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嘻嘻哈哈,厨娘摇头轻笑,也重新回屋。
晚饭十分丰盛,今年新出的花生用油煎得脆脆的,花生的油脂在高温下激发出来,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花生香。
杜长兰给儿子夹了两颗油炒花生米,叮嘱他:“慢点吃,别噎着。”
杜蕴点点小脑袋,过会儿杜长兰又给儿子夹菜夹肉,小孩儿碗里始终没空着。
陆文英收回目光,默默咽下食物。
晚间众人继续学习,待夜色深了才各自回屋,杜长兰刚关上房门,小孩儿就兴冲冲的望着他。
杜长兰脱去衣衫,没好气的捏捏儿子小脸。杜蕴也不躲,对他爹讨好笑。
屋内摆设不多,除却一张床,一张衣柜,便是一套桌椅和几个条几。
杜长兰在空地活动手脚,而后趴在地上训练,随着杜长兰一声“上来”,杜蕴蹿的比兔子还快,稳稳坐在他爹背上,起起伏伏。
灯火将杜长兰一身肤色映的偏暖色,汗水顺着肌理行间滑落,蕴藏力量的美。
像阿娘说的老虎。
杜蕴两只小手张开,地上的影子格外威猛,他心随意动:“嗷呜――”
杜长兰面色一变,手臂剧烈颤抖,最后还是没撑住趴在地上,闷笑出声。
杜蕴疑惑:“爹?”
杜长兰让他下地,半坐道:“你好端端叫什么。”
他一笑,手上就卸了力。
杜蕴老老实实道出心中想法,杜长兰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在小崽儿心里,形象这么高大。
他歇息片刻,重新伏下,杜蕴立刻爬上去。
杜长兰:………
也不知有什么趣,偏杜蕴兴奋的不得了,不时给他爹擦擦汗。
等到训练结束,杜蕴才恋恋不舍的从他爹背上下来,他搅着小手,不死心道:“爹要不要再练会儿。”
杜长兰冷漠脸:“不要。”
杜蕴:“唉。”
杜长兰感受手有点痒,想揍小崽子。
父子俩去室洗漱,窗台的灯火被夜风吹的摇曳,杜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杜长兰加快速度,抱着儿子回屋时,风声愈烈,估摸是要下雨了。
果然半夜噼里啪啦声骤响,杜长兰应声睁眼,他披衣行至窗边,漫天雨幕里倏地划过雪白的光,将他俊俏的眉眼映的分明。
一阵嘈杂中夹杂细细呜咽,杜长兰眉宇微拧,拔开火折子亮了灯。
明亮的光线下,小孩儿早已汗湿小脸,碎发贴在两颊,很不安稳。
杜长兰忆起小孩儿母子遇大水逃亡,畏惧暴雨也是寻常。
他擦掉小孩儿的汗迹,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抱着孩子来回哄,屋内响起轻轻的童谣。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静谧安然。
渐渐地,小崽儿皱起的眉毛松展。在这个声势巨大的雷雨夜,杜蕴躺在他爹怀里,睡的安心极了。
次日,天光放晴,除却杜长兰父子,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不佳。
“阿遥呢?”
众人齐聚却发现少一人。
宋越敲响屋门,许久才听见咳嗽声,宋越急了:“阿遥,阿遥你怎么了,你还能起来开…”
“砰――”地一声,屋门开了。
杜长兰收回脚,理所当然道:“看我干嘛,去看阿遥。”
众人如梦初醒,陆元鸿用手比划一下厚实的木门,又瞄一眼杜长兰的双腿,浑身一激灵。
众人围在床前,对崔遥嘘寒问暖,杜长兰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崔遥还能对话,应该病的不重。
厨娘还有一段时辰才过来,宋越打算留下照顾崔遥,其他人没有异议。
此时陆文英提着食盒从屋外进来,宋越惊讶:“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陆文英望了一眼床上的崔遥,因为风寒,崔遥气势弱了许多,脸色发白,瞧着有些可怜。
没往日那么讨嫌了,陆文英心道。
他垂下眼,回应:“刚刚。”
其他人离开后,宋越对崔遥笑道:“陆文英人还不错。”
崔遥靠着软枕,满脸不屑:“一顿早饭就把你收买了。”
“话不是那么说。”宋越从食盒取出饭食:“短时间买来早饭,陆文英肯定是跑了个来回。”
崔遥想象了一下陆文英大步奔跑的模样,有点受冲击,他拒绝去想。
杜长兰帮两位同窗向严秀才请假,晌午时宋越赶来学堂。
他道:“请过大夫了,我喂阿遥服药后才离开。不过阿遥说他想喝杨梅汤。”
杜长兰初以为是杨梅榨汁,结果听宋越描述,发现更接近杨梅罐头的做法。
散学后,宋越信誓旦旦熬杨梅,杜长兰看着最后黏糊糊的成品,面色凝重,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像黑暗料理。
谁家杨梅汤有这么稠!!
崔遥也有所迟疑,宋越道:“这可是我亲手熬的,我手还燎了一个泡。”
好友如此情深义重,崔遥想,再难喝他也要一口闷了。
崔遥浅尝一口,杨梅的味道很淡,就是甜的发腻,宋越到底加了多少糖啊?!
杜蕴趴在他爹怀里,小声道:“爹,明天崔二伯伯就好了罢。”
杜长兰罕见沉默。
没有那碗杨梅汤,他觉得崔遥明儿应该能下地,但有宋越这碗汤下去,那就难说了。
夜深人静,崔家小院响起一阵急促的碎步声和摇晃的灯火,杜长兰无奈起身,果然见到面无人色的崔遥,被烛火一照,还有几分}人。
杜长兰上前,又捏鼻子停下:“你好臭。”
崔遥气的爆粗,“杜长兰,你…”
话没说完,崔遥脸色一滞,再次奔向茅房,一晚上就没怎么停过,最后人都快虚脱了,两眼一翻倒在门前,杜长兰叹气,将人拎进屋里盖上被子,免得又着凉。
经此一遭,崔遥的病情果然加重了,宋越知晓后愧疚不已,提出继续照顾崔遥。
崔遥垂死病中惊坐起。
众人:………
杜长兰心道,你还照顾啥啊,没你崔遥早好了。
崔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阿越你去学堂,莫耽误了念书。”
宋越感动不已,握住崔遥的手:“阿遥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照顾好。”
崔遥哀嚎:“你放过我吧。”
两人拉锯半天,在崔遥的强烈请求下,众人将宋越带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宋越的呼唤。
崔遥被子一蒙,不听,不理,不管。
他年纪轻轻,还不想死。
第25章 白雀庙
崔遥又养了两三日, 这才重新入学堂,每日有杜长兰回来给他温习,他也没落下功课。
丙室那边还有人趁休息时来找陆元鸿, 被陆元鸿打哈哈应付过去, 休沐聚会也推了,直说回家帮家里干活。
把人打发走了, 陆元鸿抹了把汗, “总算清净了。”
杜长兰打趣他:“那后日休沐,元鸿回不回家?”
陆元鸿眼珠一转, 笑道:“天冷了,我回家换些厚实衣裳。”
杜长兰与陆元鸿打算差不离, 顺便给家里人带些吃食。崔遥也打算回县里崔家一趟, 众人不谋而合,散学后还说说笑笑。
眼看靠近小院, 忽然一阵狂吠,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三条恶犬同时扑向崔遥。
那瞬间时间似乎都慢了, 崔遥看着野狗腥臭的涎水,参差的利齿即将贯穿他的肢体。
“阿遥――”
成忱目眦欲裂,然而阻拦根本来不及, 眼见野狗咬上崔遥之际,一道更快的残影闪过,伴随哀嚎声,三只野狗飞滚在地。
杜长兰习惯性转武器,才发现是小崽儿, 讪讪收手。
杜蕴:好晕,想吐。
晕晕乎乎之际, 杜蕴想起他刚才好像踢到了什么,小腿还有点疼。
下一刻,一只大手覆住他的腿,轻轻按揉。
其他人顿时将书箱横在身前,大声暴喝,三只野狗低低咆哮,最后望了一眼杜长兰,夹着尾巴跑了。
众人心有余悸,宋越拍拍崔遥的肩膀:“没事了。”
崔遥颔首,但明显还是带着后怕。
宋越宽慰道:“咱们一群人,不怵几条狗,刚才长兰一脚就把狗踹飞了,可见野狗也没甚恐怖,你说是吧长兰。”
“长兰?”宋越唤他。
杜长兰应了一声,众人大步进小院,陆文英落在最后,问:“你发现什么异样了?”
杜长兰道:“那三条狗的背上有其他皮外伤。”
“我也瞧见了。”陆文英关上院门,快速道:“还有一条狗的耳朵有缺口,上面还残留血迹。应是这两日才添上的。”
而且……
两人同时看向石桌边的崔遥,野狗攻击性很强,但动物本能会让它们选择最弱的攻击,那么趴在杜长兰怀里的杜蕴明显是最好人选。再不济也该是陆文英和陆元鸿。
但野狗齐齐攻向相对健壮的崔遥,这不合理。
杜长兰心里有了猜测,但还需要一点佐证。他行至石桌边,刚要开口,成忱先道:“阿遥,我觉得你最近诸事不顺,不若去庙里拜拜。”
崔遥茫然:“啊?”
成忱同崔遥分析,“你看啊,咱们连同蕴儿七个人,谁都无事,偏偏只有你染了风寒。”
陆文英掀起眼皮。
成忱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也就罢了。但你年轻体健,竟然熬了好几日,期间上蹿下泻,今儿又差点被狗咬。我认为你犯小人了。”
陆文英/杜长兰:………
封建迷信要不得……
然而崔遥明显听进去了,一群人围坐石桌讨论的热火朝天。
杜蕴苦恼的挠挠头,低声道:“爹,我怎么记得崔二伯伯风寒不好,是因为喝了宋伯伯的杨梅汤。”
杜长兰长叹一声:“因为真相太过无趣,他们要自己套滤镜。”
杜蕴更懵了:“啥是滤镜啊?”
杜长兰简单解释一番,陆文英不得不佩服杜长兰这个词用的非常好。
这会子崔遥一心都在求神拜佛,杜长兰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但没想到晚饭时候,崔遥竟然邀请他们一起去,杜长兰无语:“我不信鬼神,不去。”
崔遥夹了一块鱼肉,理了刺才给杜蕴,悠悠道:“你无所谓,就当给蕴儿积福。再者,蕴儿也大了,带他去其他地方看个新奇也好。”
后半段话说动了杜长兰,他对上小孩儿跃跃欲试的目光,默许了。
崔遥又看向陆元鸿,三两句话把人拿下,成忱和宋越本就信此,不用多言。
最后只剩下陆文英。
杜长兰一边给儿子理鱼刺,一边看热闹,陆文英性子冷,同崔遥也不太对付,崔遥想说动陆文英的可能性极低。
陆文英慢条斯理吃了一口饭,他也有些好奇崔遥的说辞,他不信鬼神,也无儿子,崔遥对杜长兰的那套对他行不通。或者依照崔遥的性子,直接对他表示:不用来了。
然而崔遥只是轻飘飘道:“大家都去了,就你一个人不去,岂不是不合群。这样不太好罢。”
高端的说服只需要最朴素的语句。
陆文英:………
杜长兰唇角微勾,鱼肉理完刺,他夹到儿子碗里,小孩儿美的眼睛眯起,含糊道:“英伯伯可以给爷爷奶奶祈福啊。”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蕴口中的“爷爷奶奶”指的是陆文英的爹娘。
崔遥激动的想把杜蕴抱过来香两口,小孩儿咋这么会说话呢。
于是休沐日杜长兰等人回家一趟,又匆匆赶回镇上,坐上牛车前往县里。
杜蕴跪坐在板车上逗小黑,他半月没见了,想得紧。
崔遥现在看到狗还发怵,虽然小黑体型小。
他同宋越坐了另一辆车。
杜蕴有些遗憾,“崔二伯伯,小黑是家养的狗,可乖了。”
崔遥还是拒绝亲近,杜蕴只好作罢,又同小黑玩在一处,他抚摸着小黑的脊背,薄薄的皮肉下触碰到骨头,“有点瘦。”
皮毛也不甚黑亮光泽。
杜蕴怜惜不已,或许是感知小主人的情绪,小黑扒拉着杜蕴疯狂舔舐。
“哈哈哈好痒喔小黑。”
赶车的青年见一人一狗玩的欢快,他心痒痒,也伸手欲撸,谁知刚才还温顺的小狗骤然龇牙大吠。
青年骇的收回手。
杜蕴也赶紧抱紧小狗:“小黑不可以。”
同时杜蕴对青年道歉:“伯伯对不起,我家里爷爷奶奶养狗看家,教它对陌生人警惕。”
青年无奈笑道:“确实教的好。”
板车上的杜长兰和陆文英对视一眼。
狗通过眼,耳,鼻辨人,尤其对气味敏感。
杜长兰从儿子手里接过小黑,小狗有些挣扎,但吃到食物后瞬间乖了。
酉时左右,他们一行人抵达县里,崔遥给他们张罗客栈住下,就匆匆回家了。
杜长兰他们逛了逛夜市,赶在宵禁前回去。
次日天微亮,崔遥就乘坐家里马车来寻友人。
杜长兰打了个哈欠,埋怨道:“休沐日你都不让我们睡好觉。”
杜蕴趴在杜长兰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
崔遥自知理亏,给他们赔不是。他低声道:“我问过人了,得赶在太阳升起前去庙里上香,让菩萨知道我心诚。”
杜长兰一时不知从何处吐槽,遂闭嘴。
若河县有两处寺庙,一处名曰:大台寺,在县东郊。听闻是近年新修的,气派辉煌。
另一处名曰:白雀庙,在县北郊。有上百个年头了,曾经还遇过山匪,半壁山墙都烧没了,后面僧人化缘,求得些许钱财才修缮。
白雀庙修修补补,自然比不得大台寺,但历史悠长,又坐地山风绿水间,自有一番古朴雅趣。
杜长兰从崔遥嘴里得知的信息是这样。
“白雀庙存在时间长,肯定更灵验。”崔遥信誓旦旦。
杜长兰再次无聊的打哈欠。
车轮滚滚行驶小半个时辰,最后在一处石阶前停下。
众人从马车下来,仰首遥望,山岚将庄严的寺庙怀抱,隐隐瞧见灰墙黛瓦,延伸而下的石阶犹如耄耋之年的老者,陈旧不堪。
众人:..............
崔遥也颇为意外,但他话都说出口,哪能更改,强撑道:“很有意趣对罢。”
众人:呵呵。
杜长兰忽然明了为何白雀庙香客凋零,晴日还好,但凡洒些雨水,人走在这石阶上,恐怕一不留神就摔了。
本是求神拜佛,结果直接去见神佛了。
崔遥扒拉身边的宋越,又劝其他人:“来都来了。”
简短四个字,却胜过百八十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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