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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却是被落照猜出了心中所想。
落照的语气一如既往轻快：“你都还没出手，这就发起愁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也没那么紧密，互相也会猜忌和怀疑？像他们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几乎不可能完全信赖除自己以外的任何存在。”
黎益宁一挑眉，忽然觉得思路被打开了。
更巧的是，这天他结束暗访回到家中之时，扶玉宣主动找到了他。
对于要不要将家中情况告诉黎益宁这件事，扶玉宣已经苦恼了好些年。在元璟立的多次鼓励下，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聪慧如扶玉宣，早就通过偷听父亲与扶家长老的谈话，拼凑出了有关灵域一事的真相。她对此始终将信将疑，直到花神展示重宝并解释情况时，顺带提起了灵域的存在。
这下，她终于没有任何疑问，却仍然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
扶玉宣特意借着这次的机会离开异域，就是想趁机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人飞升。
可惜，又是几年过去，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她想着，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问题总还是要解决的。而她身边最可靠的人，毫无疑问，正是元璟立推荐的黎益宁。
听完扶玉宣的叙述，黎益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内幕。
他忽而回忆起了下午落照的提醒，心头慢慢有了个主意。
也许，这些问题都可以一次性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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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源和廉文曜同时对对方起了疑心。他们很确定，自己的“合作伙伴”一定隐瞒了什么事。
扶源觉得武璨有问题，是因为他派出监视的人传回的消息。
据监视者所言，武璨近期曾试图闯入灵域禁地，还反复离开院子，并想方设法甩开了他们、不知所踪，他离开他们视线之时，肯定做了些不可告人之事。
廉文曜觉得扶源有问题，则是因为他在扶家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见到了“黎益宁”。
他有注意到，扶家的灵力格外浓郁，非常有助于修炼。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精神，他在不需要装神搞事的情况下，会在扶家寻找各种合适修炼的角落。
然而，某日他结束修炼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时，却见到了一个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人。
廉文曜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却被扶家的人以“不得擅闯禁地”为由阻拦在院外。那一瞬间他就认定，扶家必然是将黎益宁藏在了这儿，偷偷地保护起来。
他就觉得奇怪，他这好师弟怎么可能突然消失，结合自己住进扶家的亲身经历，再加上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他推己及人，认为扶源和黎益宁也达成了某种合作，且因此得到了扶家的庇佑。
什么“禁地”，分明是诓骗他的借口！
廉文曜默默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揪出黎益宁，并想方设法报当日之仇。
于是，他无数次甩开背后的监视者，尝试着进入那禁地探查情况。
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失败后，他终于寻到一个难得的机会。
也不知那天夜里的禁地守卫是怎么了。他原本准备的药香药性并不稳定，这让他很是担心，生怕无法控制全部的守卫。
结果，香还没烧到一半，几十名守卫就受了影响，纷纷因药效而陷入沉睡。
要不是药香是他亲手调配，他都有怀疑这是个陷阱了。
廉文曜有惊无险地潜入了禁地，在里头找过一整圈，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这地方实在奇怪得紧，明明是整个扶家灵力最为充沛的地方，偏偏没有一个活人住在里面，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寻人计划以失败告终，廉文曜心底总觉得自己错过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事情过后又过三日，他终于从自己突飞猛进的修为变化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借用了这么多天灵地宝，他的修炼速度已提升了不少，也才勉强比这次告上了些许，可见那所谓禁地一定藏有能帮助修士修炼的秘密。
扶源分明守着这样一片禁地，却仍选择了同他合作，谋得他人的天灵地宝……这事就更显得可疑。
廉文曜转变了调查的方向，不再纠结于黎益宁的存在，而是专注地研究起扶家的辛秘。
他很快就找好了打探消息的对象——
扶婷，扶源和继夫人的小女儿，多年来被他们夫妻二人娇宠着长大，因而娇纵任性，却也单纯好骗。
扶源重视她，对她的态度和对扶玉宣截然不同，没有隐瞒她任何事。
这就导致，虽然父亲反复强调，扶婷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手头众多消息的重要性。廉文曜稍稍一盘问，她就将有关灵域之事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廉文曜一方面对扶家这等自私的行径感到愤怒，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要是他能卡好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通过灵域，得道飞升？
他所不知道的是，扶源已经搞清楚了他的所作所为，并决定要对他赶尽杀绝。
那些被廉文曜和落照联手药晕的守卫们，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是累得有些昏了头，才会在看守大门时小小地打了会儿盹。
可当他们闲谈时，得知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昏睡之中，他们猛地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连夜就将此事汇报给了扶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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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师尊与花（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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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扶源终于按照自己的理解，确认了廉文曜其人是奔着灵域的辛秘而来，不杀不行。
随后的那场谒见会上，上仙之子武璨大人未能按照原定的时间出场。他身边那个专门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侍女对此事给出的解释是，武璨大人受到天命感召，将要重返上界做工作上的汇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怕是不好说了。
对此，谒见者感到万分遗憾，尤其是那些首次进贡的，总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白白将独一无二的天灵地宝亏了进去，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这是在扶家和正义盟的地界，就算他们心有不满，也不敢随意造次，只能不情不愿地记下这一笔，在背后编排上几句。
就在他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准备离开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正义盟盟主的亲生女儿扶婷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跑了出来，模样狼狈至极，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喘得连一句话都得分几次才能说完。
等她将一句话说了个完整，所有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
“扶家……囚禁了上仙之子，封闭了灵域，意图……弑神篡位！”
这话要是由其他人来说，会被当成一句疯魔之人的鬼话，可偏偏此话是由扶婷所说，那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那可是扶源的亲女儿！她能撒谎害扶家吗？！
扶婷刚给众人指了个方向，便两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谒见者乱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他们的人数多，就算真有什么危险的事儿，也能靠着人多力量大解决才是。
到达扶婷所说的位置后，众人见到了令他们感到惊骇的一幕。
上仙之子武璨大人倒在满地的血泊之中，早已停止了呼吸，连身体都凉了，也不知死了究竟多长时间。从他定格后完全变形了的表情来看，他死亡之时，必然怀着强烈的恐惧和怨恨。
扶源前期为他造的势，这时却成了捅向扶家自己的一柄利刃。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一句“扶家弑神、罪该万死！”，场面彻底乱了起来。乌压压一大片人推搡着向外涌去，等扶家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前来阻拦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才过了短短的三天，一支专门针对扶家的讨伐队伍正式结成，让扶源感到了何谓“焦头烂额”。
他算计好了一切，计划着将武璨这个祸害悄无声息地除去，却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廉文曜同样没料到自己的死亡。他本已提前让单纯的扶婷成了他独一无二的“至交好友”，愿意为他抛下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按照他写好的剧本，扶婷会及时带着援助的队伍赶到刑房，从众人眼前将他救下。如此一来，他就能在众人面前揭穿扶家的真面目，并保下性命。
为防万一，他还特地吃下了一种救命的灵药，即便情况危急，他也能留得一口气在。
廉文曜哪里会想到，从一段时间以前，他从扶家分得的天灵地宝就已经被掉包过了。那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保命的灵丹妙药，是不可能来到他手上的。
此外，扶婷的突然昏倒也在他的计划之外，那严重耽误了时间，使得他未能等来期望中的救援。
或许是因为某些有心之人在正义盟其他成员之间散播了一些“诛杀上仙之子将会招致天谴”的言论，原本总是和扶家站在一边的盟众再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主动扛起了反抗的大旗。
讨伐队顺利攻进扶家的那一日，黎益宁一行人站在远处，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扶玉宣的神情格外复杂，纷杂的情绪渐渐散去后，剩下的唯有惆怅。
元璟立沉默着站在了她的身后，她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任由他试探着握住了自己的手。
哑疾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但他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全部放进了动作和眼神里。
正好，扶玉宣能感受得到、能看得懂。
黎益宁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面上挂起了笑容。他一直觉得这两个孩子间应该会发生些什么，如今预感成真，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正专注看俩孩子的情感进展时，扶家的方向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几道重雷从天而降，无数惊叫声远远传来，似乎是有人被牵连受了伤。但雷击很快就停了，随后便有一道金光正正好落进了扶家，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金光指引下，向着上界的方向飞去。
黎益宁微微一怔，不大确定地出声道：“这是……有人飞升了？”
他还没见过这场面，只是听旁人提起过，所以并不确定。
落照的一枚小花瓣乘着风、顺着他的衣袖一路往上，最后坐到了他的肩膀上，回答了他的疑惑：“我想是的。刚才冲进去的那伙人中，有一个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若是在生死交关之际，又正好闯入灵域之中，顺利飞升的可能性极大。”
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此人飞升能如此顺利，恐怕也有上仙们的功劳在。
上界急需新鲜人才来补充战斗力，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才流失。否则，天雷劫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光有气势、不具任何杀伤力。
天道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堵了自私自利扶家的飞升路，让他们永远离飞升差一个小境界，捧着金碗却等不来饭。但对于心性仍是纯善的修士，偶尔倒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黎益宁蹙了蹙眉，刚想说些什么，又再次被落照提醒道：“好了，你这边的任务也完成了，是时候向花花汇报下进展了。虽然过程和我们盘算得不太一样，但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该出来主持下大局了。”
听闻此言，黎益宁忙不迭拿出了传音花，将外头发生的种种尽数上报，并得到了花神“等着，我马上就来”的答复。
这让他感到有些诧异。长久以来，他就没见花神表露出任何要离开异域的意思，他还以为神与地之间结成了某种联系，以至于花神无法离开。
他自然不会想到，一切是因为花神单纯犯懒，非必要不行动罢了。
针对扶家轰轰烈烈的讨伐行动，本该以扶源的死告终。然而，随着灵域秘密的揭开，扶家所有的知情人都被打到了正义盟的对立面。
正道修士对扶家众人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认定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阻碍修届飞升的罪魁祸首。
眼看着争端就要进一步上升为祸端时，花神出手了。
与通过大量舆论造势才竖起“上仙之子”形象的廉文曜不同，花神降世自带仙界的光环。所有在场之人都亲眼见识了萦绕在她周身的金光，且在金光的重压之下，无意识便俯首行礼。
黎益宁亦在行礼的修士之列。
他在这时才意识到，平日在他与几个徒弟面前的花神，甚至没有拿出十分之一的实力，衬托之下，此前的她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花神只用一句话，就解决了众人的争端——
“擅造杀孽，必遭天谴。”
待得众人将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短暂地移开后，她沉默片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将有关上界的真实情况同他们做了说明。
仙魔大战带来的死亡极为残酷，某种程度而言，上仙除了寿命比修士更长些，本质上并无区别。
然而，已经修炼到了这一步的众修士，又怎么会因为这样几句话就被吓退。正好相反，花神的出现反而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们愈发下定了走这条路的决心。
再之后的一切，便都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花神特意从上界带来的修炼之法，对于地上的修士来说，门槛还有些太高，经过黎益宁一行的反复修改，它的适用性已直线上升。
修士们如获至宝，几乎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参透这份修炼秘法上。
极短的时间内，所有参与者的修为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以至于黎益宁都有些担心，特意向着花神请教了一下，要是这些人都顺利飞升了，会不会打破天地间原本的平衡。
花神当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按照她的解释，这点数量对上界来说，压根儿算不得什么。若后续平衡真被打破，天地也会自行做出调整，譬如大幅度地减少灵域的出现频率。
解释完毕后，花神还不忘做出一番感叹。
“说实话，到我这个年纪，早就看腻了仙魔之间的混战。打到今天，他们哪儿还是为了什么‘正义’，都只是想斩草除根，将对方赶尽杀绝而已。就算修士顺利飞升，也不过是爬出一个泥潭、陷入另一处更深的泥潭。若不是运气不好正好被选中，我是真不愿意来干这活。”
落照硬生生从她这感叹之中，听出了独属于社畜的疲惫感。
她像是半夜被领导一个电话召到电脑前改《方案·最终版》的倒霉员工，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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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师尊与花（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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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对一心飞升的修士们没有任何用处，所以，花神不会自讨没趣，对他们发表此等言论。
但黎益宁几个不大一样。和她相处过好几年的他们清楚，这感慨中满是真情实感。
听这种感慨的次数多了以后，目标向来明确的他们第一次产生了迟疑的情绪，不确定是否还应该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好在，修士的寿命要比普通人长上一些，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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