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衾翻动,红浪乍起,半夜声娇吟。
“冷吗?”
“不,不冷。”
男人傲娇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他拿起薄薄的竹片,细细地给她匀涂着膏药,舒缓她的疼痛。直到身侧匀息之声响起,他才随着夜色沦入眠意之中。
翌日,寒光萎萎,檐上勾雪,刘青姝扶着门框走出来。
这个狗男人是一点儿也不顾忌她挨的板子啊!
不过他那药也的确好使。
这几天,无魉城的人似乎没有来找她麻烦,她倒也可以好好养伤。
约过半月,恰逢她生辰,武功侯府遣仆射生送来了一些金子绸缎,还有一些女子喜爱的胭脂水粉。
仆射生道:“前日去坊集时,听房云记的老板说,您来过,租了一处门面欲开状师所,侯爷和夫人得知后,买下了那座楼邸,这是房契,还请您过目。”
刘青姝看了那一眼地契,悲沉道:“我竟是不知武功侯如此神通广大,那当日我姐姐遇难时,为何无人未卜先知?”
这可把仆射生给问住了。
半晌,他才道:“您要知道,侯爷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那是他亲生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去讨要一个公道呢。
“在朝在野,答案我自己去寻,至于这楼邸……”
“夫人说,这是给您的生辰贺礼,还请您不要拒绝。”
刘青姝吸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拒绝,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又不是坑蒙拐骗,怎么可能有嫌弃之理,她心里老乐了。
“替我回一句,多谢。”
说起来,武功侯府这几天的确帮了她不少忙,若非仆射生,茶山的茶不一定那么快卖得出去,茶山之人也未必能重获新生。
“还有,多谢仆射先生。”
这一句她是发自肺腑,仆射生本可以不做,他本可以只听从武功侯的命令。
“这是我应该做的。”
仆射生还是那一副温和恭敬的模样,叫人瞧不出来什么。
刘青姝犹豫了一下,决定问一下仆射生,忽觉身后寒风刺骨。
要命,他不是上值去了吗?怎还带折返的?
“解释?”
“这位是仆射先生。”
仆射生恭敬施礼:“见过温右将。”
温灼鱼倒也不是个傻子,狐相白面,加上腰带上绣了一个“武”字,一下子猜出了他是什么人。
“仆射先生早前不是在丞相府做家臣吗?”
“良禽择木而栖,武功侯给的太多,没法子的事。”仆射生好似面对何种情况都能应对自如。
温灼鱼一双澈眸盯看了仆射生一会儿,直到刘青姝开了口,他才收回了目光。
“我有事要问仆射先生,你先上值吧。”
“离上值还有时间,何事要避着我?”温灼鱼问道。
她铁是不想让温灼鱼知道榷先生之事。
仆射生也识趣:“既然二位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见此,刘青姝心里是有些怨着温灼鱼的,这人怎地这时候回来,真不会挑时候。
温灼鱼看了一眼刘青姝手中的房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原来仆射生是过来送房契的,武功侯对这个女儿好歹不算是太差。
“先生,慢走。”眼下只好先送走仆射生,再做打算了。
刘青姝回头对温灼鱼道:“你是想去我的状师所看看吗?”
温灼鱼凝思了一会儿:“休沐再去。”
现在离休沐还有三天,他倒是不算太急,刘青姝可等不了。
温灼鱼交代了两句,便在她的额上印上了一吻,羞而奔走,险些撞到了门框。
身后的佳人掩嘴而笑,这男人真是怪可爱的。
宅院不大,只她一人打理,难免会费些精力,她想着看完状师所回来,再看看哪家姑娘愿意来这儿当丫鬟。
路上,刘青姝买了些糖炒栗子,一边吃着,一边给新所想名字。
云光印在青瓦之上,恍如烟柳挂翠,闹幕之下多是为生计奔波的老百姓,但逢官场食人骨,闹市多半无声。
“无声……即是呐喊,无声胜有声……就叫无声所。”
“所”字似乎不大好听,瞅着不远处雪风楼榭,香铺妙居,刘青姝灵光大开。
“居无定所,那便让所有定居,无声居最合适不过了。”
愿公道有所居,愿无声之处可听有声之诉。
到了地方,刘青姝马上请人雕刻了牌匾。
看着楼内空空,刘青姝打算添置一些东西。
谢芳沁闻着味也来了。
“小阿姝,今日可是……”谢芳沁愣了一下,随后改口道:“今日可是你开状师楼的好日子呢!”
“你也知道了?”
“神都第一家状师楼,你说我能不知道吗?你说对吧,谢方书。”
只见谢方书摇着尾巴,身上的大红袄衣蹭在刘青姝的棉靴上,一脸享受的感觉。
刘青姝单手抱起谢方书,指了指它的鼻子:“谢方书,看看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怎地如此瘦弱?”
谢方书委屈地叫了两声:“汪汪!”
谢芳沁弹了一下谢方书的脑门:“它呀,没看见你就是吃不下来饭,这不,见到了你,才开心。”
谢方书是当年谢芳沁从恶霸脚底下救下来的小狗,那时谢方书还只有一个香瓜大小,如今身子已经有一张桌子那么长了。
“我记得那一日,你急得快哭了,连忙叫来我惩治那恶霸。”
谢芳沁吐了吐舌头,将肩上的披风束了束。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堂堂一个县主竟然连恶霸都没法惩治,还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事一桩,你也知道身为状师,我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呢。”
能为民除恶是一件好事。
谢芳沁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当刘青姝看向她时,她的目光转移向了楼中布景,称赞道:“阿姝眼光就是好,今后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你歹也是个县主,出门在外,怎不见有人跟着?”
谢芳沁道:“是有人跟着的,被我甩开了。”
自由受了限制,也难为她了。
这时,对面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围观的老百姓慢慢聚集。
“发生了何事?”谢芳沁好奇道。
“不知道,眼下你还是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谢芳沁出来太久,总归是要被发现的。
“好,好吧。”
刘青姝拍了一下谢芳沁的香肩,往闹声之处赶去。
“已经报官了。”
“这叫什么事啊!好死不死,怎么死在我家客栈门口,今后哪个客人愿意来啊!”
……
刘青姝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身材娇弱的女子贴在地上,青丝散裂,脑袋人被开了一个大口子,玉臂露出寒风中,僵硬无力。她的玉臂上用朱料写了一句诗词。
却问林深处,桃花祭故人。
第三十二章 文字臂(二)
秘密就像五石散,浅尝止痛,复尝成瘾。
衙门的人很快来到了现场,寒风过街,尸体淌出来的残液已经犯冷发臭,翻面过来时还能看见一条粗糙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划开,口腔中灌满了红豆。
捕头扇了扇味,不耐道:“仵作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他们守着这具尸体,一会儿定是食不下咽了。
人群中赶来一个红鼻须髯的中年男子,男子一挥手,身后的两个人抬来了担架,匆匆将尸体给带走了。
这儿毕竟是半闹市地区,过往来的人不少,叫人看见了影响街容,更叫上头知道了也不好交待。
神都的繁荣,又岂是表面上看到的繁荣,背地里不知有多少藏污纳垢之事,能藏多少算多少,实在是藏不下去了,随便找个人替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姑娘当真是可怜,身上就剩下一块布了,翻过来时,我都不敢睁眼睛。”
“行了吧,我都看见了,你还露出了指缝呢。”
众人们见尸体被抬走,一人一语,败兴散去。
刘青姝抬眼看了一下方才尸体坠落的位置,那是一个简单的窗户,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十字窗棂,若是强行把人丢下来,难免会撞到窗棂,造成损伤,而窗棂却完好无损。
“于头,上去看看?”
宽膀子于常点了点头,他下意识握紧了配刀。
“上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刘青姝本不欲多管闲事,谁知闲事找上了她。
三个捕头进了方才的房屋,竟然个个羞红了脸,连说道:“于头,咱们干脆让一个女子进去吧,也好看得深一些。ʝʂɠ”
于常深以为然,这不,他瞥见了刘青姝,府衙之上他倒是见过刘青姝,她挨的板子还是他亲自打的,念及她是女子,下手也没敢下重。
那么些天,她能出来走动,想来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于常连忙叫住了刘青姝:“刘状师,请留步!”
于常快步跑下木梯,一边跑,一边喊。
刘青姝原是转了个身子,又转了回来,茫然问道:“何事?”
“刘状师,我记得你是状师对吧?”
她顿时觉得眼前这人多少有点毛病,都叫她刘状师,还能问出口是不是状师的话来,着实是多此一举。
想到还是给府衙留一点颜面,刘青姝道:“是。”
“太好了,请随我来!”于常难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青姝顿感不安,这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想归想,刘青姝还是跟着于常上了楼,身为状师,多积攒一些案例经验也好,没准哪天就派上了用场呢。
案发现场是天字号三号房,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扑面而来。刘青姝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整个房间被浓烈的粉气覆盖,像是刻意被人布置成这般。
地上竟是一些被撕扯的衣物,像是死者身上的衣物。
刘青姝很快就明白了于常为什么叫女人进来,床榻上散乱地摆放着女人的各色肚兜,有青雀图案的,有白鸟图案的,也有翠蜂图案的……大抵是和鸟类有关。
女子的私密之物也随意撂挂床头,正经男人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圆桌上残留着一抹血迹,血迹旁边放置着一把桃木剑。
粗略看了一下后,刘青姝面不改色地走出来,问道:“有哪里不对劲吗?”
这话应该是他们问她吧,他们看得都不如她真切。
“刘状师,依你之见,这是仇杀还是情杀?”
刘青姝道:“她一个女子,要那么多亵衣肚兜作何?饶是每日换一次,也要等到二十日之后才进行下一轮换洗。”
床榻上的肚兜量多,但干净,干净得像是从未穿过一般。
于常虎头虎脑,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刘状师,你能说明白一点吗?咱们几个都听不懂。”
巡逻的温灼鱼见这边有异动,便带人走过来了,恰好听见了刘青姝的话。
还是一如既往的双钺面具,生怕没了这面具旁人认不出来他是谁一般。
“她的意思是,这是凶手留下来的东西。”温灼鱼遇到案件一点就通,偏生碰到了刘青姝后,活把自己降成了三岁孩子。
“见过温右将。”
“太好了,有温右将在,凶手铁定跑不了了!”
前提是找到凶手啊,能别高兴太早吗,大哥!
温灼鱼清了清嗓子:“凶手竟然敢在街市杀人,真不把我们皇城守将金吾卫放在眼里!”
刘青姝顿然感觉脑袋一凉,现在金吾卫的业务范围已经那么全面了吗?
希望他不要拖后腿才好啊。
“刘状师,我看你对破案颇有心得,帮个忙应该不是难事。”温灼鱼语气清清,如石中冽泉。
刘青姝的右眼皮倏然一跳,转念一想,温灼鱼不是傻子,定是知道她要找仆射生询问武月之事,故意找事情绊住她。
若是拒绝,他肯定会想别的法子,不如假意应下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灼鱼不满拧了一下眉头,他们之间非得在外人面前如此生分吗?
于常后退了一步,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关系怎么那么微妙呢?一会儿八百个心眼,一会儿如胶似漆,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像是仇人,又像是爱人,真不知道这二人要是相处起来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二位,那我们先回府衙了。”于常尴尬说了一句。
“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那府衙多是男人待的地方,一个女子去多不方便,万一碰上了更衣或者酷刑,岂不是成了担惊受怕的兔子?
“死在我新居对面,恐不吉利,我去也好贡献一分绵薄之力。”
温灼鱼听后也没有为难,只要她不查武月之事,想来应该不会生出什么变故,能有事情缚住她也是一件好事。
“小心点,我巡逻去了。”
“嗯。”
不多时,于常带着刘青姝来到了仵作房。
昏暗的仵作房阴气极重,烛光忽明忽灭,更透一分寂凉。
阮吉安揪了揪自己的那一撮小胡子,鹰眸转动了一下,还是没想出来死者为何而死。
一旁的邓师爷道:“死者名叫桃花,年芳三十二,冀州人士,十岁那年来到了神都,侍奉过不少达官贵人。”
听见死者的名字,阮吉安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手背,他手背发紫,这是昨晚他妻子打的,说是他年轻时不干净该打。
“停,说重点。”阮吉安脸上闪过了一抹异色。
正巧这时,刘青姝也来了。
看见刘青姝,阮吉安跟个祖宗一样供着,刘青姝也不明所以。
“哎呦,怎么劳您大驾呢!”
对于阮吉安的态度,刘青姝稍有不解。
这阮府尹是吃了什么错药了?难道是发现了双生之事了?想到这里,刘青姝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杀意,又生生被她自己给按压下去。
刘青姝,冷静点,事情还没有到杀人灭口的地步,你也不能去杀人!
阮吉安附耳道:“我知道,您是武功侯夫人的侄女,您说您,早说武功侯是您姑父,前几日那板子,哪能让您挨呢。”
上头的侯啊公啊相啊,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还好是武功侯的家臣上门提点,若是等武功侯自己上门来了,他这府尹怕是要换人了。
寒窗苦读有时比不上他人出身尊贵,阮吉安明白自己斗不过那些个王侯将相,干脆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不同流合污,人来了他也有专门伺候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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