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也这样死板。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在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盛兰说,“不过,你这种半吊子的喜欢,没人期待,我也不希望看到贺仪再和向南风有牵连。”
她直来直去,沈宏吉经常会有点招架不住,但这次不同,他早已经思虑成熟。脖子后缩,对盛岚说道:“问你个问题,假设有一天你看贺仪穿的衣服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会不会也去买件同样的衣服来穿?”
盛岚眉头深蹙,无言以对。他神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去买!你们女生逛街,只要是朋友先看上的衣服,就算朋友试过后不喜欢,就算其实你穿上会更好看,也会选择不去试。为什么?是怂吗?是不够喜欢吗?还是不想破坏朋友关系。”沈宏吉忽然哲人附体,教诲般道,“人性相当复杂,活在这人世间,就必须接受身不由己。”
盛岚不吃他这套,脸色沉静地问:“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些排在后面的人,是指谁?”沈宏吉嬉皮笑脸地说:“我管他是谁,我对得起南风就行了。”
等所有人离开后,贺仪也回到寝室,她见房门没关,想是袁小玥还在她屋里。推门一看,却是韩施灏背手站在沙发边上。
她愣了愣,问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等贺仪邀请他落座,韩施灏才顺势坐进沙发,漫不经心地问:“我想知道,你要下山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贺仪端来泡好的花茶壶,问他:“你要喝吗?”等他点过头,才给他斟了一杯,她说,“你正好可以摆脱我,不好吗?”
韩施灏将小茶杯端起来左右看一眼,又放回桌上,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你不想说原因,那我帮你说。你听见有人说我想追求你,害怕了,所以急着要下山去。”
贺仪不擅长与城府深的人打交道,她怕自己会说错话得罪人。自己一直以来都看不透韩施灏的心思,韩施灏却好像随时都能看懂她,因为的确如他所说,她怕他会有逾礼之举,所以显得小心谨慎。
贺仪自然不会承认这点,让彼此下不来台面,只是若无其事说:“我还不至于因为一些玩笑话就乱做决定。我思绪整理得差不多了,家里的事情也不能逃避,研究所里有新的安排也需要考虑,所以是时候回去了。
他端起茶杯一口就喝完,一边给自己再倒满,一边说:“你不问我原因吗?其实要炒作杨汐可以用其他方式,为什么我偏偏要把你牵扯进来?”
贺仪说:“如果事情已经完全是过去式,那我不太会想知道原因。”
韩施灏说:“因为我想做个试验,我想知道我会不会因为女人放弃事业。”
他不管她想不想听,眼神直逼她正视自己,面色不改地说:“我跟子谦是十几年的朋友,他家里的事情我大致都清楚。我知道他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看过你的照片。上次在咖啡店也是故意让你撞上我的,心血来潮,就找谢阿姨授权爆料了你妈妈做人小三的事,目的只是想知道我对你是哪一种喜欢。”
贺仪第一反应是恐惧,怀着巨大的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种喜欢是一时兴起,还是所谓的真爱。我想知道,我对你的喜欢能不能最终影响我下判断。”
他这人真的很神奇,做了损人利己的事,说着不知所云的话,却毫无愧疚之色,还能像朋友一样和她探讨究竟。贺仪只能默然不语望着他。
韩施灏说:“我发现结论竟然是会的。这种体验确实很神奇,我交往过这么多女生,冒出念头要在生意上做妥协,这还是第一次。”他问,“你为什么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语气里夹带笑意,贺仪神色不免惆怅,“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情绪,你不觉得这行为很残忍吗?”
他不以为然,“如果不是面对两难的处境,我又怎么能得到答案?”
贺仪是完全不能理解,在她看来,喜欢的第一准则——就是不要伤害。用心痛来证明喜欢,在她看来是错误的,更是病态的。
但她不想让事态升级,极力控制着情绪,不让厌恶表露得更盛,缓一缓,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会让我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才让家人跟我一起遭罪。让我单纯以为这一切只是生意手段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
韩施灏永远是沉着冷静,镇定自若的模样,幽深的眼神自下而上地审视过她,“贺仪,难道我要是为了你就放弃一举捧红杨汐的机会,你不会觉得更恐怖吗?”
她被问愣住。
“何况,我的手段不是一定就会伤害你,没有向南风的配合,我这个计划随时都会夭折。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他真的不出面澄清,任由事态发展,即使知道你会生气,还是选择生意优先。这不得不让我感叹男人真的是绝情的生物,他们的爱永远都有先决条件。”
确实,自己和韩施灏并无交集,他要证明什么是他的自由,毕竟她和向南风还有婚姻关系做系,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就更加没有理由责怪旁人。
可是韩施灏的话叫她更加难过了,也是事实。她不愿提起向南风,神色萎靡地问:“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他问:“你还有茶吗?”
贺仪见他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添些蜂蜜到茶壶,又加了一壶水过来,说:“你想喝就喝吧。”韩施灏却将茶壶嘴对准她的杯子,“你也喝一点,不然口干舌燥还要流眼泪,多可怜。”
她早就没有脾气,喝口茶润润喉,说:“你真是个怪人。”
韩施灏却坚定地摇着头,“我觉得你们女生更奇怪。”
他说:“我要测试的念头并非凭空产生,而是从你们那里得到的建议。好比杨汐刚剪掉头发,申明要和向南风一刀两断的时候,网上不少女生都夸赞她霸气、有个性、给女性长脸。最近她掉了不少粉,也是因为有人厌恶她吃回头草掉价,到头来还是个恋爱脑美女废物,败坏女性名声。我就觉得女人这种生物也很奇怪,女的为了事业抛弃爱情,她们推崇备至,口中全是溢美之词;男的为了事业抛弃爱情,她们能恨不得刨你祖坟,将你五马分尸。搞起男女双标来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些女的,到头来对另一半的幻想还是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真的不分裂吗?其实这种白痴绝对才是爱情、事业双废的顶级孤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她们的话来做试验?”
“因为我要试验过后才能证明这些话是错的。”他说,“事业和爱情不是对立面,男人也不会为了事业放弃爱情。因为爱情就是情绪,不是你想放弃就能放弃成功。所以从他放弃你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就已经不爱你了。 但男人的心里还有盘算,有追忆风流,男人认为事业有成以后,爱情也能追得回来。你的向南风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他故意顿了顿,才道,“我并不是在劝你等他回心转意。”
“你多虑了。”贺仪说,“我们离婚,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并不是因为外界的干扰。”
“是什么原因?”他问得咄咄逼人。贺仪并不在意,她也确实想找个人 说出来。或许是跟他讲这些话,不会让她有心里负担,很快就说:“我觉得夫妻应该是同舟共济,而不是一方坐享其成。像你说的用事业追爱情,我并不喜欢。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需要别人来保护。被保护在相安无事之中,也可能是被隔绝在真相之外……‘善意的谎言’在我看来是隐藏的虚伪,无论有多少理由,谎言就是谎言,就算不是真的,但造成的伤害一点也不假……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熬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很多时候心意在途中就死掉了。”
她说:“我唯一求的是坦诚相待。因为猜忌真的很伤人,它会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突然有一天,你看着对方的脸就觉得好陌生。朝夕相处的人变得陌生,那种感觉会很恐怖。”
“你讨厌他吗?”她说了一大串话,韩施灏却只有这一个问题。
贺仪说:“我不讨厌他。”
韩施灏说:“你会讨厌人吗?”
贺仪一阵苦笑,“通常情况下,我不希望去讨厌别人。”
他若有所思,“所以,其实你讨厌我,对不对?”
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他耳朵有极强的穿透能力,毫不费力就可以听懂你的弦外之音,对这样的人没有撒谎余地,何况她也不擅于撒谎。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讨厌你。”她说得很诚恳,“但这种讨厌更多的是源于价值上的差异,并不是对人格的否定。”
韩施灏说:“你不用解释,我不会生气。就像你和向南风一样,价值选择不同也可以互相喜欢,只要协调成功,就不成问题。”
贺仪终于听明白,叹笑一声,止不住地摇头轻笑。他绕了一大圈,原来就是为了向她证明这个。她彻底相信——韩施灏真的喜欢自己。
她问:“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什么?”
韩施灏轻蔑地哼一声,觉得问题太可笑,语气生硬地回道:“就是不知道喜欢的是什么才会喜欢你。否则,我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讨厌我的女人。”
见她发笑,韩施灏确信——频繁在她面前走动是有益的。
她很会与人为善,首先,肯定就会愿意主动寻找别人身上的优点。所以只要相处时日够长,总能将她心中对自己不好的印象对冲掉。他问:“之后的音乐会你会来吗?”
学校下周末有场校内表演赛,贺仪说:“这是第一次有机会看全校表演,我一定会看完再走。”
他说:“你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看。”
各走东西(5)
沈宏吉心里藏不住事,下了山就把人召集到自己家里,要问个所以然。
“你是不是拿了两段视频给贺仪看,说是向妈给你的,劝贺仪知难而退?”他“安全带”也不系,就把“车”飙了出去。
杨汐不由得慌乱起来,她料定贺仪绵软温吞的性格不可能说给别人听,从来没设想过对策。突然被沈宏吉摆一道,她气愤难当,不过这出怒气当下倒是替她掩盖住了慌张,让沈宏吉也跟着迟疑一下。
向南风却问道:“什么视频?”
沈宏吉从头到尾解说了一遍,最后又总结道:“总之,贺仪在自己家里,听一个不断破坏她婚姻关系的人告诉她,她婆婆造谣她命硬克夫,她老公是逼不得已同她结婚,一切都是圈套,是你们向家人内斗的阴谋。她只是一个惨遭你们利用的工具人。还要被人奚落处理不好婆媳关系,被人劝离,想想就好惨。”
他不知道,仿佛亲眼所见的这番说辞,反倒是弄巧成拙,暴露了自己添油加醋的事实。
杨汐利用这个空当已经想好对策——打死不认就对了。
“是谁告诉你的,是方贺仪吗?”
三人里面,沈宏吉心思最为单纯,毫不犹豫就跳进圈套,“废话,现场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是你告诉我的,当然就是贺仪告诉我的,难不成还是鬼告诉我的。”
杨汐笑道:“这就奇怪了,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她最应该质问的人是南风,为什么她偏偏要告诉你?”
沈宏吉说:“不是贺仪告诉我的,是她告诉别人的时候,无意中被我听到的。”杨汐哼了出来,可笑地问:“那是不是太巧了?这都能刚好被你一字不漏地听到?方贺仪为什么要跟别人讲这些事情,是想诋毁向妈还是要报复南风?她原来是这种背后说是非的人吗?”
沈宏吉听得目瞪口呆,激动到有些结巴,捋顺了舌头才说:“诶,你真的是……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还有人证。你狡辩也于事无补,你老板韩施灏也是证人之一,要不要你把他喊来对质,你敢吗?”
杨汐泰然自若地说:“我不敢。用这么无聊的事情去麻烦人家,你不觉得难看,我还觉得丢人。宏吉,你到底是在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我从来就没有单独找过方贺仪,更没有拿视频给她看过,随便闯进别人卧室,你觉得我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不信你就把我手机拿去,”她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扔给沈宏吉,“你翻翻看,有没有你口中的视频?”
沈宏吉翻着手机,越看越迷惑,他已经渐渐搞不清楚状况。
杨汐说:“我拜托你长点心,不要听风就是雨。向妈近来是我跟关系特别亲密,可是我跟向妈以前关系也不差。况且,我是有分寸跟判断力的人,什么事情能帮,什么事情不能帮,我还分得清楚。”
沈宏吉呆了半晌,越想越不对劲,翻开杨汐的电话簿,说:“那就打电话吧。被你说得好像是我产生了幻觉,那找第三者来证明总可以吧,如果韩施灏能证明我的话,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们实话实说?”
杨汐杀了沈宏吉的心都有了,冲口就想问他到底是谁的朋友,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但她深知不能冲动,事情被拆穿对她没有丝毫好处。
现在还把不准向南风的态度,尽管离婚离得爽快,但她看不透向南风对方贺仪的心思,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在背后搞鬼,她预料不到向南风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伸手就要去抢手机,沈宏吉有身高优势,瞬间将手机举过头顶,杨汐生拉硬掰都拽不下来,她怒道:“沈宏吉,你把手机还给我。要问你自己去找韩施灏问,别拖我下水。我可不想被人一起当成神经病。”
沈宏吉转嗔为喜,得意地说:“诶诶诶,露出尾巴来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叫你骂我幻想症。你认不认,你认我就给你个面子。”
“你闹够了。”
沈宏吉连转了三回脑袋,才能确定话是从向南风嘴巴里冒出来的。“你是在说我吗?”沈宏吉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好兄弟。
向南风神色不耐烦,“你把手机还给她。要是没有其他的废话要讲,我没空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
沈宏吉两三步就蹦到向南风跟前,观察无脸人一般,来来回回在他怫郁的脸上打量,“你认真的?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你也不管?谁害你离婚的你也不想知道?你是宁愿做冤大头也不愿意做明白鬼?还是你真不在乎贺仪了?她为你受过什么委屈你也不想知道?她有多少痛苦你也不管?……那你什么都不想管,还叫我把贺仪的消息都告诉你?向南风你是不是灵魂出家了,要不要我念几句咒语把魂给你召回来?”
向南风懒得跟他废话,“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别人没做过的事,你强安在她头上也没有用。”
沈宏吉气坏了,他这是在帮杨汐开脱?不相信他的朋友义气,还不相信他的智商。“向南风,是我亲耳听到贺仪说的,你不信我就算了,你觉得贺仪会说谎吗?”
向南风说:“那些话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没有说过的话怎么可能会留下视频?”
沈宏吉脖子都快摇断了,完全像看陌生怪兽一样看着他,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杨汐撒谎,半嗔半笑地说:“你都说没有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你们要走就快点走吧,我现在也没有心情招待。我怕我不注意,泡杯茶能毒死你们。”
杨汐假惺惺地说:“虽然你怀疑我,但我不会怪你。你精神状态不好,就好好休息,少去外面瞎听瞎看。”
沈宏吉径直走到门口,将大门抵到墙面,木然说道:“拜托你们快点消失。否则我的病情马上就要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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