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扭头去看书架边的沈暮,在回忆里细细搜寻:“具体怎么说来着?他虽然是哥哥,但特别开明呢。哦,我想起来了,他很冷静地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就是要趁着年龄小多谈几次恋爱,他一直都赞成女孩谈越多恋爱越好的观点,是吧?”
疑问抛了出去,却没有立马应答。沉默刚开始蔓延时,沈朝还不以为意,十几年前的旧事重提,沈暮不愿意细说也合情合理,尤其是在他想树立良好形象的安岚面前。但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沈朝的睡意也慢慢褪去了,她的机敏警觉苏醒,微妙地察觉到了沈暮似乎不是不好意思这么简单。她安静地窥探沈暮的神情,眼镜遮住上半张脸自然看不出什么,可作为他的孪生妹妹,沈朝总是能感觉出他的坏情绪。
快速回溯之前说的话,一个可怕的设想在脑海里初现端倪,沈朝的困倦霎时荡然无存,在暖烘烘的书房里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后来沈暮摘下眼镜平和冷静地对安岚说:“我的原话应该不是那样,不过意思大概没变,在你这个年纪多和男孩接触不是禁忌,当然要在保证自己的安全前提下。”
这些行为动作在沈朝眼里都是不堪一击的伪装,她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勉强笑着接上沈暮的话:“没错,记得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安全。”
但凡是平时的安岚,现在已经能察觉出不对劲了,无奈她被沈暮的鼓励中伤,掩饰自己的难过已经耗费了所有心力,更不敢去探究沈暮的神情,落寞地低下头。
沈朝的眼神在他们之间不停打转,看到安岚失落心中大喊不妙,断定今晚炉边围谈是不能继续了,装作无事从沙发上站起来,浅笑着和安岚道别:“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就不烦你了。”
从挂钩上取下大衣,沈朝笑盈盈地和沈暮说:“走吧,哥哥。”
沈朝和沈暮家在两个方向,通常回家都是各走各的,今晚沈朝却一反往常的做法,跟着沈暮一起上车。
“我今晚困的不行了,自己开不了车,送我一程呗,哥哥。”说完问候前面驾驶座的司机:“刘叔,要累你多开一会车了,真不好意思。”
天衣无缝的理由,沈暮没法拒绝,司机当然也不会说不。
车刚启动还没开出大门,沈朝就冷不丁地对沈暮说:“把挡板升起来。”
沈暮一言不发地做了,这样前面的司机听不到他们后面的谈话,“没必要连刘叔都瞒着。”
司机受雇于他们家许多年,关系远超于一般的雇佣关系,家里大部分事情都不会对他隐瞒。
“我不是瞒着刘叔,我是给你面子。”
书房里壁炉和热可可带来的暖意全部褪去,沈朝从姿态到语言都是冷冰冰的,“哥哥,我们成年之后就有各自的生活里。事业上我们相互扶持,生活上我们只会给对方建议,不会过多干涉,就像我守寡之后你劝过我一次让我重新开始生活之后就不多嘴了,你三十多岁不结婚不谈恋爱我劝过你一次,让你去体验情感生活,你不照做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们都很有分寸。”
孪生兄妹之间用到分寸这个词其实很奇怪,但沈朝沈暮都没提出异议,沈朝继续说:“但你现在的想法我觉得我不能因为分寸就保持沉默,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先不提你和她之间的牵扯,就只说年龄,你比她大了将近十五岁,她还没有成年,你真的觉得你的道德允许你做出这种事吗?”
第22章 生日
“你误会了,”沈暮似是早有预料,他平静地听完沈朝难听的话,淡淡地解释:“我迟疑是因为你跟她不一样,你父母健在,他们就算对你不用心也会保护你,再不济还有我,所以你不担心在恋爱里吃亏。她是个父亲不理、母亲无能的女孩,看护她的人是我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还心怀不轨的陌生人,谁能保证她不会被骗?”
孪生兄妹就像处在镜子的两端,任何想法心思都会如实投射在对方身上,情绪都无处遁形。沈朝冷笑:“我不信,这些话你骗骗自己就算了,少拿来骗我。安岚是有父母不如没父母,她以前就因为这个过的很辛苦,你怎么会到现在都还在认为她是普通的未成年小女孩?你忘了她前两天在警局里闹的事了?她连那种事情都不怕,怎么会因为谈恋爱吃亏?”
沈暮的侧脸在路灯时有时无的光照下冷硬得像雕塑,沈朝眯眼看他,“我不想听你那些理由了,我只警告你,保持好和她的距离,不许去引诱她、欺骗她,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搞在一起,你就死定了。”
“我在你眼里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孪生兄妹天生就有别人梦寐以求的共同点——相似到极点的长相。从有自我意识开始,沈朝就从心底若有若无地抵触直视沈暮的正脸,看见自己的五官在别人的脸上做出她不会做的表情,时常让她感到诡异的恐怖。也是两人长相相似,沈朝是最知道怎么用沈暮的脸的人,他们五官好比复制粘贴,沈朝深知只要沈暮用那张脸流露出一点讨好、乞求和心动的神情,凝视他的人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因为沈朝就很擅长用她的脸做出暧昧的表情获得想要的成果。
妹妹对哥哥说这种话听起来很奇怪:“谁知道呢?毕竟你可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人与人之间拉近关系其实相当简单,尤其是这两个人有过一些恩怨,甚至产生过物品上的交换和租借。
安岚在课桌上发现袋子装着的新耳机之前都忘了那天楚河没有还她耳机。收下了人家还的新耳机,人家跑过来问新耳机用的怎么样也是情有可原的。
“还可以,挺好用的,谢谢你。”
“哎,不用谢,我那天把你耳机拿走是我太粗鲁了。”
但只是跟她说两句话,有必要坐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吗?
安岚旁边座位的原主人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自己的座位被霸占了,小心地拍拍楚河肩膀表达交涉的意愿,他没想到楚河转头一挥手说:“不好意思同学,借用你座位一会,你坐我座位去,就隔壁班三排七列,随你坐。”
接收到座位被霸占同学埋怨的目光,安岚认为这段对话要速战速决:“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楚河的头转来转去,头发飞起来像小狗立不起的耳朵,眼睛黑且大,睫毛浓厚,略低着头抬眼看人,他说什么从上目线看来都是请求:“对,还有件事,我的一个朋友,她过两天过,想请你一起去庆祝。”
可安岚心硬如铁,在湿漉漉的黑眼睛乞求下还是冷静地挑出他语言的问题:“为什么你朋友生日要请我?请我去为什么要你转达?”
“我不知道,”楚河挠挠头,“她请你应该是想跟你认识认识吧,叫我说应该是她以为我跟你比较熟吧。”
回答都是含糊不清的,安岚的心态一如既往:不掺和别人的事情。倘若现在安岚没有从沈暮身上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想法,而眼前的楚河没有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她,她一定会拒绝的。
“你那位朋友家不会很远吧?”
实际监护人不是直系亲属的好处就在于此,他们不是父母,不会严厉限制你的人生自由和交友自由。想去同学的生日会?没问题,不用说明书哪位同学、家在哪里,只要当天按时回来,不要惹出要去警局的麻烦就好。
“哦,记得给那位同学带件生日礼物,随便你选,用沈暮的卡付钱。”
沈朝思虑周全地嘱托了所有青少年人际交往该注意的事,沈暮对于她去参加同学生日的事并不十分热衷,给安岚一张副卡之后也不多交代,意思是随她用。
高中生的生日会再如何奢华也不过如此,同龄人聚在主人公的家里寒暄说话,人数控制在适当的范围里,保证每个人都可以被照料到。显然安岚不在被照料的范围里,她与那些人格格不入,靠近后他们会露出不适尴尬的神色,安岚很有眼色地送完礼物后躲起来,保证自己不会让任何人局促。
“这就是你说的她很想认识我?”
安岚扭头对端着果汁走进阳台的楚河说。
拙劣的谎言没有填补的必要,楚河还是坚持说:“她只是比较害羞。”
在安岚微笑着凝视他许久之后,他承认:“好吧,是我想认识你,不是她。”
秋风吹起她的长发,安岚迎着风眯起眼,声音被风吹得很远:“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
“我觉得认识得有一个正常的开头,像那种把你吓到的,不能算认识。”
楚河端来的果汁里放了苹果,安岚最先尝出这种味道,她抿了下嘴唇上的汁水,好奇地问:“我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吗?还要编个ʝʂɠ谎来认识我。”
“值得不值得的,要真的认识了才能决定。”
月明星稀是秋天夜晚的标配,天色舒朗到安岚能在楚河的眼里看见星月的倒影,也多亏他清澈干净的眼眸,像沈暮那样眸色浅还戴眼镜的人就看不到夜晚的倒影。
安岚甩了下头发,把沈暮也甩出去,笑着问:“你不会要说因为觉得我很特别才想认识我的吧?”
楚河坦荡地承认:“我确实想这么说。”
“我哪里特别了?”
“说不上来,”楚河认真思考时他楚楚可怜的眼睛会让他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悲悯的神情,“感觉你很忧郁,就像那天下雨我们躲雨,你就在那里站着,就感觉很累很伤心。”
此刻站在眼前的安岚也是如此,她穿着简单却不朴素,羊毛衫和牛仔裤比起里面短裙加浓妆的女孩,干净得过分了,甚至因为她太瘦,牛仔裤只能挂在胯骨上,腰部会空出一些间隙。
你看,连一条裤子都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在这个学校里学习的人,有了优越的家庭背景怎么会像她那样瘦。这种瘦不是基因先天影响,有明显的发育期营养不足以支撑这个身体的感觉。她那么高,腰却那么薄。
“我问过爸爸妈妈,沈暮家里没有除了沈朝以外别的妹妹,他的父母只有两个孩子。如果说你是那个家庭的私生子,沈暮为什么要保护你?如果说你是沈暮或沈朝的孩子,你不跟他们姓,年龄上也不对。所以······”楚河真挚地发问:“你到底是谁?”
第23章 丹宁
楚河视角里的安岚,是颇具神秘色彩的美丽新同学。
她在尴尬的上学期转学过来,饱满的嘴唇让她一出场就成了许多男学生的幻想对象,长了张明艳如火的脸蛋,态度气质却是冷冰冰的,身材挺拔高挑,腰只有薄薄瘦瘦的一片。
她的形象被拿去男人堆里谈论再正常不过,够白够瘦,至于“幼”那点,十七岁的女孩已经幼小到不能更幼小了。至于性格上的缺陷,青春期经验接近于无的男生反而擅长想象床下冰冷、床上火辣的女性形象。尤其是某天安岚下午没穿丝袜,她纤长柔软的腿暴露在空气里,短短的裙边擦着大腿,好像她动作大一点就能看到她的臀部。一向冷漠的女孩在他们的目光下厌烦地皱眉,心有怨怼却无法警告他们不许再看,挑起他们的征服欲只需要一点裸露。
他们的幻想终止于安岚和秦列的传闻,两个人在教室里的争斗传遍了全年级,她易怒好斗的形象也根植在学生们心底。谣言经过以讹传讹,为事实增添了许多没有存在过的细节。后来蒋曼出国留学,安岚的朋友不再和她来往,即便无人知晓其中细节,也不妨碍他们脑补认为安岚是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没有人会把疯女人当作性幻想对象,也有可能男生们都在偷偷幻想,毕竟那可是扇秦列耳光的女人,驾驭她的感觉和凌驾于一个先天条件优越,眼高于顶的少爷之上并无差别,甚至身体感官上更加刺激。只是大家害怕被嘲笑而不敢大声讨论。
楚河认为这种讨论没意思,聚在一起说的所有话都是裤裆里那点事,让他感觉自己是没有进化过的野蛮人,天天和野兽混在一起。而且为什么要说她是疯女人?是秦列先骚扰她,她反击了而已。
他对安岚的初始印象从那个下雨天开始,她站在廊下,侧脸漂亮却忧郁,楚河认为她烦恼的不会是学校里一亩三分地的小事,是更宏大遥远的烦恼。置身于纷纷扰扰的流言之外,安静地等着雨停。
她的忧愁因为一个男人的到来而消失,穿着黑大衣的男人一伸手就能把她拢进长衣摆里,手虚虚搭着她的肩膀,替她挡下细雨。
有必要这样照顾她吗?在廊下看着他们背影的楚河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即便是兄妹,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有些关心过头了。
这次他看到的侧脸没有哀愁忧郁了,她抬头仰慕地注视沈暮,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和欣喜,这个男人在她忧郁的世界之外,他是特别的。
而在那个男人没有出现的时间里,她的四周都流淌着游刃有余的平静气场,安静地听他们说话,搅乱他们的想法。
“我是谁?”安岚玩味地咀嚼这个问题,“我妈妈她以前给有钱人当情妇,把我生下来当私生子,带着我嫁给了一个酗酒赌博的男人,我继父经常在酒后家暴我和我妈妈,沈暮救了我和我妈妈,资助我上学,他想让我继承快咽气的生父家的财产才养着我。我这么说,你猜猜看是不是真的。”
楚河被微风迷住了眼睛,他分不清安岚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巧妙地总结:“有钱人的私生子、情妇的女儿、赌徒酒鬼的继女······这么多身份,我怎么分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就是真的,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安岚倾身凑近他,披在肩膀上的长发滑落肩头,胯骨上挂着的牛仔裤此时暴露它的不合身,从楚河的高度能看到安岚腰后没被裹紧的间隙,里面客厅打来的暖光陷在她凹下去的腰窝里,楚河心烦意乱地移开目光,她饱满的红润嘴唇就在眼前,散发苹果和樱桃发酵的酩酊气味。
短暂的喘息里楚河似乎明白了男生们对她着迷的原因,唾弃她也要拉她入梦的原因:安岚身上既有少女的青涩稚嫩,又有成年女性的成熟魅力。她身材高瘦,大多数时间都穿着校服,头发都未曾烫染过,脸上不沾染化妆品,放学时还会戴上耳机听英语,谁看了她都会觉得她是女学生。但她腰只有薄薄的一片,腰后却有腰窝,手指按上去就会陷进她柔软的皮肉里,天生饱满红润的嘴唇和明丽的长相,让她小小年纪就早早在枝头成熟,沉甸甸的果实时刻摇摇欲坠。
“楚河喜欢的人,这个身份是真的。”
青涩的少女少年唇贴着唇,发酵过的苹果里的酒精从舌尖扩散,醉倒迷晕了对酒精还没有抵抗力的年轻人,昏昏沉沉地陷入秋天雨后还摸得出潮湿的风里。
谈恋爱其实也没什么,至少楚河看来是这样,每天的主要内容除了亲还是亲。在学校小树林或者跑道上碰碰嘴唇,放学了到他家里去深入亲吻,当然都是以学习写作业的名义。
恋爱也没有从本质上改变什么,安岚在楚河眼里依旧是神秘的,她的父母、爱好、来处、去处、和沈暮的关系······这些都还在白茫茫的一片雾里。
但楚河喜欢和她在一起,那是一种和普通朋友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感觉,不仅仅只是爱情和友情的区别,是安岚这个人本身和他们不一样,和她相处的感觉是崭新的。
他们周末时一起吃过日料,鳞次栉比的红色肉食铺在冰块上,装饰的绿叶配上斑斓的红,鱼类的肌理透过肉眼都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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