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却听见祁熠说:“我还没申请。”
姜元妙以为自己听错,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与其说幻听,不如说是离谱到她以为是幻听的程度。
祁熠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的小猫脑袋,小猫黏人地蹭蹭主人修长的手指,他长睫微垂,透出几分漫不经心:“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申请。”
姜元妙拍开他的手,让他专心点,现在在说正经事。她不理解地问:“这是还需要考虑的事吗?”
这种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当然是直接上啊。
祁熠表情顿了顿,垂着的眼睛,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他声音很轻:“我想先和你商量。”
姜元妙愈发不解,盯着他好看的侧脸,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商量什么?”
祁熠抬眼看过来,视线在她眼尾红晕停留片刻,抿了抿唇:“我申请保送,你的想法是什么?”
姜元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明明保送是他个人的事,为什么要问她的想法?仿佛他犹豫要不要申请保送,是因为她。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
她干巴巴地说:“你一直想去东晏大学的数学系,现在临门一脚了,不用再跟我们挤高考这条独木桥,不是很好吗?”
她知道祁熠有多喜欢数学,东晏大学的数学系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祁熠低着头,垂落的额发遮住眉眼,看不出欢喜的成分:“但是这样,我们就会分开。”
他声音很低,姜元妙没能听清,正想问他说了什么时,又听见祁熠开口:“我还是想参加高考。”
“开什么玩笑?”
姜元妙骤然起身,声音也不自觉拔高,“这事可不是儿戏,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浪费这大好机会,你忘了你准备竞赛时候的辛苦吗?”
虽然祁熠能被保送,她羡慕嫉妒恨,也难过以后不能再跟他一起上下学,但他要是放弃保送,第一个不同意的还是她。
祁熠仰起头看她,面容平静:“我参加竞赛不是为了保送。”
姜元妙被狠狠一噎,这人是不是还嫌她今天的自卑不够多,故意来她家拉仇恨?
她又坐回沙发上,恨铁不成钢地咕哝:“临门一脚就能上大学了,你非要绕什么远路去过那独木桥,脑子进水吧……”
即便参加竞赛并不是冲着保送去的,但竞赛的成果能让他如愿去上东晏大学的数学系,这明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除了脑子进水,她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姜元妙臭着脸问:“你自己都决定好了,还要来跟我商量什么?想让我帮你想主意应付你爸妈?”
换成是她放弃保送,被老姜同志知道,肯定打断她半条腿。
祁熠的爸妈平日就不苟言笑,想必更难接受这事,别说他爸妈了,就连她这个发小都想打断这逆子的腿。
“不是。”祁熠撇开头。
姜元妙嘟嘟囔囔:“那你就是故意来气我。”
祁熠没说话,侧脸的下颚线条紧了紧,偏头看向她。
无论朝夕相处多久,姜元妙也无可否认,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是看一眼就念念不忘的长相。
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很黑,眼尾微微上扬,盯着人看时,有种带着攻击性的帅气,也有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敏锐。
“眼睫毛进了你哪只眼睛?”祁熠忽然问。
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
姜元妙有些懵:“什么?”
祁熠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眼尾那处不正常的红晕,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
他的声音很轻,“怎么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第22章
窗外的天已成深蓝,客厅里开着日光灯,冷白色的光落在少年的脸上,漆黑的头发上。
脸颊被他的手扶着,姜元妙只能被动地与他对视,望着那双如同藏着一汪墨潭的眼睛。
祁熠的语气平静,却也显得不近人情,近乎冷酷地撕破某些伪装。
他总是这样,寡言少语却在关键时候直言不讳。
姜元妙喉头一梗,仿佛什么都被他看穿般,心慌意乱。
“两、两只眼睛都是被我揉红的!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嫉妒你被保送嫉妒到偷偷哭了不成?”
她一面故作有底气地解释,一面又悲哀地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明明漏洞百出却还厚着脸皮狡辩的反派。
连怀里的小猫似乎都嫌她太吵闹,喵喵叫出声。
姜元妙顺势抓住机会,把小猫塞进祁熠怀里,“大福肯定是要尿尿了,我家可没猫砂了,你赶紧抱它回去。”
没等祁熠说什么,她拽着祁熠起身,推着他出门。
祁熠半推半就地被她推出玄关,转身还想说什么。
姜元妙没给他机会,飞快一句“你再不回去它又尿你身上”,就甩上了大门。
“嘭”的一声,冷冷的门风甩了祁熠一脸,额前的碎发都飞起。
他低下头,看着脚上的室内拖鞋,轻轻叹了口气。
另一边,姜元妙甩上门后,虚脱般无力地靠在门后。
门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她靠在门后长唉短叹。
显而易见,祁熠看穿她的谎话,发现她哭了。
彼此太熟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瞒不住。
姜元妙捂着脸,压抑的声音也压不出哽咽:“丢脸死了……”
好朋友前途璀璨,这么好的事,明明应该第一个恭喜,欢天喜地地庆祝,她却只顾着自己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感伤,真是没出息。
还被对方发现,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姜元妙在玄关自我唾弃了会儿,起身回屋,余光瞥见鞋柜上的男生板鞋,脚步一顿。
沉默。
还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后,姜元妙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她她她把祁熠的人赶走了,鞋还留着!
原来祁熠临走时想说的话是这个!
这绝对是未来几年做梦都会尴尬到抠脚的一件事,女高中生大喊着救命滚进房间。
偏偏这事还要二次处刑。
天黑后,姜砺峰也回了家,进屋的时候注意到门口一双男生板鞋,以为祁熠来串门还没回去,正好想让祁熠给他看看新稿子,喊了半天却没人应。
姜元妙从屋里走出来,“爸,别嚎了,人早回去了。”
姜砺峰指着门口的板鞋,“那他鞋怎么还在?打赤脚走的?”
姜元妙的心脏中了一箭:“……”
心虚的人转移话题,姜元妙打量了眼姜砺峰,平时走邋遢休闲风的中年男人今天竟然穿着隆重的西装。
“爸,你去相亲了?”她开玩笑似地问。
姜砺峰后背一僵,立刻连呸三声:“呸呸呸,嘴上没个把门的瞎说什么?”
老姜同志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姜元妙耸耸肩,习以为常,“那您穿得这么花枝招展?”
姜砺峰黑着脸:“什么花枝招展,这叫正装,正式场合穿的,懂不懂?”
姜元妙还真不懂。
当初,路黎为了向他表达想要饰演他小说里女主角的诚意,亲自登门拜访,他那时都还坚持走邋遢休闲风,穿着家居服跟人在家见了面。
今天见的这人是有多重要,让她爸打扮得跟个孔雀似的,花枝招展,哦不,隆重。
姜元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个性的文艺工作者忽然放下身段,只有一个原因——缺钱。
姜元妙想起这段时间老姜同志都写不出稿,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书卖不出去,受了打击。
她不由担心:“爸,您的书已经滞销到这种程度了吗?”
姜砺峰被噎了下:“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
姜元妙实话实说:“我在担心您啊,书的销量还好吧?要去买几张彩票碰碰运气吗?”
“……你老爹我还没惨到这程度,”姜砺峰属实无语,又忽地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来了?又想涨零花钱?”
“您要是想给我涨,那当然好,不涨我也没意见。”
姜元妙说了句听了没用不听也没用的废话做铺垫,这才图穷匕见,不好意思地坦白,“但是现在,有件急事需要您花点钱帮我。”
姜砺峰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说吧,你又闯了什么祸?”
姜元妙长叹了口气:“您给我找个家教吧,贵一点的,数学教得好点的。”
姜砺峰一愣,以前打死也不愿意请家教的人今天竟然主动提出要请家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元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我想考东晏大学,就祁熠要去的那个。”
姜砺峰立刻转身,火急火燎往卧室走。
姜元妙连忙问:“您干啥去?”
姜砺峰头也不回:“找体温计给你量量,看是不是把脑子给烧着了。”
姜元妙:“……”
-
学校是没有秘密的地方,祁熠想要放弃保送的事传遍了年级,在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以祁熠的成绩,即便不申请保送,也一样能考取他想去的大学。
不过,关于他想要放弃保送的原因,年级里众说纷纭。
最合理的,说他是冲着高考的理科状元去的,最离谱的,是说他舍不得学校的猪肝色校服,想多穿一年。
不过几天时间,传闻更新了一版又一版。
放在以前,姜元妙最喜欢听这种校园八卦,但是这次,她毫无心思。
关于祁熠想要放弃保送这事,她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想都觉得划不来。
这就跟奶茶店明明正在搞买一送一的活动,他非要原价买两杯回来,这种亏本事情,姜元妙完全无法旁观。
虽然嘴上跟他说了扯平和好,但她心里总归还是有点不知缘由的小别扭,面对祁熠时总觉和以前不太一样,莫名不太自在。
可眼前这事更紧急,那点小家子气的别扭,立马被她抛在脑后,上学放学,只要是独处的时间,姜元妙见缝插针地跟着祁熠,劝他千万别放弃保送。
她的劝说一般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知心姐姐,苦口婆心劝说,保送好保送妙,后半部分化身暴躁大姨,叉着腰骂他怎么跟牛一样犟,谁放弃保送谁是大傻叉。
哪怕是上体育课,姜元妙都顾不上和徐绵绵去扫荡小卖部,体育老师一喊解散,她就窜到祁熠身前,拦住他去路。
班上男生正约着祁熠一块去打球,她跟只猴子似地突然窜出来,把人吓一跳。
倒是祁熠,仿佛早就习惯她的突然袭击,单手托着球,玩似地悠哉哉掂量,波澜不惊问:“做什么?”
姜元妙叉着腰,目光如炬:“你说做什么?”
祁熠轻叹了口气,球扔给旁边男生,认命一般,走到她跟前,“走吧。”
算他识相,姜元妙轻哼哼两声,领着他去小卖部——知心姐姐的未来规划课,必备小零食,当然,这学费得是祁熠来交。
就在两人并肩往运动场外走的时候,徐绵绵左顾右盼一圈,确认周遭没有老师,鬼鬼祟祟从兜里摸出手机,飞快给那两人拍了张背影照。
少年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女孩偏着头跟他说话,身高的差距,她微仰着头,垂在肩头的发梢一直在晃,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年也偏过头看向她,表情似有无奈。
两人的侧颜都优越,一高一矮,一静一动,脚下草坪绿草如茵,头顶天空高远,风和日暄。
徐绵绵桀桀笑出声,十分满意这张抓拍,“我就知道,小吵怡情。”
宋烟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心有不甘地磨牙:“这才冷战几天,就又巴巴地凑上去,姜元妙能不能有点骨气?”
混蛋,倒是给她一点趁虚而入的时间啊!
徐绵绵看穿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放心吧,他们俩吵得再怎么凶,你也不会有机会的。”
宋烟不服:“为什么?”
徐绵绵一脸坚定,十分正经:“因为这是我嗑的cp。”
“……”
宋烟送了她一个白眼。
无意间瞥过某处,视线顿了顿。
同样盯着姜元妙和祁熠离开背影的人,不只她和徐绵绵。
转学生那崭新的校服很醒目,孤身站在草坪上的单薄身影也醒目。
他平日里总是挂着笑,开朗的,玩味的,给人一种很容易相处的亲近。
此刻,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总是弯起的漂亮嘴角,弧度平直地抿着,流露出几分与平日极为反差的冷酷。
路逍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宋烟不过多注视了几秒,对方就偏头看过来。
看过来的瞬间,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仿佛刚才的冷酷是她幻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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