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便出了客厢的房门,去找山覃郡主。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去查询沈溯查案的事情了,他要先去找萧言谨,他要知道他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覃郡主也自知根本压不下来这件事,所以转身便带着韩临渊去寻萧言谨了。
山覃郡主与韩临渊走的时候,韩德建终于送走了宾客们,姗姗来迟,去迎向了还在回廊下站着的沈溯。
韩德建是位美鬓青年,穿着一身绸紫色长衫,远远一路走来,面上都带着汗,瞧见沈溯,走的更快了,袖子都随着风飘。
回廊下,沈溯瞧见山覃郡主带着韩临渊走、韩德建行来前的空荡,回过头来,与萧言暮道:“韩临渊是去找萧言谨了,你可想要去随着韩大人走一趟瞧瞧?”
现在这热闹可正是时候,错过可惜了。
沈溯这趟带萧言暮过来,就是要让萧言暮瞧一瞧这群人跌落凡尘,被人践踏的样子。
萧言暮在韩府受的那些仇,南典府司的卷宗上都记着,沈溯这样记仇的人,不可能放任他们咬了萧言暮一口,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逍遥快活。
韩临渊也好,韩羡鱼也好,此刻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当初他们欺压萧言暮的仇,他来给萧言暮报回去,他们以世俗为枷锁,压的萧言暮抬不起头来,今日,沈溯也已世俗为枷锁,让这群人同样抬不起头来。
一刀杀了这些人没意思,让他们困兽犹斗,互相撕扯,才有趣味。
而萧言暮听见这话时,却只觉得紧张。
她见韩临渊一次,手心都冒了一层冷汗,要跟过去看热闹,她哪里敢?
“我不敢。”她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沈溯的眼眸一直盯着远处、越走越近的韩德建,没回头,但却好似瞧见了萧言暮的不安与窘迫,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含着笑的声线随着风一点点钻进萧言暮的耳朵里。
“萧姑娘随沈某而来,打的是沈某的旗号,别说过去看热闹了,就是当着他的面儿把面具摘了,他也带不走您,沈某说的。”
这句话被沈溯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重量却毋庸置疑。
韩临渊的案子正在被沈溯调查,所以现在他不敢跟沈溯翻脸,就算是知道萧言暮在沈溯这里,他也不敢直接抢,最起码,明面上不敢抢。
沈溯谈这些时,眉眼里暗藏几分春色——他又如孔雀一般,开始向萧言暮开屏了。
萧言暮想要要不到的,萧言暮想做做不了的,他都一一替萧言暮解决了,他比之韩临渊强上百倍,萧言暮不得被他迷死?
思索间,沈溯一时难以抑制,竟稍稍回了下头。
萧言暮果真正站在他身后,目光怔怔的看着他,与沈溯目光一对上,萧言暮如梦初醒似得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沈溯神色淡然的收回目光,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得意来,当然是在想他。
——
萧言暮在这一刻确实是在想他,但也并非是在想他,她只是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沈溯身上飘散的权势的气息。
权势是什么味道?是一种毋庸置疑的味道,霸道极了,压的人无法反抗。
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权势。
上一次的“权势”,是在府宅之中感受到的,韩临渊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她身陷囹圄,饱受折磨,而这一次,是在府宅外面,来自官场的“权势”,更直白,也更血腥。
谁是当权者,谁更有威慑,谁就占据上风。
有那么一刻,萧言暮真的希望她是一个小旗,而不是一个假冒伪劣、被带来看一场戏、了解一场原委、玩笑似得出一口恶气后,就要脱下官袍的府宅女子。
第28章 萧言暮掉马
如果她真的是个小旗的话——萧言暮的心“砰砰”的撞着胸膛。
萧言暮的念头转到此处时, 韩德建已经走到了沈溯的身前,一到近前来,先给沈溯鞠了一个大礼, 连声迭歉道:“韩某失礼, 失礼!今日府上事多——”
何止是事多, 简直是倒霉透顶,所有的人和事都撞到一起来, 叫人心焦口燥,偏生韩临渊和沈溯谁都是不好开罪的,韩德建和山覃郡主夫妻俩只能分开,一个招待一个。
“韩大人不必焦急,沈某只等了片刻, 无碍。”沈溯依旧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看起来似是半点不动怒。
韩德建却看的心里发苦,他是真不爱跟沈溯这样的人打交道, 面上一点心思看不出来,背地里手段比谁都多, 怠慢上半点儿, 韩德建晚上想起来都睡不着觉。
“沈大人这边请。”韩德建赶忙向一旁引去,沈溯自然跟进。
绕过道月拱门, 韩德建引他们三人去了一处书房处,韩德建先入,沈溯随之。
书房旁有松石夹竹,石上覆雪, 青竹翠绿, 一离近了,便嗅到了淡淡的竹香。
进门之前, 沈溯向着程小旗和萧言暮抬了抬手。
程小旗先在原地站停,萧言暮慢了半步站停。
韩德建见怪不怪,锦衣卫规矩多,谁知道沈溯让这俩人留下干什么,反正沈溯留了,韩德建也没多问,只引着沈溯进了书房内,而程小旗与萧言暮等在了门外。
待到书房的门关上了,程小旗才靠近萧言暮,低声问:“沈千户之前说的,你要不要去看?”
萧言暮恍然记起,她当时还没有答应沈溯,但是显然,沈溯给了她机会。
“去。”萧言暮眼眸转了两圈,道:“我要去看看。”
程小旗道了一声“好”,拉着萧言暮就走。
程小旗对山覃郡主府轻车熟路,一路带着萧言暮避开丫鬟,直接走向关着萧言谨的客房里去。
萧言暮问她:“可是以前来过?”
“未曾。”程小旗直摇头:“方才去找管家时,在四周探过路。”
萧言暮暗暗记下,心道,这么快就摸清了地势,南典府司人应该都不会迷路。
客房四周的人都被清了,显然是山覃郡主不想让那些丫鬟们听到韩府的阴私,但是她没想到会有俩人跑来偷听,倒是便宜了萧言暮和程小旗。
程小旗带着萧言暮从房屋侧后方绕过去,俩人直接贴到了窗后。
窗是木质的,以丝绢为窗纱,冬日地暖烧的旺,这些房屋的窗都是开着的,里面的动静很容易就能传出来。
程小旗和萧言暮俩人靠在窗边,清晰的听见了韩临渊如何责打萧言谨——她们俩来的时候晚了些,萧言谨早已经“坦白”了。
萧言谨之前中了药,被强行带到了这间客房里解药,一瓶猛药灌下去,萧言谨的药效散了一半,又被泼了身冷水,这下彻底醒了。
萧言谨一醒来,便见到了一脸阴沉的韩临渊,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他还记得自己中药后非礼韩羡鱼的事情,也还记得韩羡鱼当众被他扯下衣袍的事情,这些事太大了,他兜不住,所以韩临渊一问,他便都交代了。
包括第一次韩羡鱼叫他下药的事情,他也一口气全都讲出来了,只有说实话,现在才能保住他一条命。
“姐夫!”客房之内,萧言谨浑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狼狈至极的磕头,一磕就是“砰”的一声响:“我按着韩羡鱼的话,将沈溯送往客房,可到了客房里,沈溯将我关了进去,我逃不出去,后来,后来韩羡鱼便进来了,我药效一起,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姐夫!您教我读书认字,送我进国子监,我怎么可能动您的妹妹?定是那沈溯,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便故意借机害了我们,使我与韩二姑娘滚做了一起,又唤人来撞破我们,引人来看的!姐夫,我们都被沈溯给害了啊!”
萧言谨这一番话喊完,站在原地的韩临渊面容都扭曲起来了。
萧言谨没必要骗他,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他知道萧言谨此刻说的都是真的。
他想起了之前沈溯站在院中,莫名其妙的与他说了一句“可惜韩二姑娘”的话。
沈溯向来不是个爱搬弄口舌是非的人,他突然这么一提,必有其深意,只是当时韩临渊这些时日神魂颠倒、状态不佳、思绪迟缓,且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到了他妹妹的身上,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知晓了前因后果,再想到此处来,却已经是晚了。
韩临渊站在厢房内,死死的闭上了眼,牙关都咬的咔吱咔吱的响。
他恨的想杀人。
韩羡鱼不懂事,萧言谨也不懂事,他们俩初生牛犊不怕虎,去招惹了沈溯,落到了这个下场!真以为沈溯那鬼见愁的名声是大风刮来的?
“姐夫,您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饶我一命吧!”萧言谨磕头磕的都见血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姐夫,您看着我长大的啊!要找,您也该找沈溯报复啊!是沈溯一手把我们俩害成这样的!”
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这一场风流事下还有更不堪的阴谋,可是,韩临渊找的了沈溯吗?
且不说此事没有证据,单说这件事是韩羡鱼先下的手,那沈溯怎么还击都不为过!
若是不讲证据,不讲道理,只讲权势,韩临渊打得过沈溯吗?
韩临渊的面庞都涨红了,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片刻后,终于闭着眼开了口:“这件事...我管不了,我会把你和韩羡鱼一起交到韩府去,由韩羡鱼的父亲去处理。”
他跟韩羡鱼,到底是分了家了,自从独出了韩府,投了赵贵妃之后,父亲从来都不肯再见他,韩羡鱼的事,他是做不了主的,而萧言谨的命,他也是保不住的。
萧言谨听到此话,顿时面色泛白,惊叫着喊:“姐夫,若是把我交出去,我就死路一条了,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啊!你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绕我一次吧!”
听萧言谨讲起“姐姐”二字,韩临渊最后失望的看了一眼萧言谨,冷声道:“别提你姐姐,今日之事,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我管不了。”
说完,韩临渊丢下烂泥一样的萧言谨,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后,厢房内只剩下了萧言谨的哭嚎声。
他为什么哭的这么惨烈,萧言暮多少也懂一些了,因为这群人开罪不起沈溯,所以只能拿萧言谨开刀,萧言谨接下来,就会被送到老韩大人手里去问罪。
老韩大人官居二品,门生遍天下,犯到了老韩大人手里,官途无望是小事,人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这一场持续许久的闹剧,终于在这一刻见到了尾声,不说尘埃落定,但也能一眼瞧见结局了。
萧言暮靠在窗边听了半晌后,才看向程小旗,示意程小旗,她听够了,该走了。
程小旗缓缓点头,带着她离开此处。
穿过月拱门,绕过鹅卵石小路,程小旗带着她回了沈溯和韩德建言谈的书房前,此处还是一片静谧,竹叶飒飒间,清冽的雪寒气直扑人面。
萧言暮与程小旗方才站定,沈溯与韩德建便从书房内走出来了,紫色文人袍的韩德建走在前面引路,玄色飞鱼服的沈溯被引在其后。
两人言谈似乎十分顺利,面上都是带着笑的,韩德建亲自送沈溯离开,萧言暮和程小旗自然跟在其后。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看见韩临渊,三人骑上马,终于从山覃郡主府离开。
此时,连天色都暗淡了不少,三人拍马而行,离开山覃郡主府后,重回了沈府。
沈溯是把萧言暮和程小旗送回来的,他接下来要继续去查案,将她们俩放回去便可。
但是当他将萧言暮送回到房中、准备离去时,却见萧言暮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小姑娘本就生的娇,蓝湛湛的飞鱼服下是一张白嫩嫩的脸,还学不会藏着自己的心思,好奇和渴望都缀在眉梢间,眼眸一转,便泄出来两分来,像是池塘里荡漾的水纹,一波又一波的晃着沈溯的眼。
沈溯扫了一眼程小旗。
程小旗心领神会的牵着两匹马走了,她一走,这院儿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沈某尚有要事,将要离府。”
彼时他们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院中,冬日的薄阳透过茂密的雾松枝落下,洒在他身上,他血气足,面粉唇艳,金光一洒,更衬得那张脸偷云窃玉,郎艳独绝。
沈溯在树下握刀而立,望着几步外的萧言暮,道:“萧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萧言暮迟疑良久,掌心都被她自己扣的发红,有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不说,她的困境就永远不会有改变。
“我...”萧言暮的目光为难的落到沈溯的面上,轻声道:“我觉得,锦衣小旗很,很好,我还能做小旗吗?像是今天一样。”
她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唐突无礼,谁人做官都是要先经一番考究的,如她弟弟,想要做官,都要先去读书多年,再经各种考试,才能坐上官去,她开口就来讨要,委实厚颜。
“我,我并非是要小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口舌笨拙,说话都要再补充:“我只是想像是小旗一样,跟你做些事情。”
萧言暮此刻隐隐明白她自己想要什么,她在这一刻似乎理解了她的弟弟,权势真的是好东西,她也想要,但是她此刻羞于说出口,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处理不清楚的女人,去做官,简直异想天开。
这世道,男人说自己想做官,是有大志向,是值得一夸的事情,女人说自己想做官,却容易惹人做笑谈。
沈溯瞧着萧言暮欲言又止,话都说不清楚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勾唇。
他自然知道萧言暮是想做什么。
萧言暮哪里懂什么是锦衣卫?说是想做锦衣卫,不过是想跟着他而已。
想来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想要找理由跟他多亲近亲近,却又没什么其他理由,只能随意扯一个想做小旗的话头来讲。
22/56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