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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梨奈还是收下了那本书。
毕竟它的书名实在过于直白，梨奈觉得就差指着自己骂了，不知道是负罪感还是惭愧感，总之她心情复杂地把书带了回来。
跑到五条悟注意不到的地方，梨奈翻开了那本书，跟她想的不同，这并不是一本娱乐向的轻小说，而是一本比较严肃的作品。
主角是在种族A长大的种族B，在两个种族相互征战的情形下，陷入了该站在哪边的困境中，其中大段大段地探讨了种族之间的矛盾、身为种族成员的义务、所谓的公平与正义......
以及，主角是不是叛徒。
文章中主角站在了比较强大的种族A那一边，然后被种族B的成员称为叛徒。
“同样都是xx，为什么你可以悠闲自在地被庇护着，而我们就要被消灭？”
“你在用同族的鲜血向敌人献媚吗？”
“看到只有自己幸免于难，你很得意吗？”
“躲在敌人的身后，为自己受到敌人的偏爱而沾沾自喜，无动于衷地看着同胞被屠杀，甚至当起了敌人的帮凶！”
字字句句向刀子一样扎向梨奈，她几步要以为这本书就是为她写的了。
种族的叛徒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同族被消灭，自己却为自己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而沾沾自喜什么的......
梨奈咬住嘴唇，又开始感到难以呼吸了。
——
夜色将至，五条悟立于树冠，冰蓝色的六眼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
梨奈站在五条悟旁边，一边拉着五条悟的衣摆防止自己掉下去，一边跟着五条悟看着远方。
在层层树梢的遮掩下，隐约可以看见点点火光，那是正在祭祀的人们。
梨奈看到那些小小的举着火把的人影围着一个大大的火坛站着，又有几个小小的举着火把的人影从森林深处拖出来什么东西。
人影将那个东西扔到火坛前面，然后所有的人影开始围成圈圈，绕着火坛一边念着什么，一边手舞足蹈。
那声音实在奇怪，好像古神的低语，不仅语言本身艰涩难懂，他们念出那些字词的音调和语气也让人浑身不适。
梨奈皱着眉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一曲念完，人影中走出来一个细细长长的，看起来像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做了几个奇怪的姿势，然后走到之前被扔到火坛前的东西面前，只听那东西一声惨叫，接着就被人影几下捅死。
“是狗狗。”梨奈揪住了五条悟的衣摆，不自觉地向下扯了扯，五条悟轻轻“嗯”了一下，反手扣住梨奈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将狗杀死后，又有几个人影走出来，和之前那个人影一起，围着狗的尸体不停地做着什么，梨奈眯起眼睛仔细地辨别，直到他们将从狗的尸体上分割下来的部分分发给在场的每个人影，每个人影都那么直接吃下去时，梨奈才知道他们在切割尸体。
“呕——”
梨奈没忍住干呕了一下，被五条悟拍了拍后背。
“咒灵怎么还不出来？”她有点焦躁，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快了，我感觉到它的气息了。”五条悟安抚地说，眉毛却突然皱了起来。
梨奈跟着看过去，发现这些人影从人群中拉了一个人影出来。
“这是.....”
那个人影颤颤巍巍，害怕跌坐在地上，去拉他的人也不同情，照常拖着他往前走着。
梨奈听着那个人的惨叫，语气都开始颤抖：“他们是要杀了那个人吗？”
下一秒，在围观的人影将刀子捅进被拖来的人影的身体前，五条悟拉着梨奈出现在了人群中央。
“谁？”
“干什么的？”
穿着奇怪的看起来很有民族风格的服饰的土着民们开始暴动，先是用那种梨奈完全听不懂的话骚动了一阵，紧接着就操着不太正宗的通用日语问了出来。
“谁？”五条悟歪了歪脑袋，笑得甜蜜，却莫名让人身体发寒：“当然是开化你们这群愚民的老师了！”
说着，他松开揽着梨奈的手，姿态轻松地靠近拿着刀子戒备地看着他的土着民们，然后像打地鼠一样“磅磅磅”地一拳一个打翻了所有人。
“啪啪啪。”梨奈情不自禁地鼓了一下掌，还没说话，突然就感受了咒灵的气息！
“五条老师！”
五条悟也已经锁定对方：“在森林里面。”
他抓住梨奈的手，瞬间就带着梨奈到了咒灵面前。
和“窗”的情报不一致的是，这是一只已经孵化的特级咒灵，它看起来像是几十颗树混乱地插在一起，树梢和树根都狂乱地蠕动外翻着。意识到梨奈和五条悟的存在，它那几十颗树干结合的地方开始裂开，一阵“叽里咕噜”让人牙酸的声音过后，一只巨大的眼睛翻了出来。
五条悟神情严肃地看着这只咒灵，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奇怪。
“术式顺转·苍！”
银发散开，六眼全开，狂暴的咒力瞬间在他手上凝聚，毫不留情地扔向那只咒灵。
咒灵巨大的眼睛僵住了，那发苍印在那只奇怪的可怖的眼球上，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马上就要接触到它，毁灭掉它！
“&……%??————”
一声奇怪的尖叫穿透耳膜，深红从眼球里藤蔓一般地喷涌而出，像森林吞噬迷路的旅人一般吞噬掉那发苍，随后以咒灵为中心，血色弥漫，不断翻涌的肉块从四面八方凭空出现，瞬间就形成了一个腐肉的炼狱。
“领域展开？”
早在咒灵僵住时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五条悟饶有兴致地挑挑眉，乘着领域还未完成，伸手将梨奈扔到了安全的位置。
梨奈被五条悟的咒力托举着慢慢放下，有点担心地看着被领域吞噬的五条悟。虽然五条悟超强，平时做任务他基本都是秒杀，梨奈在旁边充当吉祥物，主打一个陪伴，但这种时候还是会担心。
领域内，五条悟咧嘴一下，银发无风自动，右手摆出手势：“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领域外，梨奈扶着树干，突然感觉到让人浑身发麻的危险。
第29章
第 29 章
梨奈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世界变了。
眼前的一切都化成浓浓的黑雾，脚下的土地也不复存在，她不可思议地看到自己浮在半空中，黑雾深处渐渐亮起一抹柔和的光。
那抹光逐渐清晰，从光中显现出一个像人又不像人的东西，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好像把一颗树削砍成了人的样子，又用动物的四肢套在了手脚上。
“咒灵。”梨奈后退半步，表情严肃。
“你不也是。”那个东西没有张口，声音却传了出来，和一般咒灵的充斥着痛苦的嘶吼声不同，它的声音甚至有一点威严和空灵。
“我是咒灵。”梨奈咬咬牙：“但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它歪歪头，似乎很是不解。
“我、我没有伤害过人，但是你，还有刚刚的那个，明显就是准备去对那些人做点什么吧！”
“对。”
咒灵纯然天真地点了点头，以至于梨奈不知为何地有点说不下去了。
总感觉，再继续对话下去会很糟糕，她不安地抠住手心，直接发动了做题，但这一次，题目却没有出现在脑海中！
“没用的。”咒灵说。
“你做了什么？”梨奈脸色苍白，刚刚她试图直接用咒力攻击对方，但是也失败了！这怎么可能？
“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发现我们根本不在现实世界里。”咒灵的声音很轻松，带着一点不以为意的傲慢：“我们在你的脑子里，停留在你发现我的那一个最小单位时间里。”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这么久了，那个危险的咒术师还没过来找你吗？因为对于世界来说，连一个最小单位时间都还没过去啊。”
“那现在是？”
“只是在你的意识中把那一单位时间无限拉长了而已，放心，你无法对我做什么，我也无法对你做什么。”
因为变化需要时间的堆积，一个最小单位时间内，整个世界的状态是不变的，梨奈的力量也是不变的、停滞的，不仅大小形状不会变，位置坐标不会变，就连动量方向也不会变，自然无法攻击对方，也无法发动需要力量流动的术式。
想明白了这一点，梨奈稍微安心了一下，但随后就是不解：“所以你刻意侵入我的大脑，制造这样的情景，到底、到底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咒灵歪歪头：“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明明是咒灵，你却跟那个危险的咒术师呆在一起呢？”
“......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能说没关系？那个咒术师可是来杀我们的哎，结果身边还有一个同类在做帮凶，怎么看都不是没关系的那种吧。”
“我不是在做帮凶，是你们做错了。”梨奈强调。
“做错什么了？”
“你们不应该伤害人类，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应该被无缘无故地伤害。”
“可是，这都是人类自作自受吧。”咒灵却平静地说。
“哎？”梨奈愣住。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咒灵恍然大悟地敲了敲手心：“那么现在来向你说明一下吧。”
“我叫‘明次志比古神’。诞生于人们对神灵的敬畏，而那边那只孩子，诞生于那些被愚蠢的同族献祭给我的人类的怨恨，也正是因为这份怨恨，它才一定要向那些人复仇。”
明次志比古神诞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本身并没有特别强的伤害人类的欲望，但由于其存在本身，直接或间接地也使得不少人死于非命，而那只因为怨恨而诞生的咒灵，就是前一段时间“窗”观测到的、不久前刚刚孵化的特级咒胎。
“残忍地杀害那些作为祭品的人的是人类，因而对这些人类抱有怨恨的也是人类，它只不过是继承了人类的怨恨，将人类自己做过的孽反馈回去，又怎么能说是做错了呢？”
咒灵，或许该称呼它为明次志比古神，单纯地疑惑着：“就算有错，也应该是人类的错吧？我们咒灵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人类自己负面情绪的化身，算是人类黑暗面的具现化，我们的所作所为，不应该算是人类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所以我和五条老师来了，作为人类，来消除这份罪孽。”梨奈深吸一口气。
“啊，你说你作为人类。”明次志比古神像是抓到了什么重点一样：“刚刚我就注意到了，那个咒术师，用咒力把你包裹起来了吧？这样才可以消除你作为咒灵对人类的影响，从而让你混迹在人群中？”
“但是普通的咒灵都没有这个待遇，所以会因为对人类的影响而直接被消灭掉。”它一字一句地慢慢说着，木质的皮肤上，两个深色的、作为眼睛使用的树瘢深不见底：“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层额外的保护，你也会因为对人类的影响而被消灭吧。”
“你所沾沾自喜的不会伤害人类，不过是依仗着人类的偏爱而侥幸得来的幸运罢了，面对那些可怜的、没能获得这份幸运、因而不得不面对被消灭的命运的同族，你在做什么呢？高高在上地躲在人类背后帮助人类消灭他们？不食肉糜地指责他们为什么要伤害人类？”
“这种行为，该怎么形容呢？”
咒灵歪了歪脑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叛徒。”
“你是咒灵的叛徒呢。”
霎那间，黑雾的空间开始颤抖，物质的微粒也好，意识的延伸也罢，在这一刻全都共振起来，震动的波纹越荡越大，空间也随之扭曲，梨奈表情阴郁地看着明次志比古神，在它做点什么之前，彻底粉碎了这一切。
她的意识强行突破了明次志比古神在那一单位时间里设下的禁锢，将一切拖回到正常的时间在线。
颤抖着双手，梨奈艰难地喘气，她感觉自己的一呼一吸都像拔河一样吃力，吃力得胸腔也疼痛起来。
时间的沙子从沙漏中坠落，五条悟轻描淡写地干掉了那只因怨恨而生的咒灵，领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姿态轻松表情随意：“梨奈，森林里好像还有一只啊。”
“嗯。”梨奈点点头，想向他描述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很沉重，沉重得嘴巴都张不开，费力地眨了眨眼，她勉强地开口：“五条老师，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五条悟皱起眉头，眼下显然不是什么追问的好时机，于是他也没有犹豫，转身便走向森林里。
梨奈静静地感受着森林那边传来的力量的冲撞和波动，静静地想着什么。
一分钟后，五条悟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他脸上再一次露出了毛手毛脚的小男孩对柔软脆弱的小动物的不知所措，有些麻烦地揉了揉头发：“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第30章
第 30 章
返程的飞机上，五条悟板着脸故意把空姐送来的报纸翻得哗哗响，表达着他对梨奈什么也不肯告诉自己的不满。
安静地把脑袋靠在机窗上的梨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扯了扯他的眼罩。
“抱歉五条老师，我需要自己想一想。”
摁住梨奈拉自己眼罩的手，五条悟凑过去用伤心的语气说道：“梨奈不信任老师吗？”
“不是不信任。”梨奈把手抽出来，轻轻搭在五条悟的额头上：“我是真的，需要一点独自思考的时间。”
“好吧。”
看梨奈这样，五条悟也不再坚持，他把手里的报纸塞进前排座位后背的夹层，抱着双臂靠在椅靠上。
“睡觉了。”他说：“梨奈你自己想一想吧。”
梨奈恢复到之前的坐姿，没有焦点地看着机窗外的景色。
明次志比古神的话撕开了她一直以来逃避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之前没敢细想的问题。
种族的叛徒。
哈。
她轻轻哈了一口气，在机窗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汽，手指在那水汽上不停地涂抹，试图模仿冬天划开教室窗户上白雾的情形。
在此之前，她的恐慌和害怕，大多围绕着身为咒灵的她会被身为人类的同伴们怎么看待、被发现是咒灵的她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变化以及身为咒灵的她要如何在人类中生存这几个方面，概括一下就是，她只是在操心她要如何跟人类相处。
在被钉崎野蔷薇他们用各种方式表达了善意和接纳，五条悟也为她找到了能暂时和人类相处的办法之后，梨奈几乎要以为问题都解决了。
可现在她才发现，要如何处理和咒灵之间的关系这一问题被她忽略了。
如果梨奈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完全可以对其他咒灵的命运不管不顾，只自顾自地让自己开心就行，没必要思考这些过于沉重的问题，但梨奈不是。她是一个过度善良和单纯的人，因为善良，所以没办法无视同族所谓的“争取生存的权利”，因为单纯，所以执着于对和错并试图找到道义上完全正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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