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宸几乎泄了力,瘫软地坐在桑银的长剑尾端,大口呼吸着。
一道橙色衣影飞到谢凉宸身边,冷声道:“也不知道修炼个护体功法,稍微有点风就呼吸不上来,以后若是和敌人在空中交手,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桑银闻言,点头道:“多谢邵姑娘提醒,回去吾会教宸儿护体功法的。”
邵悦橘“哼”了一声,得意地审视着谢凉宸不知所措的样子,刚想说“你要是叫我几声姐姐,我可以勉为其难教你一套功法”,一个突兀的女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哟,这不是咱们的师尊嘛!”
这一声尖锐无比,尾音拉的很长,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往女声传来处看去,只见远处半空中飞来一行人,为首的女子身着一条玫红剑袍,看上去颇为眼熟。
白青玉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李红玉?”
所有人听到“李红玉”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都是眉头一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干净的词语。
这个李红玉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带领一众长月山弟子叛出宗门,转而投向其他剑庄的李师姐。
一个叛出师门的人竟还腻着嗓子唤桑银“师尊”,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邵悦橘第一眼就看此人不顺眼,悄声问白青玉:“这谁啊?”
白青玉解释道:“回邵姑娘,此人名叫李红玉,本是长月山的核心弟子,但她从入宗开始就打心眼里瞧不起师门,一边嘴上嫌弃,一边将宗门里所有功法都复制了一遍,自己学有所成后还挖墙脚,把长月山所有的好苗子都带走了。”
邵悦橘听得眉头一跳,望向李红玉的眼神中参杂了许多鄙夷。
李红玉阴阳怪气地喊完这一句还没完,领着身后一群弟子往长月山队伍靠近。
她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中,从长月山叛出十几个的弟子赫然在列,脸上还都带着不屑一顾的讥讽笑意。
桑银眉头紧锁,浮在原地静观其变。
谢凉宸从长剑上站了起来,盯着越来越近的李红玉,面色不悦。
这个李师姐她可有印象了,之前没少说她的坏话,说谢凉宸长得牛头马面,丢出去做普通人家的丫鬟都没人要,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其他弟子面前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谢凉宸本来不愿与这等小角色计较,没想到此人今天竟然自己送到跟前来了,张嘴就吐黑泥,晦气得很。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李红玉带着一群弟子御剑而来,停在了长月山一行人面前,气势汹汹。
“哟,长月山今年居然还能凑够六个人啊?”
李红玉上下打量着谢凉宸,嗤笑着朝桑银说,“师尊呀,该不会从我走后长月山就没人了吧?您怎么把一个连剑脉都没有的废物给带出来了,不怕她被人轻轻一弹——”
她挽手做了个弹指的动作,媚眼一扬:
“就弹死了吗?”
李红玉此言一出,长月山众人倏然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谢凉宸最先出声:
“李师姐,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谢凉宸看着她弹指的动作,被恶心到了似的,往后退了退,“一见人就过来做出一副弹鼻屎的动作啊?”
谢凉宸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沈云移一个外人笑得最大声,邵悦橘有些忍俊不禁,只有桑银的脸色依然严肃。
李红玉瞳孔一颤,几乎是瞬间就收回了弹指的动作:“你!”
这死丫头在说什么?!
她以前不是个说话都结巴的傻子吗?
李红玉就是看准了谢凉宸人傻嘴笨,才最先拿她开刀,没想到第一句就被谢凉宸粗俗地怼了回来,她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见李红玉已经气的面色涨红,谢凉宸几乎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规劝道:
“李师姐,真不是我啰嗦,之前都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要注意点形象。以前在长月山你就这样,随便往别人身上弹小零食,我们长月山制度宽容,这种不优雅的生活作风我们也就不限制你了,以为你弃明投暗投入其他师门以后会改改,没想到师姐还是老样子……”
李红玉大吼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红玉身后的弟子们全都被谢凉宸这粗俗的说法听懵了,李红玉这一吼,大家纷纷都望向大师姐。
“师姐真的喜欢弹鼻屎到别人身上吗?”
“不知道啊!”
“啊,怎么办,想想都觉得好恶心。”
谢凉宸没想到自己简单几句,竟然直接让李红玉的跟班们产生了怀疑,于是接着趁热打铁道:
“算了算了,也不怪你,你都已经加入无极宗了,我们长月山也不好多管你的私事呀,”谢凉宸不忘回头给师兄弟们一些参与感,招呼道,“师兄师弟们,我说的对不对?”
白青玉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就是。”
一向弱不禁风的苏棉也开口了:“师姐说得对。”
岳霖和张连城也是连连点头,给足了参与感。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李红玉崩溃地大吼道。
第36章 要杀生的
谢凉宸立刻捂住了嘴, 胆小怕事地往桑银身后一躲,又瑟缩地探出个头来,弱弱问道:
“李师姐, 你这是破防了吗?”
李红玉牙齿哆嗦,气得失去了理智。
正当李红玉欲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劈了谢凉宸之时, 一个少女冲上来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
“师姐, 别冲动,现在我们可是无极宗的核心弟子, 在外面和长月山这种小宗门起冲突, 岂不是自降身份?”
柳燕瑜看上去是和李红玉低声耳语, 实际上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每个人都能听见, 这话分明就是讲给长月山的人听的。
不仅如此, 她甚至还把“无极宗”“核心弟子”等词汇的语调拉长了许多,听起来尤为刺耳, 不仅暗含几分难以掩饰的自得之情, 更不乏肆意贬低长月山的恶意。
四个师兄弟闻言纷纷咬紧了牙关。
这个柳燕瑜, 谢凉宸倒是有一点印象,她好像是李红玉忠实的跟班,当初李红玉宣布叛出宗门,第一个屁颠屁颠跟过去的就是柳燕瑜。
柳燕瑜长得倒是有几分娇憨美人的意思, 只不过这过于浮夸的趾高气昂的样子,在谢凉宸眼里有点像个傻子,被人当刀使还洋洋自得, 不是傻子是什么。
白青玉神色复杂地看着柳燕瑜,心中不禁想起, 以前柳燕瑜总是追在自己身边甜甜喊着“师兄”,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如今柳燕瑜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对师门这般羞辱。
柳燕瑜说完刚才那番话,还神色凌人地瞪了白青玉一眼,眼神中满满的高傲,似乎觉得当初仰慕的白青玉已经配不上自己。
谢凉宸刚想说点什么,身旁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冷漠女声:
“我没觉得无极宗算什么名牌宗门。”
邵悦橘环抱手臂,神色淡漠,看无极宗众人的眼神就像在俯视着一群蝼蚁。
谢凉宸望向邵悦橘,眼睛里顿时闪起了星星。
邵姐姐竟会帮着长月山说话!
她是真没想到邵悦橘会出声,毕竟从邵悦橘住进长月山开始,嘴里的抱怨就没停过,不是抱怨长月山饭菜难吃,就是抱怨泥路难走,虽然总是一副处处看不起长月山的模样,但其实谢凉宸却能隐隐约约看出来,邵姐姐对长月山已经有了几分感情。
柳燕瑜闻言瞪大了眼睛,这才注意到长月山有了这么一号新人物,于是生生把急恼忍了下去,又是一番阴阳怪气:
“哟,我这才发现长月山多了一个新面孔,你又是什么货色啊?”柳燕瑜抱臂撇嘴,“该不会和谢凉宸一样,是从外头随便捡来充数的废物吧?”
谢凉宸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嘴里竟然能吐出这么直白的一番话,转头看向邵悦橘,只见一向情绪不稳的邵悦橘此刻却冷静得出奇。
只见邵悦橘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盯着柳燕瑜大张的嘴巴,轻轻抬起手来——
就那么一弹指的功夫,柳燕瑜甚至来不及躲避,一道电光似的金色指劲激射出去,瞬间敲碎了她的门牙!
“啊!!我的牙!!我的门牙!!!”
一颗带血的门牙转瞬从高空中飞落下去,转眼间连影都看不见了。
柳燕瑜野兽似的哀嚎一声,捂着嘴瞬间跪了下来,鲜血从五指之间漫出,很是骇人。
沈云移在邵悦橘身后满意地摇起了羽扇,而桑银脸色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亦没有夸奖,就像这血腥的一幕与他无关。
谢凉宸仰头看着桑银,本以为他这样温和如玉的性子会制止邵悦橘出手伤人,可他竟是不声不响,看上去像是默许了邵悦橘一介外人也能够出手教训曾经自己的弟子。
“还有没有王法了!长月山竟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算什么正派宗门!”李红玉扶着满嘴鲜血的柳燕瑜,尖声大喊道,“还有你,桑银,你也配做师尊!”
李红玉竟然敢骂到桑银头上,谢凉宸当即站了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说话,竟然听得桑银冷冷吐出一句:
“悦橘出手,只不过浅浅打碎尔等几颗门牙,若是吾出手,可就不是伤人这点小事了——”
“是要杀生的。”
这话说得十分生猛,刚才还火冒三丈的谢凉宸瞬间听懵了。
师尊这意思是,他一旦动起手来就要让他们见见血光?!
要是沈云移说出这番话,谢凉宸还觉得没什么,可是,这特么是师尊啊!
那个雪媚娘一样软软糯糯温和无害的师尊,竟然这样冷冰冰地说自己会杀人……
完了,奇怪的癖好被戳中了怎么办。
简直可爱到狂飙鼻血有木有!
谢凉宸一时间都顾不上面前还站着一群小丑,只想立刻抱住师尊当猫猫狂吸。
李红玉被吓得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哑口无言,手指颤抖地指着桑银,又转向桑银身边的谢凉宸,看上去气到癫狂,但是又不敢有什么动作。
谢凉宸不想继续跟这些人继续废话,胡搅蛮缠,决定快刀斩乱麻:
“师尊没动手杀了你们,你们就偷着乐吧,”谢凉宸又指向李红玉和柳燕瑜,“你,你,还有后面那些叛出师门的弟子,长月山念在旧情不与你们计较,你们也最好识相点,碰到我们就自觉跑远远的,否则闹起来,你们可以掂量一下自己有几颗门牙。”
谢凉宸说话时声音不高,没有半分怪声怪气,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都正气凛然,甚至还展露了几分威胁之意,听得无极宗众人的额前都暗暗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李红玉气得哽咽,却不敢说一句话。
“走。”桑银短短一个字,长月山众人纷纷御剑启程,
李红玉搀着满脸是血的柳燕瑜,就这么看着长月山一行人从他们身侧擦肩而过,渐行渐远,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的眼中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血丝,愤恨咒骂道:“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
剩下的路途不远,但每个人神色各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凉宸见桑银心情不是很好,一直缠着他说些俏皮话,为了哄桑银还干啃了几个大馒头,桑银见谢凉宸吃了东西,脸色才稍微轻松一些。
桑银不是个没脾气的人。
他的骨子里深深地隐藏着残暴的因子,只不过他一直用温厚来掩盖,久而久之,练自己都差点骗了过去。
桑银无时无刻不想忘记自己体内的魔种,可是越想忘记,他就越能感受到体内那股似有似无的魔气。魔种早已在他的丹田生根发芽,因此他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嗜血的欲望,就会被无限放大。
弟子叛出长月山,他不恼;再相逢时,这些人对长月山百般讥讽,他亦无甚感觉。
可是,当柳燕瑜说谢凉宸这个废物也来凑数的那一刻,桑银是真的起了杀心,只不过邵悦橘比他更早出手。
他见不得别人说宸儿一分不好,更见不得别人说她是废物,这是他的底线。
可是谢凉宸看上去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来哄他,把他带的馒头全都一口一口吃掉,即使馒头干得涩嗓子,她还是扯着自己的袖子讨他开心。
桑银莫名觉得心里很酸涩,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转过身去,继续御剑赶路。
这时,谢凉宸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小妮子,接着。”
谢凉宸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接住了一个葫芦,上面刻着一副圆润的八卦图,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水囊。
谢凉宸嘴里还咬着半个馒头,傻愣愣地看着沈云移,含糊不清道:“沈师尊,我不喝酒的。”
“是甘泉水,放心喝吧,”沈云移笑眯眯地看着她嘴里的白馒头,“就这么干啃馒头不得噎死你啊。”
谢凉宸下意识地去看桑银,桑银的眼神在她手中的葫芦上停留了一瞬,迟疑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心疼她这样吃馒头喇嗓子,于是点了点头说:“喝吧。”
谢凉宸得了允许,扭开盖子,将水囊悬空,咕噜噜地往嘴里倒。
沈云移看着她半点都不敢让壶口碰到嘴唇的模样,眼神微微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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