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谨因为之前马车夫拉扯他,所以早已经从马车中掉下来了,此时正趴在地上,远远看着他们。
萧言谨那一双眼里满是惊惧而恐慌,可偏生他的牙关紧紧咬着,双手握着一支信号烟花,放完之后,继续趴在原地,发着抖看着沈溯和萧言暮。
他是看到马车夫死了、沈溯将萧言暮抱起来后,决定向赵贵妃通风报信。
他不能让萧言暮就这么走掉,也不能让沈溯就这么走掉,官途就摆在他面前,他要争取。
只有废物才会怕死,他不怕,他怕他变成废物。
看见萧言谨那双赌徒一样的眼眸时,萧言暮缓缓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些年来,她都有很用心教导萧言谨的,可却长成了这个模样。
她这个弟弟啊,生来就有一颗往上爬的心,可是偏生不肯走正途,偏生不肯。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沈溯只远远扫了他一眼,便冷冷的收回了视线。
上一次,萧言谨跟着韩羡鱼做了一场圈套,最终断了两条腿,而这一次,萧言谨跟着赵贵妃的人做了一场戏,恐怕要丢一条命了。
他没有理睬萧言谨的通风报信,而是抱着萧言暮一步一步往丛林的深处走。
——
当时,沈溯听刘师父说“萧言暮弟弟”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大对,萧言暮的弟弟是什么境况,别人不知,他却知道些许。
他顺着萧言谨这条线查了查,竟然还真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萧言谨身边一直有人藏着,他们在萧言谨身边埋了一条线,在引着萧言谨去勾出萧言暮。
他便带着一队人缀在萧言暮身后,待到他们入了山林间时,他去跟着萧言暮,剩下一队人在山林间搜查。
按时间来看,他带的一队人应该已经找到赵贵妃所带的那些人了。
他现在带萧言暮过去,正好能赶上收尾。
瞧见沈溯渐渐靠近,萧言谨缩着脖子退后,狼狈的用手臂爬远,他怕沈溯上来要他的命。
但沈溯没有,沈溯只是经过他,像是经过一只臭虫一样,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沈溯的冷淡让萧言谨有一瞬间的愤怒,他怒而抬首,愤懑的看着沈溯的背影。
凭什么?
凭什么他断了腿,沈溯还好端端站着?如果不是沈溯,他肯定不会有今日这个下场。
不过是有个好爹罢了!他若是有个好爹,肯定比沈溯还要强!
赵贵妃的人呢?为什么还不出来抓走沈溯?沈溯又要去哪里?
一个个混沌的念头冒出来,萧言谨用力的爬着,跟上了沈溯和萧言暮的背影。
第50章 沈溯冷脸洗裤裤日日常
萧言暮被沈溯抱起来在树林中穿行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才恢复好些,她还尚不知沈溯已经知道全貌,所以将自己知晓的一点消息都告知沈溯, 她道:“方才, 那个马车夫抓我, 说是赵贵妃所指使——赵贵妃,是那位?”
贵妃, 应当是圣上的贵妃,所以萧言暮不敢直呼圣名,只含糊的问。
沈溯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便是赵贵妃。”既然萧言暮已经从马车夫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一部分,还差点成了案件中的受害者,那她就可以知道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沈溯与她道:“我查了一桩案子,跟韩临渊有关,当初白桃潜入韩府, 也是为了这个案子,这案子是韩临渊与赵贵妃一起做下的, 后来, 我查出了一些线索,韩临渊为了捂下这个案子, 选择杀了我。”
萧言暮只觉得后背冰凉,她昂起头来问:“便,便是在,鹿鸣山那一回?”
“嗯。”沈溯低低的回了一声, 又道:“我没死, 赵贵妃急了,想利用你, 将我引出来。”
只是赵贵妃太低估沈溯对萧言暮的掌控力了,萧言暮这边有点风吹草动,沈溯都要上上下下扫一遍,赵贵妃的一些手段虽然隐蔽,但在南典府司面前无所遁形。
萧言暮听闻前后缘由,只觉得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垂下眼睫来,轻声道:“对不住。”
是她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也是她弟弟受不住诱惑。
沈溯抬起下颌,瞧着前方的路,语气冷淡道:“你没什么可赔礼的,你也没那么有用,赵贵妃想要通过你把我引出来实属天方夜谭——我今日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萧言暮抬眸,清亮亮的水眸像是瞧见什么稀奇的东西似的,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沈溯的脸沉的更冷,满脸写着四个大字——我不在乎。
萧言暮瞧见他这张脸就觉得好笑,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像是只大尾巴猫儿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他。
她垂下眼睫,顺着沈溯的话,叹了口气,阴阳怪气的说道:“哎——是,沈大人才不会在意我,是我胡思乱想。”
说到“胡思乱想”时,萧言暮的尾音都拉的很长,似是在水中浸泡过,钻到沈溯耳朵里的时候湿漉漉的,似是幽怨,又似是委屈。
沈溯垂眸看她,面上更添恼意。
之前分明是她拒绝了他,现在又摆出来这么一副对他余情未了的姿态来做什么?
他本是不想去想这些事的,可偏生萧言暮在他怀里,那些事便蹭蹭的往他的脑子里冒,他脸还冷着,心里头却越想越燥。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稍稍说上两句意味不明的话,做出来一点欲言又止的姿态,便让沈溯左右思量。
偏他这个人还死要面子,白日里不肯承认,晚上回去又要辗转反侧,保不齐想上一整夜都想不完。
萧言暮说话间,动了动酸痛的手,想从大氅里掏出药来。
她想吃一颗人参丸来缓一口气,但因为手掌失力,没抓出想要的药瓶来,反而抓出了另一个药瓶。
药瓶在她身上滚了一圈,从胸口滚到小腹,沈溯垂下眼眸看的时候,恰好看到那药瓶露出来“赵恒之”三个字。
赵恒之!
沈溯骤然想起来了,之前他见过一次的仵作。
之前他见过赵恒之,萧言暮与仵作大衙房的其他人一起去用膳的时候,赵恒之举着火把走在萧言暮身旁,只是他当时未曾多注意。
萧言暮怎么回事,竟然留着他送的药瓶!
不肯和他好,不肯住在他家,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夹尾巴,但是却肯收别的男人送的药瓶!还贴着身子放着!
韩临渊便罢了,好歹是比他先来的,但是这赵恒之又比他强在哪里!
沈溯本就恼怒,绷了一路的脸骤然浮起来几分寒意,冷笑一声,道:“沈某是不是该将萧姑娘放下?否则叫赵恒之瞧见了会不高兴吧?”
萧言暮刚刚将这药瓶攥起来,便瞧见沈溯眼角眉梢都飘着一股子醋味儿。
这人是生了一颗针尖儿大点的心,稍有一点不满意,便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翻脸。
萧言暮看不够他此刻的模样。
他在外时,总是一副胜券在握运筹在心的姿态,高高在上的,看谁都带着压迫,看谁都是俯视,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谁都不放在眼里,锋芒毕露,像是把没有鞘的绣春刀,谁来触他一下,都会被他的锋芒划伤。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因为她说的两句话而恼怒,会因为她收了别人的东西而生气,气到咬牙切齿,还要硬装自己不在意。
萧言暮分明知道沈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她心里也清楚沈溯杀的人比她读过的仵作书上写的都多,但是沈溯此时沉着脸吃醋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沈溯有点...可爱。
这俩字多是形容不开窍的小女子的,可萧言暮觉得跟沈溯有点合拍,特别是沈溯咬牙切齿说反话的时候。
一旦觉得他可爱就完了,他做什么都让萧言暮觉得可爱,逗弄他便也变得有趣起来了。
“是呢。”他一说反话,萧言暮就也想跟着说反话,将她的语调扯长,尾音轻轻地颤,窝在他胸口前,远山眉轻轻蹙着,素面上噙着几分担忧,轻声说道:“若是叫赵恒之瞧见了可怎么办呢?岂不是要误会我与沈大人之间的关系?”
沈溯的脚步都顿下了。
他立在原地,垂眸看着这个讨厌的女人,思量着要不要直接将人丢下,省的一会儿活生生被她气死。
而在他怀中的女人似乎尤不知他的盛怒,只攥着赵恒之的药瓶,睁着一双月牙眼,说着让人生恼的疯话。
“也不知赵公子此刻在做什么。”萧言暮攥着药瓶,轻叹了一口气,道:“哎,若是我——”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下去。”沈溯终于忍不了了,他能感觉到萧言暮在故意讲这些话气他,但他还是会生气,她一开口,他就压不住胸腔里翻腾的火儿:“既然萧姑娘心系赵恒之,不如唤他过来救你,唤他随你跑一座山,唤他来抱着你走!省的沈某在此碍眼了。”
他说这些酸话的时候,连抱着她的手都跟着缩紧,恨不得把她直接揉碎到他胸口前。
一个破穷酸仵作,给她一瓶药,她就当宝贝一样带着,他将她带到沈府里,好吃好喝伺候着,给参汤给衣裳,日日当祖宗捧着,她都瞧不上,轮到赵恒之,反倒能瞧得上了!
他偏也是贱,明明被她拒绝过,还要过来救她,早知道今日能听见她说这些话,不如便不来,让那赵恒之过来,他们俩仵作一起被赵贵妃的手下逮了算了!
他迟早有一日,要被萧言暮活生生气死。
萧言暮被他用力摁着,微微发凉的脸蛋贴上了他滚热的胸膛,他似是真被她气狠了,心口都剧烈的跳着,心跳“砰砰砰砰”的撞在她的耳朵上,十分清晰。
萧言暮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儿一点点渡到了她的面上,让她的面儿上也跟着泛起了一阵热潮之意。
沈溯那张昳丽的脸泛着一股子铁青之意,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两银子不还一般,讲了这么久犹嫌不够,冷笑着又补了一句:“不若沈某给二位做媒,叫你们二人成亲算了,祝你们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这一番话说的杀气腾腾,萧言暮却听的眉眼弯弯。
她刚将赵恒之送给她的药瓶塞回到大氅间,又拿出人参丸来含在舌下,隐隐生出口津来,她说话也多了些底气,慢悠悠的念到:“那可不行,我心里已经有了心上人,不可再嫁给赵公子啦。”
沈溯突然不说话了。
林子似乎在这一刻也静下来了,只有北风呼啸、刮打过树叶的声音,沈溯的眼睛突然固定到了一个方位,看天,看木,看路,就是不看他怀里的萧言暮。
仿佛两个人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舌头,没有一个人接下一句话,萧言暮还算是游刃有余,她是发起进攻的那个,怡然的等着沈溯接招。
沈溯面上还紧紧地绷着,心里却早就乱成一团麻。
这个女人...讲的心上人是他吗?
是他吧,都在这种情况下来讲了,一定是他了。
可是她之前就拒绝过他。
呵,是拒绝他之后后悔了吧!
肯定是,毕竟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比得过他?萧言暮后悔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才不会去问她那个人是谁呢,他是绝不会问的,他都不在乎萧言暮说的是谁,他要让萧言暮体会到什么叫错过,什么叫辗转反侧,什么叫永远不会再拥有!
——
他们俩此时已经走到树林深处了。
之前沈溯派出来的一队人正将赵贵妃的手下抓个正着,带队的是李千户。
忙碌了这么长时间,李千户终于抓到了正主,此时正兴奋着,恰好远远一回头,便瞧见沈溯抱着萧言暮从山林间走出来了。
当时树林间人很多,十几个锦衣卫摁着赵贵妃的手下捆绑,一双双眼都在四处转,防着突然窜出来什么人来伤人,自然全都瞧见了沈溯抱着萧言暮出来。
一双双眼睛又匆匆躲开。
李千户低咳了一声,心说“这怎么还不背人了呢”,他快步走上前去,想跟沈溯回禀一下山林中的近况,但是才刚走近了些,他便听见沈溯板着一张脸,满面严肃的问:“你方才说的,是谁?”
第51章 我好你
那时冬山如睡, 远野漫漫,头顶上枯黄的树枝随着风颠啊颠,他说话时的声音落到北风里, 透着一股硬邦邦的审讯味儿。
不像是在问什么情话, 反而像是在逼问犯罪嫌疑人, 连手臂都紧紧绷着,偏生一双眼还一直看着旁处, 不肯来看她。
别扭极了。
被他抱在怀中的萧言暮“噗嗤”笑出声来。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昂起一张盈盈笑脸来看沈溯,正瞧见沈溯紧抿着唇,眉眼冷漠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听到她笑他的缘故, 他的脸比刚才更沉,隐隐还透着一点铁青。
这人真是一点风情都不知。
她故意抻着他,不去答他的话, 只是远远瞧着李千户道:“李千户来了,还不将我放下?”
沈溯不动, 依旧抱着她, 就当没看见李千户一样,声线冷肃问:“是谁?”
他大有一种她今日若是不说, 他就不松手的架势。
萧言暮偏又不开口了。
她窝在他怀里,似是突然对他镶铁的硬皮腰带起了兴趣,用纤细的、泛着粉的指甲轻轻地敲着他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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