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多,这些啊都是自你出生起阿翁为你一点一点攒下的还有你娘和你祖母留给你的,只是这些东西都是身外物,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一生”
黎歌看着嫁妆单子脸色一僵,她抬眸对着父亲的脸,从他的眼里读懂了他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她喉咙干滚抿唇不敢说话,半晌她才沉声开口,“寒花都告诉你了?”
“要不是她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几时?”黎帆满面愁容,自己女儿病入膏肓已久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到现在才知道,能不痛心
黎歌把竹简放到桌面,很是懊恼,面对父亲的追问她只得低着头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我,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而已”
“可是你不说是想要我看到你死吗?你是想要和你家家一样离开我,撒手不管了吗?”
黎歌痛苦的闭上眼眉心微皱,嘴唇压抑着抖:“是女儿对不起阿翁,我瞒着若生偷喝王皇后给他的药,如今耽搁太久已经错过了最佳诊治的时间,女儿也不想抛下阿翁一个人,我真的很抱歉”
黎帆苍老的手掌摸着黎歌的脸不舍心疼,“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进宫,不应该让你和刘瑾相爱,孽缘啊!让我的女儿吃尽了苦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却满身是伤,都是阿翁的错,要是再狠下心点就不会成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愧疚与酸痛交织在一起,黎歌痛到无法呼吸跪在地上哭道:“对不起阿翁,女儿是不得已才要瞒你的,是女儿太蠢做事之前没有好好想清楚,没有顾及到阿翁,一心一意的想要救他,你打我吧!”
黎帆哪里忍心下得了手,他眼眶湿润抚摸着她的发丝,喉咙里像是卡着石头说不出话来,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到最后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黎帆怎么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他从椅子上滑落跪到地上抱着女儿,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口痰,“我的儿呀!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棉花窝里长大的孩子,阿翁怎么会忍心打你,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我黎帆,我究竟做了什么,要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来好了,为何要把女儿从我身边带走”
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一拳一拳的打在自己的胸口处重重响
“阿翁,别这样,女儿求你别伤害自己,是女儿自己做错了事......”
黎歌抓住黎帆一双手,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就像当初她和刘瑾一样,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就算奋力想要挽回局面也注定失败,现在轮到了黎歌自己身上照样无能为力,只能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
“女儿啊!你有没有想过阿翁的心情,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先一步而去,我一把年纪了受不得这个打击”
她眉宇间忧伤哀痛的神色更浓,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安慰他,只有一味的道歉认错:“阿翁,女儿很对不起你”
父女二人相互拥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像是两棵在暴雪中相依为命的枯树。
黎歌在这里陪着黎帆许久直到他睡下才离开,她轻轻的关上房门,看到身后的寒花:“走吧!”
两人一起走在去往海棠阁的小道上,寒花看着她的背影思量了许久才敢鼓起勇气开口:“姑娘,我实在是看不得你独自一个人忍受病痛,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想家主一定会更加难过,不如早些告诉他也好让家主有个心理准备,寒花不求您能够原谅,但是寒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姑娘好”
黎歌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去看她,寒花说的她何尝不理解,她并未怪罪只是不敢去面对父亲的一通责骂,如今她替自己说出来也就不用备受这份心理上的压力
“我没有说你不好,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够原谅的呢!”
寒花怅惘的看着她感受到黎歌的麻木,她侧过头说:“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回去”
“姑......”话到嘴边又收回了口,最终只能无奈应下,“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黎歌始终都没回头看她一眼,寒花失落的迈出两步又忍不住看她,过头便灰溜溜的走开
黎歌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感叹连月也有阴晴圆缺,她不再想着去反抗,怅然叹气一声便迈步往前走
回到海棠阁,这里陈设摆件还是跟她来之前一模一样不曾换过也没有一点灰尘,她观看四周回想起自己来时的模样,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好奇心,一切都恍如隔世,而今在经历过诸多事情之后,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彻底结束之前她想着做最后一件,黎歌点燃一盏烛灯走上楼梯,来到书桌前放下灯,又走到中间圆桌上拿起水壶到了杯水倒进端砚里,她将一旁的墨块拿起研磨,差不多了才坐下,左侧就放着几张蜡黄色的纸,整理好一切开始提笔蘸墨写信
黑灯瞎火,寂静无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写完,侧面的窗户被风雪吹开呼呼作响,这刺骨的寒意冻得黎歌直打哆嗦;雪花飘进屋子,她赶紧起身走到窗边,正欲关起门窗时她看到窗外大雪纷飞
恍惚间好像看见刘瑾打着伞在下面向自己微笑招手,一扭头阳台上站着的黎歌拿了件披风就跑了出去,她听见下边的二人在说话:“你这画像上的男人...是谁啊?”
“知道那么多干嘛,我画谁干你何事?”
……
一瞬间幻象又消失在自己眼前,那是刘瑾第一次和自己告白的那一晚,也是下着这样一场雪,雨雪般寒冷的记忆侵袭着自己的脑海,这苦涩难忍的恋爱,还会等来它的花开吗?
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眼神空洞的关上门窗,一个人解下钗环和衣服就躺在床上,睡前她看到摆在床边的梅花盆景,心中感念:
“翻看这些一卷卷厚重的史书,历史上的那些伟大人物也和我一样,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生长大;他们也都被爱过,被背叛过,被遗弃过也曾辉煌过,闪耀过;但最终他们还是闭上了双眼,永永远远的在这片中原大地里长眠。其实啊!朝代的更迭就如同太阳一般东升西落终有一日会没落,是无法避免的,这样一想我便也释然了”
黎歌听着雪声沉沉睡下,梦里她又遇见了原主,在黑暗的空间里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坐相望,原主问她:“最近还好吗?”
黎歌回道:“我就算不说你恐怕也知晓了”
原主面色平静的看着她淡然道:“你还有一日就可以离开了,应该很开心吧!”
“我离开后还能再见到刘若生吗?”这是黎歌发自内心深处最想知道的答案,而原主却并未准确的回答她到底能不能,只是说:“时间会为你抚平一切,治愈你的伤疤”
黎歌觉得她在答非所问,情绪激动道:“快回答我,我到底还能不能见到他,自从分开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你知道这一年我来是怎么过的吗,求你让我再见见若生吧”
“有缘一定还会再相见的”
言闭,原主就化作荧光在黎歌面前散去,她撕吼着,无助又绝望:“你给我回来,求求你让我再见他一次吧,我求你了......”
她跪趴着把头埋得更深,周围响彻她的绝望的哭声
***
翌日冬至,这天建邺下起了鹅毛大雪,黎歌穿上皇后受册的礼服头戴凤冠,在宫婢宦官的簇拥之下来到黎府大门口
她看见黎帆站在那里,加快了些脚步走到他面前,父女二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黎帆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害怕,想到这里就不顾形象在众人面前哭了出来,“文殊奴,儿啊!你好好的,好好的.....”
黎歌鼻子一酸含泪告别,“阿翁,您保重,女儿走了...”
父女二人不得不松开彼此的手,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人人都跪了下来,“恭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踩上脚蹬的那一刻她又再次回眸与父亲对视,黎歌心里明白这一走真的就是永别了,这时她才后悔,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爱自己的老父亲,就这样离开,他该是多么的无望
她收回脚转身奔向他,跪在地上哭道:“阿翁,是女儿不孝,此一去恐难再见,请受女儿三拜,以感谢阿翁对女儿这二十几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
“文殊奴.....”
黎歌双手叩地额头磕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
望眼时已经哭花了妆,看得在场所为人都为之动容,一旁的郑宫令过来蹲下身说:“娘娘,该走了,切莫错过了吉时”
郑宫令和寒花将跪在地上的黎歌扶起,黎帆依依不舍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把女儿带走,独留自己在原地注视着她的凤架驶向皇宫
一路上队伍吹着唢呐奏着喜乐,前面的宫人还给撒着金箔铜钱,路旁的百姓沿街跪着高呼:“皇后千岁”
车内黎歌吐出了血痛到面目扭曲,外边的声音足够大,使得寒花她们都没有听到里边的响动,黎歌虚弱不堪眼皮往下掉,吐出来的血染尽了全身
她望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的雪景,还有这对这里一丝的留恋,“我盼望着与若生的婚礼,最终却等来无衣的一道封后诏书,这几年发生的事使我心力交瘁,不过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凤架驶过宣阳门的那一刻,黎歌精力消耗殆尽两眼一闭彻底断了气,她死在了大雪天里
“皇后娘娘,我们已经到皇宫了请您移步上花轿”郑宫令站在窗户边大声说道
良久都没有应答她,她又再喊:“皇后娘娘,您可以出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郑宫令纳了闷走到正面掀起帘子往里边一看,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黎歌全身都被她的血染尽,看到这一幕郑宫令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她小声唤道:“娘娘?”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真的没有气了,吓得她差点摔倒还好一旁有个内官眼快扶住,她惊魂未定胸口起伏跌宕对着他吩咐道:“快去叫陛下过来,皇后娘娘崩了”
后面两个字恍如晴天霹雳炸的所有人都措不及防场面一度混乱,寒花撩开帘子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眼神恍惚,那内官傻了眼想着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吧?
郑宫令气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是,是......”
他不敢耽搁一路狂奔到崇政殿,此时萧瑜穿着冕服头戴十二珠冠正准备前往太极殿接受百官朝贺,刚走出宫门就看到一个小内侍脸上挂着慌张的神色跑过来跪在他面前,大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她,她......”
萧瑜顿感大事不妙质问:“皇后她怎么了?”
小内侍带着哭腔说:“皇后娘娘她,崩了?”
萧瑜不相信皱着眉怒道:“你在说什么啊?皇后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崩了,谁让你来胡编乱造的信不信孤现在就治你死罪”
“千真万确啊陛下,就算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拿这种事来胡编,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到宣阳门口,凤架驶进后郑宫令喊了两遍都没有回应,掀开布帘一看娘娘她已经断气了”
“嗨哟,陛下小心”
萧瑜感觉自己的魂魄快要离体,黎歌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听错了
他的脸上布满了震惊和惶恐,失了仪态朝着宣阳门方向奔去,后面的一众宫婢宦官追在他身后跑着,不见到她萧瑜始终都不肯相信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以为她已经对自己转意,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等来了一则死讯
彼时宣阳门口的奴婢跪了一大片,郑宫令红了眼眶看见萧瑜过来当即跪下,望着马车他的腿不知怎地不听使唤像是捆住一条链子
他艰难的走过去缓缓掀开,看见死去的黎歌压抑在心里的痛止不住的溢出来
瘫软在地上心脏抽痛,捂着胸口泪眼婆娑感觉天地黑暗山崩地裂,他哀声呢喃:“文殊奴,你真的好狠的心啊!”
另一边,黎帆坐在家中编撰前朝史书家丁兰叶前来向告:“主公,方才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是歌儿叫的吗?”
兰叶摇头道:“不是”
“不是,那为何不请进来?”
“他人走了只叫我带句话给您”兰叶觉得不好说,脸上泛着难色
“什么话?”
“就是,是,家主您可要挺住啊!方才宫里来人说姑娘突然病发吐血,崩了!”
黎帆骤闻噩耗受不了打击心里一紧,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溅在自己撰写的史册上也跟着去了。
建元元年,皇后薨世,帝恸哭,罢朝三日以示哀悼,举国上下皆挂起了白布。
红事一下子变成了白事,令人唏嘘不已
崇政殿内黎歌躺在床上仿若睡着了一般,萧瑜守了她两天两夜,人人都在劝他赶紧让黎歌入土为安却都被他叫人打了出去。
他头发散乱仅仅一夜间就憔悴了不少,摸着黎歌已经生了尸斑的脸,她旁边放着写给萧瑜的信,宫人在清理黎歌仪容的时候在她的袖子里找到的
拿给萧瑜他不敢看,还在幻想着黎歌只是睡着了而已并没有真的离自己而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散发着淡淡的腐朽的气味,脸上也呈现出大大小小的尸斑,如果再不下葬她的尸体就会肿胀生蛆,将整个宫殿弄得恶臭难闻直至化为一具白骨
这一次他鼓起勇气打开了她写给自己的信,[无衣,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解脱了,其实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和你说,几年前我瞒着所有人替若生喝下了王皇后给他配制的毒药导致病痛缠身,到了今年病情愈加严重已经无力回天,我很感谢这一年来你对我的照顾也看到了你的用心,但是我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再爱一次,很抱歉不能亲口告诉无衣,爱上我真的一点都不值得,我去之后还请无衣能够善待阿翁,他把我拉扯到大最后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望无衣日后能够遇得佳人和和美美幸福一生,就此忘了我吧!黎歌绝笔]
只是一封离别信里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再平常不过,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萧瑜的心里,他抱着信纸颤抖的身体无法止住的哭泣痛到窒息,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文殊奴你醒来骂骂我啊!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放过你不让你做我的皇后了”
床上的人再也无法回应他的话,为了这个得不到回响的爱他几乎燃烧了自己,哪怕面对流言蜚语,哪怕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他都不畏惧,可惜少年开国君王唯一认真用心的爱一个人,换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萧瑜握着黎歌的手声泪俱下,自他一朝登顶便注定一生孤寂,从今以后再无人敢唤他一声萧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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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陈僖仪的《蜚蜚》我觉得这首歌好配萧瑜,忍不住在作话里边自我感动一番,其中歌词里边有句话:
到最尾,决定盲目爱你
应该是我该死,不可以没有你
流言替你尽力倒转黑白
跟你悬崖上恋爱,其实有多精彩
全凭自欺欺骗我得到的爱
危墙下的爱,承受太多悲哀
我恨我应该,放开
唱到这里的时候泪水决堤,萧瑜爱的好卑微,他为了黎歌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哪怕知道这份感情不会有回响也要一爱到底,真的是赢了天下却失去了她,到最后还是注定要分开,哭唧唧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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