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王朝的日子不好过,那单于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好过。
第二天嘉正帝还未宣布复朝,除了昨夜参与其中的萧执林等人之外,其余诸臣各在家中战战兢兢,关于昨夜之事他们多少都已收到风声。
这样大的事恐不能善了,只盼火不要烧到他们身上才好。
养心殿内,昨夜参与救驾诸人尽汇在此。传说中的皇十五子萧执启也站在前面,只是全身裹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真貌。
嘉正帝先看向了苏沉和苏利胜,旁边新升上来的李会祥就明白了。
“两位将军,湖州之事现已查明。是前阁老闻文川之子闻商椒、连云帆伙同已经伏诛了的李明德贪墨赈灾银子,后见事情将要败露,又与单于王朝密谋,发起战事。意要朝廷无瑕再顾此事,好借机脱罪。”他说完把一份画了押的罪状递给两人,“两位将军请看。”
苏利胜不识字,可苏沉这些年在军营却是跟着学过的。他看的很慢,一字一句,恨不得一看再看。
沉重了几年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明朗起来,压在他们身上这么多年的冤屈,今日总算是昭雪了。
“多谢陛下。”苏沉看完之后重重磕了个头,这次是带着释然的。
“这份公道朕本该早些给你们,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他们在天之灵会知道的。”苏沉说完带着苏利胜退下了,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跟他们一样等了几年的兄弟们。
他们一走,嘉正帝挥挥手让殿内伺候的人也退下了。这回留下来的只有温清和、谢随宴、萧执林还有萧执含,全是自己人了。
“昨夜之事你们都知道了。”龙椅上的嘉正帝脸色很不好。
除了余毒未清休息不好之外,一夜之间遭到妻儿重臣背叛,滋味不好受。“废太子萧执星、废后连云霭、罪臣闻文川、连运阳等人勾结单于王朝来使,于朕的日常起居中下毒,欲置朕于死地,而后瓜分大启。”嘉正帝每说一句,底下便静默多一分。
“此事关系重大,不欲宣扬,故招诸君在此商议。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陛下,单于使臣明面上来此求和,实则包藏祸心,欲颠覆我大启江山。如此狼子野心,必不能轻饶呀。”先出声的是温清和,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个。
国事他能说,家事他可不敢掺和。
“那依爱卿所言,该当如何呢?”听到温清和出声,嘉正帝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有人背弃,也有人从年少开始,就始终拥护着他。
“回禀陛下,依臣所见,战时劳民伤财,不宜再起。不若将单于俱一子一女扣押下来,只让其余使臣回去复命,就说大启欲在单于建立一个军事点,派我们的将士把守。平时不参与他们内部事务,只作监视之用。如若他们拒绝,我们再举兵进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不迟。”
“谢爱卿觉得如何?”
“回禀陛下,臣觉得可行。单于王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可昨夜之事他们必须得付出代价,不能让其他小国觉得我们好欺。”
“两位爱卿说的有理,此事就交于二位了。”
谢随宴和温清和也退下了,这回彻底是萧家人自己的事了。
国事好说,家事却不好解决。萧行昭昨夜才知道,原来自己无论是做一个父皇还是一个夫君,都是不合格的。
快十年了,十五子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可他到现在才知道。
“上来给朕看看。”
“是。”
萧执林没应声,这话对谁说的再明显不过。萧执含把一直戴着的黑色斗篷帽子取了下来,往萧行昭身边走。
他还不到十岁,生的瘦弱不说,还自出生就有白化病,那时候还不太明显,只是皮肤上有几处白斑。后来日渐严重,不止头发、眉毛、睫毛开始变白,就连瞳孔颜色也与众不同,浅的像对琉璃珠,看人的时候天生无情。
除此之外,这病还让他只能躲在暗处,一晒到太阳就会泛红,瘙痒甚至起水疱。
萧执含觉得自己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个笑话,出生见不得光,长大也见不得光。
这辈子都只能偷偷摸摸躲在暗处,像污水沟里的鼠蚁。
这也是连云霭把他当弃子的原因,偷偷生下来的孩子可以扶正,但是见不得光的孩子注定成不了大事。
萧执含在萧行昭身边停住了,他的头低着,不敢抬头看人,显得很乖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让萧行昭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的一双眼无情、冷淡,从而厌弃他。
“额头怎么红了一块,来的路上下人没遮严实吗?”萧行昭打听过了,如今一看萧执含额头上的红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儿臣无事,让父皇担心了。”
这一句自称,这一声父皇,萧执含在荒殿的夜里练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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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尘埃落定万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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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宫门,温清和就与谢随宴告了别。他要去刑狱里见见他的老师。
刑部跟大理寺是一条道上的,时常交际不断。所以温情和进刑狱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方便,哪怕是他让狱卒把关着闻文川的牢门打开,狱卒也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说了一句这是重刑犯,好,上面交待了严加看管,还请温大人注意时间,然后把牢门打开退了出去。
温清和进了牢房,见自己老师在牢房铺满了干稻草的床上闭眼坐着,听到开门声也只是睁了下眼皮,见来人是温清和之后又合上了。
闻文川今年六十有二了,一头头发早已白了大半。许是半夜事发突然没空收拾,只简单束了起来,还有几丝凌乱地挂在满是风霜的脸上。
可他哪怕人在牢房里,脊背依然挺的很直。
在温清和的记忆中,无论在什么地方,老师的脊背向来都是挺的直直的,像修竹和不惧风雪的冬梅。
在温清和眼里,老师的脊背就是大启了脊背,它已经背负着大启过了四十余年。
他从没想过,这条脊背会有坍塌的一天。
温清和很久都没有出声,在走进这个地方前,他是有满腔怒火和疑问的。想问他两朝清名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想问他是不是为人所胁,想问他悔不悔。可进到这里之后,他无言了。
他看到了老师自然搭在双腿上的双手,皮肤皱耷耷的,上面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褐斑。看起来却还是很干净,甲床圆润,缝隙里也没有沾一点灰渍,是一双伺弄笔墨伺弄了一辈子的文人之手。
它软柔却也坚韧,曾经为温清和拨过迷雾,为他指过明路,还为这大启江山鞠躬尽瘁,这是一双当之无愧的父亲和阁老之手。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何必一副来哭丧的样子。我早告诉过你,喜怒不形于色。”闻文川终于睁开的眼,看向温清和的眼里无悲无喜,丝毫不为自己身陷囹圄而有何不满。
闻文川只穿了一身白色单衣,刑狱里终年不见天日,温清和不过这这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阴寒之气便不停地试图往他骨头缝里钻,而闻文川腿骨有旧伤,又刚从单于王朝回来不久,奔波劳累未息。
“老师,他们怎么也没给你加件衣裳。这刑狱阴冷,您怎么受的住?”温清和说着半跪在闻文川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了他的手和腿。
“唉。”闻文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你的性子过于妇人之仁,于己无益,特别是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
“学生知道,学生还要靠老师在旁多加指点的。”温清和把头靠在了闻文川的膝上,像幼儿依靠父母长辈一般。
“你是我这辈子最出色的学生,聪明通透、举一反三,我早就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要是商椒能有你一半就好了。”闻文川说着突然就停住了,像是意识到把闻商椒和温清和摆在一起相比较,对谁都是不公平的一样。
“不说也罢,都是我和你师母惯纵出来的,如今我们也算是自食其果了。”闻文川不后悔。
人生一世,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只是不知道闻商椒现在在哪,自己死前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温清和像是明白了他心里所想,“商椒和师母被关在一处,学生已经去看过了,刑狱的人没有为难他们。”
“那就好。”知道自己的妻儿如今暂无大碍,闻文川最后一个牵挂也没有了,“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人言可畏,别让人把我这勺脏水泼在你身上。”
闻文川说完又闭上了眼,没什么想说想问的了。他知道温清和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没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落到如此地步,是他应得的,无怨无尤。
温清和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他站起身告别,“晚些时候我让人送衣物和铺盖过来,师母和商椒那边也会有,老师总不想让师母担心吧。”
闻文川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因为温清和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帮我向圆圆说声对不起,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让她吃了这么多苦。”闻文川只提温元,却同样也在跟温清和说对不起。
五年前,为了帮闻天和掩盖罪行,害他们父女分离这么多年。而温清和如此信赖从未怀疑过他,即使现在知道了,也没有一句责怪。
温清和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可他不是一个好老师。
温清和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回头,但是脚步明显顿了顿,脊背也僵直了。
温清和走了之后,狱卒接着进来。闻文川闭着眼睛像入定了一样,再也没有别的举动。
温清和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金乌西沉,徐京华在院子里等着他。
“老爷回来了,安排传膳。”徐京华吩咐一旁的春露和秋霜。
“先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春露和秋霜听到这跟徐京华截然不同的命令,一时不知该听谁的,只能用眼神求助徐京华。
徐京华挥挥手,示意她们先下去了。
温清和神色恹恹地进了内室,徐京华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温清和心情不好,是为了他的老师,徐京华知道。这时候千言万语比不过默默陪伴,徐京华也知道。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倒茶往温清和那边推,凉了就,一直持续这个动作到天黑。
温清和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了,“我想了一天,都想不出来怎么才能把老师救出来,造反的罪名实在太大了。”
温清和很是沮丧。
“闻老是两朝阁老,于圣上而言又有师恩。现在年纪大了,此次之事又是迫不得已,想必陛下会网开一面。”徐京华说着把刚换上的热茶又倒了一杯推到对面。
“希望如此。”这一次温清和终于喝了。
而宫里,嘉正帝也正在为这事伤脑筋。
“来人。”嘉正帝朝外面喊了一声,会祥很快就推门进来了。
“奴才到。”
“去传福王。”
“是。”李会祥收到命令很快就下去了。
嘉正帝双手撑额,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一会,殿门被叩响了。李会祥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福王到了。“
“让他进来。”
李会祥闻言推开殿门,福王进去后他又关上了。陛下没提他就是让他继续在门外候着的意思,在这里伺候,最要紧的就是懂得察言观色,其次就是谨慎行事,不然脖子上的脑袋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
没见他的上一任还在大狱里等候发落吗,李会祥自然要引以为戒。
“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什么事吗?”
萧执林自从从湖州回来之后爸行事一直可圈可点,在一群皇子中脱颖而出。朝堂之上早就有了另立太子的声音,如今太子被废,萧执林更是被直接推了上来。
对于这个儿子,嘉正帝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在颖妃被打进冷宫之前,萧执林可以说是他最喜欢的儿子,那时候自己对于这个儿子很可谓是予取予求。
可颖妃的事之后,每次看到这个跟她长有五分像的儿子,自己就如鲠在喉,打发到皇后膝下之后就不闻不问了。
直到五年前他自请的湖州之行,那是他向自己走来迈开的第一步。直到今天,他终于重新走到了自己面前。
萧执林既如此努力,那他也愿意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回禀父皇,儿臣猜测父皇是在为如何处理闻老发愁。”
萧执星和皇后如今一个被幽禁在了自己宫里,一个被打入冷宫,与之合谋的连家人嘉正帝必定不会心软。
而关于单于使者的处置,之前已经确定,并且交予温大人和谢大人在着手安排了。
唯一能让嘉正帝举棋不定的只有两朝阁老闻文川了。
“不错,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嘉正帝又问。
“回父皇,儿臣认为闻阁老只是爱子心切,一时行差踏错,有知情不报且帮凶之罪。然非主谋,罪不致死。多年来为官兢兢业业,为国也算鞠躬尽瘁,为何不判他个流放之罪,既能杀鸡儆猴,又不至于寒了老臣的心呢?”
萧行昭赞赏地看着萧执林,这个儿子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样子。
想到颖妃和最近发生的事,他心里有了成算,要是一切如他所想,那事情就好办了。
“你说的很好。”正事说完,嘉正帝又想起了自己刚认回来的儿子,“十五这几日在你府里可好,缺什么少什么的,你们只管开口。”
“谢父皇,儿臣和十五弟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先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关于造反一事裁决圣旨下来了,李会祥在早朝当众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太子萧执星与先皇后连云霭联手单于使臣、连家、闻家等人合谋造反,欲覆大启江山,致朕于死地,证据确凿。现做出如下判决,先太子萧执星废去太子之位,终生囚禁于隆乐宫,无诏不得出;连云霭剥夺皇后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连运阳、连云帆等人于明年秋后斩首,连府其余人流放南蛮之地。
帮凶闻文川,念其为官多年,劳苦功高。此次又为爱子心切,一时被蒙蔽心神,情有可原,特判其与闻家诸人流放北方苦寒之地。李顽奉令终生看守皇陵,无诏不得出。
同谋单于使者,单于明揽、单于明月扣押在圆月,苏沉、苏利胜两位将军将与其余使臣前往单于王朝,商议建立军事营一事,钦此。”
“皇上圣明。”诸臣共跪曰。
至此,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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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良辰吉日定亲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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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福王府旁边多了一座照王府,是嘉正帝赐予其十五子的府邸。
三百多名工匠耗时一年,才终于把它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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