中比划,大声说,“我会使棍子。”
凌霄大笑,“那你可要做我师傅,我一直想学呢!”
旁边侍女们昨日一直照料着格格带回来的小女孩儿,现在也跟着凑趣,都说要拜小师傅。
正和武艺出众的小猴子聊天,福晋派来的大丫头紧急求见,她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说:“永和宫派了王公公来!要召侧福晋马上进宫去!”
凌霄:啊?
正院大丫头:“福晋说您病了!去不了!您快躺下装病吧,王公公马上就到了!”
凌霄:……我上次去永和宫是给福晋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第40章 雍亲王在南书房
德妃娘娘的心头肉十四阿哥, 这小兔崽子还在昭仁殿关着呐!
四福晋给德妃娘娘当了二十多年儿媳妇,曾有数次不幸陷身于与十四阿哥相关的险情之中,每次都足够让四福晋骂(四爷的)娘三天!
四福晋一听永和宫要独召凌霄, 立刻开口拦了回去, 她去不了,她生病了, 病气过给娘娘就不好了。
――今天这破事儿四福晋等不到见正主就想骂人了。
昨天放出来一个十三爷,全北京城都在热议四爷还有多久封太子!就您当亲娘的,满脑子想着把十三改十四是吧?!
可惜不光四福晋一眼看穿德妃娘娘的心思,永和宫派来的王太监更是娘娘肚子里的蛔虫, 您一句生病就能打发我?王太监一口咬死, 必要亲见西林觉罗侧福晋!
“……”四福晋只好起身,“走吧。”
王太监连忙躬身, “不敢劳动福晋, 奴才自己去便是了。”
四福晋微妙地看他一眼,“无妨, 我正想散散心呢。”
她压着步子慢悠悠往岁荣轩走,进了院子一眼看见混在侍女们之间的自己的大丫头, 心里暗暗点头,想必病已经装好了。
“福晋来啦~”凌霄出门迎她,脚步利索面色红润, “我正想给你介绍个小猴子呢!”
四福晋一愣, 上前携着凌霄的手, 给她打眼色, 怎么你想去永和宫?毕竟是四爷的亲额娘, 你上赶着气她也不合适……
“我近来染病,怕是不能应召了, 公公请回吧。”凌霄挨着四福晋进屋坐下,张口打发人。
王太监入宫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识敢这么敷衍德妃娘娘的人,他一时都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揭穿对方装病――你但凡装一点病都不至于一点病都不装!
他只好干巴巴把从听四福晋说辞时就准备好的词儿说了一遍:“听说昨日侧福晋还在西华门看鱼,想来身体是无恙的。”
“这你都知道?消息传挺快呀。”凌霄随口感慨完,才想起来说,“哦,昨日去看噶礼被腰斩,想想他死了多少也有我的一份,情绪激动啊!受到惊吓,可得喝几天安神汤呢!”
王太监:“……”
后宫混迹多年,王太监第一次听见这么硬核的受惊理由!哪个太医听了都得先开俩月安神汤垫个底儿!
可说要走吧,对不起德妃娘娘给的赏钱。不走吧,好端端一个去西市观刑的狠人就坐这儿,王太监能拿人家侧福晋有什么法子呢……
“侧福晋不要为难奴才,娘娘在永和宫里擎等着您呢!”
“你这是威胁我?!”凌霄大惊失色,卧槽,德妃什么来头这么横!
你儿子是我整进去的吗?……好像真是。
重说:你不是来求我捞你儿子的吗?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四福晋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宝儿!给王爷点面子!就算不给王爷面子,我还要跟婆婆过日子的!
凌霄看一眼四福晋,正犹豫间,又一个太监匆匆闯了进来:“启禀福晋、侧福晋,前院有一位方苞先生,奉万岁爷的旨意来见侧福晋!”
王太监张大嘴:!!!
四福晋赶紧说:“快去吧,这儿有我。”
凌霄晃晃四福晋的手算道了别,路过王太监时看他头快埋进了胸里,倒也不与他计较,思索着往前走。
方苞,你这时候才来?四爷可想死你了!
啊,凌霄灵光一闪,这难道就是“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威力吗!
方苞站在前院待客的花厅里,端详墙上悬挂的对联: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一看就是四爷的气魄――方苞入值南书房,旁观皇子重臣处理政事,太能看出这都是些啥人了。是懒还是勤?是和稀泥还是刨根问底?是偏向权贵还是秉公直断?是粗暴庸碌还是游刃有余?雍王爷都是后者。
一看就是四爷的手书――嗯,方苞太认识四爷的字了……
“方先生,久仰大名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大大方方从身后传来,方苞一回头,见一青年女子含笑而立,连忙行礼:“方苞见过侧福晋。”
“不必客气,方先生请坐。”
方苞直言说:“还未谢过侧福晋‘不拘一格降人才’!”说罢,再行一礼,方肯入座。
好歹是文言文阅读里见过的人,凌霄待方苞可算尊重极了,不说什么我知道你为啥之前不来的大白话吓人,只是说:“不知道先生奉了御前什么旨意?”
方苞暗暗苦笑:“皇上听完雍王所奏‘苟利国家生死以’的残句,邀我等续作。”
“嗯。”凌霄点头,礼貌地对他投以鼓励目光。
方苞斟酌言辞,委婉地表达说,乾清宫里那些人,续的一个能看的都没有。侧福晋真是英才天纵啊!
凌霄心说,先不提思想高度,搞政治的续不了,是因为没有文化。搞文化的续不了,是因为你们“政治不正确”啊!
想到面前方先生死于文字狱的亲朋,凌霄待人更客气了,两人互相吹捧一番。
方苞不是真心来投雍亲王,只是奉了旨意“允许”他来感谢,而对于凌霄来说嘛――你毕竟也不是曹雪芹!
方苞到底不习惯和女眷这么聊天,一杯茶喝完就连忙告辞。倒是临走前才终于问了一句最真心实意的话:“圆明园戏班子的《女巡按》闻名遐迩,不知何时再演出呢?”
凌霄:嗯,放心,有安排,已经叫四爷去催乾清宫审批了!
乾清宫里,康熙已经对着这半句残诗长考了七天。
苟利国家生死以。
气魄长贯天地,这七天间不论朝廷民间,多少人跃跃欲试要去求雍王府的青睐、朝野上下的才子声名,可那些续作不论如何精挑细琢、用典巧妙,一吐口就把等级降低了。
这就是“气”不足了。
康熙脑海中的一个念头从模糊转而清晰,我四儿子,好像是真有这口气的,好像真的是从这个出发点做事啊!
噶礼母叩阍,雍王只需要冷眼看不孝子自尽便可大获全胜。他却硬要横插一笔,拷问名单、集体观刑,溅了一身脏水血水,还面不改色继续拿名单抓人呢。
他是为了当太子吗?反正当过太子的胤i,和想当太子的胤T,都不是这个做派。
康熙的手在纸上重扣几下,心头着实是有几分自豪的,朕的四阿哥,是个硬气汉子!
“禀万岁爷,昭仁殿那边……”
“昭仁殿又怎么了?”
魏珠小心翼翼:“昭仁殿那边阿哥们想要几个陀螺抽着玩……”
康熙:“……”
康熙努力憋气,忍了几息没忍住,重重把桌子一拍:“让他们给朕滚过来!!”
“喳。”
“等等。”康熙想起来什么,还是叹口气,“告诉他们,朕要点一出《女巡按》,愿意看的,就都滚过来吧。”
十三爷揣着噶礼案的口供来乾清宫见驾,和大臣们一起在屋里排队等陛见,一起看见昭仁殿远远打开了大门,出来一溜皇子阿哥。
十三爷不忘昭仁殿中兄弟们情深义厚,连忙朝兄弟们跑去,问领路的太监魏珠:“汗阿玛这是开恩了?”
魏珠还没答话,十四爷先惊叫了一声:“十三哥?!”
十三爷莫名其妙:“哎……?”
兄弟们都不急着去见爹了,立在原地瞻仰胤祥。
你走的时候明明皮肤白皙有些微胖,才出来几天呐!就熬成黑瘦黑瘦的了!怎么老四还带传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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