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乙室众人才知晓陈芨和付令沂被野狗咬了。
崔遥怔愣片刻,抚掌大笑:“真是菩萨显灵了哈哈,白雀庙咱们去对了。”
杜长兰翻了个大白眼,心道:菩萨没显灵,我显灵还差不多。
算了,就当他帮便宜儿子还崔遥送玉雕的情。
不过乙室六个人,陈芨和付令沂怎么针对崔遥。杜长兰思索半晌,顿住道:难道是,因为崔遥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杜长兰:............
他一时不知道陈芨和付令沂是心眼比针尖小,还是脑子进水了。
因为野狗连续伤人,所以里正组织人在镇外巡逻,不拘是野狗还是旁的野物,见之驱逐,镇上的人家也看好自己孩子,免得被伤了去。
半月之后,镇上才恢复平静。
然而学堂里对此事的讨论没有停下,还有人跑到乙室众人面前,道杜长兰他们运气好,“陈芨没你们那么幸运,他可惨了,被咬伤了右手,付令沂相较下好一点。”
第27章 衡量
日温渐凉, 众人添了衣裳,但成忱和宋越依然时不时打趣崔遥。
“你近日衣衫可全?”“亵裤可在?”诸如此类云云。
崔遥恼羞成怒,与他们打做一团。
杜蕴坐在石凳上, 抿着小嘴笑, 手上还不忘给他爹剥瓜子,一副勤勤恳恳的小模样。
偏他人小, 力气也小, 剥了小半日也才剥出小堆。
杜长兰吃着儿子剥的瓜子仁,悠哉悠哉看戏, 随口夸奖:“真能干,有你这样好的儿子, 爹好开心喔。”
小孩儿瞬间脸色泛红, 眼睛亮亮的望着他爹:“爹开心,我也开心。”
杜长兰朝儿子比心。小孩儿噘嘴嘴回了个飞吻, 乐得小脚跟着晃, 剥瓜子更卖力了,小手力气不够还上嘴磕。
陆元鸿看不下去了, 决定帮侄子一把。
“蕴儿,厨娘唤你。”陆文英将杜蕴支走,在杜长兰身边坐下。
杜长兰挑眉:“何事?”
陆文英:“在想崔遥失窃的内衫。”
起初陆文英以为是陈芨或付令沂偷的, 但时间对不上,后来才知自己想窄了。这种事风险低,又何须本尊,随便使个人就成。
就算事后暴露,也可打哈哈说句捉弄人带过去。但目的性虐狗就不成了。
陈芨和付令沂还没有那么富裕, 支使人做这种事。
杜长兰将碟子里最后两颗瓜子仁扔嘴里,朝小黑嘬了两声, 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奔过来。
杜长兰撸了一把狗头,哼笑道:“养狗的好处不就出来了。”
陆文英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杜长兰撸了两把,感觉手感还不错。于是给狗子顺毛。杜蕴知道他爹讨厌脏臭,不但会教小狗定点排泄,每天将狗收拾的可干净了。
饶是陆文英,也不得不承认杜蕴是个很可心的孩子。但他也羡慕杜长兰对杜蕴的宠溺。
他从未见过哪名男子会将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旁人只见杜蕴小小年纪洗袜子,却不见杜长兰引导,杜蕴舍不得狗,杜长兰就将狗留下。
杜蕴的玩耍,学习,生活都有杜长兰的影子。可是外人眼中,杜长兰却是不靠谱的形象。
陆文英凝视眼前人,猝不及防怼上一张大脸,杜长兰眯着眼:“你偷看我作甚?”
陆文英默默起身,回屋。
晚饭后众人在院里散步消食,享受惬意的黄昏时光。
一声犬吠打破静谧,矫健的身影在空中划过,精准咬住飞盘。
杜蕴小手拍的通红:“小黑太棒了!!”
小黑甩着尾巴冲向他,将木盘吐出,对着小孩儿一顿猛舔。
“哈哈哈,小黑好痒啊~”
崔遥看的心痒痒,也蹲下一起玩,完全看不见之前差点被狗咬的阴霾。
杜长兰心想崔遥在其他事情上也这么心大就好了。那会少许多麻烦。
深秋时候,陈芨和付令沂他们回来了,若说原来这二人看向乙室众人多为不屑,此次之后,眼中就藏了怨毒。
可惜陈芨和付令沂年轻,不够老辣,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崔遥被盯的不舒服,休息时忍不住同宋越吐槽。
“背后说人,小人也。”尖锐的声音传来,拉过众人注意力。
养伤期间,陈芨消瘦许多,分明是快及冠的男子,可两颊微凹,眼底青黑,完全不同于严奉若的阴郁。
杜蕴有点害怕,躲在他爹身后,又忍不住探出半个小脑袋。
杜长兰揉揉儿子的脑袋,看着陈芨,目光下移,在陈芨颤抖的指尖顿了顿。
学院里寂静无声,连不甚明媚的日头也躲在云层后,天地一暗。
崔遥梗着脖子:“谁说你了。”
杜长兰:………
崔遥这话不就摆明在“说人”吗。
“陈兄误会了。”杜长兰上前一步,挡在崔遥前,面向众人道:“我等只是商议晚上吃什么,毕竟我们同住一室,众口难调,总要协商一番。”
乙室同住之事在学堂里不算秘密,杜长兰这话也在情理之中。
宋越赶紧应是,崔遥别过脸不吭声。
然而陈芨冷笑一声:“难道尔等晚食吃狗肉不成,还道我被野狗袭击活该。”
“你别含血喷人。”崔遥从杜长兰身侧探出身,双眼炯炯,大声反驳。
陈芨重重甩袖:“是与不是,自有心证。”
他扭头入了甲室,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迟疑。
宋越气了个倒仰,可陈芨已经走了,他想辩解都不能。
杜长兰若有所思,他总觉得陈芨不是单纯挑衅那么简单。回教室后,杜长兰叮嘱崔遥:“陈芨很不对劲,你避着他些。”
崔遥嗯嗯啊啊应下。
半日过去,散学时杜蕴闹着小解,杜长兰只好带儿子去后院,然而刚出来就听见嘈杂的喧闹声。
他透过人群看见崔遥抓着陈芨的领子。旁边人都在劝,唯有陈芨的声音刺耳:“有种就动手,不敢就缩回去当你的乌龟。”
崔遥面皮剧烈颤动,举起拳头直冲陈芨面门:“你特么――”
旁人害怕的闭上眼,下一刻惨叫声起,却不是陈芨,而是崔遥。
众人疑惑,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崔遥捂着胳膊哀嚎,旁边掉落一块砚台。
陈芨瞳孔猛缩,惊疑不定的瞪着杜长兰。
“你们不知道先生最恶学生冲突,是真想被赶出学堂?”杜长兰大义凛然的模样,将众人都震住了。
杜长兰强行拽着崔遥离开,当事人之一走了,其他人也纷纷散去。走到一半有人反应过来:“不对啊,当初杜长兰在学堂揍付令沂,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这个疑惑得不到当事人解答。
杜长兰一口气把人拽回崔家小院,他将厨娘支使出门,院里只剩他们。
崔遥甩开杜长兰的手,一脸不服:“你到底是哪边的?你知不……”
“我午时叮嘱你的话都忘到脑后了。”杜长兰气息深沉,眼里涌动的冷意将崔遥骇住。
崔遥气势弱下去:“我……”
他求助的看向其他人,这事分明是杜长兰没理。帮着外人欺负他。
宋越干咳一声,“长兰肯定有他的理由。”
陆元鸿和成忱附和:“是啊是啊。”
崔遥:???
崔遥四下张望,陆文英沉默,但此刻沉默就是默认。
不是,怎么大家都听杜长兰的了,难道他不是小头头吗?
陆元鸿进厨房给众人倒水,犹豫道:“我觉得陈芨好像在故意找茬。”
“不是好像,他是有意为之。”杜长兰在石凳落座,饮了一口白水,提点道:“你们注意陈芨的右手没?”
崔遥茫然。
陆文英想了想,道:“他想栽赃崔遥。”
崔遥:“哈?”什么跟什么啊。
崔遥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姓陈的栽赃我什么?”
陆文英白了崔遥一眼,他果然讨厌崔遥的性子,以及愚蠢。
他在杜长兰对面坐下,轻声道:“陈芨的右手估摸留了病根,寻常不觉有甚,但提笔写字应该是难了。这种打击一般读书人都无法接受,自然要找个垫背的。”
崔遥对上众人目光,少顷,迟疑的指了指自己。
杜长兰道:“没错,只要崔遥动手,陈芨就可将右手伤残推到崔遥身上,占领舆论。读书人重声誉,咱们与崔遥同吃同住,同样会被打上印记。而陈芨纵使不能科举,也可以踩着我们博一个好名声。而我们成了欺凌霸善的恶棍。”
当下虽不显,但名声利用好了,往后某日陈芨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话音落地,满院寂静。
杜蕴抱紧了他心爱的小黑,大人心好脏,还是他的小黑好。
陆文英看了周围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杜长兰身上,犹豫着是否离开。与这群愚蠢的人绑在一起,未来肉眼可见的暗淡。
崔遥站在院里呆愣许久,倏地怪叫一声:“陈芨那王八羔子阴我啊。他怎么敢的!!”
崔遥脑瓜子嗡嗡,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识阴谋,眼前阵阵发黑。
宋越扶住他,小声道:“多亏长兰阻止你,不然你就入套了。”还把我们给连累了。宋越心里默默补充。
崔遥发泄一通,垂头丧气的蹲角落,小黑不明所以,凑过去舔舔他。
杜长兰懒得理他,那小子也该晾一晾了。午时的叮嘱,黄昏就忘了。
当初付令沂挑衅,杜长兰其实有其他办法解决,但他偏偏选择以乙室众人升上甲班做赌约的中二法子,有两个原因。
其一,续原主的人际关系。
其二,独木难成林,崔遥等人的性子还算与他合缘,若是激一激能够上进。杜长兰自然想与友人走的长远,也好有个照应。
相比较之下,第二个原因占了九成。
可如果“弊大于利”,杜长兰就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了。
他摩挲着杯盏,面色几乎称得上平静,可周身仿佛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寒霜。那一刻,宋越莫名感觉他们离杜长兰好远。
他心尖发颤,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长兰。”
杜长兰颔首示意,“怎么了?”
宋越声音一滞:“没,没怎么。”
他慌张垂下眼,连他自己都惊讶为何会有恐惧的情绪。
他们几人中,论家境,杜长兰只比陆文英好些。论人脉,更远不及崔遥。论学问,宋越下意识想起的人是陆文英。
杜长兰这样一个“中不溜秋”的人,宋越也不知道为何会听他的。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要被杜长兰给推开了,止不住心慌,这实在有些荒谬。可他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放松,又偷偷盯紧杜长兰。
院里气氛压抑,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破,陆元鸿跑着开了门,夸张比划:“好大的鱼,今晚有口福了。”
他笑问:“长兰,这鱼你想怎么吃?”
杜长兰微微一笑:“我都可,你们随意。”
陆元鸿讪笑一声,院里又恢复静默,饭后众人照常温习。
第28章 主导
夜深人静, 周围的一切都暗了,忽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动静,但院里的小黑却毫无警觉。
崔遥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 忽然轻微的咯吱声, 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他自欺欺人的闭上眼,听不见听不见.......
缓了一会儿他才继续推窗, 然而幽幽一张脸怼在眼前。
崔遥:!!!
他两眼一翻, 晕死过去。
杜长兰拿开下首的灯烛,面容恢复如常。心道崔遥的胆子真够小的。
他刚要翻窗把人提溜进屋, 身侧闪动光源,杜长兰毫无防备看去。
三岁的孩童双眼无神, 两颊泛白, 自上眼睑而上却投下大片阴影。
杜长兰:!!!
他头皮绷紧,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杜蕴, 他哼道:“谁教你这么打亮的。”
吓死爹了。
杜蕴移开下首的火折子, 偏了偏小脑袋,灯火映出他小脸上的疑惑:“我同爹学的呀。”
杜长兰一梗, 缓了缓,干咳道:“其他可以学,这个别学我。”
某种意义上, 小孩儿才更吓人。
杜蕴挠了挠小脸,还是乖乖应道:“好喔。”
杜长兰将灯盏放在窗边条几上,翻窗将崔遥扛进屋。杜蕴踩着小凳子,将窗户合上。那动作熟练又自然。
杜长兰神情微妙,他在想如果他去杀人放火, 小崽儿是不是也这么给他善后。
不会的不会的,杜长兰摇头, 小崽儿胆子比崔遥还小。
他灌了一口凉水,本想对着崔遥那张大脸喷去,又嫌恶心,索性吞了,将杯中剩余的冷水泼向崔遥。
“啊啊见鬼了啊――”崔遥惊恐坐起来,对上杜长兰揶揄的眼睛,他后怕的摸摸脖子,“我刚才我……”
这屋里就只住了杜长兰父子,有个屁的鬼,他分明是被杜长兰耍了。
可恶啊!
“你――”崔遥起身指着他。杜长兰挑眉,眼里的揶揄淡了。
崔遥胸膛剧烈起伏,少顷气咻咻从怀里掏出一块砚台给杜长兰,“赔你的,还有……”
“谢了。”他声若蚊呐。
崔遥盯着燃烧的烛火,仿佛火焰上面能蹦出一朵花儿。
杜长兰有些惊讶,又不算太惊讶,盯着崔遥递过来的砚台,摩挲指尖。
不太想接。
这代表一种麻烦。
崔遥见他没动静,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强行塞杜长兰怀里,咕哝道:“我以后都听你的,成了罢。”
大抵是觉得丢了面儿,他做贼似的打开门,左右望望,摸黑回了自己屋,黑夜里传来钝物撞击的闷声。
杜长兰:………
他瞥了一眼灯盏,这么大个光源,崔遥看不见?
真够蠢的。
火焰在空中烈烈燃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杜长兰垂下眼:不过不算讨厌。
杜长兰剪掉灯芯,屋内又恢复静谧,忽然他脸上痒痒,一只小手捧着他,凑他耳边用气音道:“我也都听爹的。”
杜长兰啼笑皆非,拍拍儿子的小屁股,“知道了,睡觉。”
身边一阵O@,倏地杜长兰脸上一阵温热,给了他爹一个爱的亲亲,小崽儿躺在他爹身边,美美睡下了。
杜长兰抬手碰了碰面颊,嘴角微扬。
次日天还微亮,外面就传来一阵响动,杜长兰披衣起身,支开窗户,屋内顿时亮堂许多。
杜蕴眯着眼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天亮了吗?”
杜长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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