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人一样,还开着玩笑,“你就像见到鬼一样。”
贺仪稳了稳情绪,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向南风揉了揉头发,将毛巾扔到一边去,“我下午就回来了,他们说你出门了,你手机也没带。”
贺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只是问道:“那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
向南风说:“你不也还没有吃吗?”贺仪没什么精神,“我在外面吃过冰淇淋,我不饿。”他扭过头来,下巴放在沙发靠背上,瞧着她,“你不饿的话,就坐过来。”
开会开到一半,实在无趣,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向南风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筱筱却在电话里说她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出门去了,也没说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一下午脑子都无法思考正事,于是跑回家来等她。尽管没打算坦白,但两人见见面,他心情也能好点。她却仍是坐在书桌前,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你为什么不过来?”他问道。
两个人靠得太近,容易忽略到彼此的神情,贺仪想隔开一点距离,好好看清楚他的表情。这件事情她想了一整天,不想被糊弄过去。盯着他眼睛,她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没有通知我你不能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向南风说:“我手机没电了,我已经告诉过你。”
贺仪并没有生气,好脾气说:“昨天谢阿姨来过,我已经知道她是这次的片方,你不用瞒我。爸爸虽然有点生气,但妈妈有帮你说好话……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他震惊,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生气。
他松了口气,忽然笑道:“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瞒你。我是怕你演戏露馅才没有告诉你。你知道,谢扬清想要利用我打击你妈妈,所以我需要你陪我做场戏给她看。让她以为我们的关系出了问题,让她以为自己计划得逞,让她以为报复成功了,这样公司就能获利。”
贺仪眼前越看越模糊,“她要疯,我们也要陪着她一起疯吗?”
向南风没明白她的意思,茫然问道:“什么意思?她要报复,我们就让她报复,让她心里过把瘾就算了,我们没有损失。”
贺仪不明白怎么会没有损失,声音干涩地说:“你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所以才选择不跟我商量。你有没有想过,事实可能跟她的说法会有出入?”
向南风蒙了,“有什么出入?”
贺仪到这时候才真正觉得伤心,她侧过脸去,说:“熊爸是外公的学生,他一直就喜欢妈妈,所以知道妈妈未婚先孕,就和谢阿姨提出了离婚。熊爸自觉做法欠妥,对谢阿姨有亏欠,所以这些年来,只要谢阿姨开口要求,熊爸没有说过不字。但是,从他们相识伊始,谢阿姨就知道熊爸是喜欢妈妈的,但她一直强调自己不在乎,如果熊爸能和妈妈在一起,她就主动退出。从始至终,妈妈没有伤害过她,她没有理由一直揪着妈妈不放。”
向南风说:“但是你妈妈明明怀着别人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和你熊爸结婚?如果没有她,熊明友和谢扬清是不是就不会离婚?”
贺仪扭过脸,瓮声瓮气地问:“所以……你觉得我妈妈有错?”
向南风点头,毫不犹豫。
她如鲠在喉,“如果是妈妈不应该怀孕,那有错的是不是应该是我?因为我根本就不应该到这个世上来。”
向南风相当烦躁,隔三差五的伦理讨论,令他语气不耐,“卿卿,你这样就是无理取闹了,”他自以为放轻了语气,“我的意思是,谢扬清只是想看到你们一家人不好过,那我们就演给她看,等到合同期满,不理她就行了。”
贺仪频频摇头,“妈妈平白无端,为什么就要受那些侮辱呢。还是你原本就觉得,她曾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一辈子可以任人奚落?人只要犯过一次错,就什么错都可以往她身上安吗?”
向南风说:“是你说的妈妈并不在意。”
“是的。”贺仪双手抹干眼泪,“如果你提前告诉我,妈妈还会配合你演好一出戏,而不是笑脸相迎,让谢阿姨报复得不够尽兴。”想到妈妈坦然以对的模样,贺仪慢慢笑起来,“那天会场里妈妈对谢阿姨说:‘如果日复一日地恨我是你唯一的乐趣,那我希望你能快乐。’南风,妈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向南风怔忡良久,“那你还这么生气做什么?”
“可是我会在意。”她面色凄然,“南风,自从结婚以来,我已经给她带去了不少委屈。无论你们心里是怎么看待的,她是我妈妈,我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可能帮别人去伤害她……”
向南风原本已经心生愧疚,因为他确实忘记要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考虑生养之恩,可是听见她的辩护,从小到大的厌三情结,让他脱口就道:“可是你妈妈并非无辜。她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小偷行径,是卑鄙的。何况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然也不用找人结婚才敢把你生下来。”
贺仪缓缓笑出声来,她是真心觉得可笑,“你们看待爱情的眼光,好奇怪。你们为了在人群中苟活,就鄙视爱情,给自己戴上沉重不堪的脚铐,把自私绝情当成个性,把折磨人性的婚姻看得至高无上。你们说我妈妈是小偷,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可是除了失去,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越想越好笑,“网上的人骂我,原因是我妈妈做过小三,我是她的女儿,我也该骂。但既然破坏婚姻一定是错的,那他们怎么可以鼓励杨汐破坏我和你的婚姻,这样真的有道理吗?在你们眼里,爱情只有先来后到,只是时间顺序,与心动无关,与风月无关,只关乎道德和虚无缥缈的责任。否则爱情就是卑劣的,病态的,不容于世的。可是我不这样想,在我眼里,爱情是最可爱的,它是人性唯一的激情,所以你想 结婚我就陪你结婚,因为我爱你。因为爱情里只有不由自主,不愿伤害,全心保护。就像如果你也爱我,你就一定不会愿意伤害我,对不对?”
她说了好长一段话,他有异议也有认同,有自责也有惊奇,但所有的思绪,都被她的最后一句话给淹没了。就像突然涨落的潮汐,打得他晕头转向,思绪链接被一一切断,脑子里半个字符也浮不出来, 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贺仪却好像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慢悠悠的,好似自言自语:“婚姻是最低俗,最自私,最虚伪的产物。因为它的本质是保护双方的财产不受第三者的侵犯。我妈妈一分钱也没有拿过,她绝对不是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
贺仪直勾勾盯着他,向南风却侧过头去,“你越说越离谱,我觉得你需要安静。今晚我出去睡,你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
他是在逃避,贺仪知道。她问了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为什么他回答不出来?她不愿细想。只是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在了桌案上。
哭泣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她快越来越不喜欢自己。
离心必互残(2)
自那天以后,向南风就没有回过家。听南溪说他出国了,但不知道是去哪。
后来在网上看到杨汐在巴塞罗那的路人目击图片,才知道原来他是去了巴塞罗那。
日子还是照常过,贺仪不想再生枝节,至少等到电视剧完全播完,合同期满后再做打算,她在心里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这天下班后,她在河边转了几个小时才回来,家里异常热闹,推门进来,就看见多出了几十号人,又喝又闹,莫名不见家里人的踪影。
四下张望,隐隐约约看见Gigi和芋头都在列其中,贺仪想他应该是回来了。也不管这些人是在做什么,她径直走回了房间。
房门半开着,推开后才惊奇地上躺着两个人。
两个男生,都是生面孔,一左一右睡在地上,嘴边不知是留着哈喇子还是酒渍,十分不雅。
贺仪踮脚从两人中间的狭窄缝隙穿行而过,途中险些被手臂给绊倒,回头又看了两人一眼,她才继续往里走。
房间里灯调得很暗,不过也足够让她看清楚有两个人在她床上。甚至不用看到他的脸,她就能认出是向南风。
他平躺在床上,一个女孩坐在他的胯部位置,轻柔地扭动细腰,女孩将落到胸前的抹茶色长发别到耳后,接着弯腰朝向南风脸颊吻了上去。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贺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玩的?
左侧有开门声传进耳里,她木然侧头,臭虫裹着浴巾站在浴室门口,目光对上她后,也是一脸愕然。
两人对视了数十秒,却谁也没有吭声。
贺仪心里一沉,转身就往门外走。忘记了门口躺着两个人,她绊了一跤,几乎是摔出门外来的。
也不觉得哪里摔痛了,趔趄地走下楼梯,走出大门,一直走到了河边。
她今天实在走过太多的路,脚底板僵硬得像石头一样,只能拖着身体往前走,腰腹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忽然间,小腿一软,她下意识撑着草坪,坐到地上。
坐下来她才惊觉,自己好像已经无路可去。
不想让妈妈担心自责,也不想和爸爸解释原委,盛岚这半个月都住在实验室里,也不想去打扰她。想了半天,才给大姐打了电话。
谢仪分寸感极强,半句话也没有多问,在贺仪打车前往的途中,就已经将客房收拾干净。
贺仪被大姐牵进房间,听她体贴说道:“卿卿,你也不是头一次来我家里,这里四处你都熟悉,千万不要拘礼。你坐下来休息一下,看看有没有缺什么,我先去看看一楼洗手间里的东西齐不齐。”
没过一会儿,谢仪又推门进来,抱了一堆衣服放在床上,“这两套睡衣你都能穿,明天要去上班的话,我给你拿了两套衣服,你先试试合不合身,不行的话再跟我上楼自己去选。”
大姐贴心到没有边,贺仪满心感激,只会点头说好:“合适。我明天就穿这个。”
谢仪温柔笑了笑,又摸了摸她脑袋,“那好吧,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早点休息。”
贺仪满目晶莹地点了点头。
淋浴的时候,顺着水流声,眼泪才敢应声落下来。躺上床,不过须臾,枕边也全部被眼泪浸湿。只是除了鼻子堵得难受,她没有其他感觉。
脑袋是空的,心也是空的,情感更是像被打家劫舍,洗劫一空。直到数个小时后,她才意识到明天还要上班,于是半夜爬起来敷眼睛。
早上起来,许一鸣已经将早餐端上桌,贺仪次次都会夸一声姐夫好手艺,这次也不例外。
谢仪说:“难得你来一次,他会可劲儿地显摆自己厨艺,有你受的。”
许一鸣往瓶子里倒牛奶,一面说:“难得能被人夸赞,我自然要卖力。”他侧脸对贺仪偷偷说,“你姐姐吝啬得很,不像卿卿你这样懂得鼓励人。人要被夸奖才会进步么,你说对不对。”
贺仪听着他们斗嘴,瞬时心情舒展许多,连向南风一晚上也没有联系她的事情,也暂时忘却了。
吃完早餐,大姐开车送她去上班,车子停在研究所楼下,贺仪透过前窗,竟然看见他等在大门前,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
谢仪问道:“要我帮忙吗?”她呆了呆,才微笑着回道:“不用。”谢仪说:“那好。晚上你姐夫说要做越南菜,如果南风有时间,你就带他一起来吃。”大姐事事考虑周全,贺仪应了声好,便下了车。
向南风靠在墙边吸烟,直到她快走近了才将烟头灭掉。贺仪没有闪躲,平心静气地看着他,等着他先开口。
“我昨天睡着了,不知道你回来过。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见她不说话光是瞧着自己,他又问,“是大姐送你来的?你昨天晚上住在她家里?”
他似乎是想一笔带过,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贺仪过不去,尽量平和地问道:“你们昨天在干什么?”
他笑着说:“杨汐拿奖,妈妈提议在家里给她办个庆功宴。加上公司和片方的合作也顺利结束,大家都有些不舍,所以芋头他们都一起来了。”
贺仪原本想说我问的不是这个,但看他说得轻松惬意,完全忘记他们上一次不欢而散是因为什么,也没有要和她解释这些天去向不明的意思,她突然累了,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力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他说:“今天晚上公司有个派对,我想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她想也没想就摇头,“我不去了。”他问:“为什么?这是为了庆祝公司终于完成这个大项目,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时刻,我希望你在场。”贺仪说:“我累了,我有好多事情要思考,我想静一静。”
向南风皱起眉头来,“你要思考什么?”
她平静地望着他,说:“我要思考我们应该怎么办?”
向南风脸色瞬间变得沉郁,眉心隆起,不悦道:“你还在想着‘第三者’的事?卿卿,现在合约期满,公司前景一片向好,我们是不是可以翻篇了?为什么我们总是离不开这些无聊的讨论,你不是想过安安静静的日子吗,为什么还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我们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贺仪实在忍不下去,朝他质问道:“你知道那个软件有一个玩法,玩家们可以商量一个线下折磨小三的作战对策,将真实作战成果上传后,其他玩家可以点赞打赏,经验值高的玩家甚至可以直接接广告。为了赚钱,有些人报名参加舞蹈班,明里暗里做了很多破坏,每天都把舞蹈班搞得鸡飞狗跳。”
向南风觉得这些都不是事情,随口就说:“如果他们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可以报警。”
贺仪说:“不用报警,妈妈为了省事,已经把学校关了。能不能再开也不清楚,但她还要给员工发工资,处理学员退费。”
向南风说:“根本没必要把学校关了,把那些新学员开除了就行。不过,既然妈妈选择息事宁人,你也不用跟着纠结,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些事情伤害不了她。”
贺仪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必然会吵架。“你走吧,”她说,“我上班已经迟到了。”他说:“下班的时候我会来接你。”
贺仪什么话也不说,扭头就躲进了办公楼。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能忍,只要他向自己示好,她就会心软,就想无条件地顺从他,就算知道比起爱她,向南风更爱自己,她都能全盘接受,不去计较。
只有遇上妈妈的事情不行。
她受不了他对妈妈的轻视,更 受不了他在心里对妈妈进行道德审判。每次听见他轻飘飘地提起妈妈,就会锥心般难受。要分开的念头已经越来越强烈,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定。
“贺仪,你怎么了?”盛岚推着她肩膀摇了又摇,“我叫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反应,我说到点吃饭了。”贺仪右手捂着肚子,左手抓上盛岚手臂,断断续续地说:“岚岚,我突然…觉得……肚子好痛。”
盛岚才大惊,盯着贺仪下腹,张口结舌说:“血……你流血了。”
昨天摔了一跤,其实爬起来的时候小腹就有绞痛的症状,晚上洗澡的时候发现白带有血,她只当是月经要来的前兆……其实上个月月经没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注意到了,只是心事太多,根本想不到怀孕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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