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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无歇闻言身子有几分轻颤，却抿着唇看向一边不说话。
他的血司向来只有被他当成血包吸食的份，从来没有一个敢对他提出喂他吃什么东西的请求，这种越了界的关系，让桑无歇感到紧张和恐怖，因为他向来知道自己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尊。
魔尊本该冷漠无情，百毒不侵，可是桑无歇一直都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可能没有无情到那个地步，他的心没有冷到麻木无感，也没有硬到刀枪不入，就像未完全冻结的内心还保留着一丝柔软，害怕这半分柔软变成自己的弱点，所以偌大的魔宫空无一人，只有这些嗜血的兔子日日夜夜与他作伴。
至亲走了，挚友死了，而这些兔子不会离开他，就算死了一只，还有千千万万只。
这几百年来，他已经忍受了太久的黑暗。
他不是不能继续忍受下去，可是谢凉宸的出现，让他似乎看到了一缕光，就像失明已久的人再一次看见了万物的颜色，既害怕，又痴迷，想要抓住，又怕光芒从指缝中溜走后会再一次陷入万劫不复。
谢凉宸看桑无歇发起了呆，自顾自地舀起一勺萝卜，轻轻递到他唇边：“尝一口，不好吃的话我们就不吃了，好不好？”
桑无歇这才回过神来，而她手中的勺子已经触及他的嘴唇，冰冰凉凉，温度触及灵魂。
他看着眼前那一块萝卜，双眸逐渐爬上细密的血丝。就像看着什么令人生厌又生惧的东西，几乎要把那块血萝卜盯出一个洞来。
谢凉宸没有注意他袖袍下越握越紧的拳头，而是歪着头继续把勺子又往他唇上挨近了些。
“尝一口嘛！”
就在这一刻，桑无歇突然暴起，抬起手掀翻了谢凉宸手中的勺子，
银色的小勺掉在地上，顺着高台的台阶一步步摔落下去，发出清脆的数百声响，听得谢凉宸心神震颤。
紧接着，少女的手被死死攥住，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剧痛让谢凉宸意识涣散了几秒，魔尊将她拉入怀中，禁锢似的抓住她，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句：
“你会离开吾吗？”
这一句来得突然，没有半点铺垫，而他的语气隐忍到极致，带着一分若有似乎的哭腔，甚至还带着几分病态的占有欲，听上去十分沉哑。
谢凉宸被死死攥着手，痛得嘴唇发白，却还是睁开眼睛坚定地望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离开你。”
桑无歇不相信地又将她的手捏紧了几分：“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凉宸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失声，但还是坚定地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永远不会吗？”他紧接着又要确定一次。
“永远不会……”谢凉宸已经失了力，说完这句话之后痛得呜咽了起来。
她的呜咽声就像敲醒桑无歇的闹铃，谢凉宸手腕的钳制猛然松开，当剧痛消失的那一刻，谢凉宸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一起一伏地呼吸着，而她白皙的小臂上已然出现一个鲜红的手印。
桑无歇看着谢凉宸几乎被攥出淤青的手腕，眸中的狠戾如潮水般褪去，他心疼地望着谢凉宸的手腕，刚想去握住，谢凉宸却收回了手。
“魔尊大人，既然你不愿意吃这个萝卜，那宸儿拿去分给毛孩子们便是。”
谢凉宸就要转身抱着大萝卜走下高台，桑无歇眼睛一闪，立刻想要去抓住她，但手指触到她细腻的手臂时又猛然一颤，害怕像刚才那样将她柔软的肌肤拉痛了，于是手忙脚乱地扯住了她后颈的衣料：
“吾……吾尝一口，你再拿去喂它们。”他的脸颊几不可见地升起一抹红晕，目光游移，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谢凉宸一愣，紧接着，脑海中的好感度条蹭蹭涨到了60点。
我去，六十点了！！！
谢凉宸内心狂喜，直接把大萝卜转头往桑无歇怀里一塞，潇洒道：
“魔尊大人喜欢吃，你就吃个够！”
最好吃完直接涨到满，这样就可以提前完成任务了！
被大萝卜塞了个满怀的桑无歇：？？
……
桑银这几天睡得极不安稳。
他远在长月山，一直等不到谢凉宸的消息，还是岳霖先行回来报告，说谢凉宸力克强敌成功带着师门一众进入了洞天福地，桑银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鸿蒙洞天不会主动杀人，最多只是得不到宝物而已，宸儿的性命已然无忧。
可是桑银还是忍不住思念心切，她一个人在上古空间，到底是怎么淘汰掉这么多年轻俊杰成功挤入前二十名的？
她才只不过是凝真境后期而已啊，那些世家弟子们，哪个不是抱元境初期以上，更何况烟云战地里还有其他恐怖的魔兽妖物……
小宸儿最怕疼了，桑银都不敢想她被别人的长剑划拉一下会哭成什么样，他只是稍微脑补了一下谢凉宸受欺负的画面，就心疼得直掐自己的手掌心。
桑银在宗门等待谢凉宸回来的这段时间自学了一道兔子馒头，白花花的大馒头上竖起两只耳朵，再用红豆点缀两颗眼睛，看上去圆滚白胖，煞是可爱。做长辈的总是想讨孩子欢心，何况他家宸儿出了趟这么远的远门，桑银便天天在厨房琢磨着做些什么好吃的，想来想去，还是选择做最拿手的大白馒头。
当新一笼兔子馒头出炉，一个水墨身影飘过。
“哟，阿银又在蒸馒头呢？”
桑银抬头一看，眸中瞬间涌起急切：“云移，徕蒙镜里能看见宸儿了没有？”
沈云移笑笑，捻起一只兔子馒头一口咬掉了它的半个脑袋。
“这半个月来你都问了我多少次了，烟云战地是上古众神合力营造的空间，我等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窥探得到其中一二。”
“真的……一点都看不到吗？”桑银的声音小到就像在喃喃自语。
他真的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看着眼前这一笼雪白的兔子馒头，也没有半分食欲。
沈云移倒是一口一个吃得很香，余光瞄到桑银落寞的神色，清了清嗓子，举起被咬掉一半的兔子馒头道：
“我觉得你可以往里头加点豆沙，小姑娘都爱吃甜的。”
桑银抬眸，似乎是想象到谢凉宸被兔子馒头里的馅甜到的表情，眸子瞬间一亮：“好。”
沈云移勾唇：“也给我做几个带馅的吧，我喜欢椰蓉的。”
“你的馒头，不需要兔子耳朵。”
“我说需要就需要，否则小妮子回来了，我要向她告状。”
“告状说吾不给你吃兔子馒头？”
“对。”沈云移理直气壮。
“快上千岁的人了，还那么幼稚。”桑银终于笑出了声。
第48章 地宫血司
谢凉宸削了个兔子苹果, 循循善诱，终于问出了桑无歇口中的“血司”究竟是什么东西。
魔尊的回答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血司就是一群住在地宫的男男女女, 简单来说就是活的血包，唯一的作用就是为魔尊提供源源不断的鲜血。
他们大多因为贫血而形如枯槁, 在阴暗潮湿的地宫里蜷缩苟活，和僵尸没什么区别。
蹲监狱谢凉宸倒是不太怕, 毕竟以前她连天桥底下都睡过，但是要是被关进地宫里, 最重要的自由可就没了。
要是在地宫里一关就关上三天, 还tm做个毛的任务？！
于是谢凉宸演技大爆发, 哭着闹着说自己怕黑，死活不要去地宫, 没想到这么一闹, 桑无歇竟然真的把她安排到魔宫的犄角嘎达里，不用和其他血司一起挤地宫。
桑无歇开恩赐给她的一间屋子正好坐落狗头山峰的山脚下, 这个位置简直和她在长月山的狗窝一模一样, 谢凉宸顺着山路走进小屋, 恍然间简直以为自己回家了。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缝洒进来，照得整个房间红彤彤的，山里夜晚气温极低，谢凉宸就穿着这么一身单衣, 冷得浑身哆嗦。
这地方是不可能有条件洗澡的了，于是谢凉宸只好就着屋外流动的溪水草草洗了把脸，溜回屋子里坐在床边, 看着墙壁上挂满的白骨装饰，还有地上似有似无的血迹, 无奈地抿了抿唇。
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看上去睡了就会被鬼压床的榻子，还有一墙的血色藤蔓，藤蔓上吊着许多白骨。房间里阴沉沉的，没有烛台，没有油灯，只有窗外洒下的惨白月光，瘴气如潮，堆堆重重，弥漫整个空间，还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这要是换成别人，估计会被这个画面吓得动都不敢动，但是谢凉宸依旧淡定。
住鬼屋嘛，没什么，起码遮风挡雨，比起她悲惨的前半生好多了。
以前谢凉宸因为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门，谢凉宸只得带着行李在离派出所不远的公园将就睡了一夜，从那个晚上之后，谢凉宸就再也没怕过什么事情了。
拍摄手工视频的时候，她差点被电锯锯断一根手指，谢凉宸冷静地包扎处理；
穿越过来之后，面对随时可能把自己撕碎的上古凶兽饕餮，谢凉宸也没有惊慌失措，最多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胆怯不形于色。
她不是生下来就这样坚强，小时候的谢凉宸也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只不过奶奶离世之后，她被社会一脚踢进泥坑里摸爬滚打，做错决定没有人为她兜底，出了事也没有人为她撑腰，所以谢凉宸每走一步路都必须格外谨慎，养成了八面玲珑的行事风格，还有从心底而生的源源不断的勇气。
也许正因为她有不同于常人的一颗强大心脏，才会被安排到这个世界来。谢凉宸经常告诉自己，老天爷不会安排超出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任务，只要是落到她头上的，就是一定能够完成的事情。
谢凉宸大大咧咧地脱了鞋在床上一躺，看着墙上挂着的人类头骨，思考着接下来六十个小时的战术。
才过去十二个小时，魔尊的好感度就已经到达六十点，谢凉宸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剩下的四十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得到，对一个人有六十点的基础好感很简单，但是想要对方越来越爱自己，到达顶峰，那可真是个技术活。
而且三天的任务时限太短了，想要叩开一个人的心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别说是让他爱上自己，谢凉宸到现在都不知道魔尊的生平。况且时间不多了，谢凉宸不可能黏在桑无歇身边慢慢探究，他的嘴很牢，这些事情是问不出来的，必须靠她自己去了解。
谢凉宸屈起食指叩了扣床板，心想，这偌大的魔宫只有血司这群活人，这可是一群活灵活现的npc，想来突破口应该就在地宫的血司身上。
她必须搞清楚这些年来魔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谢凉宸看着窗外时亮时暗的明月，一咬牙，决定放弃小憩，翻身跳下了床。
……
谢凉宸熟悉长月山的地形，自然知道哪里最适合挖地宫。
长月山的地貌在现代有个专业术语，叫做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非常多，长月山范围内真正瓷实的山头也就那么一座，于是谢凉宸只是在那座山周围转了转就轻易地找到了地宫的入口。
推开一处暗门，一条长长的隧道出现在她眼前。
整条隧道长得看不见终点，隧道墙壁上跳动着惨淡的烛火，整条隧道像烧红的铁块般通体发出黑红的光泽，石柱和岩壁都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不仅如此，谢凉宸脚下的地板还时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抖动，隧道深处传来悠长凄惨的哭声，将场景渲染得更为恐怖骇人。
谢凉宸深吸一口气，无名指上储物灵戒一闪，银光闪闪的无相伞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为了壮胆，谢凉宸朝空气自言自语道：“我不想伤害你们，如果不想被一枪爆头，就离我远远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幽暗的烛火在墙壁上跃动，就像无声的回答。
谢凉宸警惕地端着长枪形态的无相伞，沿着墙根慢慢往前移动，生怕黑暗中蹿出什么脏东西。
谢凉宸一开始还很害怕，后来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真人版盗墓笔记吗？谢凉宸可是盗墓小说的死忠粉，从小就幻想着自己也能去倒斗，如今简直像真的实现了，这鬼地方跟地下墓穴也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谢凉宸把自己当成了摸金校尉，心里那点害怕消失得一干二净，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疾步如飞。
不知道走了多久，谢凉宸隐隐约约看见隧道远处有了那么一点光亮。
这一路上竟然没有半点机关，更没有奇怪的妖物出来捣乱，谢凉宸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出口。
谢凉宸的运气向来是个玄学，刚进烟云战地开局就落在安全区，被爆烈丸这种级别的暗器偷袭都炸不死，一路顺顺利利苟到鸿蒙洞天，她向来是小事上可能会倒霉，大事上向来很幸运的体质，遇到难关总会自动开启简单模式。
这位被狗屎运眷顾的某人猫着腰小跑上前，离隧道出口越来越近，耳边那隐隐约约的哭声也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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