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羡鱼要是嫁了,这一定是一对怨偶,韩羡鱼要是不嫁,萧言谨必死无疑。
总之,这俩人一生都不会好过。
沈溯这人——真是有仇必报,还十分狠辣,女子清白,男子官途,什么重要他毁什么,这俩人现在确实都没死,但是比死了更惨。
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心肠却狠的发黑。
萧言暮一时间胆颤心惊。
她不是觉得沈溯做的不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不是受害人,没资格评判沈溯,她只是突然想到,若是叫沈溯知道她当初骗了沈溯,那她的下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不住沈溯会直接转手把她送回给韩临渊,那她可真是生不如死。
萧言暮暗想,她日后一定要想着点法子,避开沈溯才是,这人到底是在南典府司做锦衣卫的,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她骗了他,本就内虚,不该继续在他面前晃悠。
她的念头才窜到这里,便听见那老管家肝胆俱裂的抽了一口气,随后又瞪大着眼的喊话,尾话气音都高高的飚起来:“快快快——快去找韩大人和郡主来啊!”
这个韩大人,虽然也是韩,但是说的不是韩临渊,而是山覃郡主的夫君,也是韩羡鱼的远房哥哥。
说话间,管家连沈溯都顾不上了,匆匆向沈溯行了一礼,道:“沈大人劳烦先等候片刻,老奴去疏散下客人。”
要知道,韩羡鱼的父亲可是当朝二品,这官职一压下来,谁不抖三抖?
沈溯自然不急,他颔首,站在原处不动,甚至还微微昂了昂头,似是看向了客房的方向。
他目力好,隔着很远,也能看到客房那边的热闹。
瞧着沈溯这姿态,萧言暮心底里微微升腾出了一点猜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沈溯现在的样子特别像是村头看热闹的大娘。
不过,最热闹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沈溯今日才刚搭好的台子,只有韩羡鱼和萧言谨可唱不起来,他特意给韩临渊透了点口信。
——
之前,他在韩府将白桃和萧言暮、烧火丫鬟一起带出韩府,萧言暮和烧火丫鬟被放到沈府里,但白桃,却是进了南典府司。
白桃到南典府司之后,沈溯专门去问过话,问清了白桃的身份,撬开白桃的嘴后,他便得知,韩临渊跟赵贵妃勾结在一起,赵贵妃杀了白府满门,而韩临渊将此事掩盖。
他之前一直调查的“白姓户部尚书灭门”的案子,果然是韩临渊一手办下来的。
这些线索就像是一根根丝线,连在一起,有了一点线索,再往下查,就能查到更多。
当年那桩案子,经手的不止有韩临渊,还有韩临渊的同族兄弟,也就是山覃郡主的这位夫婿,韩临渊的远房哥哥,名韩德建。
韩德建当初在韩临渊的授意之下,与他一起将白府灭门案判成了“意外”,但是韩德建官职太低,也从没有跟赵贵妃勾结过,只是帮着韩临渊做了一回事而已,韩德建并不知道韩临渊的阴私。
沈溯撬不开韩临渊的嘴,所以打算来韩德建这里打一圈草,试试能不能惊出蛇来——他来之前,特意给韩临渊漏了风声,让韩临渊知道,他要来找韩德建。
韩临渊本就知道锦衣卫在查白府灭门案,后来又丢了一个白桃,现在得知沈溯要来找韩德建问话,是一定坐不住的,所以韩临渊今日一定会来山覃郡主这里。
这是沈溯特意为韩临渊准备的大礼。
京中的事情就像是一张网,公事与私事都掺杂在一起,各家的势力纷争不休,盘根错节间,瞧着是繁花似锦的路,一脚踩下去可能是个大坑。
而沈溯,就端坐在网外,看着其内的人一点点挣扎,陷落,他只需要拨动一下网线,这些人就会按着他的推动,走向他指定好的路。
他觉得颇为有趣。
坐高堂上,掌天下事。
萧言暮之前觉得沈溯这人性子狠辣,确实对,但不完全,沈溯这人不止狠辣阴毒,他还极爱作践人,像是猫抓老鼠一样折腾别人玩,一张霁月风光的皮下全都是坏水,平时别人不招惹他,他都要刮别人一层皮,现在既然惦记上萧言暮了,那在沈溯眼里,韩临渊就得是个死人,沈溯会不遗余力的给韩临渊添堵。
然后他再带着萧言暮一起去看。
——
而这时候,厢房那边的戏唱的正好。
之前沈溯和萧言谨一起去了客房前,萧言谨还想故技重施,骗沈溯进去,但是这次他中药了,他混混沌沌的,反倒被沈溯扔到了床上。
后来韩羡鱼追过来的时候,瞧见床上有人,新欢鼓舞的往上一扑,正碰上药性大发的萧言谨。
韩羡鱼大惊失色,便要跑。
但萧言谨好歹也是个男子,怎么可能让韩羡鱼跑了?药效一上头,他便开始撕扯韩羡鱼的衣裳,韩羡鱼与他争跑间,一阵阵失声尖叫,引来了醉酒的一位公子。
这公子一推门,便瞧见这么一幕,顿时大声制止,又引来了不少旁人。
韩羡鱼当时虽然没被摁到床上,失去处子身,但衣裳也都被撕扯掉了些,春光乍泄间,又被众多人看到,韩羡鱼死的心都有了。
她完了,她的名声彻底完了。
——
而就在此时,韩临渊来到了山覃郡主府上。
韩临渊来的可真是巧,事儿都闹到最热闹的时候,山覃郡主匆匆关上门,让衣衫不整的韩羡鱼在客房待着,又让管家带走还中药的萧言谨,韩德建去赔着笑脸挨个儿将诗会上的客人送走,一府的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他进门来了时,没有一个人来迎接他,别说韩德建了,连管家都不在,只有一个小厮,神色慌乱的迎着他,一开口就是:“韩大人莫急,韩二姑娘没什么大事——”
山覃郡主府上的小厮以为韩临渊是为了受委屈的韩羡鱼而来,但实际上,韩临渊是为了沈溯来的。
迎面听见小厮说了这么一句,韩临渊先是一惊,心想他小妹为何在此,后是厉声呵斥:“带我去见!”
小厮心惊胆战的带着韩临渊去客房前。
韩临渊行至客房前时,旁的参加诗会的人都已经散了,客房门窗紧闭,看不见什么人,韩临渊刚要问一声“韩二在哪”,便突听一声清冽声线自远处响起。
“原是韩大人。”
韩临渊骤然抬眸看过去,就看见沈溯带着俩小旗站在花园不远处望着他。
韩临渊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小旗时,莫名的觉得有些许熟悉。
第27章 她的仇,他来给她报
那是一位女小旗, 锦衣卫的飞鱼服紧紧地裹着她的玉山纤腰,曲线玲珑有致,纤细挺拔, 像是颗小白杨, 面具覆着面, 瞧不出面容来,只能瞧见一双清冽的眼, 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就是很熟悉。
看一眼,就让韩临渊挪不开目光——他到底在何处见过这位女小旗呢?
在韩临渊盯着萧言暮看的时候,萧言暮也在盯着韩临渊看。
不过是两日不见,韩临渊却已完全是另一幅模样了。
之前在韩府的时候,韩临渊虽然一直跟她较着劲, 但是在外时还是一副鹤股竹志、文人胸怀的模样,不堕青云之貌,行之有度, 衣着翩翩,发鬓规整。
但此时, 韩临渊身上穿着的衣袍脏污, 发鬓凌乱,一双眼泛着红血丝——他像是两日两夜没睡了一般。
萧言暮不知道, 韩临渊真的已经两日两夜没休憩了,自从萧言暮被“奸夫”带走了之后,韩临渊就像是疯了一样,面上维持着一张波澜不惊的皮, 背地里都快抽刀把自己捅死了, 也就是白桃被沈溯带走了,不然, 韩临渊会亲手一刀一刀剐下她的皮肉泄愤。
没了萧言暮,他觉得他的骨骼血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了愤怒,像是即将爆发的死火山,外表瞧着寂静,但里面是能将所有事物都摧毁的岩浆。
离他近了,便能感受到他身上压抑的氛围,一股强压着的焦躁扑面而来,瞧一眼都让人觉得闷的慌。
虽然隔着一层面具,但是萧言暮还是不敢和韩临渊对视太久,他们两人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了,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彼此都知晓,她怕韩临渊知道她是萧言暮。
而在萧言暮垂下眼睫的时候,韩临渊的目光也从她身上擦过,落到了沈溯的身上——韩临渊此刻只怀疑白桃的失踪和沈溯有关,还未曾去想萧言暮的失踪也跟沈溯有关,所以他不觉得那女小旗是萧言暮,他更不觉得,沈溯会把萧言暮这样光明正大的带出来。
谁偷了旁人家的妻子,不好好藏起来,还会正大光明的带出来呢?
所以这女小旗不可能是萧言暮的。
韩临渊想,说不定现在萧言暮已经后悔了,正缩在一个客栈的小角落里哭呢,等着他找到她,她会跪在地上和他求饶,痛哭流涕的说自己错了。
想到萧言暮悔不当初的画面,韩临渊血肉中的暴怒终于压下去了些——如同饮鸩止渴般,让韩临渊那张阴沉沉的脸有片刻的好转,僵硬的挂上了一丝笑,和沈溯言谈。
见了沈溯,韩临渊都将他的妹妹忘到脑后了。
“沈大人许久不见,今日也是来参宴吗?”韩临渊一抬手,行了一个同辈书生拱手礼,再抬眸时,面容都带上了几丝笑。
好歹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知道这种时候要咬着牙撑住,就算是心里急的都想杀人了,面上也不缺礼数。
“沈某并非是来参宴的,沈某有要案要问韩德建大人,只是没想到,宴上竟然出了这等事。”沈溯面上带起了些许悲悯,轻声道:“韩二姑娘可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韩临渊还在思索沈溯所说的“要案”,一定就是当年白府、现在白桃的案子,他正琢磨着怎么套话,怎么试探沈溯和白桃的关系,突然间听沈溯说了一声“韩二姑娘可惜了”,韩临渊如同兜头被人泼了盆冷水一般,整个人都是一颤。
“我妹妹怎么了?”他叱声向一畔引路的小厮道。
小厮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而这时,山覃郡主终于姗姗来迟。
山覃郡主是领着一位药娘回来的,准备给韩羡鱼看身子,回来正撞见韩临渊在客房廊檐下质问小厮,山覃郡主以为韩临渊是来兴师问罪的,一时慌乱,赶忙走上前,急的环佩都叮当响,忙与韩临渊去道:“韩大人莫急,当时并未发生什么,韩二姑娘的衣裳还好端端的穿着——”
山覃郡主这一连串推卸责任的话,落到韩临渊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不打自招”,韩临渊一听见“衣裳”二字,本就压抑着的燥戾再难忍下,当场暴怒吼道:“我妹妹在哪儿!”
他的样子吓到了山覃郡主,山覃郡主一时没有抵抗住,指了指客厢房的门。
韩临渊冲进了客厢房内。
客厢房内,韩羡鱼一脸麻木的倒在榻上——方才事发突然,她在事发之后到现在,一直都一言不发,似是一座被抽干了魂魄的瓷偶,一直靠着床榻,也不哭,呆呆傻傻的坐着,屋内只有她自己的贴身丫鬟陪着。
贴身丫鬟也在惶惶的哭,出了这种事,主子完了,她们就也完了,主子丢脸,她们丢命,待回了韩府,活活被打死都有可能。
贴身丫鬟正哭的厉害,外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韩临渊从门外冲进来,正看见韩羡鱼生不如死的倒在床上、衣衫不整,一张脸白如金纸的模样。
韩临渊一见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颤着音唤了一声:“二妹!”
韩羡鱼当时混混沌沌的,靠在床上躺着,没有任何回应,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
虽然韩临渊离了韩府、独自成了家,但是他们俩可是嫡亲的亲兄妹,俩人血浓于水,互相是真把对方放在心上来疼的,一瞧见韩羡鱼如此,韩临渊立刻断定是有人欺负了她,当即道:“二妹,可是谁酒后欺辱了你?”
这宴席间若是有人饮醉,难免会有人失礼,但韩羡鱼遇到的情况,可比失礼更严重。
韩羡鱼不答话,她依旧靠坐在床上,一副被惊丢了魂魄的泥塑人模样,连韩临渊站到了她的面前,她都不曾瞧见似得,昔日里一双灵巧的眼珠现在便这般空洞洞的盯着头顶帷帐看。
韩临渊心口骤痛,他转而去看一旁的丫鬟,双目赤红问道:“你主子到底生了何事?”
丫鬟也是知情人,之前韩羡鱼第一次给沈溯下药的事儿这丫鬟就知道,上次没出事,这次韩羡鱼来了第二次,丫鬟也知道,但这次出事了啊!
丫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没敢说韩羡鱼主动下药的事,只道:“今日,今日席间,二姑娘吃醉酒,在此间休憩,不料屋外闯进来个人,是,是——”
“是谁?”韩临渊厉声呵斥:“死到临头,还在这藏着掖着?”
丫鬟颤着吐出了个名字:“萧言谨萧二公子。”
韩临渊的头又是一“嗡”。
萧言谨,萧言暮的亲弟弟,他也当亲弟弟瞧着的孩子,一直养在他韩府,萧言谨是个很勤奋用功的孩子,他亲自教养,品行端正,是绝对干不出来冒犯他妹妹的事情的。
可现在,他的妹妹就这样躺在客房间,丫鬟也绝不会说谎。
这是个实打实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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