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才上床,身子还没来得及转过去,背上突然就多了一个暖乎乎的温元。
温元适才看着徐京华背影,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难过,知道她是不舍,便趴过来抱住徐京华,还叫了一声阿娘。
这一声阿娘,直接把徐京华忍了几天的泪催下来,她不敢回头,温元也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直到外面天开始透亮。
京华终于转过身来,一双红了的大眼睛对上温元同样没逃过红了的小眼睛,忽而笑起来。
“稚鸟终要离巢,但是爹娘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她说着抱温元坐到床沿,把温元和自己的鞋子穿好,才走到门口给在门外候了好一会的春露她们开门。
徐京华从盆架上把干净雪白的帕子拿下来,浸入温水,再拿出来拧干,一下一下地把温元脸擦干净。
而后把温元牵到梳妆镜前,让她坐在凳子上,亲自帮她梳着头,给她绑了个垂挂髻。
“这是阿娘特意给你做的新衣服,你看喜不喜欢。”徐京华拿着一件嫩黄色绣小花长裙展示给温元看。
“夫人,时辰不早了。”春露在一旁提醒。
“好。”徐京华见温元点头后给她换上新衣。
她又一次确定东西没有遗漏,把春露拿进来的几碟点心和备好的午膳也装了进去后,才牵着温元出意合院院门。
到明理堂门口,深知学堂规矩的徐京华在院门前停下。
她蹲身用帕子擦拭一遍温元脸,理了理温元身上已经再齐整不过的长裙,开口道:“圆圆转个圈给阿娘看看。”
温元依言转了起来,徐京华是越看越满意,“咱们圆圆就是最好看的。”
“进去吧,阿娘在这看着你进去。”徐京华站起来摸了摸温元的头,眼光坚定又充满慈爱。
温元向前走着突然转头,向徐京华挥手,“阿娘记得要在院里等圆圆回去。”
她是第一次,有人送她上学,梦里出现过好几年的场景,终于如愿了。
温元是第一次来明理堂,幸好学堂不大,进门是个小园子,园子尽头就是上课的地方。
因着是冬天,课室门窗都没开,换成夏日的话上课时偏头就能看到外面青翠一片。
“门口那个是新来的吗,都已经上课了怎么还在外面发呆?”
温元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在林木深处扫地的老爷爷,见她看过来,老爷爷咧嘴笑得很开心,似是在嘲笑她上学迟到了。
迟到?温元向着林木深处点了点头,飞快越过园子,停在学堂门口。
她听着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没有,心里开始发怂,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这可是她两世合起来都没有的经历。
温元深吸一口气,动作很小地跺了跺在小幅度颤抖的脚。然后抬手敲击虚掩着的门,敲完之后立马站直身体,很有犯错学生自觉。
很快,虚掩着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出现在温元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青白素长衫,头发简单用一根木簪子半盘起来,浑身透着一股子慵懒气,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怎么回事?温元被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明明听说范夫子是一个头发花白,胡须都可以编辫子了的老夫子,那这一个松柏之姿的青年男子又是谁?
温元脑子一下就被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占据,转不过来,人呆站在原地。
于是在听到敲门声后过来开门的荀无虞眼里,温元就是一个不知因何敲了门又不说话,呆愣发傻的人。
他难得见人这么有趣,就没有开口提醒温元,只陪站在门口,看她能傻愣到何时。
还好温元神回的不算慢,清醒过来后忙向他行礼,“夫子好,我是今天新来的学生,叫温元。”
无论他是谁,在学堂里教书,叫夫子准没错。
“嗯。”荀无虞示意她继续。
温元见逃不过,只好认命继续,“学生第一天就迟到了,还请夫子责罚。”
荀无虞更想笑了,明明她人是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样,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
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老成,有意思。
荀无虞见她认错态度认真,没有继续为难,把身子侧开示意温元先进去。
等温元把自己从荀无虞和门框之间小心翼翼挪进去之后,荀无虞终于忍不住了,轻笑起来。
温元进去看到温经悦已经到了,就坐在温玉律旁边,一脸喜色,看到温元还露出了点笑容。
温元正想走下去,跟她坐在一处,就被荀无虞叫住了。
“你生得这样矮,就坐中间第一排吧。”荀无虞说完拿起书卷,丝毫没有故意针对温元的意思。
温元气鼓鼓坐下了。
座下几人自看到温元进来起,有的眼里惊喜,有的疑惑,苦于荀夫子站在上面,一盯一个准,只好都先闭嘴。
“咚咚咚”,外面青铜钟声响起三下,荀无虞拿着书卷半点不耽搁立马走人了。
先过来的是温经悦,“谢谢你帮我说话,让我也能来上学。”
跟在温经悦后面的是温玉律和温玉性,温玉律还是很拘束不说话,只在眼神和温元对上时轻轻点头,然后脸又红透了。
温玉性就不一样了,温元曾透过熙和堂的门缝看他,觉得他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
果不其然,他一直在温经悦后面扯她衣服,“二姐,这是谁呀,五妹吗?”
温经悦被他像炮仗一样接连不断的追问吵得耳朵疼,把他拉到面前,介绍道:“这是四弟玉性。”
然后又向温玉性介绍温元,“这是小五。”
她是不敢称温元为妹妹的,人家的正牌哥哥还在后面看着呢,她算哪门子姐姐?
相比之下,温玉性就不客气多了,“你怎么过来了,是以后都跟我们一起上学吗?”
“嗯,大家可以叫我圆圆,以后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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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两院冰层初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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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元自我介绍的有模有样的,还会来事,把早上徐京华放她书袋里的糕点拿出来分了,一下就和西院三个小孩打成了一团。
温元早在来学堂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学堂的作息时间。
每天辰时开课,每隔一个时辰可以休息一刻钟,午膳和午休都要在学堂,下午的课从未时开始,一直到申时左右放学,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现在这会儿刚好是早上可以休息的一刻钟时间。
温元在前面聊完,又跑到后面温玉章和谢霄时的位置边,谢霄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温玉章却快气炸了。
他以为温元初来学堂,人生地不熟,绝对会很粘他这个哥哥。
下课肯定是第一个跑来找他的,没承想温元人缘这么好,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在前面已经聊不见了多半,连带来的糕点也分到碟子见了底。
看来温元是一点没把他这个亲哥哥放在眼里,他想到这里,对着温元冷哼一句,把头扭过去。
“221,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傲娇的小孩子,比总冷着一张脸的谢霄还难伺候。”
不过这话温元也只敢跟在脑海里的221吐嘈,要敢说出口,被温玉章知道,那她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能把人哄好的。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温元从背后变出一份桂花马蹄糕,“圆圆知道哥哥最喜欢吃这个了。”
她说完献宝似的放到温玉章桌上,温玉章脸上装得不屑,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决定看在温元刚才分的是他最不喜欢的红枣燕窝糕份上,原谅她一点点了。
温元哄好温玉章后,又把在路上摘的一朵红山茶花偷偷塞到谢霄时手里,听钟声响起来后才快走回了自己位置。
“宿主你还挺会雨露均沾的。”221鄙视地说。
“哪里哪里,小孩子心灵比较脆弱,当然要细心呵护了。”温元现在说话跟个渣女一样。
这回从门外进来的夫子,才是温元听说过的很有夫子范的范夫子。
他看起来比刚才的荀无虞靠谱多了,进来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早知道温元会来一样,只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都把《诗经》拿出来,翻开第十三页,我们朗诵一遍,回忆一下上次我教的东西。”
温元书袋里除了点心外还是有正经书的,她听了夫子的话后把相关书找出来,跟着其他人有模有样的摇头晃脑式读起来。
堂上范夫子瞧着温元认真的样子,颇为认可地摸了摸自己胡子,原以为这么小又刚进来认不得几个字,没想到还能跟着读几页,是个可造之才。
他不知道的是下面的温元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她居然忘了这会还没有简体字和白话文。
别看她现在能顺顺当当跟着读,这是因为她上辈子也学过《诗经》,背过现在还记得而已。
实际上手上这书,十个字里她有八个是不认识的,想到繁体字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文言文等着她,温元这个理科生只觉得危!!!
早知道昨晚睡前应该翻翻谢霄时送的字帖的,这样她就不会做神童梦了……
她好不容易熬到午膳,坐在膳堂里,只觉得龙肝凤髓也没有味了,看得温玉章是一脸担忧。
“是不是被范老古板吓到了。”温玉章边说边把自己膳盒里唯一一个鸡腿夹给温元。
“范老夫子看着是严肃了一些,但人是好的。”谢霄时也开解起温元来。
没有人知道她不是怕夫子,她是恨自己重来一世,变成文盲了呀。
呜呜呜……
“学堂除了荀夫子和范夫子,还有别的夫子吗?”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再多愁绪也无用,不如打听打听清楚情况。
“还有一个教骑射武艺的宋夫子,不过他已经好久没来上课了。”说到这个,温玉章又有话说了。“范老古板是教四书五经的,荀夫子是教琴棋书画的,我还是最喜欢宋夫子,他可厉害了,据说一个能打五十个。”
“听谁说的?”经温玉章这么一说,温元对未曾谋面的宋夫子也起了兴趣。
“啊!”温玉章被问住了,“就大家都这么说。”
“……”温元懂了,以讹传讹。
一顿午膳时间,温元搞清楚明理堂的配置。
三个夫子,范行陵范夫子就像他教的四书五经一样,做事也一板一眼的,所以有个外号叫“老古板。”
荀无虞荀夫子则负责琴棋书画,虽不是圆月人,但在圆月也算是名声在外。
自从自荐成了明理堂的夫子后,因为讲学风格轻松有趣,成了明理堂当之无愧最受欢迎的夫子。
而宋恒常宋夫子,则身兼两职,既是明理堂的武学夫子,又是温清和的贴身暗卫,所以能出现在学堂里的时间不多。
除这三个夫子之外,明理堂还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和小厨房里一位负责给学子们热午膳的钟叔。
钟叔就是早上在园子里扫地的老爷爷,刚才热饭时温元又看到他了。
明理堂下学不算晚,而夏日的申时中,还是大白天,温元出门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徐京华。
“阿娘,你怎么来了。”
温元一下扑进了徐京华怀里,她做梦都没敢想过下学出门口,有阿娘在等着这样的美事。
“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徐京华说着把春露提的两个食盒分给温经悦和温玉律。
“这是小厨房里刚做的芡实糕,你们带回去尝尝。”
“谢谢母亲。”温经悦和温玉律虽然觉得奇怪,但道谢后还是接过,之后跟温元他们道别了。
温元左手牵徐京华,右手拉温玉章,眼神给谢霄时,真正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前院走。
温元在明理堂上了半个月学,温经悦和温玉性晚上回去手就没空过,不是有温元送的小东西,就是有春露来接人时给的点心。
徐京华那晚想清楚后,虽然还没法完全放下心里芥蒂,但开始试着向西院释放善意,送点心就是她想出来办法。
“秋霜,圆圆这件衣服上的花样是谁想的?”徐京华指腹在衣裙上面来回摩擦,喜爱之情溢满脸,“仙童赏灯图,纹样不错,这针法也好,我看着眼熟。”
“回夫人,这是西面院子两位送来的。”秋霜轻声回应道。
其实秋霜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针法是西面院子兰姨娘惯用的针法,也是海市城最常用的针法,所以徐京华才会觉得眼熟。
“这是她们回夫人的礼。”
“好,我知道了。”徐京华说完让人把衣服收了起来,让人猜不透心思。
同一时间,明理堂放学了,且明天就是旬假,温元像要出笼的鸟一样,兴奋了一整天。
“明日不用上学,你们过来意合院找我玩吧。”温元现在是上学时住在咸宜院,放假就住意合院,安排的妥妥当当。
温元说这话,别人是什么想法温经悦不知道,她自己是开心的,但她没有立马应下,只含糊略过去,她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温玉律心里也是高兴的,别看他平时话少,人看着呆呆的,实际上心思细腻着呢,温元人小小软软的,性子也像个小暖炉。
在学堂里从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经常性的因为他话少就忽略掉他,上次还偷偷送了一块他心仪很久的墨,明明他只是在吃饭时不经意提过一嘴。
还有上次,大家在园子里玩捉迷藏,温元跟着他躲,在温玉性经过他们的藏身地时,温元抱着他脖子的手吓得紧了一次又一次。
温玉律形容不出来当时的心情,只觉得那会后面的人哪怕是开口要星星月亮,他也拒绝不了。
在修竹院,阿娘只会告诉他什么应当什么不该,姐姐又一直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弟弟,他在温元身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知道自己也是能做些什么的人。
所以在听到温元邀他们去意合院时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是暗喜的。
他哪知道欣喜来的突然,凉水来的也快。
回院后,温经悦在晚膳提了这事,秦淑当时没说什么。
只是到第二天旬假,温玉性来找他们说想一起去意合院时,把他们兄妹二人叫进屋里。
“小姐只是客气之言,你们不要不懂事去扰人家清静。”
“阿娘,五妹不是在客气,我们也答应了的,不能食言。”温经悦把那天温元的话复述了一遍,意图说服秦淑。
“五妹?经悦,你只有一个弟弟。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前边院子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秦淑没有理会温经悦,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别人随口一句场面话也这么放在心上。
“阿娘……”温玉律还想争取,他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
“别学你姐姐,别忤逆我。”秦淑说完再不理两人,让丫鬟出去把温玉性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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