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瞬间勃然变色,面色惶恐的看着他嘴唇颤抖的问:“你没事吧?”
刘瑾抬眼望去四周火光闪烁,为首的刀疤男手执弯弓最先赶来;黎歌额头冒出冷汗,她喉咙干滚开始害怕了,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不是好糊弄的佃农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死士”这两个字眼对黎歌来说并不陌生,古代多有豢养死士的达官贵胄世家豪族;黎歌只在古代的文献中古书中认识到这个字眼从未真正见识过,而今当这些活生生的人物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感到历史的这堆余灰死而复燃,一切是那么的魔幻又现实。
一群群带着面罩的死士手执火把向这边走来,刘瑾把黎歌护在身后十分警惕的看着他们;他们慢慢的往后退,黎歌害怕的抓着刘瑾的手臂不放,他们的目光就像站在高处等待猎物的野鹰一样盯着二人。
“快跑……”
刘瑾一个转身抓住她的手往前边跑去,黎歌往后看去身后的死士在追赶着他们;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们不能停更不敢停;离河水越来越近了,刘瑾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眼望去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悬崖上无路可逃了,刘瑾的脸色苍白捂住伤口一手握着黎歌,刀疤男带领的死士步步逼近。
刘瑾折断了箭杆,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对面的这些人要自己死,既然逼到了绝境他也只能下决心走极端了,“看来今天,我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什么……”黎歌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一转眼就看见刘瑾跳了下去,本能的反映让她抓住了刘瑾的手臂。
“你跳下去做什么?”
“放手……”
“我不放,跳下去你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刘瑾心中一震随后干笑一声,“姑娘放心,我不会死的”
“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没个正经的时候尽说些胡话,这是座山崖跳下去肯定必死无疑;你能不能使点力气上来我快撑不住了”
黎歌屏住呼吸咬着牙想要拉他上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变滑。刘瑾眼看刀疤男拉起弓箭准备射向自己,他用力睁开了黎歌的双手掉下山崖。
“喂!你回来……”
黎歌愣愣的看向下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水流声环绕在她耳边;她目光呆滞不敢相信他就怎么跳下去了,黎歌惊魂未定不知怎的眼睛里突然掉下一滴泪水划过她的脸庞流进她的嘴里;一股咸咸的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环绕,她一起身却不料被他们打晕。
昏睡中,一盆凉水泼在她的身上,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抬眼瞧去头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个膀大腰圆一个瘦的像竹竿;他们面色冷淡像是在看某种动物一样看着黎歌,刀疤男手执火把向他的主公道:“家主,您看她怎么样”
张商贾蹲下身上下打量着黎歌,“嗯,这算是上等货色比外面的那些野鸡强多了”
他伸手拖住黎歌的下巴,见黎歌扭头粗鲁的掐住她喉咙,不耐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以为自己现在还是官家小姐呢,落到我张世千手里就不要有逃出去的想法,要是伺候好了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妾当当,不然就把你一棒子打死”
张世千拍打着黎歌的脸庞,松开手的那一刻黎歌忍不住咳嗽起来,她看着张世千长满胡须的脸庞心里一阵恶心,“叫人把她洗干净,今晚送我房里”
“诺!”
黎歌眼见二人要走冲着他们大声喊道:“慢着……”
二人转身看过去,她的双手被困住踉踉跄跄的站起,“张商贾想要做官是吗,我可以帮你”
张世千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娘,嗤笑道: “你能帮我,你能帮我什么,让我把你送到权贵手中出卖你的身体来替我美言几句吗?”
黎歌气的牙痒痒,心底里甚至是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各遍;但眼下自己还被囚着如果要出去就必须通过他,古代商贾没什么地位黎歌知道他很想做官;她决定以这个为筹码为自己一搏。
“张商贾真的以为巴结了那些权贵,自己就真的有官做吗? ”
张世千脸色僵住他倒要听听她会说些什么,黎歌继续道:“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等这些都是当时衣冠南渡定居江左百年之久的门阀士族,他们的关系早已经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怎么会看得上你这个商贾出身的市井门户,你以为帮助他们除掉太子他们就会给个官给你做;简直是痴心妄想,他们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太子遇害朝廷马上就会追查,到时那些权贵就会把你推出去;谋杀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张商贾难道就不怕吗?”
黎歌的一席话让张世千一下子醍醐灌顶,当日,他们只说办了这事就会给他一个官位并且就算朝廷追查下来也不会落到他头上;自己只管做,其它的事情他们担着,而今在想起这话完全就是放屁。
张世千的内心慌张的一跳一跳的,他向黎歌道: “那依姑娘看我该如何”黎歌见目的已达到一半,心中暗自窃喜,“与其投靠这些势利的豪门世家,不如放了我”
“放了你?”张世千眉头紧皱
“是啊,张商贾是还不知道吧,我阿翁是当朝太史令,少时曾与当今陛下是同窗,祖母乃是汝阳公主按道理我们家也算是皇亲国戚;张商贾与其去投靠这些世家豪族,不如放了我,我让阿翁到陛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最多给你个①内台书令史做做,别看这是小官但做得好还是有提升空间的;这样既能够提升社会地位又能够结识人脉的交易可是难有的,张商贾好好想想”
“家主……”刀疤男看向他,张世千心里开始动摇,在利益面前尤其是关乎到生死的利益面前,人的立场是可以转换的;②察人性,顺人情,然后可趁,其必有谐。
黎歌抓住了张世千内心的欲望,为自己现在的困境谋划出路;两句话下来张世千就已经动摇了,事实证明她成功了。见他还在犹豫,黎歌不打算给他有片刻思考的机会。
“还在想些什么,太子已经坠崖了,真的要等到朝廷派兵过来吗,到时人头落地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张世千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但黎歌一番论述实在是利益巨大;思虑在三他决定放人
“张翼……”
“属下在……”
“去备一辆马车送她回建邺”
黎歌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快要飘离的魂魄又回到体内
临走之前张世千还不忘提醒她答应他的事,黎歌如小鸡啄米般迅速点头,唯恐他转变心意扣下自己不让走,见对方没有再表态便弯身钻入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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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内台书令使:一个小官职
②详见张居正的《权谋残卷》
第3章 春到南楼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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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府内,因丢失女儿的太史令黎帆卧床不起,家丁兰叶端来熬好的药,黎帆看见他就问:“我儿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黎帆每天都在与他问同样的问题,他已经习惯了所以表现的非常平静,黎帆沮丧的又躺下,这时婢女寒花忽然冲了进来。
兰叶见状骂道:“就不能小声一点,不知道家主病了吗?”
寒花由于太过兴奋完全没有把兰叶的话听进去,她道:“家主,咱们姑娘回来了啦!”
黎帆一听马上从床上坐起看向寒花,“真的?她在哪快带我过去看看”
黎府门外,黎歌又昏又累的站在门口,黎帆衣服也没换就直接下床奔向这里,当他看到失踪多日的女儿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疼的大叫:“哎呦!我的儿你这几日都跑去哪儿了,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黎歌小声回答: “阿翁,别喊怎么大声让外面的人听到了”
“好好好,我们进去,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怎么一身脏兮兮的,让寒花带你进去洗洗”
等黎歌洗漱完毕已经是正午十分,父女二人坐在饭桌上,她被人提来提去日日与尘土打交道;现下经过一番清洗心情舒畅不少,在饭桌上她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事情全都告于黎帆,黎帆先是沉默待思索片刻之后他问黎歌:“那依你的意思是让阿翁去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她拿着炙羊腿摇头道:“自然不,我就是骗骗他的,再说了张世千为人好色歹毒,阿翁怎么可以为这等人去面圣”
黎帆一手抚摸着他下巴上的短胡须,若有所思沉静道: “也不是不可以”
黎歌停下了啃食羊腿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黎帆,“我没听错吧,阿翁真的要给他谋官做”
“文殊奴,做人可是得讲诚信,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可以反悔,平日里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黎歌瞪大了双眼,急道:“那也看是谁呀!阿翁也是知道张世千的为人的,更何况他还绑架了太子这要是哪日朝廷追查下来,就算无事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波及的”
面对黎歌表露在脸上的不满,黎帆抚摸着她的发丝随后放声大笑;岁月更改了他的容颜,但一瞥一笑却不失年少时的风度
“不是您笑什么呀!我说的是事实而已,你别笑了阿翁,再笑我就生气了”
见女儿要生气了,黎帆止住笑声道:“好好,阿翁不笑了”
“你笑什么?”
黎帆笑罢叹了口气,回答:“唉!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想的东西都太过简单”
“什么?”
黎歌不理解她阿翁说的话,黎帆斜靠在檀木桌上似笑非笑;眼眸深邃难以莫测,“我儿只管在家好吃好喝就行,其他的事阿翁会替你打点;哦对了,文殊奴,你也大了阿翁觉得你也是该到了学规矩的时候了,我跟你林叔叔说了一声,到了上元节的时候你就到他那里学规矩去”
黎歌虽然不明白黎帆话中的意思,心里却总感觉他有他的打算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哦!”
吃完午饭,在回海棠阁的路上她一路都在想着那日刘瑾跳崖的画面,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她自己不会死,可是他跳下去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黎歌越想越头疼索性不去想他了。
下昼时分,黎帆就递了帖子进宫面圣,一直到夜晚酉时才回黎府,这个时辰家里大多数仆人都睡下了;所以今晚家里的大多数人包括他女儿都不知道他回来,待到次日睡醒建康宫里面就传出了一条爆炸性新闻,轰动了整座京城里的黎民百姓。
明帝下诏张世千捐钱赈灾江州洪涝有功册封正三品吏部尚书,掌百官考核、任免、升降之事;原吏部尚书崔浩贬斥为员外郎,临到中午被升迁为正二品尚书令统领纲纪;原长官马惟庸贬斥为尚书仆射成尚书令副手,到了第二日张世千又被明帝册封为正一品太尉直接位列三司。
张世千家族因得到了明帝的厚爱成为了当时的新兴贵族,一下子挤到了上流社会的阶层;一时间门庭若市许多下层阶级的门户纷纷相投,在他耳边奉承巴结;想要什么只需动动口就有人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把东西送到他眼前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京城里的旧贵族们一开始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先是震惊而后转为疑惑慢慢的又变成愤怒,他们觉得皇帝疯了。
建邺城乌衣巷口,一辆马车停在一户漆画朱门前,曹家一下马车就急匆匆的从侧门走了进去;他一路小跑奔向正厅屋内,黑暗的房屋里弥漫着檀香气,一踏入花厅就看到王兴一把抓住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
他冲着空气破口大骂: “这个张世千简直愚蠢,以为捐了几个臭钱就真的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陛下他真是疯了尽然让这种人来管我们,办事办的那么差问他什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不会做官就不要做官,天天在朝堂上充老大给我使绊子驳我的话;果然是市井门户上不得台面,呸,丢人现眼的东西”
骂完还不解气又看到坐在上位平静喝茶的王允,“阿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张世千这家伙都快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你也不出面管管”
王允转动着佛珠,淡定自若说“我看你也喊累了,先回屋里休息吧!”
王兴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看到曹家的眼色就知道自己现在该闭嘴了,他压下火气躬身道:“诺”
他退后两步就转身走出了大门
曹家走到王允身边,不料他突然一手把桌子上的茶杯推了出去;茶杯碎了一地曹家见状立马跪下,“主公息怒”
王兴一走他憋在心里的火气终于发泄了出来,“张世千,他尽然敢背叛我,到底是谁给他的出路让他怎么胆大妄为”
王允看到曹家颤抖的脊背,说:“起来,我没叫你跪”
曹家一把老骨头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子,他咽了咽唾沫然后道:“主公,人还没有找到”
王允内心已是怒火中烧,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他还是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的;在明帝册封张世千为吏部尚书之时,他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无疑都是在针对他,而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太子刘瑾,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必须找到。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老奴这就下去办”曹家稍稍抬眼就看到王允松弛长满老人斑的脸上微微跳动的眼皮。
自刘瑾坠崖之后已过了三日,太子失踪明帝提拔张家;㈡世家门阀敢怒不敢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建邺民众以为他们的太子已经死了;却不料在三日后的一个下昼,朝廷突然昭告建邺臣民“太子回来了”,这又是一条相当爆炸性的新闻;于是原吏部尚书崔浩、尚书令马惟庸、太尉谢渊联合众多大臣齐齐上书明帝,严查太子绑架一案。
有了众多大臣的支持,明帝终于可以施展拳脚;这个案子查的很快牵连甚广就连远在徐州做太守的王允侄子都被波及,然而罪魁祸首却是张世千;张家直接被判诛族,一夜之间族中老幼统统下狱等待明日问斩。
第二日正午,菜市口挤满了很多人;张氏一族被带上刑台斩首,刽子手一个个砍掉他们的首级;明帝似乎很仁慈,他让张世千临到最后;让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儿女被问斩,当他看着自己的族人都因他而死的时候;不知他内心是何种滋味
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是否后悔自己不安于现状追求太高,如果当初没有巴结权贵不安现状;自己或许还躺在软塌上娇妻美妾莺歌燕舞,享受着惬意的生活;但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命运不曾有过偏颇,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也就必须为此承担后果。
刽子手抓起他的衣领带到邢台上,他跪在沾满鲜血的地板上直摇头;苦苦哀求挣扎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挣脱出了压他上来的刽子手没走几步路又被抓回来;他就像刚刚被扔进竹筐的鱼儿,好不容易跳出却又被人捉了回去;然后拿回家钉在案板上被人一刀砍掉头颅
台下的一名卖油翁对着他一旁的渔翁说;“怎么这人总是摇头说不出话的呢,不会是哑了吧?”
“听说他就是背后的主使,下狱的时候被人灌了哑药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商户有钱没地位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吗?”他们的谈话全都被身后的黎歌听入耳,她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刽子手快刀落下让张世千身首异处,当日为了脱险她不得已向张世千撒了个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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