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杜长兰身后的杜蕴,再不济也该是杜蕴穿的碧色。靛蓝色一点都不好看!
杜老娘听见院里动静从正屋出来,黑了脸:“有新衣就偷着乐了,还挑起来了,你以为你是…”
“成,小叔记下了。”杜长兰一口应下,对杜老娘道:“那靛蓝色棉布给大人们做衣裳罢。”
杜荷一下子笑起来,惊喜道:“真的吗?那小叔还能给我买一支同色的头花吗?”
她巴巴望着杜长兰,眼里都是渴求。
张氏回头看了一眼烧火的王氏,对方低着头默不作声。须臾张氏又听见杜长兰的声音问,“成磊想要什么颜色的布料?”
杜成磊眼珠转了转,视线在杜长兰和杜蕴身上来回,道:“我要跟小叔一个颜色。”
张氏皱眉,成磊那个臭小子……
小院里的闹声还在继续,孩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杜荷的声音最高,因为她见其他人都要碧色,她后悔了,又改口道:“小叔,我不要鹅黄色了。我也要碧色!!”
杜老娘虎着脸要骂人,被杜长兰三言两语转移注意力,哄去堂屋。
众人比着谁先洗漱,杜容进了小厨房,对张氏道:“娘,我来端早饭。”
张氏看了一眼灶台,篮子里摊了十来张鸡蛋饼。锅里的水正好沸了,她把野菜焯一下,洒点酱油和盐,头也不抬道:“你小心些,别烫着。”
“哎。”杜容笑应,她性子腼腆,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看来是真高兴了。
很快杜成礼几个小子也跑了来,张氏挥手把人撵出厨房。她想了想,将锅洗干净,麻利的打了一点面糊,重新摊了三张素饼,出锅时热气腾腾的麦香迎面而来。
饭桌上,张氏特意将素饼往杜蕴面前放,笑道:“没沾荤,放心吃。”
杜蕴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他爹,杜长兰对他点点头,小孩儿弯眸朝张氏软软道谢:“谢谢大伯母。”
“一家人说什么谢。”张氏有点别扭,还有点心虚,不敢瞧杜长兰。
刚才院里的闹剧她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虽然杜荷无理取闹,可长兰愿意哄,最后惠及其他孩子,是长兰有心了。
杜大郎和杜二郎双眸大睁,又惊又讶。但饭桌上一家人和和睦睦,他们兄弟俩也很高兴。
不管是原主还是穿来的杜长兰,小嘴都抹了蜜儿,杜大郎和杜二郎并不讨厌他们的小弟,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不然哪怕有杜老爹和杜老娘压着,兄弟俩也不会放着自己的小孩不念书,去供小弟上学堂。
虽然俩兄弟也差不多快忍到极限了,但杜长兰就穿来了,昨儿一口气还带回家几十两。
杜长兰一共挣了80两,但交公70两银,除去昨日开支,他手里还留了几两碎银。
很多时候的矛盾本质都是利益分配。杜长兰想安心念书,带小崽儿,那么稳住杜家这个大后方就很重要了。
哪有自己大口吃肉,让家里其他人干瞧着的道理。没那么做事儿的。
杜家有了这笔钱,家里几个小辈也能念学了,大房和二房心里也就平衡了。
一顿和谐的早饭后,杜长兰背上书箱带杜蕴出门,可是杜蕴舍不得小黑。
“爹,可不可以…”小孩儿无辜仰望杜长兰。
杜长兰冷漠脸:“你不要挑战严先生的耐心。”
“好吧。”小孩儿蹲下来跟小□□别。
杜长兰看见跃跃欲试的杜成亮,眯了眯眼,警告他:“不准欺负小黑,不然小叔揍你。”
“成礼你看着点儿。”杜长兰还拉了一个“小护卫”。
杜成礼拍拍胸脯应下,又期待道:“小叔不要忘了买布,要跟你身上衣衫一个色儿的。”
“知道了。”杜长兰父子俩的身影远去。
旭日东升,严氏学堂传来朗朗书声,杜长兰又是踩点进学堂,这会儿严秀才还没来乙室,其他人看见杜长兰好奇问:“你昨天去哪儿了。”
杜长兰在座位放下书箱,含糊道:“一点私事。”
崔遥嘴唇翕动,很想道出事情真相又不好明说,汗都憋出来了。
杜长兰视若无睹,敲前桌陆元鸿:“昨儿学了什么,快说与我听听。”
第11章 过去,现在
昨儿先生讲的文章陆元鸿都忘的差不多了,所以给杜长兰讲的磕磕绊绊,陆文英听不下去了,起身将昨日笔记给杜长兰。
乙室倏地一静,崔遥都坐直了。
陆文英的字迹很工整,笔记内容排版有序,杜长兰猜测对方应该将原来的笔记重新誊写过一遍。他仰头笑道:“多谢陆兄,我看完就还你。”
陆文英抿了抿唇,望着杜长兰眼里似乎涌动一丝期待,稍纵即逝,他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背书。
乙室再度传来读书声。崔遥和宋越对视一眼,目光在陆文英和杜长兰之间徘徊,可怜坐在陆文英和杜长兰中间的陆元鸿,简直如芒在背。
杜长兰快速扫了一眼陆文英笔记,太繁杂了,挑不出重点。这是“新手”的惯病。
不过也不是没有用处,他提取关键信息,带着儿子背诵文章。
崔遥挠了挠脸,清晨的日光映出他纠结的神情:“长兰,你这样会不会拔苗助长啊。”
神童是什么样,崔遥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三岁孩子学《礼记》,这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
好歹先从三字经,千字文学啊。
杜蕴停下来,仰着小脸问杜长兰:“爹,什么是拔苗助长?”
崔遥双目一突:杜蕴连拔苗助长都不知道?说好的神童呢?
杜长兰揉揉他的小脑袋,用通俗的白话给儿子讲这个成语的由来,杜蕴听完没有笑,而是问:“为什么不可以?”
崔遥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可以把水稻拔高,水稻不就死了吗。”
杜长兰看向便宜儿子:“就像你一样,爹把你强行拔高,你也会死。”
他扯了扯杜蕴的小胳膊,吓唬杜蕴:“爹把你的胳膊扯长点。”
小孩儿顿时吱哇喊痛,杜长兰放开他,挑眉揶揄:“你看,爹都没有用力。”
杜蕴揉着自己的小手,若有所思,片刻又问:“爹,水稻会不会痛。”
“爹不是水稻,爹不知道。”
杜蕴拧着小细眉毛,他小小的人也想不出结果,于是放弃这茬。
杜长兰带着儿子继续背《礼记・坊礼》的内容。他念一句,杜蕴跟着念一句,而后杜长兰再讲解释义。
崔遥本来是想看乐子,但旁听杜长兰教儿子,他竟然也学进去五五六六。
巳时正,严秀才进入乙室,目光不经意扫过杜长兰,杜长兰回以笑容。
“先生好。”
严秀才:“哼。”
杜长兰嘀咕,谁又惹严先生了。反正不可能是他~
随着日头渐升,天上飘起了云,树叶沙沙声伴随风影。
屋室内传来年长者低沉有韵律的念书声,杜长兰一边听一边记。
他身旁的杜蕴,听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差点趴在小桌上睡了。这是昨儿严秀才让人添置的一套小桌椅给杜蕴用。
否则杜蕴成日坐在杜长兰怀里不像话,学堂还要不要规矩了。
严秀才的身影逐渐靠近,杜蕴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还有些茫然,一抬头就对上严秀才冷肃的面容,他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
严秀才收回视线,犹豫着是否劝杜长兰将杜蕴送去丙室。
叶片打着璇儿落地,一转眼上午过去,严秀才的讲课告一段落。
院子里传来响动,学生们在排队打饭了。杜长兰瞥见蔫哒哒的儿子,弯了弯眉:“走了,吃饭去。”
杜蕴揉揉小脸,沮丧不已:“爹,严先生上午讲的课,我还是没听懂。”
杜长兰心道:你真听懂了,我才惊骇。
“没事儿,爹回头教你。”杜长兰牵着儿子的小手朝外走。
陆文英看着父子俩的背影,生出一种莫名的羡慕。他合上书籍,也离开了乙室。
厨房外面排起长队,杜长兰抱着儿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你们父子怎么穿一样的衣裳。”杜长兰身后的人问。
杜长兰扭头一看,对方有些脸生,他含笑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父子了。”
其他人无语,如果不是他们知道杜蕴是杜长兰的儿子,只看一大一小的打扮,只会以为二人是兄弟。
谁家当爹的跟儿子穿同色同款的衣裳,有损威严。
杜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高兴的脚脚都在晃,依恋的靠在他爹肩头,还用小手捋了捋他爹垂落的碎发。
很快就轮到杜长兰了,杜长兰见有荤菜,特意交代只给便宜儿子打素菜。
崔遥等着他,一起往回走时低声道:“蕴儿这么小,吃三年素哪行啊。”
他言下之意是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私下里还是得给孩子吃荤。
杜长兰颔首,午后陆文英来向杜长兰借笔记,看完之后,又佩服又失落,因为陆文英发现了他做的笔记同杜长兰的差距有多大。
他还笔记时盯着杜长兰瞧,嘴唇合动,似乎想说什么,眉宇间又含着纠结。
当陆文英回神后,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笑眼,似一汪静谧温厚的泉水,那一刻,陆文英差点脱口而出:他想请教做笔记的窍门。
但最后陆文英的理智制止了他,不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杜长兰肯借阅他笔记已经是宽厚,再打听其他就越界了。
陆文英心中羞愧,面上也带了出来,少年人的两颊浮上薄红,似姑娘涂抹了胭脂。
崔遥狐疑,陆文英又在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杜长兰摇摇头,垂眸时见儿子也在瞧他,伸手点点儿子的额头:“你是我的儿子,多学学我的厚脸皮。”
听了一耳朵的陆元鸿:………
杜蕴捂着额头,哼哼唧唧,却是没反驳。
日光愈发烈了,崔遥将窗子放下来,屋内的亮度陡然降低,似乎连热意也散去些许。其他人趴在桌上不多时就睡下了。
杜蕴打了个哈欠,手脚并用的爬到杜长兰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杜长兰:………
这动作可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啊。
杜长兰气的拍儿子小屁股,接触时又卸了全部力道,瞧着像是哄孩子睡觉。
他怀里的小孩儿嘟囔一声,小手抓着杜长兰的衣领,往他怀里拱,似乎是没安全感。
杜长兰翻了个大白眼,将便宜儿子搂紧些,目光看着桌上的书籍,少顷默记上午严秀才讲的文章。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静了,连天上的白云都不再飘动。
杜长兰坐久了乏累,便抱着儿子起身,在屋内踱步。
他动静极轻,乙室内唯二清醒的陆文英都没发现他。
直到同窗们睡够了陆陆续续起来,窗户支起,猛烈的日光洒进来,激的杜长兰眯了眯眼。
他怀里的小孩儿揉了揉眼睛,还没彻底清醒就含糊着要小解。
杜长兰叹息一声,带儿子去后院。
崔遥啧啧感叹:“亲生的就是不一样,长兰对他的侄儿侄女可没这样。”
众人不置可否。杜长兰虽然不着调,但对儿子也不错了。
他们回忆幼时,也没被爹抱着到处走。
很快他们又惊掉了下巴,杜长兰在教他儿子写字。
崔遥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哪个,杜长兰那□□爬字,真的可以教人吗?
真就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呗?!
众人不忍看,纷纷垂首背书。
错杂的朗声中,杜蕴坐在小凳上小脸紧绷,他握着毛笔,他爹握着他的手。
不同于娘亲温婉的强劲力道引着他,耳边是温和如春风的声音,“手动,小臂不动。”
“很好,接下来拉长线条……连形摆动……弧形……”
两刻钟后,杜长兰松开他,“休息一会儿,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杜蕴点点头,按照他爹教他的动作,揉手腕,踢腿,晃脑袋。
小孩儿做的可认真了,那么滑稽的动作都有了两分气势。
歇息之后,杜蕴又回来接着学,三字经和千字文他还有些印象,所以杜长兰教他的时候,杜蕴很快就会了。
黄昏时候,杜蕴还能像模像样写几个毛笔字,其他人大为惊奇。
杜长兰同众人挥别,转身去布庄给小辈们买布料,他运气不错,布庄刚进了一批碧色的棉布。
杜家小院里的雀跃都要把屋顶掀飞了。杜蕴抱着小黑坐在厢房门处笑望其他人。
小黑兴奋的舔他小手,尾巴转成了风火轮。
“小叔――”杜成礼一个助跑跳到杜长兰身上,嘴角都快咧耳根去了:“小叔,谢谢你。”
杜长兰单手将他拎开,嫌弃道:“一身汗味儿。”
杜成礼嘿嘿笑,倒是在檐下修农具的杜大郎惊道:“看不出来长兰手臂挺有力气。成礼怎么说也是半大小子,说拎就拎了。”
杜长兰不置可否,矜持的扬了扬下巴,但杜蕴眼尖发现他爹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
晚饭后,杜长兰没有忙着洗漱,而是关上屋门,借着月光练俯卧撑。
须臾,旁边多了一个小身子,小孩儿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诚恳问:“爹在找什么?”
杜长兰心跳都快了半拍,这个小崽子!
杜蕴东张西望,他伸长小脖子,还想往床底钻,被杜长兰及时叫住。
杜长兰随口胡诌在炼体,“你去爹背上坐着。”
小孩儿眼睛一亮,瞬息就爬了上去,杜长兰手一弯,差点趴下去。
他颤巍巍撑起手肘,脑中不合时宜的冒出“蝴蝶振翅”表情包,脸色剧变,真男人不能说不行!
杜长兰回忆曾经初健身时的要领,重新调整呼吸频率,找对发力点。
月光倾洒,似是在屋里覆了一层银纱。
杜蕴坐在他爹后背,感受着起起伏伏,喜欢的不得了。
汗水顺着白皙的躯体滑落,随着沉重的呼吸,杜长兰的胸膛微微起伏。
杜长兰感觉今日到极限了,让小孩儿从他背上下去。
杜蕴依依不舍,落地后举着手帕给他爹擦汗。
杜长兰半坐在地上,双手几乎都没了力。
不过因着他晚上这一遭,带偏了杜蕴的注意力,小孩儿才没陷入思念亡母的愁绪中。
头七那日晚上,杜长兰等家里人睡了,一手抱儿子,一手提着一桶水离开家。
村里寂静无声,连明月也掩了去,天大地大,只有身边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杜蕴抱紧他爹的脖子,轻声问:“我们是去找娘吗?”
“对。”
等杜蕴回过神来,才惊觉他们竟然上了山,此刻正在他娘的墓前。
8/164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