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没有搏过去。
折绾回过神,笑着道:“但老天爷想来是怜悯众生的。”
素膳却被她的话吓住了,先是同情孙三娘的病情,而后又担心自己:“那咱们答应带着她做生意,不是参与此事了吗?要是她活不下来,咱们会不会被连累?”
折绾笑起来,“别这么怕,她会活着的。”
她记得孙三娘上辈子去世的时候,还是勋国公抄家灭族之时。
那是几年后了。
只是这样就更加可惜了,好不容易自己熬过去,却又要被别人夺了命。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在堂庭里面又看了一会账,又磨磨唧唧了好一会,这才回到正屋里面去。刚到门口,便听见^鹤春在那里忍着怒气骂川哥儿,“我刚刚不是教导过你了吗?你到底听了没有?”
折绾恍然,原来这么早就开始没耐心教导了吗?
她索性就不进去了,站在院子里面看自己种下的花花草草,有许多都要开始开花了。长姐种下的蔷薇花却已经开始凋谢,她站在花墙之下好一会才弯腰捡了一些还完好的花瓣给蝉月,“咱们做些书笺。”
晚间吃饭的时候折绾才进去。^鹤春沉着脸不说话,川哥儿吓得战战兢兢,明显是哭过的。于妈妈整张脸苍白着,好似不明白^鹤春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折绾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坐下来吃饭。^鹤春抬手想要去盛汤,川哥儿吓得筷子掉在了地上。
^鹤春的脸更沉了。折绾:“于妈妈,去拿双新的来。”
于妈妈早准备好了,她轻轻拍拍川哥儿的手,“小少爷,您的筷子。”
川哥儿刚要过去接,结果就看见父亲在看自己。他的手就不知道要不要接了,于是横在空中,脸上浮现出委屈。
^鹤春没忍住,“怎么连双筷子都不知道拿了?”
川哥儿抖了起来。于妈妈一个奴仆不敢置喙,一脸心疼的看着川哥儿。
折绾便伸出手接过筷子放在桌子上,“食不言寝不语。”
^鹤春顺着她的台阶下了,“吃饭!”
川哥儿惶恐的低下头去拿桌子上的筷子。
折绾看了^鹤春一眼,似有若悟。
她记得后来有人夸耀^鹤春,说他自小天资聪颖,书读三遍就能背下。这话可能有些浮夸,但^鹤春却一直挺自得的,因为他确实是科举取仕。
别家同样身份的世家子都是靠荫封,他却先在皇宫里陪着越王读书,后来又去国子监,最后直接中举,进了殿试。
所以他觉得川哥儿应该要像他一样聪慧。
奈何川哥儿小时候确实天姿一般。折绾还记得他有一次气急败坏骂道:“你不像我,也不像你的母亲,你怎么会如此胆小。”
又骂她,“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啊,他现在跟你一般无二!”
折绾先为他口中的“母亲”不是自己而伤心,再就是真以为是自己教导错了。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性子不好,她会不会无形之中影响到了川哥儿?
她便更加束手束脚起来了。她对川哥儿说,“若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好,一定要说,我肯定改。”
川哥儿没说过一句她的不好。但他后来也渐渐的不跟她说话了。
折绾稳稳的放下碗筷。
她吃饱了。
她站起来坐到一边去摆弄花瓶里面的牡丹花,川哥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惶恐的低下头。
^鹤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川哥儿实在是没有出息。也埋怨折绾对川哥儿的不管不顾――俗话说严父慈母,他骂川哥儿的时候,难道她不应该来劝着吗?
川哥儿遭了他的骂,刚刚明显是要想要寻求她庇护的,结果她吃完就走,根本不留下来陪他壮胆。
食不言寝不语,他吃完饭才开始说折绾。
这回就说得比较严重了,“你嫁过来,难道什么都不顾吗?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你该要学着撑起来。”
折绾转转花瓶,一点也不生气,她道:“我在学呢。”
^鹤春自己气了一下午,也不愿意她这么悠闲,“你来教教他背书!我是没有办法了!”
折绾:“我听见你骂他了。”
^鹤春:“……什么?”
折绾:“我听见你骂他愚钝,说他畏畏缩缩,不是男儿郎所为。”
^鹤春:“所以?”
折绾:“你也知道,我性子胆小怯弱,我明白自己的弱处,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可我自己都没有改好,怎么教他?”
“往后他成了我这样,你不是更恼火?我还是想要改改性子后再教他。”
^鹤春被气笑了。
但他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潜意识里面也觉得折绾教导不好川哥儿读书写字。她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就好了。
折绾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嫁来之前,母亲只说要我照顾好川哥儿的身子,没有说要教导他读书。我自己在家的时候也没读过什么书啊。”
折绾:“我肯定是教不好的,你要是自己也教不好,就请个开蒙先生吧。三岁了,是该要正经读书的。”
她三下两下把皮球踢回来,^鹤春还真没有办法说她,他也觉得该请个开蒙先生了。
至少他以后教导起来不用这么费劲。
折绾故意问:“玉姐姐家是丹阳世家,要不要问问她?”
^鹤春立马回绝:“不用,咱们英国公府还不至于要求个开蒙先生求到她家去。”
然后良心发现一般叮嘱她,“你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是我的妻子,是英国公府的大少夫人,跟她平心而交就好了。”
折绾一愣,有些啼笑皆非。
^鹤春这个人其实颇有些小心眼计较。她想着,他能如此叮嘱自己,应该是之前长姐在三少夫人那边吃了些家世的亏,回来抱怨过几句。
他就记住了。
他和三房的关系一直不好,直到很多年后依旧是看不上三房两口子。
她将花瓶摆正,"多谢你的好意,我知晓了。"
然后轻笑着道:“我明日还要去勋国公府一趟,不在家里,你要是回府早,便多看顾一些川哥儿,我瞧着他怕你,你不要发脾气嘛,有话就好好说,多些耐心。”
他从前也是这般对她说的,“我忙,你对川哥儿耐心些,多花些时间在他身上,他性子胆小,一定得慢慢胆大起来才行。”
折绾发现学他说话确实是爽快的。她只要说就行了,又不用做。
要是别的事,^鹤春定然会断然拒绝,要留她在家里,但她说的却是勋国公夫人。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跟勋国公也算是熟悉,知晓他家一些事情……他的夫人鲜少跟人交谈,你要是能说上话,便多说一说,也算是我报答郧国公了。”
折绾点头,“既然如此,我该多上心才是。我明日第一次去她家,颇为紧张,未免明日走神,我要早些睡了,你今晚睡这里吗?”
^鹤春摇摇头,“我还有公务,怕是要到子时才能睡。”
折绾就吩咐于妈妈:“你带着川哥儿回去歇息吧,好好哄哄他,别让他被吓着了。”
然后就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自顾自忙自己的。于妈妈抱着川哥儿离开的时候还懵懵的:大少爷真是过分极了。川哥儿才多大啊,哪里受得住这份骂。
又想:折绾真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敢跟大少爷这般说话了。
之前只听唐妈妈说她变了大的,她一直没怎么接触就不知道,还以为她只是硬了翅膀,结果今日一瞧,她哪里是硬了翅膀,她毛羽都长齐了,怕是能飞走。
这事情必须要跟夫人说一说,不然以后她起了坏心思,川哥儿可怎么办啊。
……
宋h娘很快就知晓了折绾要去勋国公府的事情。如同玉岫的猜测,她狠狠被气着了,咬牙切齿的流眼泪,“嫂嫂如今也不疼我了。”
宋妈妈劝解,“大少夫人也是为着您好。她是为着你才肯亲近小折氏的。”
宋h娘却听不进去,匍匐在床上哭,“母亲也不说说嫂嫂,就任由嫂嫂疏远我,我才是她的小姑子,她怎么这样啊。”
又道:“我求她多少次想见见勋国公夫人她都不准,如今竟然带着折绾去――我实在是太丢脸了。”
宋妈妈:“说不得是正经的事情呢?”
刚说完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说花草房的管事来了。
宋h娘恶狠狠的抬起头,擦干了眼泪就出门。花草房的婆子吓得心口直跳,跪在地上说话就小心谨慎了许多,委婉道:“大少爷想要送些兰花给夫人,奴婢来预支一些银子去买花苗。”
宋h娘本是要为难她的――折绾管着花草房嘛,但这婆子却是给^鹤春办事来的。
她只好冷着脸让人去拿对牌,冷着脸让人去拿银子,最后冷冷的盯着花草婆子一直走出门,而后对婆子道:“大哥最近跟母亲倒是好,上回深谈了两个时辰,我过去的时候母亲笑得跟什么一般。这回又花钱给母亲买兰花……可怜我们家鹤悯,一直在外面受苦。”
“你去库房挑个好的金钗子送给母亲,就当是鹤悯送的。”
宋妈妈哪里还瞧不出刚刚的婆子睁眼说瞎话――她敢肯定是大少夫人吩咐的。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自然不敢多说,就怕自家这个火药桶主子炸了,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另一边,那花草婆子回去就跟茗妈妈道:“这可真是……三少夫人脾气也太厉害了些。”
茗妈妈:“你害怕了?”
婆子笑起来,“咱们在这府里几十年了,管咱们的主子都换了多少个,我怕什么?三少夫人这般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的人我最不怕了。”
两人因现在不在一处当差,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婆子就道:“我还要多谢你呢。”
茗妈妈愣了愣:“多谢我什么”
婆子笑着道:“多谢你帮我在少夫人面前美言嘛,要不然少夫人能知晓我会买海棠花苗?”
茗妈妈没有说过!但她神情如常,“我都忘记了。这值当什么。”
她领下了这份功劳。
她们刚出府门准备去买兰花,便见一辆马车往垂经门方向去。
茗妈妈瞧了一眼笑着道:“是咱们少夫人的。我看见蝉月那丫头了。”
婆子就羡慕极了,“蝉月真是好福气。”
……
蝉月自己也是如此觉得的。她坐在马车上认真听少夫人说话,少夫人说:“素膳是肯定要出门给我管铺子的,往后我身边最大的丫鬟便是你了。等你长大了,你要是想要出门,就去跟着素膳做活,总能谋一条生路。”
“在那之前,你把文月她们四个人教出来,也免得我身边无人可用。”
这是要提拔她。蝉月心情激动,点头,“奴婢必定好好学,好好教。”
但折绾却有些担忧。她还是记不得蝉月这几个人是怎么走的,可估摸着时间也快了。
她只能跟蝉月道:“即便不在府里面当差,你也可以去找素膳。我们的铺子就买在桂渊街上,卖花草的,你肯定能打听到。”
然后又想了想,“若是你突然被卖了,你就寄信――你字学得如何了?要是不记得字,就画一朵牡丹花,画个圈,都行。你只要记得写信去铺子里,我也能去救你。”
这话说得蝉月脸色惨白,“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字已经认得很多了!我会写信的!”
折绾温柔的拍拍她的手,“眼看十月也快过去了,马上就要十一月,十一月里官府放开了关扑,街上的人就多,很多人都会被拍花子拐走了,我只是担心罢了。”
素膳就笑起来,“你不要紧张,少夫人就是这般,从小就操心得多,一刻也闲不下来。我年幼的时候喝了生水肚子疼,往后这么多年,她就没让我喝过生水,都是热水。”
蝉月就松口气,“少夫人,您真是吓着奴婢了。”
折绾笑着道:“没事,我看着你们,应当是不会拍花子拍走的。”
事情重来一回,她都变了,她们应该也能变。
等到了勋国公府,马车一停下来,玉岫就从门后出来了。她拉着折绾的手,“我就估摸着你快来了,正等你呢!快些进来,外头冷,这鬼天!”
折绾却不怎么觉得冷。她这段日子在外头一直跑,身子竟然康健了许多。但等进了孙三娘的屋子,她就明白为什么玉岫会说外头冷了。
里头实在是热。她脱开外衫,站了一会身上没有冷气了才敢进里屋:“烧地龙了?怎么也不开窗?”
玉岫进来之后又觉得闷,“在这里面待久了,一出去就觉得冷冰冰。三娘是一点冷也受不得,伺候的人就不敢开窗了。”
折绾:“还是开个小窗户比较好,也好看看外头的景致。”
她从前想要搏一搏那段日子,曾经每日坚持下床亲自去把窗户打开,她必须得探出头去瞧,无论是和风还是细语,她都想要外头的风景落在自己的眼里,脸上,然后闭上眼睛,感知自己是个活人。
她柔和着声音笑问孙三娘,“开一点点好不好?”
孙三娘本是不愿意的,但折绾这个人的面相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拒绝的心来,便为难的点了点头,“也好。”
玉岫先是诧异,然后狂喜,大笑着道:“好嘛,你也是看脸的,只我长得没有那么好看,便受了你多少年的冷待。”
孙三娘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是,是我不好。”
折绾今日来是带了礼来的。
“我听玉姐姐说你想要试试做花草生意,所以就带了些花花草草来给你看,我是见识不多的,只是如今管着府里的花草房所以才想了卖花草的主意,若是孙姐姐懂就太好了。”
孙三娘解释,“我其实只是说你敢置办铺子很好,并不是想做生意。但阿玉却曲解我的话,我去她那里一趟,她把你也诓骗来了。”
玉岫:“哎呀,阿绾都把花带来了,你就帮着掌掌眼吧,她也不容易。”
她小声道:“就我家h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阿绾想来是受了罪过的。你就当是帮我家弥补罪过了。”
孙三娘又没有受住这份“胁迫”,勉强打起精神,“那好,那我就看看。”
这一看就看了一个时辰,折绾发现她对花草确实是有研究的,尤其是会“雅”。
她能把两枝看起来不太好的花合拢在一块,添些树枝野草,往花瓶里一放就能变得雅致起来。
折绾由衷的夸道:“老天爷还是顾念我了的。不然你要是也想做这门生意,我就不用开门了。”
孙三娘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便感觉到有光晒到了自己的脸上,她情不自禁的朝着窗户那条细细的缝看去,喃喃道:“出太阳了啊。”
玉岫难掩高兴,“是,出太阳了。”
中午快吃饭了,折绾跟玉岫道:“因我姨娘身子也不大好,我早年看过一些医书,上头说是药三分毒,我就一直潜心学着药膳。”
17/109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