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声音落地,杜长兰面朝崔遥双手一摊,似乎在说:你还有何话可说。
崔遥:………
崔遥抹了把脸,恨恨过去。厨娘回来时见他们做功课,动作都放轻了。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天色灰蒙,他们在院里用饭。厨娘收拾齐整后才离开。
崔遥累了一天,准备打水洗漱,没想到被杜长兰拽进书房。
四盏灯火摇曳,映出杜长兰猫嫌狗憎的脸,他扬了扬手里的书:“从启蒙书给你补。”
崔遥是真想一走了知,可是想到付令沂,他心里又憋了一口气。
忽然崔遥腿上一沉,杜蕴仰着明媚的小脸紧紧抱住他,那双眼睛明亮又澄净,“晚上还能跟伯伯一起念书,太好了。”
崔遥面上肃然,心里的小人躺地流泪。白天念书,黄昏做功课,晚上还要念书,他太难了。
杜长兰父子同崔遥住在一起,其他人不以为意,也未将杜长兰说的一起同住的话放心上。
转眼秋收,严秀才今日给他们讲完文章,宣布放半月假,让学生回家帮衬。
陆元鸿苦了脸,他讨厌干农活。
陆文英则在心里分配时间,崔遥他们完全没有这个烦恼,思索去哪里玩。
杜长兰打算散学后回家一趟,让他干农活是不能的。但他可以出钱雇人。他到时候做些轻省活计。
杜蕴无知无觉,还在背书:“饭疏食,饮水,曲…曲…”
他挠了挠小脸,一时没想起来。
崔遥顺口道:“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注】
他话音一落,乙室的声音都静了。
崔遥蹙眉:“怎么了?”
宋越眉头蹙的比他更深:“你居然记得以前学过的内容?”
成忱和宋越围住他,又挑了论语几段内容问,没想到崔遥都答上了。
成忱和宋越对视一眼,抱着崔遥嗷嗷叫:“你倒是上进了,咋把我俩落下了。”
第20章 吃人嘴软
崔遥无语拍开二人,面上淡定,心里暗爽不已。不枉他最近天天恶补。
杜长兰笑睨三人一眼,同陆文英和陆元鸿挥手告别。
崔遥回神后发现杜长兰不见了,急忙追问,陆元鸿道:“长兰和蕴儿回家了。”
崔遥脱口而出:“那我怎么办?”
虽然崔遥之前还苦恼假期没法儿玩,可杜长兰真走了,他心里又空了一块。
宋越和成忱回过味来,一脸不敢置信:“长兰真帮你补习啊?”
他们以为杜长兰住进崔遥院里,两人狼狈为…咳,两人移了心思,不会用心学习才是。
陆文英抬起的脚收回来,凝神细听。
崔遥干咳一声,别别扭扭道:“长兰教蕴儿,我听了一耳朵。”
其他人自动翻译:杜长兰连崔遥一块儿教了。
宋越和成忱大吃一惊,自己烂泥不可耻,可昔日小伙伴开窍上进,这比揍他们一顿还难受。
屋内鬼哭狼嚎,伴随崔遥的叫骂声,陆文英垂眸盯着地面,抿了抿唇,少顷大步离去。
而被议论的当事人此刻刚从铺子出来,杜蕴好奇的盯着酒坛,小脸好奇:“爹,酒是什么味?”
杜长兰:“辛辣。”
杜蕴想象不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酒坛瞧。
他们从长街岔口拐弯,隔着十来步距离,一个将军肚男人朝杜长兰招手,他扭身进了铺子,而后提着一个木桶出来,待杜长兰结账,杜蕴兴冲冲凑上去,猝不及防被腥气冲击头脸,止不住干呕。
将军肚男人哈哈大笑,杜长兰无奈的摇摇头,给儿子拍背顺气。
“那是猪下水。”杜长兰道。他昨儿跟屠户打过招呼,让人特意给他留着。
回去路上,小孩儿想靠近杜长兰,可是嗅着木桶里的味儿又跑开了。
他一会儿撸狗尾巴草,一会儿又被地上的树枝吸引,人还没树枝高,在空中胡乱的舞来舞去,最后不知怎的绊了自己,摔了个嘴啃泥。
“……呜啊啊啊――”经过短暂的启动,小崽儿哭的像水开了,沸腾不停。
杜长兰:………
怎么这么蠢。
杜蕴跪坐地上嗷嗷大哭,眼泪不要钱的滑落,忽然嘴巴一鼓,舌尖尝到甜味。
他茫然睁开眼,对上杜长兰那张清俊的笑脸,“要不要抱。”
杜蕴含着点心用力点头,手脚并用爬到杜长兰怀里,灵活的像只小猴子。这时也不嫌猪下水臭了,牢牢搂着杜长兰的脖子,委屈巴巴道:“爹,嘴疼。”
杜长兰一手拎物,另一只手抱着他,让儿子张开嘴,“牙还在,只磕破点皮,睡一觉就好了。”
杜蕴吸吸鼻子,结果扯动鼻头的擦伤,痛的他眼泪花又冒出来了。
杜长兰轻描淡写问:“吃过猪肝没?”
小崽儿眼泪一滞:“啊?”
“没吃过啊?”杜长兰眉梢一挑,眼里含着揶揄,话却很柔和:“今晚让你尝尝。”
杜蕴眼珠子瞄向木桶,他爹不会说的是木桶里的东西吧?
他不是很想尝……
小孩儿狗狗祟祟偷瞄他爹一眼,捧着点心小口小口抿,不吭声了。
杜长兰看破不说破,回到奉山村时,静谧的村子一阵热闹。
“长兰去哪儿了,最近都没见你。”
“哟,还买了猪下水和酒?要不少钱罢。”
“长兰攒的私房钱都花光了哈哈哈哈哈……”
村民的打趣此起彼伏,这种太过直白的高频问话,杜蕴仍不适应,他沉默的趴在他爹肩头。
有妇人高声道:“蕴儿这么大了还让爹抱,也不叫人?”
杜长兰感觉小孩儿搂他更紧,笑道:“小孩儿路上摔了一跤,正难受。”
问话的妇人不以为意:“又没缺胳膊断腿,多大点事儿。”
杜长兰脸上笑意淡了,敷衍两句,大步越去。
忽然几道人影飞快冲向他。
“小叔,你终于回来了。”
“小叔,我好想你啊。”
“小说,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小叔,小叔……”
杜长兰脑瓜子嗡嗡,差点以为自己置身鸭厂,怎么能这么吵吵。
他将猪下水和酒坛子递给侄子们,抱着儿子进院,与院门后的杜老娘碰个正着。指定是外头刚有动静,杜老娘就留意了,又在小辈前强撑面儿。
杜长兰放下杜蕴,笑道:“娘,我好想你啊。”
杜老娘瞬间绷不住严肃脸色,展笑颜开:“这么会子不见,什么想不想?”
她亲昵的拉着小儿子的手往堂屋走,杜老爹坐在上首,看见小儿子差点起身,又瞥见身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忍耐着坐回去。
杜蕴原本要跟去堂屋,忽然一连串犬吠拦住他。
杜蕴惊喜:“小黑!”
“汪汪汪~~”小黑再次见到心爱的小主人,顿时缠了上去。
杜成礼提着酒越过他们朝堂屋去,“爷爷,小叔买了酒,还买了猪下水。”
他让杜容将猪下水提去厨房了。
杜老爹和两个儿子看到酒水眼睛一亮,若不是杜老娘在旁边,他们都要立刻掀开盖子尝尝了。
杜老娘嗔怪小儿子:“你买酒做什么,莫苛待自己,娘瞧着你都瘦了。”
“想爹娘想瘦的……”杜长兰一副笑模样,好听话不要钱往外扔,哄的杜老爹和杜老娘乐开了花。当然杜长兰也没忘了捧一捧他两个哥哥。
他从书箱里拿出四个油纸包,“给成礼他们带的,爹娘看着分一分。”
几个小辈乐坏了,没想到今晚不但能开荤,竟然还有点心。
小叔真好,喜欢小叔!!
杜老娘本想先收起来,可小辈们眼巴巴望着,杜老娘没好气的将点心分了。
此时张氏进屋:“娘,长兰带回来的猪下水,晚上弄吗?”
“弄,一定要弄。”杜长兰抢先道:“现下天热,食物不经放。”
杜老娘想了想,顾不得跟小儿子说话,起身同大儿媳去厨房。
小孩儿高的木桶里装的满满,除却大肠,还有猪心猪肚,猪肝猪腰。
杜老娘心道小儿子花钱没个计较,食物不经放就少买。况且为了应对秋收,昨儿家里才买了一条肉,足足三斤重,都煎了存着。
张氏看一眼木桶,咽了咽口水,虽然是猪下水,可弄好了也是美味。
王氏低低喊了一声“娘”,杜老娘不耐烦道:“今晚把猪肝猪腰炒了,多放姜去腥。我去处理其他的。”
张氏和王氏心里一喜,连忙应是。
日辉退去,天边灰白还残留余光,映出院里的欢腾。
小辈们围着杜老娘,伸出小手想帮忙被杜老娘拍开,他们也不怕,仍然围在杜老娘身边。
杜蕴抱着小黑也来凑热闹,杜成礼自觉担当大哥的责任,给小堂弟解说。
一群孩子叽叽咕咕,杜老娘听的头都大了,不过孩子们添水递物,勉强有个用处,杜老娘也就忍了。
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猪油滚过锅底,顿时白色的膏脂化成油水,切的薄薄的猪肝下锅,伴着滋滋响声漫出浓郁香气。
孩子们喉头一滚,有意无意朝厨房走,被杜老娘叫住。
等到张氏宣布开饭,小辈们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夜幕正式降临,然而堂屋内两盏油灯,颤巍巍也顽强的驱散昏暗。
柔和的光照亮每个人脸上的喜悦,杜长兰给他爹娘和哥哥满上酒,以水代酒敬他们一杯。
“我在外求学,家里多亏哥哥嫂嫂们了。”
杜大郎笑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杜二郎跟着点头,又闷了一口酒,惬意的不得了。
一家人和睦,杜老爹心里慰帖不已,他压住上翘的嘴角,哼道:“吃饭。”
翠绿的蒜苗横在一片片猪肝上,油脂润泽,十分有食欲。
杜长兰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尝尝。”
杜蕴顿时忘了之前还嫌猪下水腥气,尝了一口后肯定道:“好吃!”
杜长兰附和:“你大伯母的手艺没话说。”
张氏眉眼舒展,吃到后面还拿过丈夫的酒碗喝了一口,小辈们闹着想尝尝,被挥开后又笑嘻嘻回去吃饭,屋里一派欢声笑语。
如果桌下的小黑不死命扒拉他,杜蕴会更高兴。他最后还是藏了两块猪肝,小孩儿人小,动作也不灵活,若不是杜长兰帮衬,他早露馅了。
饭后杜蕴把小黑抱进厢房,小狗吃完意犹未尽,将杜蕴的小手都舔了好几遍。
“哈哈哈哈好痒喔小黑……”
一人一狗黏糊极了,最后小孩儿被杜长兰拎去洗漱,还恋恋不舍。
杜蕴漱口时,鼻子动了动:“爹,好香啊。”
杜长兰:“嗯,小火煨着猪肚汤。”
他点点儿子的额头:“明儿干活你要努力啊。”
杜蕴像是受到什么使命一般,郑重应下。
杜长兰忍俊不禁,他用面巾擦擦嘴,思忖着:吃人嘴软,明儿他出钱请人干活,哥哥嫂嫂们应该没那么不平了。
果然,次日杜家人见他领一个青壮到地里,谁也没多言。
第21章 秋收
稻田提前放水,迎着日头升起,田野间忙活的人们挥洒汗水。
杜长兰请的青壮名叫吕瑞,有一把子力气,他割稻很快超过杜大郎。田垄上杜长兰吹着悠扬口哨,比大拇指:“瑞兄弟,可以啊。”
杜大郎板下脸,攒着一股劲儿吭哧吭哧干活,杜二郎都懵了:不是,大哥你干啥啊。
杜长兰的含笑声再度传来:“瑞兄弟,我家地靠你了。”
杜二郎:??!
什么登西?!
他们杜家又不是没男丁了,咋还靠一个外人。
三个人比拼收割,效率比平时高出小半,杜长兰凑到杜家老两口身边,一阵一阵儿念叨:用力太过伤了身体不够药钱。
杜老爹吹胡子瞪眼要揍小儿子,还没怎么样就咒他。不过有这么一打岔,老两口也卸了力,装模作样咳咳……到底面皮没小儿子厚。
三个青壮割稻,杜老爹便叫老妻和两个儿媳移动稻床打谷。
杜蕴提着小竹篮好奇望着,那是很像船的木制品,两侧还有叶子编制的围遮儿,大人们握住割下来的稻子,敲在稻床边缘,谷粒在力的作用下落入稻床,此谓打谷。
小孩儿看的眼也不眨,忽然小脑袋一沉,杜长兰撸撸儿子头毛,笑问:“要不要试试。”
杜蕴大声道:“要!”
小孩儿放下篮子,捡了一把稻谷,兴冲冲跑向稻床。然而傻眼了。
他太矮了,够不着。
适时一双大手托起他,杜蕴喜道:“爹!”
懒洋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打罢。”
小孩儿用力点头,他双手高举稻谷,小脸严肃凝重,仿佛被授予某种使命,而后用全部力气挥下稻谷。
谷粒瞬间掉落六七,还残留些许,小孩儿又是一挥,这次谷粒全部掉入稻床。
杜蕴欢欣雀跃,甩着稻草,“爹,你看你看。”
杜长兰随口道:“嗯嗯,你太聪明了,太能干了。”
小孩儿笑眯了眼。
一旁忙活的杜家人:玩呢?
杜老爹感觉手有点痒,小儿子怎么这么没眼色,玩闹也不看时候。
其他孩子也凑过来,争抢着打谷。杜成礼几个小子自有一股力,比不上大人,但打谷也够了。
张氏和王氏乐得省力,将稻草码垛,打算待会儿替换丈夫割稻,好让他们将谷粒挑去晒场暴晒,这是纯体力活。
然而一错眼的功夫,杜长兰不见了,三岁的小杜蕴踩着草垛吭哧吭哧打谷。
张氏和王氏嘴角抽抽,一时不知怎么评论。
长兰躲懒都不捞走儿子,是没把便宜儿子放心上?可之前念书还把孩子揣学堂呢。
张氏和王氏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左右杜长兰请了一个青壮顶上,大房二房也没怎么吃亏。
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们的动作也放缓了,杜蕴又打完一束稻谷,汗水顺着他白净的小脸滚滚落,周围的一切都花了。
“汪汪汪~~”
“小黑……”他声若蚊呐,一屁股摔坐在田野里,脑袋阵阵眩晕。
他小小一个人,被稻床掩去身形,没人发现他。
“汪汪汪。”
小黑敏锐察觉不对,舔舐杜蕴的小手,扭头大声吠叫。
杜老娘不耐烦:“小黑又叫什啊呀……”
杜老娘将地上的杜蕴抱起,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她赶紧让大孙女去取水,喂杜蕴喝下缓了缓,小孩儿才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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