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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天下——周晚欲【完结】

时间:2024-02-16 18:52:38  作者:周晚欲【完结】
  江柍就更不懂了:“为何?”
  “我收到密信,叶劭半路突发头疾,若他不能领军,换了主帅,朝中最可能担此重任的便是祝勇祝大将军,可他是恭王的人,我不能看他打胜仗分了我属下的功劳,亦不能助长其他皇子的势力,却更加不能看我大晏吃败仗,故而此行,舍我其谁。”沈子枭如此说道。
  江柍听罢,所有想说的都说不出口了,只问:“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
  江柍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不由挪到沈子枭面前,伸手抱住了他:“那又何时能归呢。”
  沈子枭眸子阴沉,语气却如常,只道:“快则三五月,慢则一两年。”
  江柍僵了一僵,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
  其实这消息来得虽说有些突然,却在情理之内,可她打心里不愿让他去。
  一来是新婚分别,于大计无益。
  二来是行军艰苦,总有难以预知的风险。
  她靠在他胸口呜咽说道:“打仗总是有风险的,我舍不得。”
  听她这么说,沈子枭抬起手臂,轻抚着她的背:“打仗是苦,但为了边境的百姓,不算什么。”
  他的声音虽软,眼眸却平静得如结了冰的湖面:“只有为国家拼杀过才能体恤将士的不易,才能知晓何为‘将军白发征夫泪’,何为‘都护铁衣冷难着’。只有为子民战斗过,才能问心无愧地享受臣民的跪拜,天下的供养。”
  沈子枭一番话,让江柍心里也像燃了一团火似的。
  只念,他来日会是一位好君主。
  沈子枭把她松开,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
  江柍叹道:“我有人伺候着,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倒是你,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不只是为我,更是为了你的臣民,为了妙仪和陛下,在天之灵的母后……”话至此处,她停顿下来,一笑,“但最主要还是为你自己。”
  沈子枭深深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眸中探出她灵魂的样子。
  怎会有人,把谎话说得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浓长的眼睫搭了下来,看似寻常的一个动作,却压住了心底的复杂,再抬眸,他犹然一副平常的模样,笑道:“不能再和你说了,怕待久了,就不想走了。”
  “不要,多陪陪我。”江柍只觉对他无限依存。
  毕竟同床共枕多日,他待她又实在是很好,突然要分别了,还是因打仗而分别,她难免生出许多情绪来。
  他却笑着转过身去,而后嘴角绷直,边往外走边说:“晚上来无极殿帮我收拾衣物。”
  江柍没有说话,只默默看他从软帘处消失,又从窗子里瞧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扶銮殿,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等沈子枭再回到扶銮殿的时候。
  江柍已在轻红浅碧的协助下,替他收拾好了衣物。
  沈子枭站在那小西窗下,看她们主仆忙活。
  江柍梳着利索的反绾髻,戴着襻膊儿,把袖子挽得紧紧的,一会儿蹲下整理衾褥,一会儿起身查看书箱,一会儿提醒浅碧“要多带几件厚衣裳”,一会儿又对轻红说“鞋袜都检查仔细了,行军打仗鞋袜是最重要的”,几句话说下来,倒真有种寻常人家操持家务小主母意味。
  看着她,沈子枭却莫名想起在梁国的往事。
  那时他常吃不饱,那梁国公主曜灵起先假意对他关心,经常偷拿东西给他吃,只等他放松警惕,开始期待她给他送饭的时候,她那日端给他的饭中却加入泔水和泥土。
  他难以回忆拿到那碗饭的时候自己是何等委屈和难过,她偏偏还和往日笑得一样,用最甜美的笑颜说出最恶毒的命令:“你必须吃喔,还要吃得很香,边吃还要边大声喊‘好吃’,不然就是辜负本公主心意啦。”
  他为了保命,只能照做。
  而曜灵就带一群王公贵女在旁边哈哈大笑,骂他是傻子。
  他居然当了第二次傻子。
  “诶?殿下?”
  雾灯最先发觉他来了,携同几个宫娥乌泱泱跪下去,唯有江柍,提裙跑上前来,喊道:“夫君。”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这样唤他。
  沈子枭未言语,先扫了地上的宫娥们一眼,说道:“你们都下去。”
  “是。”众人又行一礼,只听衣裙窸窣,人很快便都走光了。
  轻红留在最后,为二人关上了门。
  江柍紧紧抓起沈子枭的手,领他走到箱笼处,问道:“夫君,你快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带的。”
  沈子枭满心以为她虚情假意,便也虚与委蛇,笑道:“还真有。”
  江柍问道:“什么?你快列出来,也好让我早些打点。”
  沈子枭悠悠看她一眼,道:“还缺一个把人变小的口袋。”
  江柍微愣。
  沈子枭接着说道:“有了这样的口袋,我便可以把你塞进行囊,带走了。”
  江柍哪里听得了这样的情话,丢开了他的手,低下了头去,说道:“休要说笑了,不然我可要不理你了。”
  她的指尖儿还未垂下,沈子枭就又把那玉指捞起,轻轻捏在掌心里:“那我不说了,陪我去沐浴吧。”
  江柍想了想,说道:“唤别人伺候吧。”
  沈子枭便摩挲着她染了凤仙花汁的鲜红蔻丹:“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与你亲近,趁我还没走,你不好好与我温存温存。”
  他的声音有丝沙哑。
  往日听来,只觉是潺潺溪流融了河冰积雪的清冽,可若他意味不明讲浑话时,融化冰雪的就不再是那涌流的小溪了,而是流火,将那冷冽燃烧,轻轻地猎猎作响。
  江柍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摊烂泥。
  她抬眸看他的眼睛:“就是因为你要走我才不肯,若你安然无恙回来,我便任你处置,可好。”
  沈子枭的心里像被人丢了块石子,瞬间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
  如此情深义重的一句话。
  便是假的,也让人甘心沉溺。
  他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说:“你走吧。”
  江柍莫名心慌了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就喊了声:“夫君。”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走。”沈子枭说道。
  江柍微微咬了咬唇,便无声退下了。
  走到软帘处,只听他蓦然又说:“放心,我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江柍扶门框的手紧了紧,这才出门去。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平安。
  作者有话说:
  感觉我后面写的男女主部分的虐点,可能会和大家想的不一样。所有的误会和伤害都是为了让我们越靠越近,而不是让我们背离对方,这是我的点
第38章 观音山
  ◎“这次的帕子还烧不烧了?”◎
  很快便到沈子枭出征之日。
  这天一大早, 江柍便起来梳妆打扮,她穿了那身在济水河畔初见他时的大红衣裙,发上则戴了那日马球会上戴的金莲冠。
  沈子枭见她华光璨璨, 便说:“你这样如何叫我不惦念?”
  江柍笑:“殿下若是惦念我, 务必早日回来, 否则
  “否则什么?”沈子枭问。
  江柍眼眸流转, 狡黠一笑:“否则别怪我耐不住寂寞,背着你养些面首。”
  “你敢!”沈子枭提高了音量。
  念到旁边还有人,便又收住了, 只道:“此次行军我没有带郑众前去, 他会好好盯着你的。”
  江柍只好举手投降, 忙说方才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可沈子枭哪里在乎,不过是逢场作戏。
  沈子枭出征前, 要先到朱雀门外太公庙行祭祀之礼。
  太公庙顾名思义乃是祭祀姜太公等历代良将的庙宇, 沈子枭携江柍赶到的时候, 庙前将士早已肃正以待,旌旗猎猎。
  沈子枭牵江柍下了马车,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崇徽帝御驾便到了。
  众人跪地施以大礼。
  待平身站定, 江柍才发现崇徽帝身侧,赫然跟着谢轻尘。
  她有点意外。
  要知道这样的场合, 中宫之主也轻易不能前来。
  江柍身为东宫正妃, 因与太子新婚分别,外加大昭嫡长公主的身份,才被崇徽帝特许送行, 饶是这样, 都是很不可思议了。
  而崇徽帝竟带了谢轻尘来?
  男人们去太公庙行祭祀之礼。
  江柍便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宠妃——
  谢轻尘是谢绪风的庶姐, 据说,她是谢府几位小姐里最为貌美的一个,因此从小便深得老国公谢韫喜欢,倒过得比嫡出的小姐都体面尊贵。
  然则,比起美貌,更让人见之难忘的,还是她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
  不知这一家子小辈是否都随了谢韫,每个人都如此超然出尘,原本看着也算出挑的人,在他们姐弟面前,都成了那鹤立鸡群的鸡。
  可她与谢绪风又是不一样的。
  谢绪风的超脱,如关山朗月,旷野清风。
  她的出尘,则是巉岩寒梅,大漠孤烟。
  谢绪风是真的无尘。
  谢轻尘眼底却藏风。
  她傲然,冷僻,却也无情。
  江柍甚至能从她一双翦水秋瞳下,读出点点浅浅的恨意。
  恨谁呢?
  为何要恨?
  谢轻尘的目光若有似无扫了过来。
  江柍眼皮一跳,佯装在看别处。
  谢轻尘凝视了她许久许久。
  看向她的瞬间,她在想些什么?
  是会把平日里对她暗藏的轻视和不屑光明正大拿出来吗?还是依旧忍耐着,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呢?
  江柍来不及深思,祭祀之礼很快完成。
  副将龙潜来到阵前,开始念讨伐檄文。
  语毕,三军轩昂高呼:
  “不破峦骨誓不还!”
  “不破峦骨誓不还!”
  “不破峦骨誓不还!”
  振奋地呐喊,让听者无不热血沸腾!
  有不少将士都滚下了热泪,眼神却依然坚定如岩石。
  崇徽帝大为动容,高擎玉斝,慷慨激昂地鼓舞了众将士一番。
  此次出行,沈子枭把叶思渊也带上了。
  临行前,崇徽帝又对沈子枭千叮咛万嘱咐道:“务必保护好思渊,他可是叶老将军最出色的孩子,是我大晏未来的战神。”
  沈子枭还未说什么,叶思渊先开口了,拍了拍胸脯说道:“陛下既看好微臣是大晏未来的战神,那便应该嘱咐臣保护太子才是,何况大晏未来的战神,又如何能重要的过大晏未来的天子?”
  “思渊!”沈子枭急急呵斥一声,却不妨叶思渊的唐突之言已经说完。
  沈子枭便作揖请罪道:“思渊年少,一时口无遮拦,还望父皇恕罪。”
  叶思渊看看沈子枭,又看看崇徽帝,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却还是稀里糊涂地跪下了:“微臣有罪。”
  崇徽帝始终噙着淡笑,神色不明。
  江柍只道,这沈子枭真是有意思。
  原本叶思渊说得在理,不仅在理,反倒恭敬、忠心。可沈子枭这样发作起来,倒是打了崇徽帝的脸,似是把叶思渊之语解释成
  怪不得崇徽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江柍笑笑,刚想开口说什么。
  谢轻尘却抢先一步,说道:“陛下体恤功臣之子胜过自己的儿子,而功臣之子却并未因自己之功而僭越,反倒忠心护主,太子则恭肃孝谨,上能考虑天子之心,下能感念臣子之意,君臣和睦,父子一心,真乃我大晏之福。”
  谢轻尘把江柍想说的都说完了。
  崇徽帝默了默,脸上的阴霾渐渐一扫而光,很快便笑:“知朕者,轻尘也。”
  江柍心想,同样的话到底还是谢轻尘说出来更为相宜。
  于是便沉默了下来。
  “呜
  沈子枭向崇徽帝行礼:“父皇,儿臣去了。”
  崇徽帝点头:“去吧。”
  沈子枭转身下了台阶,白龙飞替他牵马过来,另有一人呈上他的盔剑。
  他把如虹剑佩至腰间,戴上凤翅盔,纵身上马。
  只见他手持缰绳,腰背挺立,熔金般的阳光泼在他银色的连环甲上,也照耀在他如寒石般的瞳孔上。
  他整个人都好似一座被笼上神光的圣山。
  日照金山,金山却比阳光都要夺目。
  江柍之前也知道沈子枭有一副好皮囊。
  但因她自己便有绝等容光,几乎很少对别人的容颜上心。
  但是今天,她有点被他的光芒刺到了。
  江柍紧紧盯着他。
  他始终不曾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越是这样,江柍看向他的目光便越急切。
  终于,上马后,他向她望了一眼。
  只一眼,江柍却像是见到了雪山上的霞光。
  他什么都没说,很快转过脸去,喊道:“出发!”
  江柍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默念:珍重。
  浩浩荡荡地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踏上征程。
  直到看不见沈子枭的身影了,江柍才收回目光。
  余光却瞥见谢轻尘仍望着沈子枭离开的方向,久久不移。
  直到崇徽帝说道:“轻尘,你陪朕来,好似你父亲陪朕来一样,朕心甚慰。”
  她才收回目光,说道:“臣妾才要谢陛下准许臣妾出宫。”
  江柍这才知道,原来竟是崇徽帝主动让谢轻尘作陪的。
  既是想找到谢韫陪伴在侧的感觉,何不找谢绪风?
  想到这,江柍才反应过来,谢绪风呢?
  怎么没见人影?
  将士们既已走远,崇徽帝便与谢轻尘回宫了。
  江柍则径直赶往观音山。
  骞王妃昨日派人邀她去观音寺为大晏和众将士祈福来着。
  路上她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湘色珍珠旋裙,摘了金灿灿的冠儿,换上更为朴素的白玉菡萏冠儿。
  到了观音山下,才发现那山脚停了许多辆雕花香车,只道那王依兰定然不止邀请她一人。
  果不其然,等她下了马车,一阶一阶爬到观音庙里去,方才知同来的还有恭王妃李嫱,撷华公主沈妙仪,以及许久未曾见过的晁将军之女晁东湲。
  “哎哟,太子妃娘娘您可算来了,我们都吃过两壶茶了。”王依兰率先迎上去,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腰,想要给江柍行礼。
  江柍上前扶住她:“快免礼,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小心些。”
  王依兰出身琅琊王氏,世家大族的女儿,礼仪上最是规矩,仍旧敛衽行了一礼,笑道:“不碍事的,太医叮嘱妾身多走动呢,今日这山都是我自己爬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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